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拜托。”方盼盼双手合上,小心翼翼地恳求任爽。
“好啊,我们正好休息一天。”任爽答应道。
“谢谢!”
方盼盼身上背着一个小挎包,里面装着防狼器,头上戴着一个淡黄色的棒球帽,一身休闲装扮,跟任爽挥手拜拜,走出了家门。
“真的不跟?不行吧,”仇金说,“总统还有于总都不会放心。”
“驻地普通Omega像他这么大,都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坐出租车或者骑着自行车、步行去玩儿了,他不想让咱们跟着,影响他交朋友,也能理解。”
“可他不是个普通Omega,”仇木说,“军队里大都知道他是Angel千金,点兵大典的时候于总还带他检阅部队了。”
任爽:“所以,咱们要悄悄地跟着,不要让他发现。”
“是!”
方盼盼一早查询了去凤凰山的路线,先坐2路公交车,6站以后到燕夕台下车,再进地铁站坐14号线,从锡惠东开始,11站之后,就到凤凰山脚下了。他一路心情不错,公交车上去就有座位,只是半途有一老人上车,他给让了坐。抓着扶手往后看了一眼,差点瞥到任爽他们秘密跟踪的车。
任爽陡然减速,慢了下来,才跟公交车拉开了位置。仇金道:“不用这么紧张,他看到咱们的车,也认不出是咱们。”
“20岁了还没这个警觉性吗?”任爽问。
“这家老大有点儿……”仇金没好意思说傻,“不谙世事。倒是那个小崽我们几次在后面跟着,都能被他发现,所以是川穹自己护在他身边。”
任爽想起那大眼珠子叽里咕噜转着的方缇,看着是比方盼盼要聪明。
一个多小时后,方盼盼终于到了地方,出了地铁口,只见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那里,似乎等候多时,车上面用红笔写着四个大字,“联合书社”,是出版社的专用采风车。
“盼盼!”林致文手里拿着一个彩色小风车,朝他用力挥了挥。
“小文子,”方盼盼几步跑了过去,“我是不是迟到了?”
“没有,你还早到了十分钟。这个送给你,我在路边买的。”
方盼盼接过风车,轻轻吹了一下,风车立刻转了起来。
“走,上车。”林致文接过他的挎包,俩人一前一后上了面包车。这车里除司机外竟空无一人,林致文道:“送咱们到江边,他们已经在望风亭里等着了,咱们坐船游览。”
“好。”方盼盼听出他原来是让车特意停在地铁口等着自己,不禁心存感激。
“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
面包车开了起来,雪下了之后,天气回暖,窗外春风吹拂,林致文低头看着方盼盼,俩人对视,都禁不住笑,却也不知道是笑什么。
林致文长得很文静秀气,皮肤白皙,头发偏长,发尾荡在眉眼之间,时不时遮住了眼睛。方盼盼见他穿着一套银灰色西装,却有种穿了别人衣服的感觉,衣领乱翻,不太规整,不像他平时白衣黑裤头发乱飞、放荡不羁的风格,书上勒口处上他的照片,也总是低着头在认真签名,显得有些内向和忧郁。
但拿着风车朝他微笑时,却有种少年的天真感。
“你跟我想象得差不多,”林致文也在偷偷打量他,“两年笔友,字里行间,总能浮现出你的脸。年龄在18岁左右,笑起来跟向日葵一样。不,确切地说,应该是野菊花,是风中的野菊花,开得肆意,开得芬芳,不停摘下阳光,每片花瓣都是无声的痛,那是明媚的忧伤。”
方盼盼惊叹于他出口成章,更惊讶于他的敏锐,信息素就是小雏菊的方盼盼甚至有些紧张地收敛信息素,可林致文浑然不觉,还在尽情地“咏菊”。
“风中的野菊花,开在万户人家里,也开在荒凉的山岗上,开得静谧,开得欢畅。”
方盼盼由衷得叹道:“谢谢,之前我们在书信中斗诗,想来是我班门弄斧了,其实每次跟你联句子,我都要苦思冥想好几天,翻来覆去地改,改到自己满意了,才给你回信。”
“看出你的努力了,不过,我毕竟长你几岁,多读了几本书而已,假以时日,我也有接不出你下句的时候。”
“怎么会,我在成长的时候你也在长啊。”
林致文摇摇头,笑道:“才华和灵气这东西是上天赏饭吃,能有几个丰厚收获的秋天,都是不可预计的,且走且看吧。”
方盼盼知道文学界每年新人辈出,更新迭代也很快,很多著名作家出过几本叫好又叫座的作品之后,即便笔耕不止,也会慢慢地泯然众人,才华和灵气,犹如机遇和挑战,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不过,是不是我出的句子逐渐加深了难度,才把你吓跑了?”林致文有些伤心道,“忽然就告诉我要精于学业,不跟我通信了。”
“那倒不是被吓跑,就算对不出来,我还有援军。”方盼盼道。
那就是探监的时候向爸爸求助,总能把小文子出的刁难句子对上。
“只是,我要准备考试了,不能再玩了,而且身在瀛洲,我弟弟每次要冒着风雪去驿站口给我取信和寄信,我不想他遭罪。”
林致文只淡淡苦笑,方盼盼忽然失联,让他失去了生活中的一重大乐趣,连连几封信寄到瀛洲都杳无音信,他急得让编辑给他方盼盼的具体地址,编辑磨不过他,只好给了他,结果仅仅是瀛洲一邮政中转站,再没有更详细的地址了。
原来是方盼盼不舍得弟弟遭罪,根本没去取。
“那就舍得让我遭罪,一直苦苦地等着你的回信?”林致文看着他,“买了我的书,也是偷偷来到我的签售会,不打算跟我相认,要不是我认出了你,你会告诉我你是谁吗?”
