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希在混沌中醒来,疲惫地睁开双眼,模糊之中,屋里暗暗的,只一盏微光,来自对面,背对着他、正坐在电脑前办公的男人,像是瞬间意识到了,立刻转过身来。
他第一反应是闭上了眼睛,双手攥住被子,感到头一阵阵的热胀,浑身酸软无力,身上穿着纯棉睡衣,身上是舒适且干燥的触感。
冰凉的一颗小橘子,挪到了他的唇边,进而撬开他的牙关,进到舌头里,他一咬开,橘子果味儿酸甜沁凉,立刻缠绕齿尖。
“你醒了?”于皓南低着头,看着他,将他额头的发往边上捋了捋。
“嗯,”李若希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沙哑,“我怎么了?”
“有点儿低烧,”于皓南用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出了汗就好了。”
李若希勉强想要坐起来,刚起身,于皓南推着他的肩膀,又将他按了回去。
“往哪儿走呢,你发情了。”
李若希听了这话有些气闷:“我明明不想发情。”
他很努力克制了,但仍不随自己。
“这由不得你想不想,”于皓南的语气有些轻佻,是心情不错的时候,说话的声调,“渴不渴?饿吗?”
说完又剥皮了两颗橘子,一个又一个地塞到李若希的嘴里。
他出去到厨房里,拿了一杯牛奶和一碗蛋花汤,温度适宜,一直在养生炖盅里温着,随时等李若希醒来。发情的前三天需要吃流食,身体能舒服些,于皓南在他第一次昏睡时便在家里找食材,还好他回来的比较勤,该有的东西都有。
“我怎么……没有指甲了?”李若希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说呢,”于皓南把食物放在床头茶几上,仰脖让他看,“你看你把我挠的,这我还能出去见人了吗?”
李若希抬头一看,他的下巴到喉结的位置,有几处抓痕。
“谁叫你不让我喘气。”李若希瞪了他一眼,于皓南最爱深吻,一擒住他像是没完没了,禁锢着他的呼吸,李若希感到快窒息,才本能地伸手自救,去抓他的脖子,推他的喉结,抓伤还是怎么弄伤的,纯属于皓南自作自受。
这一缩脚,感觉脚趾之间的触觉都不像以前了,他一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脚指甲也被剪得又秃又短,这下更是无语至极:“为什么?!”
“你看看你给我蹬的,还为什么,”于皓南抬腿踩到床边上,小腿肚子上更是鲜红的几道划痕,“也就是你了,一般头狼敢这么抓我、蹬我,早就被我打了,母狼也不能幸免。”
李若希想起那年跟于皓南回瀛洲,看到过他揍狼,一手抓后脖子提起来,一手啪啪扇那头狼的巴掌,非常凶狠。
他不禁有些瑟缩,敢怒而不敢言地瞪着于皓南。
于皓南看他那表情有些好笑,先将牛奶递给了他。
“不爱喝奶,”李若希嫌恶地偏过头,“给我酒,我要rio。”
“谁家好Omega发情期喝酒,”于皓南伸开手臂,左边大手掌扣了过去,控制住了他的后脑勺,将牛奶抵到他的唇边,“老实一点儿,不喝这个就让你喝我的,那可不怎么解渴。”
李若希被强制喝下大半杯牛奶,气得在里面吐泡泡,于皓南薅着他的头发用力握了握,他才低眉顺眼地都喝完了。等到于皓南把蛋花汤递他唇边,他干脆往下出溜到被子里,偏过头,紧紧蹙着眉心,闭上眼睛。
“那过一会儿喝这个,你多少得吃点东西,要不没力气,还发烧呢,”于皓南道,“我煮的面还有,你要来一碗吗?”
