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韩千樾，“我为我昨天揭开你们的伤疤道歉，但我从不觉得想要扳倒‘不自生’的想法是错的。我会一直坚持，即使你们不理解。”

“大家都想救人，我们都希望这个邪恶的组织能消弭在这个世间，但我们真的无能为力。背后的庞然大物不是我们能抗衡的，第一次与‘不自生’交锋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报案，因为我们都清楚地知道这没有用。原本我与你一样义愤填膺，像你一样拥有少年意气，可当你直面现实的残酷，感受到深深的无力，你也会像如今的我一样。”韩千樾又想起曾经的事，低着头调整情绪。

“现在我们做不到，等以后有能力、有实权了，我们终会拔除这颗毒瘤！不会让他们继续祸害大乾的百姓，毁掉大乾的基业”，李清明表情坚定地说。

“那时我会和你一起并肩作战！找回我失去的赤子之心”，韩千樾也坚定地回望他。

“但我们不能一直等待。你知道的，我阿耶如今在松潘有些地位，我想写封信给他，问问他从前有没有听过关于‘不自生’的事，顺便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帮他们。”

“我从前写信问过我在朝中的大哥，他并未听说什么消息，想来他们埋伏得很好，在都城隐匿起来，大哥只劝我和二哥注意安全、保重自己身体。”

“也许‘不自生’在越是靠近边疆的地方越嚣张，觉得天高皇帝远就肆无忌惮起来。松潘就在国界的边缘，想来消息会比都城中更多，写封信也不耽误。”

“也好，能多些‘不自生’的消息更好。不过，我有个好奇的问题，应该有些冒犯，可以问你吗？”韩千樾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李清明。

看着她眼中的满到溢出来的好奇和单纯，李清明坦然地说：“问吧，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对我可以毫无顾忌。”

韩千樾被他的坦诚折服，反倒羞怯起来，犹豫开口道：“你之前私下和二哥说过你的身份，他告诉了我……你阿耶被冤枉的事，还有……后来你家中发生的那些事。我以为你会恨大乾，会对这些事视若无睹，最少不会像如今这般积极，没想到你还是忠于这个国家，维护这片土地上的子民。”

李清明浅笑后回答解答她的疑惑，“我们家沦落至此不是大乾百姓的错，只是坐在至高位那一人的错，是他负了我阿耶，伤害了我们一家，但这一切都与大乾百姓无关。我出生在大乾，在长大过程中受了普通百姓很多的帮助，特别是在松潘的这几年，我感受到了许多人间温情，我愿意守护他们，就像我阿耶一样。”

“百姓的确是无辜的，你和你阿耶能放下个人的成见，心无芥蒂地为大乾奉献自己，是世间少有的无私伟大人物。”韩千樾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李清明。

李清明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这不是伟大的事，只是作为大乾子民的分内事，我和阿耶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我们只是知道该怪谁。”

两人聊天间，马车停下，韩千逸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会儿，用些干粮再走。”

韩千樾和李清明下车后就见王泽丰抱着一大堆食材从马车上下来，赵菲米见到韩千樾兴奋极了，朝他们两人喊道：“安安！王婶给我们的包裹里全是好东西，现在让王大哥做点我们先尝尝。”

韩千逸在王泽丰后头下来，略带无奈地说：“王叔王婶也太热情了，除了吃食还往包裹里塞了不少银钱。”

“我把钱收起来了，以后回去的时候给他们二老带回去，我们有手有脚的，哪有拿他们养老钱的道理。”王泽丰说着话朝溪水边走去。

“王大哥你保管钱，我们都放心。现在我们能做什么，总不能什么事都让王大哥来做，要不我们去捡柴火”，韩千樾说。

韩千逸给每个人分配工作，“我和菲米在这儿搭炉子和守着马车，你们两个去捡点木棍回来烧火，要是路上还有认识的野果，也摘点回来，仔细辨认别摘了有毒的。也别走太远，林子里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就在这边上转转就行。清明你帮着安安一些，别让她拿太重的东西。”

“二哥，你太小看我！我也是很能干的！”韩千樾拉着李清明离开。

五人劳动一番享受了美味的一餐，三个男人在收拾残局，赵菲米神神秘秘地拉着韩千樾往林子里走去。

李清明时刻注视着韩千樾的动向，在两人离开的时候朝她们大喊，“你们去哪儿？”

