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艺术中心下课后,方盼盼便跟同学们挥手告别,下楼回家了。
“明天我给你做你爱吃的那种蛋挞,”楚然道,“不过都是无糖的哦。”
“谢谢然然宝贝!”方盼盼双手举起,在头上比了个心,笑着离开了。
丁一翼在一楼跆拳道馆窗口暗处,静静地往外看,外表低调而实际上安保和防弹都是最优的总统级别七人专车停在那里,于皓南接过了方盼盼的书包,俩人说着话,一起上了车。
他明白方盼盼的身世背景和个性能力,于家和方家绝对会给他最严密的保护和最妥善的安排,盼盼不是他哥李若希那样可以“独闯江湖”的Omega,需要贴身看护,只是,连方盼盼和谁交往、通话都要一一查问和筛选,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可他到底是个天性豁达的人,转念一想,能屏蔽他丁一翼,想来别的Alpha更是连接触和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那袁艾青尚未成年,还没他什么事,便暂且放下心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楚然在宿舍收拾好了东西,换上了出门的衣服,背着包,从艺术中心六楼往下走时,被等候多时的丁一翼礼貌地拦了下来。
“楚先生,我有一事相求,还请赏个脸,让我请您吃饭。”
“我晚上不吃饭的。”
到了晚上放学的时间,艺术中心楼梯上上下下的学生路过的有很多,有的是来自画室,有的来自舞蹈室,有的则是音乐室,建筑室等等,他们都认识“艺术中心一枝花”楚然,见到他被拦住问话,都纷纷侧目,好奇地看着。
楚然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是远近闻名的冷美人。
“那……那可以看着我吃吗?您喝点水。我主要是想求您办一件事。”丁一翼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头跟楚然作揖。
他说得很诚恳,楚然微微蹙眉,不敢往两边看:“已经……加了你的微信。”
“不是,是别的事,您跟我来吧,咱们站越久看的人越多啊。”丁一翼不由分说地把楚然请到了里面,依旧是中午吃饭的那家餐厅,里面同样的榻榻米包间。
楚然见他态度很自然随意,服务生对他的来去也习以为常,躬身行礼,甚至有种这饭店是丁一翼开着的错觉。
俩人坐定,未等说话,菜单已经递给了楚然,楚然只点了苹果汁,剩下的丁一翼拿笔随便画了画,就让服务生出去了。
二人对视,还没开口,丁一翼先笑着叹了口气,对楚然道:“实在是冒昧,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请您帮我一下。”
楚然:“你说吧,我看着……也没有你大,就不用‘您’了,我们直呼姓名。”
“好,”丁一翼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和盼盼也是打小就认识,是吗?”
“是,我们是四岁半在少年宫里学舞蹈时认识的,我们俩同龄。”
“嗯,那我比你认识得要晚,应该是他六岁的时候,在点兵大典上认识的,”丁一翼道,“我对他一见钟情。”
楚然有些诧异:“那时候你才多大?”
“五岁,”丁一翼笑道,“我知道你听起来一定觉得很荒谬,但我们军队里……对了,方便问一下家父是哪个军队的吗?”