李若希把眼睛闭得更紧了,谁要吃他煮的破面。
俩人刚住进来一起生活,夫妻俩谁都不会做饭,但又不喜欢点外卖让旁人进来,毕竟俩人身份很不一般,不便暴露家中地址,而于皓南更不会像李若希在家里茉莉社区住着那样,聘请专门的做饭师傅在家伺候,便开始想法糊弄住肚子,买了一堆鸡蛋、啤酒和速食面。
于皓南说他会煮,李若希高兴地在外面客厅沙发上坐着等着,但没一会儿,他就想看看于皓南,又溜进了厨房里,看到于皓南在那煮面。
那是非常纯粹的、字面意思上的煮面,一共就分三步骤,加水烧开;下面条,放鸡蛋;然后等它们都热浪翻开,再加盐,然后就出锅了。
而于皓南因为食量大,又带着李若希的那份,面无表情地下了十包面条进去,鸡蛋更是放了12个,以荷包蛋的形式跟堆成山一样、不断复制增多的面条摞在一起翻滚,样子非常可观,李若希简直目瞪口呆。
“快好了。”于皓南单手支着锅,转过头对他说。
“……噢。”
李若希记得当时厨房的光打在他身上的那抹温柔的晕黄,外面是寒冬腊月,大风呼啸,俩人相安一隅,在房间里一同吃面。于皓南给李若希盛出了一大碗,在李若希的坚持下,只给了他俩荷包蛋,剩下的于皓南直接端着锅吃,全给造了,屋子里只有俩人吸溜面条喝汤吃蛋的声音。
雾气笼罩在厨房和阳台的玻璃上,整个客厅和餐桌,都弥漫着清汤面条荷包蛋的质朴香气。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笑,于皓南说他这一手煮面的本事在瀛洲的时候,曾经在战火纷飞中养活了他和方盼盼,并且喂饱了方缇,讲究的就是一个快速高效能吃饱的方式,味道也真的很不错。
人就活那么几个瞬间,吃面的那天,那个瞬间,也是李若希此生最为铭记的温暖一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再想起,心里却无端有些难受,好像他曾经以为的幸福,都不是真正踏实的幸福。
“那你再睡会儿,过几小时,又发作了,”于皓南看了看表,“等我给你弄点好吃的。”
李若希沉沉地睡去了,不一会儿,身上便发热起来,他感到很烦,一点儿都不想再被动发情了,好像莫名的有种羞辱感,尤其是他现在不会像以前那样很期待跟于皓南在一起了,仍旧受制于信息素的依赖,受制于人,让他很沮丧。
没过多久,于皓南看他的脸越发红扑扑的,知道下一阵热潮已经来了,他伸手进去抚上他的腰,将他翻过来,李若希皱眉去推他的手,可没等推开,身子已经被抱过去了。
“我轻点儿。”于皓南以为他嫌自己粗鲁,很难得地哄了哄他。
再次醒来时已经浑浑噩噩三天过去,于皓南端过来一碗清汤馄饨,几颗翠绿的香菜在上面漂浮着,各个馄饨皮儿薄、馅儿大,晶莹剔透,一咬开,是沁人心脾的小白菜猪肉和芹菜牛肉馅儿,李若希当即胃口大开,低头吃了大半碗。
“哎,不对啊,这手艺是尹桐爷爷的,”他忽然想起来了,看向于皓南,“他来包馄饨了?”
“我让他包完带来的,冰箱里现在塞得满满的。”
“……你没事折腾老人干什么?”李若希无语道,“我吃什么不行,我根本不挑食。”
“他很高兴我让他包馄饨,你不是爱吃吗?”于皓南道,“孙媳妇就一个。”
李若希不再说话了,他看得出来,于皓南真的是在哄他,这种讨好已经突破了他的幻想,让他感到陌生和堂皇。
“你不用这样,我不生气了,”李若希叹了口气,像是对自己妥协,“我现在没有跟你离婚的念头了,暂时,我还不舍得。”
“那你为什么登陆民政局个人账号,看你自己的婚姻状况。”于皓南一针见血地问。
“……”李若希没想到登陆都会留下上一次登陆的时间和地点,他反过来问,“那你登陆我的账号干什么?!”
“看我有没有被离婚,”于皓南笑道,“我是吸取父辈教训的人。”
“……”
“说说,你为什么登陆。”
“我就好奇,看看,现在的Omega离婚是不是很方便。”
“是很方便,举着身份证证明是本人提交意愿就行了,”于皓南道,“但你不要太冲动,我没有那么不好,身边的人太多,声音也很杂,我能够不被干扰,你恐怕定力不足。所以,三思而后行。”
“……你直接说,我太愚蠢,听不懂你的潜台词。”
“你说你一年去航空局找我128次,”于皓南微笑地看向他,“谁给你统计的。”
“……”李若希暗叹于皓南这狗脑子真是太好使,而且总是很尖锐。
“可问题不是128次,”李若希道,“而是你一次都没来找过我。”
“你以前都不计较的,为什么现在讲这些,我在航空局里玩儿吗?我不是在升级水星鸢,严守义说他是不可替代的,呵,我现在制作出来的水星鸢他看都看不懂!”
