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莫名的阴冷感瞬间笼罩在整个公交车，宋弥忍不住扯了下衣裳，一边给彭石榴回拨电话，一边看向司机的位置，迟疑了下，还是喊了句：

“张师傅，十二桥过站点了吗？”

因为经常坐这条路线，这条路和这条路上的师傅都挺熟悉的，但窗外景色很陌生，她刚才看手机太入神，可能是过站了。

回应她的是刹车片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宋弥差点一个踉跄摔了下去。

“……张师傅？”

“你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嘟嘟嘟……”

风夹着雨涌进车厢，车外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宋弥喉咙滚了滚，一步一步走向司机驾驶舱，张师傅闭着眼一动不动，还在打鼾，像是睡着了一样。

宋弥松了口气，又担心他是突发什么疾病，赶紧叫了两声，张师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宋弥焦急之中，余光一瞥，顿时浑身惊起一身冷汗。

刚才后排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了。

宋弥左右看了看，确定每一排的座位都没有藏人，那人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忽然宋弥眸子一缩，刚才还闭着眼的张师傅像是中了邪一样，发了疯的扑过来，伸手掐住宋弥脖颈！

“呃——！”宋弥的后脑勺重重磕在驾驶座后的护栏上，手机“哐当”掉在地板上。

“张，张师傅……”她双手死死攥着张师傅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紫红色，呼吸声像被掐住的风箱，断断续续漏出喉咙。

“你能跑到哪里去？”

宋弥看见张师傅的双眼一片雪白，布满血丝，他掐住她的脖子，嘴角流出腥臭的口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浓郁的腥臭味熏得宋弥快晕了过去，朦胧间就看见张师傅张嘴就朝她咬了过来！

就在这时，宋弥感觉胸前忽然一阵灼热，烫的皮肤都刺痛起来，那“张师傅”也忽然猛地撤开，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但还没来得及跑远，就被一只雪白的手给直直掐着脖颈举了起来——

宋弥眼睁睁看着一个高大的虚影从自己身前的符咒里溢出来，像是看电影特效一样。

与此同时，车厢里和马路上的灯像是短路一般，明明灭灭急速闪动，最后“滋啦”一声彻底熄灭，整个世界变得晦暗一片，只剩下那虚影身上蕴着一层圣洁又柔和的光晕，宛若神明降临。

“别动。”

清润低沉的声音传到宋弥耳中，宋弥余光一觑，整个都不好了！

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长满黑色长毛的白眼怪物，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那眼白和方才张师傅如出一辙，看来张师傅刚才就是被那怪物给影响了。

宋弥浑身颤抖，求生欲让她快跑，但她鬼使神差竟听那男人的话，视死如归般颤着眼睫闭上眼，一动不动。

那虚影将昏迷过去的张师傅扔开，闪现般来到宋弥身前，眼中寒光一闪，启唇无声念了什么，挥袖拂过，那怪物竟如齑粉般烟消云散去。

在宋弥看不见的地方，男人垂眸，眉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此时宋弥正好睁开眼，一眼望进男人的眼里，她说不清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宛如高原雪山上的宝石湖泊，清澈又疏离，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泛起涟漪。

这一刹那，宋弥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倏然掠过。

“姑娘，醒醒，没事吧？”

宋弥猛地睁开眼，眼前正是那张师傅，她被吓得往后一缩，又忽然愣住——

热车厢里三三俩俩的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正在聊天。

“要命，这么晚，好好开车哇，莫老是急刹车，我都要吐咾！”

还有个大妈还问了句“妹妹是不是哪不舒服？”“你的手机掉了，给。”

……

只有脖颈和胸前的痛楚提醒她，刚才不是在做梦。

宋弥接过手机道了声谢，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和张师傅打了声招呼便下了车。

“不舒服记得去医院看看啊。”

公交车启动离开，轮胎留下水痕，宋弥看着车走远，脑海里还是刚才那一双眼睛。

还有……那个背影，是那个弥阿族的神官。

刚才发烫的，是石榴求的平安符。

前天宋弥把石榴求的平安符戴在脖颈上，没想到竟然真的就派上了用场，还救了她一命。

“阿弥！”她愣神时，彭石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弥回头，看见彭石榴朝自己跑过来，把伞遮在两人头上，一边问道：“怎么这么慢？你在看什么？”

……

“什么！刚才？！”彭石榴一脸不可思议，“以前不是只有晚上做梦才有可能去那边吗？”

“可能是我不小心在车上睡着了吧。”宋弥摇头，她没说刚才不是那个世界，而是在公交车上，但现在看来事情确实变得更加严重了。

“不过，没想到那弥阿族的东西竟然真有用，对了，阿弥那神官长什么样子？”彭石榴点点头，又一脸好奇，问，“听上去像是个白胡子老头，和寺庙道观里的大师一样，道骨仙风的？”

“道骨仙风？或许是吧，他戴着面具。”宋弥脑子里想到之前和那道虚影对上视线的一幕，心道，眼睛倒是真的很好看。

那眸光像冰冷的湖水如春天化冰，似惊鸿过山谷，似乎他们认识了许久，似乎他有无数的话想和她说。

但明明，这惊鸿的一瞥只是他们的第一面。

她来不及问，那人也来不及说，那虚影便化光散去，独留宋弥在满心空茫恍惚中醒来。

“啊！这还戴面具！嗯，真是有够神秘的。”石榴摊手道。

宋弥摇摇头，晃去脑中莫名的情绪：“不过，石榴儿，你这不是去求了护身符，竟也没见过他？”

