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被带走,接着被拳打脚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一夜,王宇行从方缇的手机上看到现在的时间,才感到震惊,原来一次次昏迷,已经将一天睡了过去。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王宇行的手抚着孩子的后脑勺,低头问道。
“牛萌萌叔叔给我爸爸打电话,被我接到了,”方缇说,“我的转接号码是0608,我的生日,是你让萌萌叔来找我的吗?”
王宇行心想自己都是头一次听说方缇的生日,牛萌萌怎么会知道。
“估计是误打误撞,胡乱按的,被你接到了,”王宇行有些唏嘘,“也是我命不该绝。”
俩人逃到安全区,有些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根据方缇的手机地理位置显示,王宇行才知道他已经被带到了一个名不经传、四周都是废弃钢铁器材、专门用来存放固体垃圾的小岛上。
“咱们去看看医生吧,你挨了打。”方缇的小手抚了抚王宇行的胸口,似乎想看看他的胸骨有没有断。
“又去看医生?自投罗网吗?”王宇行反问道。
“那要不要报警,我看那些坏叔叔好像不是真正的警察,我二哥骂他们了。”
“报警?”王宇行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来,“那不也是自投罗网吗?”
无论是去医院还是报警,最终都有可能落回到青羚的手上。
“那你能抗住吗?”方缇见他惨白着的脸,走路时眉心一跳一跳地皱着痛,显然受伤不轻,“我看到的就有好几拳,打你身上了,不过你现在扛揍了不少哦,没吐血,也没被打断骨头。”
王宇行嗤了一声,自嘲道:“怎么说都在军校里被揍了三年,再不扛揍的身体,也练成钢板了。”
“你在军校也天天挨揍吗?”方缇眨巴着大眼睛,同情地看着他,“我问过爸爸,他说你叔叔在学校看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王宇行懒懒地叹了口气,并不想跟方缇说太多。他这一天劫后重生,整个人还是懵的,全托方缇仗义相助,他对青羚还是方倾再多刻骨的仇恨,都不想宣泄在方缇身上。
“你怎么……变丑了,”王宇行拉着他的手,看向他豆芽一样细条的身子和圆圆的脸蛋,毛茸茸的浓密头发,“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胖娃吗?变得这么瘦。”
“人都说我长大了,好看了,就你说我丑,”方缇瞪了他一眼,“我不是小胖娃。”
“你还是胖乎乎的好看,以前两边脸蛋都胖得耷拉到两边肩膀上,胳膊和腿儿跟莲藕似的,一圈又一圈的。”
“你才胖得耷拉脸蛋,你才莲藕!”方缇见他又开始烦人了,拽着他的袖子想踢他,可想到他刚刚受了伤,抬起的小脚又放下。
王宇行看他穿着一件超过膝盖长的白大褂,跟个小大人似的,感慨三年不见,他就长了不少,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十岁啦,我就说我是先横着长嘛,现在我都快一米六了,长得可快,晚上睡觉的时候骨头咔哒咔哒响,再过两年,我就能有你高了!”
“那你是做梦。”王宇行强忍着身上的酸痛,挺直了腰杆。
“我量一量我现在到你哪了。”方缇也挺胸抬头,往王宇行怀里去,扬着下巴,眼睛一直瞟着他的两边,努力想够到他的肩膀。
“还带踮脚尖的?这么能耍赖。”王宇行也马上踮起脚来,就让他够不到,俩人推推搡搡地笑了起来,像是瞬间回到了小时候。
“我们去哪儿啊,要不去找我爸,”方缇说,“你心里肯定很多委屈,跟我爸说吧。”
王宇行却摇了摇头,这次事件,给了他很大的警醒,可以说是吓到他了,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他不会选择再跟青羚硬刚。他是可以一直忘记核武器密码,但青羚也可以把他变成傻子,让他做不了他大脑的主人。他们最拿手的不就是生化武器吗?连小小的方缇都能拿出并使用Alpha软筋散,何况他手下那众多鬼医们。
“咱们走吧,去驻地玩一玩。”
“好呀!”方缇欣然答应。
“你二哥……”王宇行欲言又止,于皓南会面对什么,他能想象得到。
“我二哥很靠谱,他能摆平的,”方缇告诉他,“我接到电话以后找不到我爸爸,就马上找二哥,二哥很快就带我来这里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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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浓烟从废弃的医疗院里冒了出来,越来越多的“医生”和“警察”都被倾炮袭击昏倒,迎面撞上来伏击的人,他们也不敢动手或是开枪。
他们当然认得出于皓南的那张脸。
“你们是哪里来的牛鬼蛇神,敢冒充警察带走王宇行,”于皓南手里不停,将一个个横挡过来的人打倒在地,“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我们……我们是特调组的人!”
