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你猜我们这次侦查科期末考试,谁考了第一?”

“你都这么问了,我还用猜吗?”

李若希歪倒在桌子上,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是他倦怠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上半身慵懒地摊在桌上,深棕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胳膊外侧,脸蛋挤出一块儿圆鼓鼓来,头发向后,纷纷扬扬地洒下一大片,由于他的发质奇好,头发卷度像弹簧似的,随着他的动作而上下微颤。

梁咏云知道李若希素来不喜王宇行为人,只说道:

“不止是第一,而且是全科A ,满分第一,”梁咏云道,“你说王宇行这样的侦察兵,以后咱们Air,是不是该把他争取过来?”

“可拉倒吧,他要是当我部下侦察兵,我还得天天动脑防着他,”李若希道,“什么时候给我卖了,我都不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觉得他……”

“我没觉得,”李若希正色道,“没证据的事我不会瞎说,只是这人我不信任,我就不敢用,明白?”

梁咏云点了点头,他身穿长至膝盖的军绿色大衣,将单薄细瘦的身体包裹在哥哥梁孝铮送他的军大衣里,前额黑发短短的,盖住了细长的弯眉,偶尔要仔细看他,还得低下头,从他认真专注的学究表情里,看到那虽寡淡戴着眼镜,但不失清秀的一张脸。

“若希,我就想啊,你说咱们明年孔雀旗选拔,是什么样的方式?”梁咏云问道,“假设我们不是单兵作战,而是团结协作,冲击兵王之王,那谁敢用王宇行?现在的政权,是方家的世界,跟他……是天然对冲的。你不可能收他,你弟更不可能,王宇行也不像是会屈居别人之下的人,你说他……”

“那是他的事,跟你无关,”李若希皱了皱眉,“他对你很不耐烦,也很差劲,你管他死活?”

梁咏云默默地转过头,看向王宇行。

王宇行头上戴着一个白毛线帽子,帽子上面还顶了个蓬松的大毛线球,非常可爱。索明月对他的养育方式一直是“顶流爱豆穿啥我儿子穿啥”,所以王宇行的便装以及像是这帽子围巾,都是爱豆同款,非常符合他花美男的气质。

尽管每次王宇行收到索明月寄来的衣服,打开一看都浑身哆嗦,但为了不在下雪天冻脑袋冻脸真的被冻哆嗦,他还是把围巾帽子手套都穿戴好,露出白皙冷峻的一张脸。

额前金色的头发,在毛线帽一边斜斜逸出,挡住了一只黑色如葡萄粒般的眼睛,整个人坐在那里,显得很安静,犹如皑皑白雪中,正在沉思的雕塑,静静地偏过头,看向窗外。

他好像一个朋友都没有,一个愿意接近他的人都没有,从开学进了军校的第一天,就是独来独往。

只是同为侦查科,又在于凯峰的生日宴上见过,王宇行无论是高超的枪技还是高考满分,乃至梁咏云手机里固定用来测试性格的“一朵大白云”照片,被王宇行冷漠删掉以后……

这个人的身世、枪技、才能、性格……更多的是长得很帅气的那张脸,都让喜欢钻研、比较鬼马的梁咏云,充满了兴趣。

“王宇行同学,你好。我是,我也是侦查科1班,你的同学……”

王宇行手里摆弄着帽檐儿,从他面前路过,没有听完他的自我介绍。他觉得新的军服帽子比较小,而他的头围大,金色头发又扎眼,帽子并不能完整地把他头发全部包裹住,这让他被围着打时即便逃跑,目标都太明显。

军训两个多月之后,梁咏云看到王宇行在休息时往水房的方向走,急急地跟了过去,一把摘掉了自己的军帽,露出黑色的短发。

“王宇行,你好!”

王宇行慌张地将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儿,塞进了裤兜里。

“你是不是没认出来我呀,暑假的时候我跟我哥去拉练,晒黑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我就是去年11月份在于老爷子的生日宴上的那个……”

那是王宇行第三次试图向外界传输消息。

“干什么?!”王宇行单手扣在裤腰上,“我要撒尿你跟过来干嘛?!”

“啊!对不起!”

梁咏云低着头连连后退,不忘指着右侧,“可是,可是卫生间……就在那里……”

“我就喜欢来水房解决,你管我?”

