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兰接到了李若希的求助电话,去到了他们的小家。
院子门是敞开着的,走进去几步,便看到于皓南站在窗口,呈一个“大”字,正趴在窗户上,在那笑着吓唬李若希,逗着他说话。
“你干什么呢?”艾兰用手中鞭子抽了一下他的后背,“跟学前班小孩似的,幼不幼稚?”
“他不让我进屋,”于皓南转身道,“还吃了我的鸡腿。”
艾兰往窗户上看,被他横七竖八贴满了黑色胶条,中间还撕成了几个细细的胶条,贴了个图案,青面獠牙的。
“这是什么玩意?狗头啊?”
“狼头,”于皓南拍着窗上自己贴的那图案,“头狼的头。”
“行了吧你。”艾兰往窗玻璃里面看,李若希正盘腿坐在床上,漠然地看向窗外。
“出来聊聊吧,都还没吃晚饭,”艾兰道,“走,跟我去下馆子!”
“我不去了!”
“总躲着也不是事啊,以后你们还能不见面、不说话了?这一个联防军总长,一个海军陆战队总长,好家伙,那是海陆空都让你俩包圆了啊,有什么误会,就要赶紧说开,以后别影响工作!”
李若希从屋里出来了,跟于皓南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他抬脚往前走,于皓南忽然伸腿,拌了他一下。
李若希往前一个趔趄,站稳后回头瞪着他。
“没想到啊皓南,你还有这一面,”艾兰在后面纳闷道,“你是黑崽的时候都没这么闹过。”
俩人跟着艾兰去到军营外面不远处的一家饭店包间里,进去后,三人对坐着,艾兰要起身出去,李若希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于皓南很凶,也很邪的一个人,李若希根本不想跟他独处。
艾兰只好又坐下了,拿来菜单,利落地点了几道菜,问李若希想吃什么,他摇了摇头。
“他把我的饭吃了,他不饿。”于皓南道。
李若希白了他一眼。
“好吧,既然让我在这儿当电灯泡,那我就断一断这家务事,”艾兰轻咳了一声,“说吧,于皓南,你怎么跟我们若希分手了?”
“我没想分手,”于皓南道,“是他要分的。”
“你敢说你没想,”李若希看着他,“你不是独身主义者,还怪我打乱了你的步伐,连做梦都想分手吗?”
“没有,”于皓南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还分什么手,我不是不负责的人。”
李若希微微一怔,心里近几个月来的寒冰巨石,仿佛有了松动。
他状若轻松道:“于总,你不是这么恪守陈规的人吧?谈恋爱当然可以分手,结婚的都有离婚的。”
于皓南望着他,摇了摇头:“我觉得感情不该当成儿戏,起码……我现在是这么觉得。”
“为什么?”
“为什么?”于皓南摊了摊手,“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只是看着李若希哭红的眼睛,他决定坐在这里,好好跟他谈谈。
李若希垂下了眼眸,懵了似的,僵在了那里。他说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吗?
“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分手啊?”艾兰在一旁不解道,“他把你弟送进去了,你怪他?若希,要是这件事的话,咱们可以去找张雁丽问问,你可能就明白……”
“我已经明白了,从没有因为翅膀的事,跟你为难过,对吧?”李若希道,“我上回说得很清楚。”
“是,因为我的参谋,孙舜香,”于皓南道,“我以为这些日子你能想通,我还等你来找我。”
“我该想通什么?认同你和他志同道合,是一丘之貉?”
“……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孙舜香从入职以来,工作勤勤恳恳,快速高效,非常敬业……”
“咳!”艾兰赶紧大声咳嗽,瞪了一眼于皓南。
于皓南叹了口气:“后来我想了一下,就咱们这些人,你跟盼盼还是葡萄,袁艾青,或是梁咏云他们兄弟俩,还有索菲娅,关系都不错。只单单跟孙舜香是彼此不对付,我又重用了他,你心里不舒服,是吗?”
李若希只瞪着他:“你想说什么,我嫉妒他?”
