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儿地下航天基地,因为深藏地底30多米,向上、向外通风不畅,因为斯帕克的被行刑,满室浓重的血腥味儿,已经没法待了,彭羽琼率领部众立刻从里面撤离,去到地面上透透气,而中其志和南不悔习惯性收拾残局,清扫地面,将斯帕克的尸体抬到外面地面上时,发现斯帕克竟然还活着,尚留一丝气息,只是昏迷了过去。
“于总。”
“嗯。”
于皓南收回他身上插着的刀,用他的衣服干净处擦了擦血迹,收刀入鞘,可这一拔刀,斯帕克却回光返照,忽然睁开了猩红双眼,开始破口大骂,其中夹杂着无尽的哀嚎。
杜茜茜从屋里跑了出来,震惊地看向那地面空旷的地方,只剩曾经不可一世的斯帕克殿下,正在垂死挣扎。
李若希走到她的身边,知道不管杜茜茜愿不愿意,她从曾经是斯帕克的“情妇”,不禁从后面捂住她的耳朵:“别看了,也别听了。”
可杜茜茜却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兴高采烈的神色,问道:“我可以凑近看吗?”
“啊,哦,”李若希放下了手,点头道,“可以,但别碰他,马上就要死的人了。”
“嗯!”
杜茜茜走了过去,像是跟斯帕克做最后的告别,只是那因为流了半小时血而脸色惨白如纸的人,看到她过去竟然还有力气针对性地骂人,言语之中充斥着“臭婊子”“不得好死”之类的咒骂,把对水星小民于皓南的诅咒,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这样激烈暴躁的情绪,加快了他的死亡,不过三两分钟,他便歪着头,呼哧呼哧地喘,被扎透的肺叶扇动作响,最后,这一叶桑最寄希望的“航天之子”斯帕克,睁着血红双眼,告别了人世。
“司令大人有令,但凡去过咱们水星荼毒过咱们百姓的厄军将领,一概不留,何况是这驾驭千万艘宇宙飞行器的斯帕克。”
“这么说,于总从没想过留他性命,只是用他来逗弄叶桑而已。”
“啧啧,于总真是算无遗策,还真把叶桑钓出来了。”
“可他说的王宇行,真在那边为叶桑献计献策吗?”
“本来就是水星叛徒!王子,呵,王子殿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是那空中航道密钥,随着斯帕克的死亡,不也没有着落吗?”
“于总,您来时说是要审问斯帕克的,这就杀了?”孙舜香看到中其志和南不悔在那边收尸,“那厄斯的空中网格系统……”
“我能破解出来,”于皓南翻看着从指挥后台上翻译过来的代码和程序,抬眸望向彭羽琼,“彭将军,这个对你来说,也不难吧?”
“实在是不够看的,”彭羽琼道,“比咱们的可要简单多了。”
于皓南微笑着点了点头。
孙舜香放下心来,片刻,又生气道:“那就赶快去破译,接下来还有事做。”
“急什么?”
“王宇行已经出来活动了,”孙舜香道,“下一步,不就该咱们清理门户了吗?”
于皓南笑了笑:“叶桑会出手的。”
他和彭羽琼等一众航空科研人员,又返回到那地下航空基地去了,事不宜迟,彻底破解和掌握厄斯空中航道,才是要紧之事。
“勤务兵务必保证于总一日三餐外加宵夜、加餐都营养丰富,酒水也要供上。”
“是。”
孙舜香一如往常,安排各个兵种的战士们有序分工协作。
“彭羽琼怕冷,你去采购35条自发电热毯,送给里面的Omega战士,外加于总的。”
“是。”
“小事别进去通报,凡事先通过我。”
“是!”
“航空兵做好协调工作,即使有彭羽琼在,估计怎么也得一周左右时间,才能破解,尽力做好辅助工作。”
“是!”