“害，别提了，那神官架子大，傲气得很，根本不见人的，据小道消息说是怕见女人，这护身符是我花了五万块钱才摇到的上上签求来的。”她根本没进龙门山，就在凤凰山周边转了转，在一个小破庙里求到的这个平安符。

宋弥倒是觉得对方这高如皑雪的模样，符合对方身份，又转而问道，“五万？”

“额，哎，这不是有效嘛，有效就不算贵。”天可怜见，没有人知道彭石榴为了这护身符经历了什么样子的心境。

宋弥反正不知道，但很感动，心里琢磨着怎么把钱给石榴转回去，她知道其实石榴这些年这么积极做账号，很多选择也都是为了她，为了给她找到解决办法。

石榴说得没错，别说五千，只要有用，五万都不算贵，但最贵的无疑是石榴的心意。

似乎害怕宋弥追问之前的糗事，彭石榴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活动竟然定下来了！”

宋弥倒是奇怪了：“不是说那边拒绝了吗？”

彭石榴摊手：“是啊，莫名其妙的，学校本来都准备选其他地方了，结果那边刚才突然说可以接待，还说这是天意，神神叨叨的。”

宋弥无所谓，如果不能通过学校的途径去那边，她也会另外找由头去那边的，当然，有正当理由去当然更好。

“已经和社团确定好了，下周六就可以出发。”

“这么快！”

“那边说的，这是良辰吉日。”

“……”宋弥觉得这样也不错，对她来说，宜早不宜迟，想到那些事，宋弥捏了捏睛明穴。

彭石榴见宋弥蔫蔫的，突然又说道：“这次活动的主题定下来了。”

宋弥兴致缺缺：“是什么？”

彭石榴看着宋弥，眼中带着入党的决心：“中医药文化遗产传承！学习新思想，传播新文化！”

宋弥挑眉：“这么红？！”

彭石榴言之凿凿道：“就是要红才好，红才能压得住牛鬼邪神！！！”

宋弥笑道：“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彭石榴：“放轻松，准备一点漂亮衣服就好啦，活动负责人是古教授，已经在和当地村长接洽了，说是正好那边有个拜水节，正好可以庆祝一下，也当欢迎我们了。”

“这么客气？”

“你是不知道，当地人十分传统封建，许多人这一辈子都没出过山，身上不少怪毛病，我们上门给人家看病，可不得欢迎一下。”

彭石榴傲娇得很。

宋弥倒是没评价彭石榴那半罐子水的医术，人各有志，反正随行的人有专业的老师。

两人聊着聊着就回到了宿舍，两人住在一个宿舍，双人间，两人当初也是因为分到一个宿舍的原因才认识的。

那边彭石榴又开始研究选题，看来立志做个民俗记录者不是说着玩的，宋弥打开平板电脑，翻阅了一些资料，然后拿着笔开始画起来。

梦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梦里不知身是客，在里面发生的一切瑰丽、奇妙的一切对人类有致命的吸引力。

但黄粱一梦醒来，多数人却连梦里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

就算记得，大多数也都是一些破碎的片段。

宋弥一直觉得，当年但丁在黑暗森林中迷路，在维吉尔与贝雅特丽齐的引导下穿越地狱、炼狱与天堂，就是他做的一场梦。

而自己，或许也在经历这样一场梦，结束的那一天，或许是死亡，也或许是新生。

这么多年过去，宋弥一直都坚持把自己的梦境给记录下来，笔记本厚厚一本，有文字也有一些简单的插画，但一样，多是片段式的、模糊的。

看着纸上画的男人背影，笔尖无意识地在那双眼睛的位置停顿、描摹，有些晃神。

“在看什么呢？”彭石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灯上床，乖宝宝似的扯着被子盖着下巴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宋弥。

宋弥下意识翻页，看着黑毛怪物的画像，觉得脖子又开始痛起来了，合上笔记本道：“我今天看见那龙门山有一处荒废的石门，和我曾经在梦里见过的，有些相似。”

“真的假的，这么巧！”

“不清楚，但我还是想去看一看，睡觉吧。”宋弥上床，打开床头小灯。

“嗯，看来这一趟龙门山之行，是非去不可了……不过我听见你叹气呢，别叹气，好运会跑掉哦……”懒懒的声音传来，声音越来越小，石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今天折腾了一天，也把她累着了。

说睡觉，宋弥其实不敢入睡，她拿起床头的药罐，上面写着维生素三个字。

这是特制的安眠药，吃了之后不到十分钟，人就会进入深度睡眠，脑袋跟死了差不多，基本上不会让人做梦。

至于有副作用，除了宋弥没有人知道。

宋弥关灯，躺进被窝，看着一边的睡相甜美的石榴弯起嘴角，普通人的睡眠……会是什么样的？

嗡嗡——

睡意来袭前，手机亮了起来。

宋弥看了眼，发信人，庄梵。

——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

庄梵：师妹，周六见。

傲娇神官：我还没正式！闪亮！牛逼！出场，就让竹马先来了？这里到底是谁的主场？[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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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