“不会啊,”方盼盼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缘分有来有往,有聚有散,都是如常,已经做了两年笔友,我很知足啦。”
林致文几乎被他噎住,怔怔地看着他。
方盼盼人长得温温柔柔的,处事却如此果断决绝,让他有些刮目相看。按说他林致文长得一表人才,清秀帅气,万千Omega追随他的作品还有他的人,他是属于有光环在身的著名作家,可方盼盼却不是太在乎,高兴的时候就联系联系,忙的时候把他丢到一边,直接断联。或者说在方盼盼的世界里,他这种名人光环,并不会太让他珍视自己。
“那你以后还会失联吗?”
“唔,不一定。”
“为什么?”林致文不解,“认识我这样一个朋友,不好吗?”
“很好啊,可是……我又要考试了,”方盼盼叹了口气,“闭关训练排舞的时候,手机都没得看。”
“噢那没事,你拿到手机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了,我不烦人的。”林致文连连保证。
方盼盼被他认真的样子逗得笑了出来,看林致文的目光,忽然多了几分看弟弟的慈爱。
“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个没什么意思的Beta,懒得多花时间应付……”
“这说哪儿去了,”方盼盼严肃道,“我就是功课太忙了,还面临着升学考试,能花在交友和玩耍的时间不多,我可丝毫没有歧视Beta的意思。”
相反,因为爷爷方匀,他对Beta还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那就好。”林致文放下心来。
面包车到了湖边凉亭停了下来,俩人下了车,方盼盼刚一露面,亭中坐着的中年人们便开始起哄,笑着闹着,嘘声一片。
“我说怎么先把咱们扔这里就走了,原来是为了方便单独接你的贵客。”
“致文也到了年龄啦,刚跟我们玩的时候才16岁,特别不禁逗,特别爱害羞,转眼也都25啦。”
“快给我们介绍介绍你的小朋友吧!”
林致文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喉咙:“你们不要吓到他,他可不单单是我的朋友,而是跟咱们一样,都是舞文弄墨的人,还是个大手子呢!”
方盼盼抓了抓他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不想他给自己戴高帽。
“记得前年‘清风杯’诗文比赛吗?他就是第二名的获得者,《临窗》的作者,木纷纷!”
这下里面的人震惊了,不禁都站起身,往方盼盼的方向看去。
“啊,那木纷纷得了奖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我们还以为它是你的马甲呢!”
林致文笑道:“是有我的文风,但可比我俏皮多了。”
“大家好,我叫,我叫纷纷,”方盼盼隐去了自己的真名,“托致文的福才有缘得见各位作家,实在是三生有幸。”
“纷纷,你多大了?”
“过今年20了。”
“年龄这么小,还是个Omega?”
“我看过你在《十月收获》里发表的散文,写得富有哲思,又清新动人,还猜你是哪个名牌大学的语文老师呢!”
“不敢不敢,我还是个学生。”方盼盼脸蛋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诗写得颇有咏怀古今的豪迈,却是一个……娇滴滴的Omega,实在是让老朽刮目相看,文坛能人辈出啊。”
“不敢不敢,您就是张玮张大仙人吧?”方盼盼道,“我很小就读过您的诗,在您面前不敢枉称‘豪迈’二字,您谬赞了。”
“不觉得我老人家迂腐就行了。”张玮鹤颜白发,微笑着看着他。
“您是冯启芳冯先生吧?我在广播里听过您的‘每日颂书’节目,”方盼盼道,“每个周日的‘诡谲夜话’,是我弟弟最喜欢的栏目。”
冯启芳笑道:“那看来是个鬼故事爱好者,你弟弟今年多大啊?”