孙舜香面面俱到,安排了一圈儿,转过头来。
“李若希,你也进去吧,别让他费心到处找你,也别让他太累。”
“……”李若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孙参谋,注意用词,”张吉惟从他身后走过,低头小声提醒,“这说得也太……那个了。”
“哪个?”孙舜香一时没懂,他已经充分认证了李若希对整个Aland战队以及主将于皓南的安抚作用,肯定了他对“稳定军心”必不可缺的存在意义,他觉得自己说的话没啥问题。
自从他们从都铎回来,于皓南跟以前明显不一样了,以前李若希跑了,跑了也就跑了,他也不得不接受了,几个月没影儿,身在都铎,或是最开始丢在水星一年两年,他也不会频繁过问,平时表现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李若希莫名其妙“二婚”后,现在于皓南眼睛一错开看不到人,就要到处找。
而孙舜香就算不刻意去看,也看得出李若希有时被他整得白天没有精神,扶着腰皱着眉心缓慢地走,有时于皓南兴致来了喝多了酒,从餐桌上起来就开始去捉李若希,往卧室里带,大伙儿谁都不傻,都看得出来,主将平时一副凛然不可侵犯成竹在手的样子,但面对他的夫人时,笑着去捉去抱,去强吻,都是一样没脸没皮的。
所以孙舜香希望他去哄着于皓南,让他开心,安静,同时,也别太光顾着开心,不干正事。
但这话就直白清楚地说出来,太让人下不来台,果然,李若希站着不动。
“是你没听明白吗?”孙舜香问道。
“他在里面是安全的,我作为左前锋也不用去陪着,”李若希道,“中其志和南不悔不还在外面晃吗?”
“你跟他们一样?”孙舜香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但目光落在了李若希的脸上,在他粉红烫伤痕迹还很明晰的脸上,不得不软下语气。
“夫人,国难当头,家贼外逃,我还想着跟于总尽快去打王宇行,麻烦您照顾主将了,有您在,主将舒心,我们放心。”
“……”
李若希感觉他好像在阴阳怪气,但他不擅长斗嘴,也不想跟孙舜香起正面冲突。这厄斯一年半,他任职“左前锋”的期间,很少跟孙舜香对着干,他知道那样做让于皓南两难,而且他自认跟孙舜香对着干,自己不但讨不到便宜,于皓南也未必偏帮他,所以能躲他都躲起来,孙舜香跟于皓南说话,或是二人共处一室,商议要事,他都识趣地走开。
梁孝铮奇怪他扒门溜缝儿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他抬脚往地下航天基地走去,招了招手,让杜茜茜跟过去。
孙舜香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那女人身上,长得几乎跟李若希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不禁皱眉。
“这是什么,人偶杀手?怎么是活着的?”他立刻质问中其志。
“于总让杀了,但李少将护着呢,不让杀,看得很紧,于总没再追究,我们就……”
“安全吗?就让她在我们队伍里乱晃。”
“还不到17岁,是斯帕克陪床的情妇,没拿过枪,老崔看过了。”
“要枪毙那天当场吓尿了,”张吉惟道,“这女人胆子很小,回头送安全屋里去。”
“赶快处置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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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希和杜茜茜往里面走,杜茜茜对这个地方却不陌生,甚至李若希拐到别处时,她还伸手制止了,往另一个方向指:“门在那儿。”
“你来过?”李若希想到她和斯帕克的关系,点头明白了。
“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套着麻袋,”杜茜茜伸手抚着自己的长发和头顶,“昏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
“谁把你送给他的?”
