韩千樾和韩千逸将他们在长治和日曲经历的事一一说给赵菲米听，引得她连连惊叹，一直后悔没有早点逃婚与他们结识。
王泽丰清了清嗓子，“今日我与清明兄离开前先去了隔壁找王叔王婶。”
“哦，对诶，你还说要回来告诉我们的。你都打听到什么了？我看你回来之后脸色不虞，他们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赵菲米想起早晨的事。
“起先二老似是颇有顾忌，不肯与我说，我言辞恳切、再三保证只是好奇想知道，绝不往外说分毫，他们才松口，告诉了王家村过去的事。”
“王大哥，你不守信用哦～”韩千樾打趣道。
“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你们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到底还想不想听啊？”王泽丰拿起一旁的陶盆，把浆好的黑鱼片捞出来，下到锅里。
“你就别与她这个小姑娘的玩笑话计较了，快说说王叔王婶说了什么，莫要再吊我们的胃口了。”韩千逸双手合十，对着王泽丰做求饶状。
“唉，其实并非我故意拿乔，这事我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王叔王婶说，他们这个城镇是沙漠里最繁华的城镇，是对外贸易路上的重要城池，这花是外头一伙看着像是做生意的人带来的，听闻是天竺那边的禁花。那伙人一来就把汗蓟城内外的良田都强行收归囊中，良田本是有主的，他们就以收高赋税、征兵徭役等理由将那些人的家底掏空，逼得他们无奈流离失所、远走他乡。若是有反抗的人就会被官府带人以拒兵之由强行镇压，幸运的只是投入大牢，吃些苦头后就识相了，也不想着与他们抗争；不幸的话，要与他们死犟到底，最后一家老小都在地府相聚。”
“官府和那伙人勾结在一起了？”李清明问。
“应该是的，官府、世家权贵和外来的那伙人都是同盟，而且怕是那伙人在到来之前就和汗蓟城里的人勾结在一起了”，韩千樾说。
王泽丰将酸菜鱼片从锅里舀出来装盆，“王叔王婶之前支支吾吾不愿说的原因就在这儿，石头哥是逃兵，他是为了逃徭役才背井离乡去长治的。虽然石头哥已经去了，到底是不好的名声，也怕影响二老往后的生活。”
李清明接过比脸大的菜盆，先端回自己的房中，韩千樾守着的鸡肉也炖煮入味了，让韩千逸把鸡肉盛出来端走，她又和王泽丰简单快速地炒了两盘新鲜蔬菜，盛了两碟叫赵菲米拿去隔壁给王叔王婶。
五人又像早晨那样坐在李清明屋里。
“王叔王婶让我拿来的。”赵菲米指指桌子上摞成一座小山的煎饼卷菜。
“两个老人太好了，我时常觉得承受不起”，王泽丰感叹道。
“他们一辈子太苦，前半生一直做了辛苦活儿，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拉扯大，眼看着日子好起来，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落得两个老人相依为命的后半生”，韩千樾唏嘘道。
赵菲米接着说：“只盼望着往后的日子两人能好过点。”
李清明说：“泽丰兄，你继续说今日在隔壁打听来的消息吧，刚才在厨房时都没说完。”
“对啊，他们不是田地都被抢了吗？如今怎么又回来了，还跟着一起种上那提花了？”韩千逸问。
“王叔王婶说，后来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村长的孙子和城外几个村子的领头人搭上了那伙人，原本村里的土地也算不上十分肥沃，又加上他们伏小做低的态度很好，算是被那伙人认下做了小弟，在他们手下讨生活。”
“怪不得王家村里的那提花都是红色或是金色的，原来是搭上了背后之人。这颜色的花毒性强，你们今日还去田里采摘，会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韩千樾问。
“王叔王婶给我们了一套防护装备，除了眼睛裸露在外，其余地方都被包裹了起来，口鼻处做了三层加厚，还另外加了旁的草药除味，想来应该没事。我的身体也没觉得不舒服，而且今日也只去了一次，你若是不放心，饭后给我和你二哥把把脉，亲自确认一下。”