李若希对此无可辩驳,他心里明白,于皓南的职责比他重,他理所应当该退让。
“若希,我曾经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做出什么成就都不意外,但是,”于皓南话峰一转,“我们也要吸取父辈的教训,不要重蹈覆辙。”
“我该吸取什么教训。”
“你说呢?”于皓南道,“‘双副将跳反案’,曾经震动整个军界,李上将如果不是被他两个副将挑唆,丁大帅的功绩又何止现在这些。”
“我没有!”李若希气得直拍桌,这个案子是他父亲李茉莉最伤心的一桩往事,家里没有一个人敢提,而现在,于皓南竟堂而皇之提了出来,并且指责他重蹈覆辙!
简直是一股怒火烧得李若希当即全身滚烫。
“怎么没有,你现在对我的态度,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于皓南说到这里,难掩心情的低落和隐含的愤怒,“以前你只要看到我就很激动,很开心,现在我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那你是觉得错都在我的两个副将身上了?!”
“是,我告诉你,我可不像你爸那么傻,在那坐以待毙,”于皓南咬牙道,“如果梁咏云和腾达飞再敢给我胡乱进言,破坏你我的感情,我一人给一刀!”
“……”李若希紧紧地握着拳头,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像是被冰给瞬间凝住了似的,他不禁反思,他到底嫁给了个什么样的人。
他又很想立刻致电孙舜香,让他听一听、看一看,如果这还不是暴君,那暴君应该长什么样?!
俩人互相瞪着对方,像在拔河或是试探,谁还会更过火,谁能够更凶狠,更决绝。
只是这样的对峙下,没多久,李若希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他白皙的脸上写着凄然和绝望,发情期的情绪波动让他身上忽冷忽热,后颈上的纱布厚厚地贴在那里,遮挡的是于皓南在情热时尽情咬下的齿痕。
于皓南无奈地翻了一下眼皮,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
他不知道李若希在哭什么,因为他觉得他已经很客观地阐明自己的态度了,他很讨厌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干扰李若希对自己的判断,一想到曾经那个满眼星星望着自己的李若希被那些人所策反和煽动,不再全心全意爱着自己,他就很想……给他们一人一刀。
这是他最真实的反应,但很明显,吓到了他的夫人。
李若希把勺子一放,往后躺去。
“还剩两颗。”于皓南低头望着他的碗。
“我不想吃了。”李若希揪着被子,偏过头,泪水连珠串似的从他的鼻梁上滑落。
于皓南将他的碗拿过去,连汤带剩下的两个馄饨都吃了,并且撤下了小桌子。
不一会儿,他掀开李若希的被子,躺了进去,不管不顾地把李若希揽到自己的怀里,摸着他的头发,并且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和肩膀,像是要把他哄睡。
“我知道我陪伴你的时间太少了,你每次来航空局,我都很高兴,你看不出来吗?”
“你只是想上我。”李若希坦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只有在被于皓南要着的时候,才是真的感觉到自己被需要。
“想你和想上你,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你,”于皓南道,“我也没想上过其他任何东西。”
李若希斜睨了他一眼,烦得闭上了眼睛。于皓南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皮,是轻柔而执着的吻,一直吻了他很久。
“等以后……和平了,厄斯人战败了,我天天跟你腻在一起,你别嫌烦就行了,”于皓南道,“体谅我一下,我真的太忙了。”
李若希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再说任何话,都是不懂事了。
五天后,他在屋里收拾行装,听到外面院子里的笑声和吵闹声。
刘赢和范恒满来了,还有Angel的几位重要将军,项华和毛俊峰等人,他们组团过来围堵于皓南,为的是上水星鸢。
“我们家没有饭吃。”于皓南言简意赅,几个叔叔却都笑了起来,前后包抄,想要把他围起来。
于皓南不断往后退,笑着要逃跑,范恒满一把抱住了他,坚决不让走。
“你就让我去那水星鸢吧,我听说小老三都去了,怎么就不带我呢!”