“封腾冲。”
李若希咬了咬牙,这封腾冲养了那么多美人,有的是刺客,有的是杀手,分别送给官员、将军,以及叶桑的儿子们当玩物,用以笼络人心,实在令人作呕。
迎面却碰上了彭羽琼的副将钟小艾,正往外跑,看到他才停下了脚步:“您过来了,于总找您呢。”
李若希进到里面大厅,于皓南已经上了二楼,和彭羽琼并排而坐,分别在电脑前操作。
“什么事?”他抬头问。
于皓南往下看了一眼:“没事。”
……李若希已经习惯了,挨个门去推开,看到了勤务兵跟于皓南打扫清理的一间房,找到了不远处的一间空的,就让杜茜茜住在里面了。
“你可能跟我们待一起的时间,不会太长,”李若希道,“我们到处走,带着你,不方便。”
他的厄斯语言有些磕巴,必须慢慢往外吐单词。
可杜茜茜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有些紧张可怜地看着他。
“送你去安全屋,特别安全,没有枪,没有炮……”
“有男人。”杜茜茜双手上举,搂住了李若希的手臂,央求地晃了晃,眼睛里写满了哀求。
“那里的男人不会对你怎么样,都是我们A军的战士,他们不会……”
“不,不不,我不走,我不住这里,可以在外面站着,可以不吃饭,不喝水,别赶我走……!”杜茜茜急了,将刚刚纷发给战士们的面包火腿和水连连往李若希怀里塞。
“好了好了,”李若希扛不住,“那你老老实实待着,先不出来,回头我看看怎么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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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希走了出去,陪伴在于皓南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他正跟彭羽琼就什么代码在讨论交谈,时不时各自回到自己的办公处,对着电脑一通操作,从白天,到晚上,厄斯的一天时长是48小时,他们刚来时的前几个月,都受不了这种疲惫,因为要调整生物钟随着厄斯人走,就得24小时白天精神抖擞,24小时不论困不困,都必须睡觉。
不过半年以后,就调整过来了,于皓南甚至还说这样挺好,好像“生命都延展了一倍”,白天工作时间更多更有效率,晚上他也就只睡七八个小时最多,剩下的时间,就集中投入到工作之中。
“水。”他伸了个懒腰,旋转椅子转了半圈儿,对李若希道。
李若希起身去拿水杯倒水。
偶尔他又转过脸来:“烟。”
李若希从他外衣兜里掏出烟来,看向彭羽琼。
“没事。”彭羽琼竟从自己兜里也掏出了一根细长的花草女士烟,咔哒一声点着,叼在嘴里。
“装女人时养成的习惯吗?”于皓南问。
“入乡随俗。”彭羽琼道。
“我很好奇,是就斯帕克一个人想打你吗?”于皓南见过彭羽琼的“女装”,真是强忍着笑。
他们原本是大学同学,本来说话做事都很随意,也互相开玩笑,但这些年彭羽琼自动拉开了与于皓南的距离,权当上下级。
“就没有不想打我的,”彭羽琼吐出一个烟圈儿来,“除了杨门光那个奇葩说好看,谁看谁都说辣眼睛。”
“杨门光审美很独道,”于皓南用烟的另一头,指着李若希,“说他长得特别丑。”
“……只是说长得很花哨,也是说好看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彭羽琼看着他,纠正道,“肯定不是说丑。”
“就是丑。”于皓南笑着,但顽固地强调道,“像唱戏的。”
李若希翻了他一眼,又回到了他后面的椅子上,抱着手臂低着头,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于皓南还挺开心,一路目光追着他看。
“……于总,这样说他并不能逗他开心。”彭羽琼道。
“是吗?”于皓南有些莫名,他是故意开玩笑的啊。
又过了十几个小时,下次放饭的时间到了,李若希去杜茜茜的房间看了看她,还好特别交代以后,勤务兵给这女孩分的食物还不错,又安慰了几句,走出房间。
于皓南道:“出去转转?地下怎么说空气都不好。”
“还不是你在这里杀人?”李若希反手背,看了看时间,“你该睡一觉了。”
彭羽琼他们都去休息了,虽然破解密钥刻不容缓,但大脑的休息必不可少。
“不困,你白天不停地睡,现在估计也不困,”于皓南握住他的手腕,“走吧,这武陵岛还没被轰过,值得一转。”
俩人走出基地,李若希一眼看到孙舜香在空地的篝火旁,身上披着毛毯,手里端着热茶,正一边烤火,一边远处监工。
他是一个特别敬业、特别执着、特别以事业为重的将军,李若希跟Aland待得久了,都能明白于皓南让孙舜香做副将的原因。
他自愧不如。
只是于皓南看都没看篝火旁那孤独的影子,掏出车钥匙“叮”的一声,开了车门,让李若希坐进了副驾,他转身上了车,一踩油门,驶出这发电机厂。
路上他等着李若希问,比如问他丁一翼后面该怎么办,或者,王宇行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料,就在叶桑的旁边,向他献计。
以李若希的性格,应该有很多很多问题,只是,一路上李若希望向窗外,一直沉默着。
他几乎一瞬不瞬地看向李若希,只是偶尔才看下前面,等到李若希因为他背后的注视而转头看他时,于皓南又偏过头去,看向前方。
他也在躲闪。
丁一翼以及以后丁家的事,如果一切顺利,那把闸刀,怎么都得落下。
于皓南心中暗自思忖,盼盼的话应该还好,毕竟他是个恋家的人,即使结婚了,也常常喜欢跑回家来住,何况这两年丁一翼在外面,方盼盼几乎就是住在了总统府邸。
无论丁一劭丁一翼发生什么事,盼盼都能保全自身,回到家人的怀抱。
可若希呢?