“撒谎!”于皓南抓住一人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特调组有红字盖章文书,必须总统特批特审,才能特事特办,你们有吗?拿出来我看看!”
他将这人摔倒在地,又将后面一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却配有枪的警察抓了过去:“你认识我?对吧,所以你不敢朝我开枪,你穿着这身警服,为什么知法犯法?!”
“我们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谁允许你们假冒身份将王宇行带到这里动私刑?!”
对方支支吾吾,愣是不敢说出口,另有一医生上前格挡,朗声道:“我们是昶洲遗民!当年双A之战的核难受害者,我们有权力为自己讨回公道!”
“核难的始作俑者凯文逊已经伏法了,难道还要诛九族不成?!现代文明下的现代法律,就是这么教育你们的?!”
“他也是冷氮枪杀人事件的重大嫌疑人,那是丁一翼亲口指证的,我们也是奉命做事,没有违法!”
“丁一翼……”于皓南几乎无语,指着他们道,“你们也知道冷氮杀人是多么恶性的案子,竟然只凭他一人口供就来缉拿审问,还到这样的鬼地方动私刑,这是要屈打成招吗?还是混淆视线,耽误警方破案!”
“少爷!你还太年轻了,不懂,今天我们是万万不能将王宇行活着放出去的,为了广大水星民众安全,也是为了你家江山!”
于皓南近乎无语地笑了起来:“我家江山?我家没有需要这么守着的江山!”
他夹枪带棍又是倾炮、倾弹在手,很快将这废弃大楼里将近四十多个雇佣军拿下并攻破,从窗户看到方缇和王宇行跑出了大楼,才逐渐停下了动作。
只是不一会儿,一辆白色小轿车急匆匆地驶进了院子。
“你们到底是奉谁的命做这种事?!再不说我可就把你抓去警局了!”
“国父!”
对方被他打得逐渐上火,终于喊了出来,“我们是奉国父之命特来审问王宇行,追问核武器启动密码,这你总该理解了吧?!那什么冷氮枪也是用核原料来制作的,你敢说跟王宇行没有关系?!他爸可是玩原子弹的人!”
国父,提到这个词任何人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是青羚,而不是方匀。因为方匀一向低调,克己奉公,身在Art就只专心于Art的建军事业中,从不过问儿子的事,医院也全权放手,方倾更是自称政府文职工作者,水星管理员,从来只做宪法规定一个总统应当应份之事,其余从不涉猎。
可青羚不一样,他在做方夫人时,便在驻地叱咤风云,搅弄风雨,积累资本,王室在的时候,他诓骗玛格列特公主做慈善公益,花大钱买名声、买支持率,在医疗事业上对民众和军人做出了巨大贡献,可在战争爆发时,他也确实第一时间跟儿子儿婿同一战线,与王室切割,更在方倾上位后做尽了斩草除根的事,只为匡扶于浩海方倾大业,稳固政权。
他的权力从王室鼎盛时期开始积累,到渗透于Art,仰仗丈夫方匀广阔的军方背景,更是将整个水星医疗系统拿捏在手中,遑论方倾上位后,更是有更多的人,将他的身份抬到人人仰望的地步,青羚四十年人脉、资源、多年积累以及利益交换,逐渐累积在手中遍布公检法军的势力,上至功勋高官,下至三教九流,其庞杂多样,别说方倾和于浩海不能望其项背,就连于凯峰和方匀,也自叹弗如。
于皓南自然猜到这一伙人敢置尹瀚洋索明月乃至首席**官塞西莉于全然不顾,都是因为谁;敢踩着法律红线,做出这样胆大包天、杀人灭口的事,他们也都是些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只是听到他们真的说出是“国父”所为时,于皓南的声音无奈中透着一丝揶揄嘲弄之意。
“若要这么论,我看我大有嫌疑啊。迄今为止,用冷氮伤过人的人,只有叛贼翟晨,我可是翟晨的重孙,你怎么不把我也抓起来审问?!还有你口中的国父,现今总统,那不都是翟晨的子孙!”
门被呼啦一声打开,闯进来了一个人,将于皓南口中的话一个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他啪的甩出一巴掌,狠狠地扇到于皓南的脸上,却因为急火攻心,又气又怒,险些站立不稳,摇摇晃晃时,反被于皓南握住了手腕,稳住了身型。
“爷爷。”
“我不是你爷爷!”