“不是,你看不上他,那我反问你一件事,”于皓南道,“那宋玉溪明明都被盼盼拿下了军长一职,上次军委开会的时候,他为什么坐在你身后?”
“啊?”李若希才知道宋玉溪原来已经被降职了,“我不知道啊,只是从小到大,他都和翁伯晨在我身边,七嘴八舌的,但我问什么就告诉我什么,我对Air的事又不了解,翅膀当时还没放出来。”
“我现在告诉你,我十分讨厌宋玉溪,你立刻、马上把他给我踢出Air,要他有多远就滚多远。”
“凭什么啊,老宋不管怎么样,对我都不错。”
“是啊,老孙对我也挺好,我重用他没问题吧?”
“……”
这是一码事吗?李若希开始疑惑,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你讨厌孙舜香,无非是从小到大,你们俩无形中被比较了,他对你来说,是‘别人家的孩子’,聪明,学霸,高考状元,第一名考入军校,对吗?你心里别不开这个劲儿,本来就看他不爽,还被我重用了,于是更生气了,任性说分手。”
“不是这样的!”李若希立马否定,“那咏云学习成绩还剩我百倍呢,我怎么不讨厌他?!我再给你说一次,孙舜香能把索菲娅送进去,我就跟他势不两立!”
于皓南嗤一声笑了:“这话听着倒有丁一翼那味儿了,你们兄弟俩,到底是受海盗熏陶长大,总在乎什么‘江湖义气’,实际上呢,我看是意气用事。”
“对,我们都是海盗朋友,没你清高,没你高尚,”李若希点头道,“所以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打扰谁。”
“……”于皓南放在桌下的拳头紧紧地握了握,已经是尽最大努力,在这压住了脾气。
他一进来就把墨绿色的军大衣外套脱了,里面穿着一件Aland白色军装衬衫,干净笔挺,衬得一张脸清俊有余,英挺霸气,这一怒意蓬勃,橘子果香气息,顿时沁人心脾。
怎么回事,用信息素攻击啊?
李若希赶紧屏住呼吸,充满警惕地瞪着他。
“我觉得用一个得力干将,在他不违反军纪的情况下,不必在乎他的私德,我只是他的上级,需要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完美交差就行了。就像你用宋玉溪,你管他喝酒、赌博、嫖/娼了吗?”
“他什么时候喝酒赌博那什么了?”李若希纳闷道,“那翅膀还不踹死他。”
“那看来你不知道,”于皓南道,“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回去立刻开除他的军籍。”
“你命令我?就算他违反军纪,也是Air的人,我们想办他自然会办。”
“你既然不让我管,为什么干涉我用孙舜香?他可没吃喝/嫖/赌,”于皓南打蛇随棍上,立刻说道,“你根本就是嫉妒他在我身边,或者说,你害怕,害怕我移情别恋,怕我出轨,爱上他,对吧?”
“……”李若希开始满头黑线,眉心蹙着,被他绕得有些混乱,感觉自己没理了。
艾兰忍不住望天,就若希这孩子的双商,跟于皓南差了好几个level,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线上。可怜的若希,根本在于皓南的股掌之上。
“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想多了。”于皓南伸长手臂,握住李若希的手,李若希立刻甩开,他却蛮力去抓他手腕,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喜不喜欢孙舜香那样的人,跟我用他做事,没有半点关系。我用他为我做事,也不表示我赞同他某些事的做法,你明白吗?”
“但你享受他给你的胜利果实。”李若希道。
“对,你可以说是享受,那我问你,丁一翼私藏红贡弹,到底对不对。”
“当然是不对的,但他也没有别的意图,一定是要打厄斯人的。”
“我没说他要打自己人,可在使用的时候,他会从水星全局来看,还是单单只保护晖阳岛、红霜镇、文煜岛等你们Air驻守的几座岛屿,你能打包票吗?”
“……我不知道。”
“你不确定,”于皓南道,“你弟弟你也了解,在这种情况下,我收回红贡弹没错吧?孙舜香没参与之前,我几次跟你弟要,我爸施压去要,都没要来,这时候孙舜香办成了这件事,我用他有毛病吗?你管他是把索菲娅还是索大豹送进去,难道索菲娅没有下手去绑架?!”