疼爱他、宠爱他将他养大的家,可能就快散了,这把刀,怎么都要挥下,盼盼会痛,会回家,那若希呢?
若希有我。
这一想法,让他的心坚定了下来。
一转头,忽然看到斜对面街角,还有一白底黑字的招牌,一家店正在营业,上面写着“seesaw coffee”。
于皓南把车停下了,推开车门,向前走去。
可对方眼见着一人高马大的壮汉往这边来,又是深更半夜,立刻举起了枪指着他:“站住!不要过来!我们有枪,你不会得逞的!”
“我买东西,不是抢劫,”于皓南双手举起,但脚步不停,走过街道,“我买杯咖啡。”
李若希愣愣地看着他投降的背影,后知后觉连忙抱起枪跟了过去。
“咖啡?茶?还是果汁?”于皓南仰头看着上面贴着的餐单,问后面来的李若希,而里面的店家和店员们,都用枪指着他,抖得像鹌鹑。
“不用了,快走吧!”李若希拽着他的衣袖。
“啊,知道了,是茶咖,”于皓南选好了,“要一杯茉莉拿铁,热的,大杯。”
“我们、我们现在营业不容易,是要一根金条的!”对方大着胆子漫天要价。
“我不渴,快走吧!”
“好。”于皓南掏出兜里一根金条,递了过去。
等待咖啡制作完毕的五分钟,李若希和对方持枪互瞄,都很紧张,等到于皓南满意地接过咖啡,和李若希往车里走时,李若希还倒退着脚步,枪没放下。
直到进了车里,关上车门和防弹窗,李若希才接过了咖啡,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瞅着于皓南。
“喝一口,是那味儿吗?”
李若希低头喝了一大口,点了点头。
于皓南幽蓝色的眼睛里盛着期待,闻言表情如释重负。
“皓南,”李若希又喝了两口咖啡,强行压住心里泛起的酸涩,“你不用做什么,我明白。”
“我也没做什么啊,哈哈,”于皓南抓了抓膝盖上面的裤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李若希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这不怪你。”
他虽然笨,但听得懂于皓南跟叶桑对话表达的意思,他虽然傻,但不瞎,看得见厄斯首都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看到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灾民,看到了现在厄斯几乎无法相信的可怕物价。
皓南没有做错任何事。
何况现在的皓南,跟以前不一样。特别是从都铎回来以后,他开始总爱找自己,黏着自己,不让离开太久。而在他从南安国借粮食、刚入冬的一个半月,整个Aland接近20万人的部队,度过了一段忍饥挨饿的日子,但他没有。
有时睁开眼洗漱完,还没等出去,于皓南塞到他手里的早餐,是肉饼或卷肘子,有时他的午餐盒里有鸡腿和牛肉,甚至还有虾,他都理所当然地吃掉了,只是出去看到大部队的餐盒里,根本没有肉时,才知道他吃的是“于皓南专供”,仅此一份,是他从嘴里省下给他了。
而在农田待得太久,有一天李若希看到自己的份例里竟然还有清蒸的虹鳟鱼腹肉,他刚要吃,立刻停下了嘴,去找于皓南。
于皓南对着电脑正在啃鱼头就酒,并且说他只爱吃鱼头。
李若希半信半疑,走出营帐,果然看到谁都没有鱼,除了孙舜香。
“于总竟然丢给我一块鱼尾巴,”孙舜香无语好笑道,“把谁当流浪猫呢?!”