韩千樾拉着赵菲米的手，担忧地点点头。
“每次收货后村里人统一把那提花交给村长孙子，再由他运去那组织的所在地。我如今十分确定，那提花与‘神仙膏’有关，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它的原料之一，藏在暗处的组织就是我们过去在长治遇上的那个。因为王叔告诉我，村长孙子他们当初搭上那伙人的办法就是把村里的年轻女子和孩子偷偷绑了送去那地！”
“什么！”韩千逸不可置信地喊出声，韩千樾慌忙去捂他的嘴。
“王叔说，他的女儿就是被他们掳走的，但她打小就聪慧，被村长孙子关在屋子里等那伙人来时，趁看守她的人不备匆匆逃出来。但她害怕逃回家后被村长他们发现后牵连父母，只得孤身一人在外头东躲西藏，偶然寻了机会才与王叔王婶相见，把知道的所有事告诉他们并让他们提防村里人。王叔王婶与众人在一起的时候只得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两人独处时每每抱头痛哭，后来小花不幸染病，没得到及时的治疗就撒手人寰了。”王泽丰不住地叹气。
韩千逸不解极了，无论如何思考都想不通，“村里人都在一起，这么多人消失了不会引起怀疑吗？就算是村长一家有话语权，但亲人无端消失，总会有人问吧？”
“这私下的买卖恐怕不止有村长一家参与吧”，李清明猜测道。
“清明兄说对了，有些人家说自家的女人孩子身子弱，染了急病怕传染给村里人就被留下了，或是说兵荒马乱之时与他们走散了，其中还有自愿牺牲自己的妇女，想要给自家人留下一条活路的。”
“王叔王婶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村长他们后来知道小花逃出来找了他们？”韩千樾问。
“他们也是这几日才知道的，半月前村里开了大会，目的就是为了今日的动乱。村长孙子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那个组织上，号召大家为从前的事讨回公道。”
韩千逸气得吃不下饭，“这些人自己做了错事，但为了让良心过得去，连自己都骗。”
“所以村民们今天闹事并不是针对官府和世家贵族，其实是为了从背后的那个组织手中夺得更多的种植权和那提花的经营权？”李清明问。
“是的，我猜这些人打通了那提花制品售往外地的道路，不再甘心臣服在那伙人之下，为了扩大经营赚更多的钱，所以他们需要抢到更多的产量和土地。”
“而且，你们知道为什么明明王家村土地贫瘠，却能盛开那么多花吗？”
赵菲米抢答道：“村民给土地施肥了？”
“对也不对。王家村人被赶走后，他们村是那个组织选定的乱葬岗地点，因为王家村有一条隐蔽的小路直通城中。王叔说重新造屋子打地基的时候，每户人家的土地挖开后脚下是密密麻麻的白骨和数不尽的灰烬，但众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把尸骨往更深处埋去。那提花生长的肥料是被他们残害之人的血肉……”
王泽丰说完这段话，屋子里的人停下吃饭的动作，僵硬地坐着。
“衣冠禽兽！”韩千樾双手握拳猛捶桌面。
“狼心狗肺！”李清明眉头紧锁，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表现出无比的愤怒。
“蛇蝎心肠！”
“丧尽天良！”
“灭绝人性！”
韩千樾和李清明你一句我一句，发泄着心中的悲愤。
“他们闹事有可能成功吗？最后汗蓟城会变成什么样子？城里那些无辜不知情的百姓要怎么活？”赵菲米担忧地问。
“傍晚我和清明兄回来之时，村民和二十多个打手还在对峙，现在还没发生肢体冲突，也不知道会怎么解决。”
李清明说：“那个组织名叫‘不自生’，我们两个趁着他们里头大部分人都跑出去应对村民的时候，潜入了这个组织根据地所在的宅子。外头瞧着像是普通的民宅，但内部颇有乾坤，每个屋子布置得像官府的大牢，有许多刑讯逼供的工具，地上和工具表面都沾染了不少血迹，还有一张全是大洞的木床，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韩千樾问：“这些东西是为了做什么？难道他们单纯以折磨人为乐吗？不可能，每个行为背后必定是有原因的。”