青羚双眼通红,愤怒地瞪着于皓南,眼眶逐渐湿润:“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这几年不用我们供养你,你也不稀罕我们这些家人了!”
“我没有!我只是请您不要再做这些违法乱纪的事了,不但对王宇行不公平,还严重干扰警方调查方向,毕竟冷氮受伤的人是我,你不在乎吗?”
“我不在乎能来管吗?!我知道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切跟王宇行没关系,但我有直觉,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憋着一股坏水将来对你、对你兄弟父亲使什么坏?!我又没说王宇行就是冷氮枪的持有者,是凶犯,只是……”
“借机行事,是吗?爷爷,”于皓南诚恳地求他,“不要让我父亲们说的话、立下的规矩,都变成空话、笑话,我们即便不是法律的践行者,起码也不能破坏它。”
“我只知道望空塔核危机一日不除,我们都寝食难安,他不供出密码也没关系,从此变成一个废人,也不会让王室有机会卷土重来!我不在乎那些仁义道德,法律王法的,我又能活几年?我多大了?”青羚嘴唇颤抖,看着于皓南,“一切骂名我都无所谓!”
“可我不愿意,”于皓南定定地望着青羚,“我不想再看到别人戳着你后背脊梁骨骂你了,我不愿意。”
青羚对上于皓南年轻的澄澈的目光,怔怔地站在那里。他总感觉黑崽这几年变了,跟他们都疏远了,不爱回家。方倾说他是长大了,要独立,可青羚总觉得猜不透这孩子在想什么,想去关心他、疼爱他,却一次次被他拒之千里。
“你还要我这样的爷爷吗?”他近乎怀疑地赌气地看着于皓南。
“你是我亲爷爷,怎么能不要?”于皓南无奈地将青羚扶住了,劝道,“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了,我爸既然没有被凯文逊打倒,我就不会输给王宇行,那么忌惮他那所谓密码,还不如寄希望于我以后破解了密码,拆了他们的原子弹。”
“真的?”青羚怀疑又期待地看着于皓南,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不但制服不了方倾,连孙子也摆弄不了了,反而要听他的意见。
“真的。”于皓南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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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知道?”王宇行好奇地问,“你家里人应该都想知道,那个……密码。”
“不想知道,”方缇的头趴在公交大巴车的窗户上,闻言转过头来,对王宇行道,“你有‘忘了’的自由。”
王宇行不禁莞尔:“我有这样的自由吗?我从来不知道。”
只是方缇从六岁半到十岁,应该懂了很多事、很多道理,他是怎么看待自己,怎么看待那段历史,倒是让王宇行好奇起来。
“你现在读几年级了?还是小学生吗?”
“我初二啦,你才是小学生,”方缇白了他一眼,“去年我又跳级了,现在是一名初中生。”
“初中,你这么跳级的话,估计跟袁艾青差不多,16岁就能参加高考了。”
“我也想啊,快快长大。”
王宇行心中有些感慨地看着方缇,方缇的一张圆脸上充满稚气,可说话做事却已经显出成熟有序的样子来,长大对他来说,很快,也很容易。
也许任何一个孩子回想自己的童年,那都是一倏忽就长大了,日子过得非常非常快,可对自己来说,苦难的日子却过得非常非常煎熬,只期待着进新兵营,都不知道盼了多少年了。
“等我长大了,当了兵,进了新兵营,你就不会再受欺负了。”方缇见他一直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小手抚着他的手背,轻声安慰。
王宇行笑了一声:“我能等你到新兵营?那我得熬死了。我现在就想着,明年春季,孔雀旗选拔赶紧开始。”
“我知道你那么聪明,肯定能考进前百名的,二哥说,新兵营是人中龙凤、军中翘楚才能考进去的地方,前一百名才能当孔雀,像你这么嘚瑟……”
“我还嘚瑟?我都快嘚瑟死了!”
方缇看着他逐渐恢复了王八行平时炸毛的样子,忍不住好笑,笑得顽皮,带动着王宇行也跟着心情逐渐开朗起来。
俩人坐大巴车换小巴车又坐上了船,终于到了驻地。
走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上,看着灯红酒绿下的人们嬉笑打闹,站在路边吃街边摊零食,闻到了风中传来的爆米花烤红薯的味道,王宇行才有种切实地回到了人间的感觉。
“我请你吃饭,”方缇拉着他蹬蹬蹬走在前面,还像小时候一样,看到各式各样的饭店,还知道对王宇行说,“你挑,你要吃哪个!”