“那是于总钓的,就在浅海弯那里,”张吉惟道,“要不看你是Omega,尾巴就是我的了。”
“别想跟我抢。”孙舜香得意洋洋,吃得干干净净。
李若希转身回到了房间里,看着餐盒里那正反面俱全、肥嫩雪白的鱼腹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感觉到了爱,在他和于皓南结婚奔向第四个年头。
“别想又出去闯了,你没那头脑,”于皓南推了一下他的头,“哎,你还会嫁给别人吗?”
“看我心情!”李若希气愤道。
于皓南又去推他的头,但薅住他后面的长发,逼他扬起脸来,却俯身很温柔地亲吻他。
他好像很爱我,偷偷向后伸过来的鸡腿,留下的鱼腹肉,挡着透风的窗户,以及在床上疯了似的火热缠绵,从未退却过。
可李若希还是感到很难受和痛苦,一边安慰自己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一边感到无能为力的窒息。
“皓南,王宇行会死吗?”他终于忍不住问了。
“必死无疑。”
只是不知道死在谁手里了。
“那我弟呢?”李若希手中的咖啡温热,却暖不到他心里。
“要看梁孝铮和袁艾青,也要看法律,”于皓南道,“我这边对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当然会顾忌你,考虑你的感受,但是……你看我爸,军功赫赫,但只要被抓到污点,仍旧坐牢十年。这些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我帮忙救援首都的人,我灾后重建,给他们抚恤金、安慰金……”李若希急切地望着于皓南,“我想办法弥补,我来赎罪……”
“若希,”于皓南却摇了摇头,神情凝重,“你们不是小时候了,他犯了错,你做哥哥的,揽到自己身上,就能让他脱罪。你们是独立的个体,你是属于我的。”
他抱住了李若希,抚摸着他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还是那么瘦弱和单薄,不是新兵营的时候了,随便一抓,李若希雪白的肉,就会从手指缝中溢出。
他希望李若希回到那时候,单纯,性感,浑身充满干劲,精神活力满满,像个无知的肉弹。他现在很爱他,爱他的美丽,善良,甚至爱他的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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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行!你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是你让叶桑要翅膀的头?!”
“我疯了吗难道?!我要他的头干什么,当皮球吗?”王宇行紧握着手机,“这是于黑子对我的陷害!赤/裸/裸的陷害!我的心,日月可表!”
“别又日又月的了,赶紧来卡扎菲!股东们都要翅膀给个交代,你必须亲自过来!”
“怎么的?丁大头不信我?!”
“他现在怀疑他做了冤大头……!”
“索菲娅!”王宇行怒气冲冲道,“你让他想一想,他的飞机大炮轮船红贡弹!都他妈是谁提供给他的啊,无偿!于黑子随便挑拨离间,他就信了吗?他还有没有脑子?!”
“你过来说,当面说!”索菲娅道,“现在叶桑到处抓你,你安全吗?!还不如来我们这儿,或者你告诉我个地方,我去接你!”
“……我现在,我暂时走不开,”王宇行站在仅仅16平方的诊疗室里,看着那紧锁着的门,光脚踩在了地上,“那什么,我现在治病呢!”
“你怎么了?!什么病?!”
“我脚受伤了,还不是丁大头砸的!”王宇行看着被方缇包扎的脚背,“反正我没什么可说的,让丁一翼自己想去,什么联盟,这么不经考验吗?!”