“没有当兵。”楚然听他搞错了家父和令尊的用法,也只笑了笑,没有纠正。
“噢。”
水星里没有长辈当兵的家庭,说实话丁一翼还从没有见到过,因为他所处的朋友,都是A军的二代三代甚至四五代们。
“军队里家中有Omega的也少,我们一般都早早地内部消化了,订娃娃亲的很多,甚至大多是同一A字军牌,军官找军官。”
“明白。”楚然点头。
“所以当时跟于上将四手联弹钢琴曲的盼盼,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立刻就决定,他是我未来老婆。”
丁一翼这当仁不让的语气、混不吝又坚决的态度,给楚然惊得是一愣一愣的,怔怔地看着他。
“……就这样,我们俩分隔两地,都在顺利长大,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我再跟他见面时,本以为父亲可以帮我提亲了,没想到我老爸的履历,却是我们之间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盼盼他是总统的儿子啊,你不知道?”楚然愕然问道,这小子的口气是真的不小。
“我当然知道啊,”丁一翼也愕然地看着他,“可我是丁大帅的儿子啊。”
楚然的表情告诉丁一翼,他对丁大帅一无所知。
丁一翼掏出自己的手机,略有些烦躁地翻了翻,找了一个网页,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楚然。
丁一劭的维基百科。
楚然看到那丁总威风赫赫的将军公式照,偷眼看向对面,还真是子肖其父,长得好像,只是丁一翼看着更有几分亲和力和少年气,那可能是因为年纪小。
这丁总的履历还真是曲折婉转,楚然看到历史书上笼罩水星20年阴影的蜥蜴军,完全是丁一劭首创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到丁总叱咤风云叛变了八年,竟又能浪子回头重回A军时,不禁唏嘘了起来,等看到丁总娶了水星第一美人将军李茉莉并生下一对双生子时,再次感叹,书都没有这么狗血的,可看到后面这十年经济发展,丁总所引领的Air的产业遍布水星,几乎垄断了很多叫得上名来的重要行业,如天然气、水、电力、海运码头、空中运输,网售、零售业等等,以及重中之重的铁路和地产、通讯和卫星,甚至地标建筑“水星明珠”,那最高的楼,“水星之脉”,那最长的桥,都是丁总所建立时,不禁再次瞪大了眼睛。
“你还有什么疑问或好奇的吗?”丁一翼问道。
“我能有什么疑问,我会好奇?我可是跟总统长子,传说中的大公主一起长大的人,”楚然淡定道,“不好奇,也不惊讶。”
“噢噢,”丁一翼察觉到他敏感的自尊心,赶紧说道,“我是想说,我爸叛变的时候,世上还没有我,他做的错事跟我没啥关系,可我被我老爸坑惨了,于家的人看不上我。”丁一翼还在痛苦不迭地阐述着他和盼盼之间的阻碍。
可楚然心中却不由得冷笑,这位少爷说是含着金汤匙长大也不为过,这就叫拖累,叫惨?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盼盼他们家,主要是于家,世代将门子弟,对我这种曾经的叛徒的儿子,非常有偏见,不让我和我老婆见面。”
“可我中午听盼盼说,那王室后主王宇行殿下,却住在他们隔壁。”
“啊?”丁一翼也是头一次听说。
“按理说,于将军一家,不是对王室更有偏见吗?为什么能跟王宇行隔邻而居,对你却避而不见?”
丁一翼被楚然这尖锐的提问震住了,中午的时候他晕晕乎乎的,心思全在盼盼身上,以为盼盼的朋友也跟盼盼一样傻乎乎的,没想到私下里见楚然,却并不是那样。
“这,这王宇行很弱的,你是没见过,可能他们不觉得是威胁,可我长得五大三粗的,他们看我就害怕。”丁一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抬眼看楚然,表情有些忐忑。
楚然拿起桌上的苹果汁,咬着吸管,低头喝着,有些想笑。
丁一翼看起来很莽,说话却情商很高,懂得放低身段,自贬自嘲,圆滑世故的同时,又不乏真诚和坦白,截然不同的反差,看着蛮逗的。
可这一抹笑意,没有逃过丁一翼的眼睛,他立刻沾边就赖:“楚先生,楚大美人,楚大小姐,请您帮帮我吧!”
他又双手合十开始作揖,目光晶亮灼热,像条真诚的傻狗。
“怎么帮?手机号都给你拉黑了。”
楚然知道那“10086”是丁一翼故意设下的障眼法,排除的是方盼盼的家长检查,他才不信什么用通讯商的备注名称,通讯效果会更丝滑这种傻话。
只有盼盼才会信。
“在他家人面前,我装作追求你,然后靠近盼盼。”丁一翼终于说出了他的请求。
“追求我的人多了,你倒是不用特意假装。不过,盼盼也相信了怎么办?”
“回头我取得了他的好感,你帮我作证,”丁一翼恳求道,“我是喜欢他才不得不这样做。”
“可他会生气,这属于欺骗……”
“我爸说了,爱情就是一场‘战争’。”
跟丁一劭一起追求李茉莉的阿家三傻,他同A异O的三兄弟全死了,徐辰被枪毙,肖思恩被连带身亡。
跟李茉莉感受的“渡劫”完全不一样,对丁一劭来说,他的爱情,就是和情敌你死我活的战争。
“战场上兵不厌诈,我如果不出此下策,可能连见盼盼的机会都没有,电话都打不通,”丁一翼道,“你也知道,他身边一直有人看护着,特别是他那个反侦察能力很强又多管闲事的弟弟。”
“可我怎么保证,你就是个好人呢?”楚然问道,“如果我帮了你,反而把盼盼推进了火坑里,那可怎么办?”