梁咏云转身就跑。

秋天很快过去,在军校的第一个冬天来临了,Alpha和Omega们泾渭分明,处在不同校区,可尽管住宿的地方离得远,白天上课以及训练场地,同为侦查科总是一样的。

梁咏云常常看到王宇行头发被冻成炸毛的冰茬儿,浑身**地来到教室。

他依旧是一个朋友都没交下,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人。据同班的同学说,他只得等到宿舍楼里一个人都没有,才敢去澡堂洗澡,出来上课,所以没等头发干了,他就得从宿舍楼急忙跑到教学楼,而他的室友发现他拖延到最后时,竟跟他比赛拖延,非要让他上课迟到,被长官用电棍狠狠抽打才算完。

那时候整个宿舍楼里的Alpha对他的霸凌已经很严重了,王宇行行动迟缓,身上好像总是有伤,但脸上只开学不到三天就被打得淤青发紫,只那一次,被牛萌萌查到始作俑者并进行体罚了。

从那以后,Alpha们聪明了,打他不打脸。

可梁咏云总是忍不住关注他,看到他瘸着腿,手抚着桌角忍着剧痛,还在坚持下课补完老师讲的所有内容时,终于忍不住又冲了过去。

“王宇行,他们欺负你,你要反抗!为什么忍着啊?你又没做错什么,宿舍楼里也有教管员,那位牛长官也愿意为你出头,你为什么忍着啊?!”

“我不忍着,难道我每天纠缠在这些事里,那谁能给我一个稳定的学习环境?”王宇行望着他,冷漠地说,“一片云,哪有一个教管会及时跑到宿舍里救我?他们都当没听到。”

而牛萌萌是Omega长官,总不能让他24小时驻扎在Alpha宿舍楼里吧?

梁咏云听出了他在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而且他知道他是梁咏云,还叫他“一片云”。

等到期末测试成绩出来之后,王宇行的惹人愤怒值,瞬间达到了顶峰。

延续了他高考成绩的“传奇”,他竟然全科满分,将满分状元贯彻到底。

虽然比起别的兵种,侦查兵的科目,有些“重文轻武”,但正因为侦查科是搞情报的重要科系,考试科目涵盖方向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兼容并包,无所不及。

这种情况下王宇行都能够科科满分,实在是让所有侦查科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执教长官们即使再不喜欢他,再对他的身世忌惮,这样成绩优秀的“好学生”,也无可指摘。

他们让王宇行去到讲台前,分享他的满分心得。

“题目实在是……太弱智了。”王宇行讥笑道。

一句话,把出题老师和全侦查科士兵们都给激怒了。

他挨的打可以说是没有一次白挨的,都非常活该,只是等到他被打得捂着肚子一头栽倒在地,被医务部抬上担架带走时,梁咏云再也待不住了。

他觉得王宇行可能会死。

“反抗,然后挨更多的暴击,更严重的霸凌,”王宇行躺在医务室里,漠然地看着天花板,“我傻吗?”

“可你不痛吗?”梁咏云抬手,想抚掉他肩膀上挨的黑色鞋印。

“我习惯了。”王宇行侧过身子,躲开了他。

一群Alpha鱼贯而入:“我们来看看负伤的……梁咏云,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看望他?”

一声讥笑响起:“咱们侦查科的班花,原来想当王妃啊?!”

“你胡说……”梁咏云连忙争辩。

“这丑八怪找错人了,”王宇行瞥向梁咏云,“还不滚出去?”

Alpha们哄笑不止,渐渐地,把“梁咏云是丑八怪”的事告诉了李若希,李若希肩膀上扛着棒球棍就来了。

“没有,没有!他只是不想我也被孤立,”梁咏云道,“他现在已经愿意跟我说话了。”

李若希:“……”

他转着梁咏云的头,无奈道:“我说,你能不能别犯傻了,就他能吃亏?”

“他每天都在吃亏啊!”梁咏云将找到的“证据”,王宇行跛着腿,被打得昏倒在地等等,都告诉了李若希,他原来是跟梁孝铮一同有着做警察梦想的人,所以不但拿出了证据,甚至连谁打的王宇行,都把长长的名单列出来,交给了李若希。

李若希低头看了看:“冯赵昕、杨柳昌,魏希之,季永光……这些人你现在找找,他们还上课吗?”

“我们不是一个班的,我只知道他们的样貌和班级,Alpha宿舍楼是混宿,”梁咏云道,“我希望他们长官能出面解决这件事……”

“他们宿舍的热得快爆炸了,你没听说?”李若希道,“这几个人是步兵,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炸伤,这冯赵昕的眼珠都炸了,季永光食物中毒,都去洗胃了。”

梁咏云震惊道:“这是……恶有恶报吗?”