他挂断了电话,却在这方寸小屋里,来回踱步。
于皓南能猜出来他并不奇怪,但挑了跟叶桑对峙的时候直接曝出自己来,就有些难办。
叶桑那边他反正也是虚与委蛇,不会让他活太长时间,但斯帕克他是必须要拿到手的王子,不然厄斯空中航道,无法可解,他的“冥王鸢”也难以升天啊!
那他还怎么回水星复仇?
王宇行犹如困兽一般,又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忽然,一条妙计涌上心头,他伸长手指,摩挲着下巴,不禁笑了。
天无绝人之路!
他仰头倒在了小床上,看着那从外面锁住的门扉。
自从上次谎称自己被丁一翼踩了脚之后,方缇便小题大做地给他的脚拍摄了一个x光片。
“很严重,”方缇告诉他,“脚背骨裂了,一时半会儿你可不能到处走了,要卧床静养。”
“这么严重?”王宇行也愣了,那是什么实木桌子,能给他砸成这样。
接过那黑乎乎的片子看了看,又惊讶道:“我的脚这么难看?!”
“一个破脚有什么好看难看之分,这只能看到骨头。”方缇将片子夺了过去。
王宇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背,有些难以相信。
但世界上最不可能害他的人,就是小葡萄。
不过,可以骗他。
“外面都是雇佣兵,丁大头还总抢劫你,打你,你在我这儿静养不好吗?”
“那你养着我啊?”王宇行涎着脸笑着问道。
“嗯,包吃包住,”方缇点头,“等你好了再出去,行吗?”
“行,那有什么不行的,”王宇行有点儿高兴,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双手并拢在左右两侧,“那我就有劳你治疗了,小方医生。”
“嗯!”
方缇白天出去当医生,赚钱,早上随便煮个面,王宇行会用微波炉热馒头包子,俩人一起吃个饭,中午、晚上,方缇就从食堂拎着盒饭回来,偶尔偷摸买酒,藏在白大褂里,偶尔带回来汉堡披萨,甚至还告诉王宇行,想抽烟的话,他也去买点儿。
只要王宇行能在这小屋待着,不出去干坏事。
王宇行笑了:“我发现你还挺爱给我关起来,要不让我住安全屋里,不准出屋,要不关这宿舍里,你出门我还听到‘叮’一声,是密码锁吗?”
“嗯,”方缇点头,“我怕你有危险,会有人……有人来把你抢走。”
王宇行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半晌,仰起头乐了起来。
“抢我干嘛啊?不是女人也不是个Omega,你这小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王宇行用手指夹他脸蛋肉,看他低着头,像有心事似的,不禁凑近他,叭的一声亲了一口,“你是……是发情了吗?”
“啊?”方缇抬头看他。
“哦,没事,没事,”王宇行连忙摇头,心里像被白白抓了一把,“那什么……你要这么想缠着我,那就让你得逞吧。”
方缇走出诊疗室,在外面通过指纹,将门锁了起来。
他一边照常在玛利亚医院工作着,接收迎来送往的A军伤患以及厄斯被炮火波及的百姓,一边焦急等待着那边丁一翼索菲娅会被二哥收拾,被艾青哥哥带走。
他知道因为索菲娅的关系,王宇行必然要跟丁一翼打交道,而他没法当面制止王宇行跟他们同流合污,就只能将他物理隔离。
伪造病历,说他脚骨受伤,将他锁到屋子里去。
方缇啪的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感慨想来想去,控制住王宇行的竟然只能是这个办法。
“方缇,我查到段少瑞的下线了。”吴鹤庭道。
“在哪里?!”