“我是个好人啊!我绝对是个好丈夫,将来也会是个好父亲,我会疼爱盼盼一辈子,我……”丁一翼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胸膛,忽然开始用手猛划拉,不知道该怎么保证好了,楚然却忽然笑了。
“你要剖腹自证啊?”
“是,”丁一翼又气又无奈,“我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了,反正,我一辈子只会有盼盼一个Omega,我是个忠贞不二的男人,而且,你不知道命运自有定数,亏妻者事业不顺,百财不入,我们家那么大的生意,可不能砸到我的手里。”
楚然噗呲一声笑了,怎么说着说着,还玄学了?丁一翼看他还是不信的样子,只得不停地“真的,真的”反复保证。
“那我看看吧,你要是过了我这一关,我再帮你追盼盼,”楚然道,“我和盼盼说好了,将来我的丈夫,也会让他帮我把关,我们互相‘帮看’。”
“好,你这么心地善良,一定会嫁给一个如意郎君!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丁一翼站起来时,几乎把屋里的灯光全都挡掉了,阴影在楚然身上,将他完全遮住。只是,丁一翼的灰色眼瞳锐利有光,神采飞扬,楚然是个以追求美为职业的人,第一眼就被他壮阔的身材、精干的眉眼、周身锐不可当的男子气概所吸引。
那是截然不同于舞蹈柔和之美的另外一种,纯粹的力量之美。
“干杯!”丁一翼手腕上的深蓝色手表又大又重,端着杯子过来时,差点儿把楚然的杯子撞碎。
他吃饭很快,可能是不想让楚然等着,风卷残云般地吃完,外面已经天黑了。
楚然看到他点的菜,不禁想笑。
五片北极贝,三片三文鱼,两只芝士大虾,芒果冰淇淋taco,一个椰蓉大福,三粒盐烤银杏,外加无糖葡萄汁。根本就是方盼盼午餐的完美复刻,一样也没多,一样也没少,丁一翼拿起笔顺手点的菜,就是盼盼的食谱,显然中午的时候他有心记下来了。
这得亏是自己晚上不吃,不然丁总请自己吃饭,能记起自己中午吃的哪怕一样东西吗?
“我送你回家,外面天黑了。”
“不用了。”
“那不行。”
丁一翼仍旧不容分说,请楚然上了他的车,外形实在堪称彪悍的迈巴赫怪兽,倒是跟丁一翼气场很合。
楚然没坐过车内空间这么大的车,有些前后不知道靠在哪里,双腿并拢,有些尴尬,丁一翼顺手把安全带帮他系好,同时装作不经意地拿起后面的盖毯,盖到了楚然的腿上。
非常绅士和周到,显然丁一翼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熏陶。
楚然不禁想起那位水星第一美人将军,想来能不顾一切嫁给一个A军的叛贼首领,还为他生下双胞胎,是因为丁总真的很温柔吧。
“停在这里就好,谢谢。”
丁一翼往窗外看了看,阴暗的小巷,破旧的筒子楼,不远处酒鬼放肆狂笑的声音,属于未处理干净的垃圾箱的味道……
他不禁皱了皱眉:“我送你到楼下吧。”
“不用不用,”楚然连忙摇头,一种无法言说却与生俱来的窘迫和难堪,让他不作停留,“马上就到了。”
他扭了半天才在丁一翼的帮助下打开了车门下了车,匆匆忙忙地往前走。
“安全到家以后给我发个信息。”丁一翼在后面喊道。
“好的。”
楚然手里拿着小电筒照着楼梯,轻轻地上了楼。
中午的时候盼盼提到了那家的蛋挞,其实过年时楚然学着做过,算是有八分成功,就想明天做给盼盼吃,可模具却在家里,所以才不得不回来。
一推开门,一地的酒瓶子,酒气熏天,掺杂着桌上数个打开的外卖盒子,闻着令人作呕,那个中年男人在床上摊开肚皮,正呼呼大睡,楚然悄悄走进厨房,去拿烤盘和锡纸,书包里装好之后,往外走时,又实在忍不了,顺道将沉甸甸的垃圾袋拎起来,准备倒掉。
可惜当啷一声,一个酒瓶子从茶几上砸碎在地,那个人醒了。
“楚然!楚然!”