“范叔,你上不了1000转。”
“那我就吐着去呗,怎么没有垃圾袋啊?”范恒满不甘心道,“我还很年轻,怎么就做不了宇航战士了,老于总不也去过吗?”
“我爷爷是背着氧气瓶上去的,而且老爷子固执不吸氧,是被我爸强行扣上呼吸罩的。”
“那我也戴呼吸罩,”范恒满道,“我真是摩拳擦掌要去厄斯星球,不能让几百转困住了我。”
刘赢和项华他们也都一一表态,说无论如何,去攻打厄斯星球都要带他们。
“真不行,”于皓南道,“那太空环境非常恶劣,上去后头疼脑热的直接变成伤员,真不是我不通融,而是没法通融。”
“适应适应就行了吧,我看你也划掉了很多年轻的Omega战士,他们是都上不了1600转吗?”
“身体素质可以,但心理素质不行,”于皓南道,“大多数Omega战士战战兢兢过关了,但心跳加速,心率过快,胆子小,也不适合当宇航兵,而且真没必要把他们送上厄斯星球,厄斯人本来求的东西,就是Omega资源。”
“那你夫人怎么样,”范恒满道,“我听说他第一次去就敢翻跟头,身体素质极好。”
“……他的问题是胆子太大,第一次去就要空降厄斯星球,”于皓南无奈笑了笑,“要不是我背他回来,现在搞不好变成人质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李若希趴在窗口听到他们聊天,气得更是拳头紧握。
不一会儿,几个叔叔们和于皓南竟然开始在院子里踢球了,他们叔叔辈的是一帮,于皓南自己带球过人,边跑边笑,不一会儿竟然变成橄榄球了,刘赢范恒满项华他们都过来抱住他,不让他动,他还是飞快地躲过他们,猛射一球进门。
玩得满头大汗,于皓南指了指楼上,说他老婆醒了,叔叔们便都走了。
他抱着球上楼,进了卧室看了一眼李若希,见他穿戴整齐,有些意外。
“去哪儿?”
“回基地,”李若希道,“五天过去了,我已经好了。”
于皓南的汗珠顺着头往脸侧滴落,眼睛一下下阖着,没有温度地看着他。
“不用回去,”于皓南道,“你回基地不还是为上水星鸢做准备吗?”
“是啊,我总不能扣了分不检讨,去了厄斯星球直接当人质吧?等我训练好了,你再看我能不能去吧,尊敬的于总。”
于皓南把球扔地上,用一只脚踩着,心里暗暗服气,完了,又生气了。
“你就在我眼皮底下训练,那不更省事,”于皓南道,“我最近不忙,主要是培训带练宇航战士,你可以天天在我身边,我看你表现。”
“真没那个必要……”
“我说有。”于皓南的脸色冷了下来。
李若希咬了咬唇,真是压抑到了极点。
于皓南顺手抹下自己的衬衫,光着膀子,往浴室里走。
青天白日,李若希看到他后背密密麻麻的红痕,一个个曾长条形状,像是……被电棍所伤。
而这个世上能用电棍打他的人,又能是谁?
“于皓南。”
他转过头,看向李若希:“陪我洗啊?”
“你爸揍你了?”
“……”
于皓南偏过头看了看后背,怎么这么久还没消吗?
李若希上前,摸了摸他的后背,是已经结痂脱落了,但于皓南没有在乎防不防水,照样一身伤就去洗澡,该干什么干什么,导致后背乱七八糟的伤痕,创口好了还留疤。
“你爸揍你了,因为水星鸢失利吗?”李若希皱着眉问他。
“嗯,”于皓南点了点头,“不过已经好了。”
是已经好了,只是李若希惯使电棍的人,从现在的伤疤上,都能预见当时的伤势,一定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他一下下摸着他的后背,表情变得纠结难过了起来。
“现在知道心疼我了。”于皓南高兴了,笑着揽住他的腰,低头看着他,他熟悉的李若希,终于回来了。
“记住现在的心疼,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站到我一边,只相信我就好了。”
李若希似乎嗯了一声,被于皓南低头抱了起来,得意地走进了浴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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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第 2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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