“有些棘手,在西菻。那个地方目前是叶桑居住地,也是核武重地,封腾冲的暗哨竟然就在西菻埋伏,我也很意外。”
孟令华自从眼见着叶桑戕害学生,以及下令让他制作X枪炮,被他断然拒绝后,他就四处逃亡了。只是对他这易容高手来说,只要撕下孟令华的面皮,他就能在这医院里安然潜伏。
以院长孟拾壹的名号。
封腾冲因此四处寻觅军界医疗系统里的“能人异士”,代替孟令华,进行那反人道的生化武器实验,朱金搵是其中一个,段少瑞也是,但还有更多的线下将领,潜藏在暗夜之中。
比如他翻阅着吴鹤庭给出的最新调查档案,上面赫然出现的名字,是五星上将,默多克。
封腾冲不会放弃核武的,他的人必然在那儿有埋伏,可那伤人眼球的硝烟弹丸既然在西菻,却久不现身,必然要被封腾冲加以重用。
西菻,不但叶桑的兵会中弹,丁大头和索菲娅的兵,也在那里……
“交给我。”方缇道。
“我必须要提醒你,这是五星上将默多克,也是跟封腾冲同级的老牌硬派将领,原本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我不知道他现在跟封腾冲是什么关系,但一定是在那憋大招,”吴鹤庭道,“只你阿波罗五千人,即使有新式武器在手,那吃不下。方缇,这人我很了解,他手段极其凶残,特别爱好灭绝人性的实验……”
“好像你们也同事了很多年似的,”方缇道,“都五星了我还不知道他的厉害吗?西菻那地方更不是我们敢轻易踏足的。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方缇拿着情报回到办公室里,就将它郑重其事、详细具体地传讯给了于皓南。
没有人比二哥的缜密作战能力,更让他信服。
忙到夜里,急电发出,方缇从办公室桌前站起来,看到外面黑成一片,才连忙冲去食堂打饭上来,往宿舍里走去。
王宇行等到了夜里十点多,既不见人,又不见饭,只好想招出去了。
他自己感觉脚落地还挺能走的,没多大事,但又确实被方缇忽悠瘸了,一步一拐,走到门口,开始着手破解这门禁设备。
只见报错的指示一条又一条地传到方缇的手表上,方缇默默地看着它。
“您的宠物正在试图开锁,请通过语音模式安抚它。”
“怎么是宠物模式?”
“哦,这项发明后来应用到宠物在家的App上了。”孙舜香解释道。
第七次试验错误,这门就得斧头去劈开了,可是王宇行只试了两次,第三次,就顺利解开了这孙舜香号称“最新可视化监听密码设备安全锁”,将门打开了。
王宇行往外一看,刚露出狗头,就看到方缇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哈哈,你回来了,今天有点儿晚啊,”王宇行讪笑着,“我不是想出去,就是试试这个门,能不能开开,原来也没什么难的,哈哈!”
他竟然有些害怕,怕方缇那漠然望着他的眼神,急忙把门关上了。
可只一瞬,他又想起来了,这什么事啊,他连忙又把门打开:“我糊涂了简直!”
方缇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进去,将盒饭递给他:“今天有点儿晚了,是不是饿了?”
“还好,还好。”王宇行接过了饭,“就是有点儿无聊。”
方缇心里叹了口气,别说王宇行这么大个男人了,就是关着一只野猫好几天,它也想出去玩一玩啊。
“王星星,还有一周,你就可以出去了,”方缇支着下巴看他低头猛炫饭,摸了摸他丝滑的金发,“再忍忍哈。”
相信还有一周,二哥就会把丁一翼打跑了。
人会本能地去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事,不管多理智的人。比如,在方缇心里,如果王星星做坏事,那都是因为和索菲娅的姐弟情,王宇行是个重情义的人,或者,他是被丁一翼霸凌,害怕被打。
只要二哥出手,把他们都打跑,王星星就不会卷入那些是非当中。
“嗯!”王宇行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像摸着一条宠物狗似的,还有这小表情,哎呦,简直充满了爱!”
方缇噗呲一声笑了:“你要有狗老实听话就好了。”
“我还不够听话吗?困这小屋里多久了?!汪汪!”
王宇行丢下筷子,将方缇从边上椅子一把捞进怀里。
房间虽小,但进入了冬天,首都没人供暖,但两人可以互相取暖,有时一起看电影,有时头挨着头,有说不完的情话。
只是,那一周还没等过去,王宇行在小屋里用他的手机,仍旧可以操控着外面纷杂的局势,比如斯帕克藏身之地尽管所有监控都被彭羽琼和杨门光给破坏了,他还是通过女人给的线报,得出情报,急忙通知叶桑,快去救下斯帕克!