“可她是受到了唆使……”
“被唆使犯罪,也是犯罪,”于皓南道,“我说实在话,就索菲娅那野性难驯的样子,关她一年半算轻了,在她没惹下大祸之前,这个教训该她得的。你弟也一样,如果战时我们要用到红贡弹,他不交出来,我立刻去打他,你信不信?!”
李若希被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到了,不得不往后仰身,像是躲避着他。
可于皓南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不让他躲开。
“你变了,”李若希只得这么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我们去打马二军,去找游侠儿,你甚至不认同我用美人计的方式去偷马二军的钥匙,现在,你觉得结果更重要,过程,不重要了。”
“那时我才多大?还是个无知的高中生,”于皓南道,“我现在进入社会领兵打仗都几年了,还能那么单纯?”
李若希心里乱乱的,他明明当时倾心喜欢的,是充满正义感又武功高强的于皓南,不是现在这个说结果重要的人。
他现在率兵百万,比那时要威风得多,可却没那是可亲可爱了。
“从我们跟厄斯人正面作战到现在,一个官方数据没有公布出去,那就是我们A军已经牺牲了32万人,而致残的人,你知道有多少吗?”于皓南语气沉重道,“46万人,其中老百姓,人数多达29万,大多数是omega被奸/污、怀孕,双足被砍!你问问兰叔,我有没有说错一个字。”
艾兰叹了口气,点头道:“双A之战打了三年,核武都用上了,都没死这么多人,更可怜的是无辜的百姓。”
李若希睁大了眼睛,这两年他都在新兵营里,只通过新闻知道于皓南和丁一翼都参与了胶流岛和狭鸥岛的作战,只知道他们大获全胜,原来,那是新闻在报喜不报忧。
“这时候我不会再追求那所谓的正义和公平了,那太傻了,”于皓南的表情中有些不屑,“在流血牺牲面前,我只想高效、简洁、快速地完成我想做的事,其他对我个人的非议,讥讽、嘲弄、诬陷、抹黑、妖魔化等等,我都无所谓。”
这两年他的快速集权,别说军队内部私底下嘘声一片,就是民众看到他一年三级跳,军衔仿佛坐飞机,直冲上天,联防军模式一推广,瞬间百万兵权到手,也觉得他有昔日王子殿下做事的风范。
更有评论家发表社论,说是倒行逆施之风悄悄盛起,方倾总统和于总司令偏爱这一Alpha独子,任由这位于少将迅速膨胀壮大,真像个擅权专/政的太子殿下。
李若希只静静地听着,感受着于皓南言语之中的凄然和不吝。他从没这么剖白过自己,第一次解释他为什么如此急于揽权。
“你说我是只为了我自己吗?”于皓南幽蓝色的眸子,沉静地望向他。
而李若希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他握着自己的手腕上,那个新兵营发的塑料电子军用手表。
“不是,”李若希道,“你只是想打败厄斯人。”
“你这么说,我们就不是‘道不同’,”于皓南把他的手,握在了自己宽大厚重的手掌之中,熟稔又亲昵地揉捏着,“小葡萄现在为了能打败厄斯人,都开始研究毒药了,他一个从小立志做医生救人的人……”
说到这里,即便再从容镇定,于皓南的语气中都有些快要裂开般的崩溃,只自嘲道:“如果把我剁成肉馅包成包子,能打跑厄斯人,那我宁愿被千刀万剐……”
“行了!”李若希忽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皱眉道,“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若希,你还怪我用孙舜香吗?”
“不怪了,反正你都有理,你一直正确,”李若希叹了口气,不甘心,却也没办法,直直地望着他,“我说不过你。”
“你知道我的军服,为什么这么白吗?”