王泽丰对两伙人的所有行为都很是不解，“我们既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宅子里也没有关着活人，想来是听到风声转移到别处去了，没有什么别的发现就先离开那儿了。我们出来后，假意帮路边在他们打闹过程中被殃及的摊贩收拾铺子，顺便近距离观察了一番。我想不明白，不自生那边的人瞧着功夫并没有多高，人数甚至还没有集结起来的村民多，当初是怎么占领汗蓟城内外的良田？”
“我猜测村民手中有那组织的把柄，但这个把柄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就不得而知了。而且以那组织的邪性程度，我无法预测他们斗争的结局。但明面上村民们好像拉拢了官府和世家贵族站在他们那边，实际上‘不自生’应当是背后那个真正完全地控制这两边的主子。你们去的宅子也许只是他们组织的一个小分部，所以人才那么少”，韩千逸说。
“他们要么就是对此地十分有信心，只需要几十人就可控制住汗蓟此处的所有事；要么就是认为这些村民闹不出大风波，转移了大部分人，留下一些不重要的人来应对”，赵菲米说。
韩千樾觉得胸口闷闷的，“你们再吃点吧，我去外头透会儿气，碗筷留着我收拾。”
赵菲米也站起身，跟着韩千樾走出屋子。
“这事的结果会是什么？”韩千樾抄着手站在廊下，抬头看着今夜格外皎洁的月亮。
“不知道，若是能两败俱伤最好，两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猜……那些村民回不来了。”
“啊？”赵菲米一时没反应过来韩千樾在说什么。
“我觉得这个组织的名字取自《道德经》，‘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背后的那个人是想要长生不老吗？呵呵，太可笑了，天地运行不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进行改变，这个组织的人却为了探究长生剥夺了无数平民百姓的性命。取一个好似有好寓意的名字，却连含义都不做了解。”
“人怎么会长生呢？每个人都终有一死。”
“怪物才会永生，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第二日五人度过了平平常常的一天，韩千逸、王泽丰和李清明轮番出去打探情况，这日无事发生。又过了一日，五人都早早地醒了，聚在院子里。
“今天我和安安也想和你们一起去，昨天一整天待在院子里太无趣了”，赵菲米对三个男生说。
王泽丰直接拒绝了两人，“不行，外面太危险了，你们两个女孩子待在家里吧。今天怕是要有冲突，我们三个人去就行了。”
“你太小瞧我和菲米了吧，我们两个都会武功，也能保护好自己的，你们也别太操心。”
韩千逸今天走出屋子连扇子都没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两个自己想清楚。”
“二哥～你对我还不放心吗？我自幼就跟着师父修习武功，菲米也有身手，说不定我们两人还能帮助你们。”
“就算不带你们去，你们两个也会想方设法跟着我们，还不如把你们带在身边看着，省得节外生枝。”李清明从井边回来。
“哼，你说得我们两人很会惹事一样。”赵菲米又和李清明拌起嘴来。
韩千逸和王泽丰招呼三个小孩，“快来吃饭吧，今天得早点行动。”
王泽丰插着手说：“也不知道今天去摊子上帮忙，能不能像前日那样捡几袋昂贵的瓜果蔬菜回来。”
韩千逸轻笑一声，“你想得美，每天就想着做好事有回报。”
五人赶到汗蓟城内时，就见村长孙子带领着一大帮子人在繁华路段上搭了个台子，四五个领头人在上头朝下方大喊，周围围聚着群情激奋的人群。
他们遮掩身形还不容易挤进人群前排，才听清他们呼喊的内容。五人心中暗叹，村民们拿出的把柄还是有些分量的，怪不得抱有期待想取缔这个组织，也不知道能不能狠狠地在‘不自生’上咬下一块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