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点头互相致意后，韩千樾低声问韩千适：“三哥，你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案子？和我说说嘛～我太想知道了！”
韩千适坐在桌子边唯一的空位上，“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前几日有一个老态龙钟的男子在妻子的搀扶下来到官府报案。他自称因为常年无子，所以在别人的介绍下，从玉庐边界的一个小镇里租了一个期限为三个月的小尼姑。”
“那个老头租年轻女人不会是为了给他再生个孩子吧？”赵菲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
“尼姑庵里怎么会做这么下作的勾当？”李清明的关注点明显和赵菲米不同，但他们的惊讶如出一辙。
韩千樾震惊得张大了嘴，握着茶杯连喝水都忘了，“老人的妻子也知道这事，还陪他去报官，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真乱啊。”
“后面的故事更是超乎寻常人相信。这对老夫妻来报官的理由是他们怀疑那姑子生下的孩子不是他家老头子的种。因为他们的四个女儿眼睛都很小，但是新生的那个孩子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大，而且腿脚先天有些残缺。他们的目的是想让官府出面，到尼姑庵来把他们的钱要回去，还要尼姑庵这边赔偿他们的损失。”
“好厚颜无耻的两个人，为老不尊。”韩千樾的面上满是鄙夷。
“老夫妻的话引起你的注意，所以你就顺藤摸瓜查到这个尼姑庵背后的肮脏勾当，布局后今夜一举将他们的老巢端了？”韩千逸说。
“虽然我们对这两个人的请求倍感无奈”，韩千适抚了抚额头，“但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我们还是派了线人暗访此地，发现这里完全就是伪装成尼姑庵的花楼。好色之人经周边朋友的介绍在深夜来到此地，先是假意在前头虔诚地礼佛，象征性捐点香火钱当做入场券，出了佛殿之后，在熟人的带领下走到后头的院子里，挑一间屋子，点了一桌好菜好酒，随后就有年轻姑子来陪伴他们谈论风花雪月，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尼姑庵里的姑子都是真正的出家人吗？在清净之地不知廉耻地做这样的事情，不怕佛祖怪罪吗？简直是玷污神明”，赵菲米忿忿不平地说。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尼姑，是从前玉庐城里进行花楼和赌坊肃清后，被赶出来的女子们都聚集在这儿。要么就是便宜买下周围乡镇人家里不要的女孩，漂亮机灵点的孩子会进行专门培训，从礼仪、经书、姿态等方面进行培养，等到能接客时就送到这里来；丑笨的孩子年纪轻轻就会被带到这里伺候庵堂里的人，直到被磋磨死去。”
李清明扭过头不愿再听，“真恶心！”
“这些如花的女子就活生生在这个炼狱里耗尽生命，太可悲了”，韩千逸评价道。
“我原先刚来时就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三哥这么一说我才豁然开朗，原是她们都不是真正的出家人，与这庵堂里的青灯古佛格格不入”，韩千樾说。
“两天前，我们先去将他们在城里的窝点捣毁，救出了很多可怜的孩子，然后再带人连夜赶路到这儿，将他们这伙人一网打尽。二哥、妹妹你们不知道，这几天像不停被抽打的陀螺一样连轴转，可累坏我了。”
韩千樾给他倒了杯茶，“回玉庐就好了。没几日就是冬至了，三哥你趁那几日休沐好好休息，把精气神养回来。”
“那救出来的孩子们往后怎么办？”赵菲米问。
“将孩子都送去福田院了，往后由官府照料。幸而玉庐城里的富贵人家多、心肠也好，福田院在他们多方的支持下经营得很顺利，鳏寡孤独之人在里头能被照顾得很不错。我自己就是两个孩子的阿耶，见不得孩子受苦。”
赵菲米舒了一口气，神色放松地说：“这样就太好了，等到了玉庐我也要亲自去福田院看看，给孩子们送些东西。”