于皓南再进一步,钳住他的手腕往前拉,几乎跟他脸对着脸。
“……因为你天生黑?”李若希纳闷地问。
于皓南笑了笑,摇头道:“因为它像栀子花。”
李若希忍不住笑了,俩人中间隔着桌子,就这么彼此凑近,轻轻闻着彼此的脸。
……
艾兰忍不住一个白眼翻上了天,尴尬道:“我看菜好没好。”
说完就赶紧出去了,里面俩人谁也没关注他,菜好没好,更是不在意。
于皓南已经绕过了桌子,坐到了李若希的身边,揽住了他的腰,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艾兰不禁感慨,他们Angel这十几位大将,从来都说于皓南自小形似其父,但智慧远超其父。
于浩海是个直率又豪迈的汉子,有时候就像方倾说的,是头“快乐的傻狍子”,没多少弯弯绕绕的心眼,为人更是刚正不阿,直来直往。
但于皓南成长环境和童年生活要比于浩海复杂得多,人很压抑,也更有心机。
虽说他们都预判过于皓南将来一定更有出息,眼前处于战时,于皓南早已显露了他在航空领域的先知,以及战斗上的英明,恐怕将来更是水星救世之人。
但这种手段和心机,运用在他的义子李若希身上……
艾兰心里不大是滋味儿,可李若希在他身边的这几天,没有一天眼睛不是红彤彤的。
“可我现在不能去Aland,”李若希仰着头,在于皓南怀里打了个滚儿,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依偎在他的怀里,“我回到Air,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个我也看出来了,”于皓南抚摸着他的长发,“如果Air在你的管理下能肃清正纪,可比在我部队要更有用。我常常想把你放我军队里,能做什么,因为在我看来,所谓参谋、副将,都没有‘夫人’更有实权,可‘夫人’,根本也不是个军职,这要怎么摆才好。就像盼盼代替你弟弟在胶流岛做了半年领军,他能混上一个军长吗?最后人人看到他,也不过叫一声‘夫人’。”
“你说得是,回去我就得告诉翅膀,不能让盼盼白做事,该升就得升,要掌握话语权,”李若希道,“翅膀跟我说了,他要另立番号,Air以后我来继承,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说,”于皓南道,“你在兰叔这里吸收不了多少养料,还是去找项叔,跟他多学习海军陆战队要怎么管理,两年过去了,我觉得厄斯人不会等太久,就要反攻。”
“嗯!”李若希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因为“和好”了,仿佛心里巨石完全卸下了,立刻变得轻松和好受多了,望着他的眼睛又湿哒哒的。
于皓南无奈地摁了摁他的眼角:“你虽然哭起来挺好看的,但现在我不愿看你哭了。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不喜欢拿分手来要挟我,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要挟’。”
“我不是想要挟你,”李若希双臂环着他的脖子,鼻尖撞了撞他的,“就是不确定,你到底爱不爱我。”
于皓南瞬间一个白眼望天:“我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和唇舌,在一个我不在意的人身上。”
“跟绕口令似的,爱还是不爱,就一个字,有这么难吗?!”李若希大喊道,外面经过的人都站住了脚步。
于皓南笑道:“我们结……”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一声又一声,李若希盘在他的腿上都感受到了,还顺手掏向他工装裤兜里,将手机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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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是孙舜香的电话。
李若希当即要从他身上下去,于皓南反手握住了他的腰,点开了免提。
孙舜香:“于总,你要的人找到了。”
“这么快?”于皓南挺意外,看来这个年假,孙舜香是一天都没休息。
“来不来?一会儿他就跑了!”
“我现在……”于皓南握着手机,看向李若希。
李若希摇了摇头,示意他去吧。
“我马上到。”
于皓南挂断了电话,掐住了李若希的下巴,使劲晃了晃,起身利索地披上了大衣,转身往外走。
“对了,后天有人来家里装太阳能取暖器,你记得看一下。”
“知道了。”李若希点了点头,挥手让他走吧。
心中虽然瞬间翻起一连串的酸涩气泡,可也努力强忍心神,告诉自己,他是去办正事,去做大事。
我李若希,是个完美的、大度的、全水星最好的爱人!
艾兰进来后,丰富饭菜也跟着如数端了上来,他左右看了看,傻眼道:“那混球呢?!”
“滚了!”李若希心情已经好了很多,摩拳擦掌道,“咱们爷俩来吃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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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第 2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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