“六岁。”
冯启芳面目一紧,伤害人方盼盼真有一套,一众知名作家都忍不住笑了。
“那认识我吗?”又一年轻作家凑近了看他。
“您就是红缨吧,牛小跳故事可是我的童年最爱,”方盼盼惊喜地走过去,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签我的吗?”
“不,要牛小跳的。”
一众作家都笑了起来,纷纷去问“纷纷”,自己是谁,有的生怕自己不够红,方盼盼认不出来,不敢往前凑,可只要是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作家,方盼盼竟然都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和代表作一二,令众人接连赞叹。
他还特别照顾人的情绪,有躲在后面不敢出声的,他定要跑到人家对面一问究竟,有他没听说过的,必然要谦虚地说是自己才疏学浅,才不知道,回去一定要拜读大作。
只一会儿工夫,这“联合书社”的成员,都被他认识全了。
联合书社,是驻地最大的民营出版社,每年的畅销书榜单上的作品十有八/九,都出自于这家出版社。著名作家如林致文、张玮这样的是该社长年签约作家,更有名人如冯启芳这样的主持人,时不时参加他们的书社的采风活动,既是联谊,也是采访,这一群人每年有进有出,全看跟联合书社的签约情况。出版社的工作人员生怕这些名家不写或是烂尾了,更怕他们跳槽到别家出版社,把这些人当活祖宗供养着,时不时请他们去采风,实际上就是让他们一起去玩。
林致文这次要求带家属,带的却是方盼盼,出版社社长求之不得。
“哎,这关社长怎么还不来,今天不是他做东吗?”
“别管他了,咱们先上船。”
林致文和方盼盼跟着一行20多个人上了“锦上龙舟”,这龙船上下两层,漆了亮红色与金色,船头饰龙头,船尾饰龙尾,狭长细窄,镂空木雕精细制成,上刻片片逼真鳞甲,更有锣鼓旗帜与船体绘画,非常壮观。
上了船之后,有人探头往下看:“哎,那不是老关吗?”
只见关齐翁在岸边朝他们连连摆手,笑得无比灿烂。
“我不去啦!你们玩得开心!”
“你不来谁买单啊?”林致文趴在窗边喊,关社长只欢乐地朝他们摆手,像是中了五百万似的。
船越开越远,众人往船舱里走去,只见一排排座位最后面,有一人坐在窗边,正静静欣赏江中美景。
他身穿精致昂贵黑色西装,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侧面看去,下颌线如刀锋般凌厉清晰,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
“翼崽?”
丁一翼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方盼盼:“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来采风啊。”方盼盼朝他走过去,斜挎着的小包里插着的小风车,随着他的走动而悠悠地转了起来。
“我是来考察的,”丁一翼指着外面,“这条江,我打算盖一座桥上去。”
“啊,原来是这样。”
林致文已经走到了方盼盼的身后,看到那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
“之前我的读书分享会,这位先生就来过吧?”
也是这样低调的黑色装扮,戴着帽子,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但魁梧高大的身材,却让当时台上的林致文瞥到一眼,就心生疑惑,后来询问主办方,谁都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
“什么分享会?”丁一翼茫然道。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林致文还是狐疑地打量着他,奇怪道,“不过这艘船我们今天是整个儿包下来的,不让外人上来,你是怎么……”
“我秘书给我联系的,说是可以上来考察凤凰江,用的是一位……好像叫关先生的名额。”
林致文听着,更加不解了,这老关头儿竟把自己的名额卖了?
“这是……我一个弟弟,”方盼盼介绍道,“这位是……我一个朋友。”
他忽然不知道双方到底愿不愿透露真名,所以介绍得很迟疑,也很含糊。
“林致文是吗?”丁一翼道,“写《俯仰》和《人间取舍》的作家。”
“哇,你知道啊?”方盼盼有些惊讶。
“平时爱看书,什么书都看一点儿,”丁一翼向他伸出右手,“丁一翼,一帆风顺的一,羽翼的翼。”
“好名字,那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
林致文伸手去握了握他的,只听咔的一声,眉头一皱,无名指骨头错位轻响,差点被握断似的,整个手的骨节都发白了。
等丁一翼终于松开了手,林致文将胳膊收回,在自己的背后,用力甩了甩酸麻的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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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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