韩千逸觉得话题有些沉重，站起身去查看王泽丰的情况，顺便转移了话题，“弟妹和孩子们怎么样？我们从都城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好东西带给你们一家。阿耶阿娘、大哥大嫂也都很想念你们。”
“我们都很好，也时常想念家里人，你们来玉庐看我们，我们都很开心。两个孩子活泼有趣，小脸肉嘟嘟的，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出来这几天没回去，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得我这个阿耶，会不会不和我亲近了。”想到夫人和孩子，韩千适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三哥当了丈夫和阿耶后，越来越成熟稳重了，瞧上去很是有担当的样子”，韩千樾打趣道。
“那是当然，我是他们的顶梁柱嘛，自然是要为妻儿撑起一片安稳可靠的天地。你看二哥，到现在还没成亲，整日游山玩水、无所事事，对日后也没个打算。”
韩千逸朝自家弟弟妹妹大喊：“诶诶诶，打住打住！你们两个聊天就聊天，怎么莫名对我进行语言上的攻击啊！我这叫放荡不羁爱自由，你这个被家庭束缚的人不会懂的。”
“我那是心甘情愿付出，被你说得像是强迫了一般，你这个独身的人不懂其中的甜蜜，只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三哥你别担心，前段时间我给二哥求过姻缘的，想来应该是很快就能应验。”
韩千逸因为他们两人的话闹了个大红脸，反驳道：“你这个常年在道观里待着的人，居然信在庙里求的愿望会实现，不怕三清祖师和菩萨都不眷顾你啊！”
韩千樾讪讪地笑了一下，“我一向是哪路神仙灵验就拜哪路。”
“三弟你也别光顾着催我，安安也到了找夫婿的年龄，你怎么不催催她！”韩千逸开始瓦解他们两人针对他的联盟。
“小妹如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还怕找不到好儿郎吗？让年轻人自个相看着呗，有中意的就多多接触。你年纪这么大，哪家的好女郎看得上你，还在这里笑嘻嘻的。”
韩千逸气鼓鼓地说：“我风流倜傥、人见人爱，三弟你可别小看我。”韩千樾和李清明两个人害羞地坐在一旁，没有继续接话。
屋子里的人都被他们兄妹三人的话逗笑。
“咳咳”，韩千适轻咳几声，把话题又拉回来，“你们说在路上被人追杀了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被‘不自生’的人追杀，三哥你从前有没有听过这个组织？”韩千樾说。
韩千适听到她的话，挥退了屋里多余的人，面色有些沉重地说：“父亲曾经和我提过。”
五人看到他的动作，也严肃起来。
“我们第一次在长治接触到‘不自生’，他们在当地的富家子弟中偷偷贩卖让人上瘾的‘神仙膏’，还放火烧死一个朝廷命官以及他的手下们，但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背后是这个组织，害怕查到我们身上，所以仓皇出逃”，韩千逸说。
韩千樾紧接着说：“后来我们到了二哥好友管辖的日曲，也发现了‘不自生’的痕迹，但我们不敢惹事，也匆匆离开了。”
“然后是前几日在汗蓟，我们发现在那处‘不自生’不再遮遮掩掩，每户人家都以种植‘神仙膏’的原料为生，甚至还做起了活人取血炼丹的勾当。我们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音量太大，被和他们勾结的官兵听到，所以才被追杀。”
韩千适听他们几人细细说来后，眉头越皱越紧，“你们可知，在我离开都城前往玉庐任职前，阿耶曾经与我和大哥提过‘不自生’背后的指使者。”
“是谁？”赵菲米问。
“是当今龙椅上的那位。”韩千适把声音压得极低，用手向上指了指。
五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这个秘密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预想过背后的指使者是手握重权的人，但真相还是给了五人重重的一击。