王宇行从善如流地带着方缇去了汉堡包店,点了三个儿童套餐,俩人面对面坐着,大快朵颐。
方缇摇了摇头叹道:“你还没长大呀,王宇行,还吃儿童套餐。”
王宇行无语道:“你的眼珠子一直停在哪儿当我看不到?”
“我是寻思你乐意吃。”
“你可别寻思了。”
俩人一个拆薯条盒子一个挤番茄酱,一个往可乐瓶里插吸管,一个将汉堡包从盒子里拿出来解开纸袋,倒是配合默契。
王宇行两三口干掉一个汉堡喝了半瓶可乐,腹痛隐隐发作,手按了过去。
方缇见状立刻跳下凳子跑过去,也把手伸过去摸了摸他的肚子。
“骨头没错位,你现在是肌肉抽痛伴有胃痉挛,吃慢点儿。”
王宇行笑了笑:“这几年你还学了医术?”
“在医院里住,想不学都难啊,我们同学十个有九个都要当医生。”
王宇行皱了皱眉,他可不喜欢医生,看着方缇身上这白大褂都不顺眼。
“衣服扔了吧,不好看。”
“咪咪的工作服,可不能扔。”方缇说。
王宇行想起方缇丢的那一枚Alpha软筋弹,轻声问道:“那个……让Alpha瞬间没劲儿的药,你是从哪儿弄的?也是医院拿的吗?”
方缇压低了声音:“从闻爸爸那里偷的,特殊情况,得去救你,我二哥都不知道我拿了这东西。”
“……好孩子。”王宇行摸了摸方缇的头,心中有些感动。
“你怎么这么多头发?”王宇行不擅长“感动”这件事,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偏移,手还在抚弄着方缇的头。
“天生的,冬天还好,夏天可热,”方缇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皮筋儿来,拢起自己头上的一撮头发,迅速扎了起来,“这样呢?”
他左右晃了晃脑袋,头顶一个毛茸茸的小揪揪,王宇行笑道:“像个葱头。”
“我盼盼哥就这么说,每次给我扎起头发都抱着我亲,什么‘好可爱的红葱头’!可神经兮兮了。”
王宇行也跟着笑了,望着傻傻的方缇。
方缇把红豆派都一分为二地掰开,晾在王宇行的面前,里面的红豆酱有时会很烫,小时候王宇行被烫到时会骂人。
他感觉到这个小孩在哄他,这种感觉令他有些不适和无措,也有些难为情,被一个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同情,他感到很可悲。
“不用可怜我,很多人……都不觉得我可怜,”王宇行道,“你念初中了,应该学了近现代史,我爸……凯文逊殿下,爆破王,发射核武器。”
他说到这里时故作轻松,有点儿自嘲的意思,可那么沉重的历史,发生在他身上,他怎么轻松都假装不起来。
方缇静静地看着他。
“昶洲除了当时被炸死的人,剩下的大多被强光晃瞎了眼睛,四万多人同时需要义眼,水星所有医生全部前去救援,做眼睛手术……甚至到了‘让眼’的地步,父亲求医生,把自己仅存的能看到亮光的眼睛,移植给儿子;Omega求医生挖掉自己的眼睛给能做劳力的丈夫,更有好好的活人不堪忍受亲人瞎了,而自剜双目,让眼给家人……”
“王宇行……”方缇出声想要制止,可王宇行仍旧说了下去。
这些心里话,他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可他今天却想说给方缇。
“……我也是学过历史的人,看到这一段儿,我就在想,我能怎么办。我有一双好眼睛,两个眼珠,我该赔偿给谁;我的血,是不是该洒在昶洲,浸润每一寸土地,用来赎罪;我的肉,是不是该切成一片又一片,晒干了,送给昶洲遇难家属,用以泄愤;我的头发,是不是该一根根拔下来……”
“王星星!”方缇丢下汉堡跑到他的身前,紧紧地抱住了他,呜咽地埋在他的肩膀上。
王宇行单手合拢住他的身子,低头垂泪在他的颈间。
他们试图强颜欢笑,可今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方缇还小,还没法假装完全无事,而王宇行假装了太久,终于在一个孩子面前,装不下去了。
“我惭愧,我懊悔,我也觉得他们无辜、可怜,但我能怎么办?”王宇行低声呢喃,“我不是我爸,我不能挽回……”
“你别想这些了,”方缇抱着他的肩膀,伏在他的耳边,“医院里每天都有新生儿降临人间,没有一个宝宝是有罪的,你也一样……”
“我也一样?”王宇行莫名地想到自己刚出生时,甚至到了五六岁,都是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样子,没觉得欠过谁一分钱。可幸福的时光实在是太短暂了,他还没懵懂地长大,就先惶惶然地失去了一切。