“女孩子的事你别管。”赵菲米拉着韩千樾跑起来，往林子更深处去。

“估计是去解手，女孩子面子薄不好意思。”王泽丰拖着用过的大锅和厨具朝溪水边走去。

韩千逸笑得很大声，“你还问她们，两个女孩跑得更快了，哈哈哈哈。”

李清明脸红透了，手脚都不知所措起来。

王泽丰拎着大锅回来的时候，看到李清明和韩千逸在不远处正与五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怎么回事？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王泽丰扔下大锅朝几人飞奔而去。

就在两人收拾垃圾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隐约传来，渐渐逼近。李清明猛然站起身，疾步跑去查看情况，就见五个蒙面黑衣人持刀朝他们这里奔来。李清明直觉黑衣人就是为他们而来，连忙往回跑去通知韩千逸。韩千逸见他跑出去，便觉不妥，飞身上了马车，取到放在马车上的刀剑，朝黑衣人来的方向奔去。李清明也在奋力抵抗中靠近韩千逸，接到韩千逸扔过来的剑。两人与五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一时落了下风。

“快来，别说废话了”，韩千逸费力地朝王泽丰大喊。

大刀与长剑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交响，双方你来我往，在王泽丰的加入后，韩千逸和李清明摆脱颓势，两股力量相互制衡，场面僵持。三人后背靠在一起，身上都添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被五个黑衣人团团包围住。

“怎么办？”王泽丰气喘吁吁地问另外两人。

李清明已是消耗了大半力气，但手中仍是持剑做防御状，“只能拼了！我们先集中破开薄弱的那处，被围着也不是事！”

韩千逸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身负重伤的黑衣人。

就在五人发动攻击的瞬间，包围圈的韩千樾和赵菲米也冲了上来，韩千樾手持短刃疾速地朝东边的黑衣人袭去，他举刀欲挡，却为时已晚，短刃带着千钧之势轻松地划开了他的脖颈，手中的刀脱手而出，被韩千樾捡去。赵菲米一跃而起，在急速下落的瞬间，她将另一个黑衣人持刀的手削去，把他的人连带刀往无人的方向踢去。两人裙角飞舞，像是水面上的涟漪一般。

“你们怎么来了？”王泽丰大喊。

赵菲米去帮已经脱力的韩千逸，“他们这么多人，总不能躲起来看你们受伤吧。”

“你们注意安全，小心别受伤！”韩千逸焦急地看向众人。

“我们知道，都专心点！他们是会下死手的！”韩千樾的剑扎透另一个黑衣人的肩膀，左腿对着这个黑衣人当胸一脚，狠狠地将那人踢得倒飞出去。

李清明的拳头像旋风一样猛烈地击向那个重伤的黑衣人，他用尽全力敏捷地一闪，巧妙地避开了李清明的攻击，又顺势一脚踢出，直击李清明的腹部。李清明瞬间感到一股力量扑面而来，暗道大事不好，他赶紧扭动身体，巧妙地化解了黑衣人的攻击，但也让黑衣人有了逃跑的机会。李清明迅速调整状态，左脚掌在地上猛力一踏，身子轻盈地一纵，飞身而上，在树丛之间跳跃，沿着黑衣人们来时的路追了过去。

场中只剩下三个黑衣人，其中两个重伤，有一个失去右臂在不远处的地上打滚。王泽丰和李清明在两个女孩的帮助下，猛然一个回旋，单腿横扫，将一左一右逼来的两个黑衣人鞭扫倒地，快速地了结了两名重伤黑衣人的性命。

“清明去追那个落单的黑衣人了，我们把这里的残局收拾一下去帮他吧。虽然那个黑衣人受了重伤，但就怕把他逼到末路拼命反抗，清明也没什么力气了，”剩下四人围着地上的两具尸首，韩千逸手撑着膝盖大喘气。

“二哥！”韩千樾朝韩千逸大喊，眼中全是惊恐之色。

原先被削去右臂躺在地上的歹徒，见自己的同伙都被杀，趁四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上时，强忍住疼痛偷偷摸上掉落在地上的刀，突然暴起朝背对着他的韩千逸砍去，被斜对面的韩千樾看了个正着。