“你个贱货竟敢回来,给我站住!”
“老子抽死你!”
楚然手里垃圾袋的东西掉了一楼梯,他顾不上了,只抓着书包没命地往前跑,夜越来越深了,属于他的噩梦,却像是怎么都跑不到天亮似的。
剧烈的呼吸声里,夹杂的是他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你不给我睡,就去给我卖!”
“养你这么大,不得换钱给我花吗?!你个不孝子!”
那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楚然的眼泪都跑了出来,却听背后忽然咣当一声,一人从暗影里闪了出来,将那中年男人当胸踹翻在地上。
“啊!”他像一条扭曲的臭虫,在地上捂着胸口,痛得直叫。
楚然转过身来,只见丁一翼的车并没有开走,他本来倚靠在车边上,嘴里叼着一根橘色的烟,没有熄灭的雪茄。
这一脚竟能把一个壮汉踹在地上直打滚,歇了好一会儿才挨过了那阵痛,继续骂起来。
“臭婊子,找帮手回来了哈?”那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穿着背心和短裤,趿拉着拖鞋,看了看一言不发、面色冷峻的丁一翼,又看了看远处,战战兢兢不敢动的楚然。
他不敢对丁一翼撒野,但对楚然却熟悉,开口又是:“你个欠c……”
丁一翼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让他当即失语,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动作极快,紧接着变掌为拳,咚的一声,把这充满酒臭味的男人打倒在地,一脚揣到了他的后背上,皮鞋往下微一用力,那人一阵鬼哭狼嚎,内脏像要破裂一般。
“哪来的疯子?”丁一翼纳闷地问楚然,“报警吧。”
他从兜里拎出了手机。
“是我爸。”楚然道。
“……”
丁一翼讪讪地把脚抬起,脸上又流露出那种失措又滑稽的表情来。
“呃,对不……”
“不用道歉,”楚然看着口吐鲜血昏迷不醒的父亲,这个集酒色赌毒于一身的老东西,“应该是我谢谢你,很久之前我就想找人打他了,可惜,我没人。”
“你这情况……是不是有什么保护组织可以帮帮你。”丁一翼满脑子搜索着Omega防家暴还是什么权益联盟。
“我的保护组织就是盼盼,”楚然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坚强一些,甚至笑了笑,“要不是他帮我解决了艺术中心的高昂学费,我这几年根本逃不开这个家。”
丁一翼点了点头:“我能帮你什么?啊,我不是非让你帮我那件事,我才要帮你。而是今天,就算我不认识你,是个路人,遇见这事我都不会看着不管。”
楚然笑道:“明白。帮我的话,嗯……要是我永远都看不见他就好了。”
是一句心情颓废崩溃到极点的话,可楚然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有这个念头。
如果爸爸消失就好了。
丁一翼打开了车门:“走吧,送你去学校。”
“你怎么在这儿还没走?”
“你没给我报平安啊。”丁一翼扬了扬手机。
楚然心里一暖,望着他慢慢地走过去,坐上了车,因为怕刚刚扔垃圾味道不好,一坐上去,就惊慌地赶紧打开了车窗,有些胆怯地侧过头,偷偷看了一眼丁一翼。
“抱歉,我这车里难闻,都是Alpha的味道,”丁一翼打开了车载香氛,“实不相瞒,我的信息素是颗红葱头,你说要命不要命,我老爸是块生姜,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谁更难闻……”
楚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看看,还得让人捂鼻子。”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楚然连忙把手拿下来,“笑不漏齿!”
“你就别给我找借口了,那我不更害臊了吗?”
楚然又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这是他唯一一次被父亲追打之后,还能笑出来的一天。
也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面。
三天后,警方通知他去警局验尸,说他父亲酒醉后在巷子中被仇家殴打致死,尸体冻了一晚上邦邦硬,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在警察拉开冰冷的铁柜,让他看一眼时,楚然瞥到那天晚上,父亲穿着的大短裤和背心。在警方问有没有疑问时,楚然摇了摇头,毕竟向他父亲追账讨钱的地痞无赖流氓太多了,谁又在意一个赌徒之死?
楚然冷漠地签了字,迅速给父亲火化干净,抱着骨灰罐走出门去,顺手将它扔进了垃圾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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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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