他的“冥王鸢”已经造了快一半了,不能没有了宇宙航道上回水星的路!
于是,他远程教了叶桑怎么跟于皓南谈判,比如用弗洛根和文森特交换,因为那两个王子身上能捞的一切,他都捞走了。
他还以为能借用丁一翼和于皓南的矛盾,挑起于、丁两方之争,趁乱之际,依旧能够得势,谁知于皓南对他的心理活动猜得很快,立刻反戈一击,形势陡然急转直下,不但丁一翼对自己有了信任危机,叶桑也必然拿自己的人头去交换。
但王宇行拥有的武器,从来不是身外之物,而是他的头脑,只是半小时的眉头紧锁后,他就放下心来,眼下,他望着门,却是要面对的,是另外一个重大危机。
方缇开门回来了。
俩人一对视,看到比较表情,就明白了一切。
“今天,那个谈判……”方缇看着他,“你参与了吗?”
“我要说我没参与,你信吗?”王宇行哼笑一声,马上反问过去。
“我先问你的,是不是你在给叶桑出主意?”
“于皓南说什么,你信什么,是吗?你要是已经信了,我说什么还好使吗?!”他立刻声音大了起来,仿佛他人格受了侮辱,非常愤怒。
可越是声高,越是心虚,方缇在孤儿院群体生活中长大,又是全科医生,怎么会不知他的肢体动作和语言,表达了什么。
他向后退了一步、两步,手按住桌沿儿,支撑住自己。
“是于皓南陷害我的!”王宇行看到他的脸色,连忙抢白道,“你信他不信我,难道我不是一直被他陷害吗?!他说我反了,我反过吗?他说我是叛徒,我叛了吗?!”
“二哥从来不会无故陷害……”
“那我就会陷害了?!二哥,二哥!”王宇行边说边用力踢着掉在床边的抱枕,怒不可歇道,“他是你哪门子的二哥?!方缇,你忘了吗,是他们把你送到了孤儿院,不要你了,他门又是你什么家人,于皓南是你什么二哥!?”
“……他们,是有苦衷的,我能理解。”
“我理解不了!”王宇行脸色越发冷白,额头一侧青筋迸出,胸膛起伏,靠近方缇,“谁如果抛弃了我,背叛了我,将我扔了,不管有什么苦衷,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原谅!”
“那是你,”方缇偏过头,眼睛红了,看向地面,“不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你也要这样!”王宇行晃动着他的肩膀,“要我,就别要你二哥!”
方缇猛然看向他,一模一样的话,于皓南说过,没想到今天,王宇行也说了。
“我曾经以为……以为这个选择,你早就做了,”王宇行脸上现出苦痛的表情,“你说过,你要跟我走,以后的时间都是我的,不是骗我!”
“可那有前提,前提是我要向A军报恩。可你现在做的是什么?与我背道而驰!”方缇伸手到肩膀,想要按下他抓着自己肩膀、抓得很痛的手,可他没有王宇行的力气大,扒拉半天,只得半途而废。
“你要是这样,那我……”
“你不爱我。”王宇行放开了他,气得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但像小孩子似的,丢出这句话,就瞪着方缇。
等他的反应。
“……这不是爱,我是说,我不能这么没有底线地爱你。”
方缇转头离开的一瞬间,无声地流泪了,他甚至不敢多停留一秒,看王宇行失望的脸。
他一定非常失望,原来没有人能没有底线地爱他。
方缇终于长大了,长大之后,明白16岁的自己,说出“你叛变我就叛变”的自己,是多么的无脑和可笑。
厄斯两年,经历残酷的战争,他再也说不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
王宇行没有像以前一样追上来,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不是能轻易翻越的鸿沟。
方缇在办公室里趴在桌上,很久很久,看到手表上一条提示动态。
您的宠物已经悄悄离开了家,重重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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