“谁知道,总之王宇行会有他的帮手、他的解决方式,”李若希道,“这小子我豹叔总说什么天命在身,小鬼难犯,神神叨叨的,我们都不需要为他操心。”

“如果真是这样,我要找我伯父。”

“这个情况,就算你找梁爸来干涉,也很难。毕竟军方的事,警方干预不了,”李若希说,“Alpha之间有肢体摩擦、平时磕磕碰碰、打架、推搡,再正常不过,长官看到了都懒得管,除非……你找我兰爸。”

这句话提醒了他,于是在每个月都能跟家属通话的十分钟内,梁咏云把电话打给了他的伯母,艾兰。

艾兰进到学校佯装看看牛萌萌,又笑着看望了李若希和梁咏云,实际上重点关注的人是王宇行。

艾兰跟梁文君多年夫妻,侦查破案手到擒来,很快弄清楚了王宇行的境况,将他迁出了宿舍,住到了教官楼下面的单人间里,王宇行有自己的浴室,再也不用遭到旁人不怀好意的袭击了。

只是那几个仿佛受到天谴的霸凌者们的案子,却连一点儿线索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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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像第27届、29届孔雀旗选拔那样,团体作战,”梁咏云忧虑地说,“也许没人愿意带王宇行了。”

“兵王是考验单兵作战能力最强者的选拔,”李若希道,“就算要团体协作,王宇行也一定有他的同伙。”

“他在军校里,真的有同伙吗?”

李若希嗤笑一声:“医务部是他挨揍以后常去的地方,我听说咱们下一届高考状元是个医学生,可是跟他经常走在一起的。”

“我知道那个军医,叫做孟令华,可能因为同是高考状元,所以他们才惺惺相惜?”

“大副,别总琢磨他了,还等你跟我一起考进新兵营,一块搞事业呢。”李若希拍了拍梁咏云的肩膀,“要想成大事,首先得断情绝爱。”

“嗯,”梁咏云点了点头,“你能做到吗?”

“我不做得挺好吗?”

这一晚,海军作战队终于全部起航回归,一进到大食堂,此起彼伏的“丁总”“翼总”响彻不停,都恭喜丁一翼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将教官们的战舰击落海中。

“承让,承让,”丁一翼笑道,“那是长官们看我们身单力薄,怕海水把我们打倒,才故意放水的!是吧西蒙长官!”

西蒙笑着走过来,张开双臂,跟丁一翼紧紧地抱了抱。

他是输了,输给了有着丰富的跟海盗头子海上较量经验的丁一翼,但丁一翼很给他面子,一路回来都在说他故意放水,他很喜欢这个优秀的海军首领,对他的未来充满希冀。

俩人都是身宽体阔、非常魁梧,抱着抱着,就开始互相角力,那是老船长们玩耍的方式,食堂里的战士们不由得敲打桌椅板凳和碗筷,吵嚷得让人天灵盖沸腾。

李若希皱着眉道:“快快,打了饭就走吧,太吵了!”

梁咏云笑道:“你不去庆祝吗?每次他出海回来都给你椰枣。”

“我豹叔手把手教他怎么海上掌舵,要是输给了咱们年迈的船长,那才磕碜呢!”

俩人正绕开拥挤热闹的人群往食堂窗口处走,天花板上方电视上播放的内容,却令哄闹的战士们逐渐安静。

“水星时间12月15日上午9时整,第一艘载人飞船天翼一号载人飞船从汀州发射中心载人航天发射场,发射升空。这是水星首次进行载人航天飞行,也是水星首次实现千年飞天梦想!”

“15号,那不是上周吗?!”

“我去,咱们于总真的升上太空了?!”

“等会儿,好像不是于总!”

新闻继续有条不紊地播报道:“12月15日9时34分,天翼一号载人飞船工作正常,航天员于皓南报告感觉良好,航天员彭羽琼、严守义报告一切正常。10月16日清晨6时23分,水星首飞航天员于皓南驾驶载人飞船从太空归来,平稳着陆于驻地汀州中部草原,实现了‘正常飞行,没有故障,安全返回’的任务目标!”

“我们水星人,第一次冲出了星球桎梏,实现了宇宙漫步!”

“下面是我台新闻记者对首次试飞的航天员于皓南、彭羽琼、严守义的采访。”

李若希时隔三年,终于抱着饭盆在食堂大厅里,仰着头,看见了于皓南。

“……心情是激动的,感想是无法描述的,”于皓南面对镜头却微笑着把话筒递给了彭羽琼,这位年轻的Omega已经兴奋地语无伦次了,“若问太空给我的感觉,我想,是浩瀚无穷,辽远深邃的,我、我……还是让我们总指挥来说吧!”