“你也一样。”方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金色的发丝柔顺而有光泽,与他暴躁和破碎的灵魂南辕北辙。
俩人吃了饭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王宇行该联系他的人,想想下一步该做什么了,可却心思委顿地什么都不想做,只牵着方缇的手在路灯下漫无目的地走。
“那个青蛙……在卖孩子。”方缇惊讶地看到街道拐角处,一个穿着青蛙玩偶的男人,手里提溜了一串亮着灯的青蛙气球。
王宇行讥笑一声,刚想说“卖孩子你爸可有一套了”之类的酸话,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方缇还是个孩子,直愣愣地往那处看,心生向往。
王宇行牵着他走了过去,问孩子怎么卖。
“三块钱一个,五块钱俩。”青蛙爸爸道。
“诶你说话怎么不是呱呱呱那么说啊?”方缇问道。
“我呱呱呱你知道多少钱一个么?”青蛙爸爸反问道。
“你可以一边呱,一边报价,”方缇说,“呱一声,当一块,呱两声,当两块钱。”
青蛙男子:“……”
王宇行扒拉着方缇的脑袋笑道:“一会儿他拿青蛙打你,快挑吧。”
方缇在里面看了又看,最终挑出了一个来,笑着对王宇行道:“这个好,这个眼睛瞪着大,比较凶,像你,青蛙王子……”
王宇行扯了一把他的脸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钱包,付了钱。
方缇眼前一亮,王宇行还是那么有钱,军校里只能用现金,王宇行的钱包里,现金都要爆炸了,快要挤出来了似的。
他拎着青蛙王子气球,心满意足,很开心地走在前面。
小孩开心的时候走得就比较快,他一会儿回头看着王宇行,一会儿回身过来,过来拉着他的手。
王宇行心肝脾肺都被暴打好几顿,没什么力气,却还是跟着孩子在街上逛,方缇偶尔会被橱窗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脸贴在上面,直盯盯地往里看。
一些微妙的感觉,令王宇行起了疑,他扒拉着方缇的头,将他转过来,橱窗里不过是些孩童的玩具,方缇却像是没见过似的。
“三少爷怎么感觉……变穷了,你很少出来玩吗?”
“嗯,不让出来的。”方缇仰着头,看着他说。
“为什么?”王宇行蹲到他前面,“这些东西你哥方盼盼玩都玩不过来,可能都不稀罕要。”
“我住福利院,没法出来的。”方缇拎着小青蛙对他说。
“福利院?”
“嗯,到点了,我该回去了,你能送我吗?就到那边站台。”
方缇往街道对面指了过去,王宇行陪他走到马路对面。
“你不是跟你爸住在家里,就在清正学园上学吗?”王宇行关切地问。
方缇摇了摇头,踮起脚尖,小手盖到他的耳边:“我不能再说我是爸爸的孩子了,会有人来抓我,要杀我。”
“谁,谁会杀你?!”
王宇行疑惑不解,这三年来,方缇竟然真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孤儿,住在福利院里!
站牌处不久来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上面几个大字:方苗苗儿童福利院。
“我也不知道谁来杀我,反正爸爸当了总司令,我就被送走了。”方缇细瘦的胳膊最后用力抱了一下王宇行的腰,“你要保重哦,千万别被人打死!”
王宇行脑子嗡的一声,原来三年前那绑架方缇、倒逼方倾妥协的法子,促使方缇真的离开了方家,去到了福利院里。
命运之轮转动,改变方缇命运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我得走了。”方缇在兜里掏了半天,最后只得解下头发上的皮筋儿,缠在王宇行的手腕上,“拜拜。”
他拎着小青蛙要上车,王宇行却像是如梦方醒,立刻掏出钱夹拿出了一张金色的卡,在方缇踏上面包车时,赶紧塞到了他的手中!
“方缇,方缇!”
车很快地驶出站牌,方缇低头看着这张卡,莫名其妙。
王宇行却在外面跑着、追着车,朝他大喊道:“330057,330057!记住了吗?!”
方缇朝他挥了挥手中的银行卡,猜到是密码,答应道:“记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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