就算韩千樾提醒及时，但也没有失去右臂的黑衣人动作快，就在刀马上要砍到韩千逸身上时，他身旁的王泽丰一把将他护在身下，生生替韩千逸挨了一刀，震惊的赵菲米下意识抽出刀朝黑衣人刺去，彻底结果了他的性命。

“王大哥！王大哥！”韩千樾尖叫着朝对面的两人跑去。

王泽丰面部朝下，倒在跪坐在地上的韩千逸怀中，他的衣物被赵菲米撕开，背部有一道深长的伤痕，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伤口滑落，滴落在地上和韩千逸的手中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花朵。

“泽丰！你怎么样了！”韩千逸僵直着身体不敢乱动，生怕会让王泽丰感到疼痛。

“我……我没事......，就是没力气了，背上有点痛。”王泽丰说完就晕了过去。

韩千逸的眼泪砸在王泽丰的后背上，和他的血混在一起。

“二哥，你冷静点。先把王大哥放在地上，我给他止血。他一定会没事的，你相信我！”韩千樾蹲下身子，用手捏着自家二哥的肩膀，促使他头脑清醒过来。

“对对对，你快给他看看。”赵菲米冷静下来，帮着韩千逸把王泽丰安置好，等韩千樾从马车上把药箱拿下来。

韩千樾先将酒袋里的酒液大量倾倒在王泽丰的伤口上，再从匣子里拿出由龙骨、麝香、冰片等药物制成的金疮药，不要钱似的大量铺撒在王泽丰的背上。因为酒精对伤口的刺激，王泽丰被痛得醒过来，额头上已经是满头大汗。

看到他挣扎，韩千逸连忙按住他，“先别动，安安在给你上药。”

王泽丰虚弱地点点头，紧攥着韩千逸的手，因为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止不住地发出闷哼声。韩千樾的精神高度紧张，用银针封住伤口周围的穴道，防止继续出血，等施针结束后，再用干净的布条将他的伤口缠绕起来。

“你们先把王大哥扶起来吧，让他坐着或是靠着能舒服些，但是别碰到伤口，以免再度恶化。我去给他熬药，血目前是止住了，这么大的伤口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幸好那个黑衣人的左手力气不大，没伤到脊柱和其余骨头，若是接下来不发脓恶化就算熬过去。”

王泽丰被扶起来后，全身靠在韩千逸的肩头，但还是因为小幅度的拉扯，白色的布条上渗出血色来。韩千逸紧张地关注着他的状况，看见他因为疼痛却不想让大家担心而咬出血的嘴唇，眼泪止不住地流。

“怎么哭了？”王泽丰因为失血嗓子干哑，轻咳了几声不敢牵动伤口。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刀！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先保护自己的安全！”韩千逸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带着哭腔质问他。

王泽丰觉得很累，后背的疼痛让他有些麻木了，语气渐渐虚弱，“我也没多想。别哭了，多大的人了。”

“你别睡啊！等安安熬好药喝了再休息，你忍住！”赵菲米左右摇了摇王泽丰的头。

韩千逸看着赵菲米的动作紧张极了，“你轻点，别牵动他后背的伤口，很痛。”

赵菲米只得无奈地用手撑开王泽丰的眼睑，强迫他清醒。

“发生什么事了？王大哥受伤了？”李清明从远处飞奔回来。

赵菲米把刚刚发生的事和李清明讲了一遍，引得李清明后悔不已。

“我就不该去追那个黑衣人的，要是留下来注意点，也不会让泽丰兄受伤。”

“没事的，血止住了，喝了药就没事了。你追上那个黑衣人了吗？”王泽丰虚弱地笑笑，安抚众人。

“对不起，他的轻功在我之上，没有追上他。”李清明惭愧地看着几人。

韩千樾端着滚烫的药碗走来，“没事没事，只要人没受伤就好。王大哥，把药喝了吧，我在里面加了止痛消炎的药材，喝了药你好好休息。”

韩千逸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喂到王泽丰的唇边，但因为太烫被王泽丰轻轻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