“这些都是他的子民啊……”王泽丰嗫嚅地说出这句话，后面的却怎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韩千逸幽幽地说：“怪不得阿耶一直叮嘱你们不要在朝中站队，原来皇帝从没想过退位，无论支持哪位皇子，都会被皇帝视作眼中钉。”
韩千樾想到李清明一家遭遇的事，哀怜的目光不自觉朝他那边看去，“皇帝怎么会变成这样多疑、自私、昏庸的人？没有人能够长生，三岁孩童都知道的道理，他怎么会被蒙蔽成这样！”
李清明不在意地撇撇嘴，“我倒是从未觉得他是个好人。”
“我们曾经写信问过大哥是否知道‘不自生’的事，可他告诉我们从未听说。”韩千樾不解地问。
“可能是大哥清楚其中的水很深，担心我们卷入其中吧”，韩千逸解释道。
“我听阿耶说，五年前皇帝的身体突然衰弱，严重到连床都下不去，太医院里的每个御医都对此束手无策，也探查不出病因，只说五脏六腑都衰竭得厉害，不出半月就要撒手人寰，礼部和内务府甚至连棺材都准备好了。直到右相献上了一瓶丹丸，说是从民间寻来的良方，皇帝只吃了一颗身子就奇迹般地恢复了，甚至比病前还要精神几分。”
韩千樾满脸的不可置信，连连摇头，“我学医这么多年，从未听过这像仙丹一样的丹丸。”
“这丹丸的药效好，但是持续的时间很短，所以自那以后，皇帝需要食用源源不断的丹丸来续命。还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件事，打听到这丹丸的来路后，模仿皇帝每日服用这丹丸保养身体呢。”
赵菲米觉得自己本应感到很气愤，现在倒是觉得无力极了，“所以你们都城里手握重权的王公贵族都知道这件事吗？百姓的命在他们的眼中就这么低贱吗？也许在他们眼中，贫贱之人的血液能有幸为他们延续生命是无上的荣耀。”
韩千逸讽刺一笑，“怪不得文洪秀的死传回朝廷后没人在意，怪不得‘不自生’在汗蓟敢这么光明正大，他们背后的靠山确实可靠。”
王泽丰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们是真的斗不过‘不自生’了！”
他的话说完，屋子里是良久的沉默。李清明心中压抑极了，快步走出门去透透气，韩千樾紧追着他离开。
“让他们去吧！”韩千逸叹了口气，和王泽丰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俱是无可奈何。
“那韩三哥你管辖的玉庐中有没有被‘不自生’的势力渗透？”赵菲米问。
“我来前听阿耶说这事便感十分恶心，所以在我上任后，借口赌博和美色是侵害百姓的事物，用雷霆手段清理了城中的赌坊和花楼，因为他们惯常的手段就是隐匿在其中发展腌臜的事。玉庐城里明面上是没有这些东西的，但是‘不自生’是否在暗处偷偷发展我就不得而知。”
“三弟，你做得好！”韩千逸和王泽丰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表示认可。
“但我的官途就不像其他人那么顺，进入官场这么多年还在外放，无法和家人们日日团聚。不过远离都城这个漩涡中心，让我还能有喘息之力，否则我可能也会和二哥你一样早就辞官了。”
韩千逸微微得意地说：“我这样无拘无束最痛快了，谁也管不着我。”
“那‘不自生’的人还会继续追杀我们吗？”王泽丰问。
“许是不会了，毕竟我们只是谈话间提到了几句，况且我们都离开汗蓟到玉庐了，再大张旗鼓地追踪我们也是多此一举。我们对他们有了提防之心，加上昨日的大雪掩埋了我们来时的痕迹，想要再追踪我们的痕迹也不容易”，李清明分析道。
“但我们平日里还是要小心些，不可放松警惕”，赵菲米补充道。
韩千适指指王泽丰，“这个兄弟今天能坐马车离开吗？我护送你们一起回玉庐，那伙人就算追上来也不敢对你们动手。”
“我觉得今天好多了，坐马车不是问题。我们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就多危险一分，如果能跟着官府的队伍一起离开，自然是最好的。”王泽丰点点头，当即就要下炕。
“现在还不着急，收尾工作还得半个时辰左右，你们把行李收拾好，会有人来支会我们的，让我眯一会儿，真的太累了！”
“你到炕上来睡会儿呗，我给你守着。”
“那就麻烦二哥了！二哥可真好！”
赵菲米离开屋子，“那我去找安安和清明，一会儿要走的时候你们记得来叫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