话筒又递给了于皓南,于皓南才回答了记者的问题。

“宇宙是安静的,也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于皓南道,“我们要时刻保持敬畏。”

严守义则回答道:“此次任务的圆满成功,标志着我们水星成为掌握载人航天技术的国家了,为了这个目标,无数航天人挥洒了他们的汗水和、和鲜血……才实现了我们民族千年飞天的梦想,这是水星航天史上的里程碑……”

他说着说着,忽然泪流满面,于皓南只偏过头,温柔地看向他。

食堂里的野猴子们也都呆呆地立在原地。

“什么嘛,我们还在这里累死累活做和尚、考学分,总统的儿子都上天了?!”

“这航天员听起来,怎么比咱们飞行员像是牛了好几个档次似的!”

“那个人……”李若希刚刚出声,就有好几个脑袋伸过来,“谁,谁?”

“哪个人?”

“彭羽琼,”李若希道,“是Omega航天员。”

宋玉溪道:“是我高中同学,你不知道?高考好像是第五再就是第六名来着,算是Omega里的高考状元了,我们还以为他肯定来参军,没想到,去念了航天大学。”

“这是聪明的选择,你看看,咱们军校再能耐又能到哪儿去啊,兰陵岛上飞天遁地,不过如此,”翁伯晨道,“可他去到航天大学,就跟总统的儿子作战友了。”

李若希没有心情吃晚饭了,回到了无人的宿舍里,连灯都懒得开。

虽然到处都是水星人成功飞天的新闻,但他总觉得心情很不好受,当时自己从升天螺旋仓里成功试验成功时,于皓南和于叔一起为他鼓掌的样子,历历在目。

他明明是第一个成功试飞的Omega宇航员,可真正到了漫步宇宙的那天,于皓南早已把他忘了,而是温柔地笑着带着别的Omega,跑到天上去玩了!

他气得去捶自己的床,摔打自己的枕头,无端端的,好像又被于皓南摆了一道!

真不服气啊,死于皓南,你终于遇见了智商跟你一条线上的Omega高考状元郎了,你乐不思蜀,你不劝他复读,你也忘了我,带他飞天去了!

他又砸又摔的把自己床铺打散,东西掉了一地,那个印有“我心已属于皓南”的印章,掉了出来。

“你给我等着,我要用它印满全身!”

“我要让所有人、所有人,都去找你的麻烦!”

李若希挥舞着印章到处乱盖,终于气疯了、玩累了,倒在床上熟睡了。

“若希,若希!”

室友拍着他的肩膀,招呼他起来。

“你爸来找你了!”

“我爸?”李若希抱着被子朦朦胧胧的,以为又是为了见他们兄弟俩,而给军校捐了一栋楼的丁一劭,“不见不见,丁总太烦了,弄得我跟爸宝男似的!”

他往后推搡了一下,闭着眼睛继续睡。

“是你梁爸,那个警察爸爸,来找你了!”

李若希猛地坐了起来。

他穿上衣服跑了出去,看到梁文君和他的宿管老师正在楼下说话,外面是凌晨两点的夜空,满天的星星,寒冬陡峭,冷风吹拂。

“梁爸,出什么事了?”李若希惊慌地问道。

“你得跟我走一趟。”

他坐上了梁文君的警方包机,往驻地飞去。

“你的头……算了,”梁文君道,“也是呈堂证供。”

“爸,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是我爸还是我爷爷……”

“是皓南,”梁文君道,“你别担心,目前已经没事了,只是他肩膀上中了一枪,敲掉了一大块肉,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这小子竟然这样了还敢上外太空,弄得失血过多,在医院里抢救……”

李若希的脸在逐渐褪色,变得煞白。

“找你来,是因为袭击他的人,跟你有关,”梁文君道,“他们应该是你的爱慕者。”

李若希跟着梁文君去到了水星第一医院加护病房,走廊里、病房外,四面八方都是人,有航空局的有警方,更有医院里的医生,他们都很关切于皓南的伤情。

李若希想到采访时于皓南那近乎惨白无血色的脸,可惜那时候他还以为,于皓南三年不见,人变白了。

推开房门,床边站着彭羽琼和严守义,他的两位朋友,于皓南端正地坐在了床上,看到了跟在梁文君身后的李若希。

“你来了。”他苍白的唇角微微绽开一抹笑,左肩连接胸骨的地方,缠着厚厚的白绷带。

梁文君说,他被冷氮直接切开了肩膀,中了一种新式武器的伤,因为案情极为复杂,所以千里迢迢,让他来配合调查。

“皓南……”李若希艰难地出声,坐到了他的身前,望着他肩膀,珍珠一样的眼泪夺眶而出。

可于皓南愣怔地看着他,却倏地转开头笑了。

李若希额头上有一横着的红色印章,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我心已属于皓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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