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第 472 章

十七八年后,五星上将李若希向孩子们讲述5月5号那一天,他所经历的那场悄然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战役,当时当刻,每分每秒,走向与结局,都在瞬息之间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他依然感到惊心动魄,无比震撼。

那场战役,无疑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标志着他从自我怀疑走向自我肯定,逐渐变得成熟。

在总统地堡里,他跟方缇就一个方案,悄悄地论证良久。

第一,不能再等了,要尽快把孙舜香救出去。

这一点他已经做到了。

第二,要看王宇行已经做了什么。

“如果这些日子发生的恐怖袭击,都是他策划主使,”方缇道,“杀了他,或者将他捉住,直接交给父亲。”

“你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个好人,是吗?”李若希问道。

“是,我不确定,”方缇的手脚都被拷着,坐在椅子上,平心而论,客观地说,“他的想法这些年是不断发生改变的,我给了他一些影响,他也有自己的感悟。但一个成年人根深蒂固的想法要彻底颠覆,那是很不容易的,何况他经历了那么多。”

不断支棱,不断跌倒,一次又一次不死心地重新站起来,王宇行复仇执念之深,方缇深有感触。而王宇行和他说的话,他也清楚,是要辩证来听的。有一些,是王宇行在故意装熊,为了跟他能够继续恋爱,有一些是真心的,比如默默等待,所有付出,包括他的放弃,都很真心。

而未必真心的那一部分,如果王宇行完全交付,方缇是断然不会跟他走下去。

西菻之战,是二人真正揭开面纱,穷图匕现,走向分水岭的时刻,可最后的最后,600多天的分离,他们还是因为太相爱了,决定暂时搁置一切分歧。

现在的王宇行,又是什么样子呢?

方缇没有完全的把握,可孙舜香给他看过诊疗室里王宇行出现的片段,他还戴着他送给他的那根铁链,他还打扮得英俊潇洒,像个新郎似的出现在他的诊疗室里,只是这回手里拿着葡萄藤,想要把方缇捆起来。

“李总,交给你来判断,”方缇艰难地做出了他的决定,“如果他真的是恐怖分子,你千万不要放过,格杀勿论。可他如果不是,那么……缴械不杀。”

尽管他立刻转头,看向另一边,可刹那之间,李若希还是看到了他眼中滑落的泪。

于是,他千方百计走出了总统地堡,顺利地跟王宇行见了面。

“……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能量有那么大,还以为就是个身陷封腾冲魔爪的普通女人。”

王宇行坦然说出了一切。

“西菻一战后梁咏云把我救出去,跟杜芊芊见了面,我才发现她完全有让我起死回生的能力,不但有兵还有钱,更有埋藏在厄斯和水星数目不小的燃/烧/弹。”

“你决定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杜芊芊身上了?”李若希愤怒地瞪着他,“来一个死无对证?!”

他可没有那么傻。

“这是杜芊芊在水星所有人脉关系、厄军派系还有她藏匿的燃/烧/弹,”王宇行举起一大摞案件资料,“我已经捅出去一大半让你们A军将他们人赃并获了,还有一些剩余的在这里,你们就像我那样,放出杜芊芊被捉的消息,其他厄军肯定上钩来找,一个都不会剩。”

“你有没有制作燃/烧/弹?!”

“我没有!她藏起来的都用不完!”

“这些我们都能作证,”孔琏道,“李总,我和咏云绝不会骗你,那路过皓南岛的一船燃/烧/弹,就是殿下要我送给你的一份大礼。只是没想到你不在岛上,丁总在那儿,这才……”

李若希怀疑地接过了王宇行的文件,低头翻看。

他在阴兵团里待了整整五天,将王宇行从厄斯回到水星所作所为都查了个清楚,问了个明明白白,其中章楠贪污案、孙舜香堕胎案、袁艾青骗婚案,以及让总统身陷舆论风波,这些都是他做下的,其中浪费最多时间的地方,在于医院埋伏小葡萄和法院门口跟踪袁艾青,分别费时两个多月之久,浪费了他在水星的大把时间。

而要说他没想对于家父子动手,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孔钟、孔琏与梁咏云坦白交代,王宇行费劲巴力去查了,可于家父子言行一致,作风正派,一切都跟他们的军风一样,坚不可摧,铁板一块,愣是找不到一点儿能诟病和下手的地方。

等看到了总统超高的民众支持率,王宇行更是俩眼一黑,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翻白眼,觉得很难扳倒总统。

“他要用正义的手段来打倒方倾与于浩海,”梁咏云告诉他,“他认为他是正义的。”

李若希抱着手臂,像是听不懂啥叫“正义”,接受这巨大的信息量。

王宇行和他面对面坐着,探讨对策时,对他完全不设防,偶尔枪就扔在桌上,方向更靠近李若希,李若希把他们阴兵团的枪拿到手里把玩,王宇行也丝毫不在意。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李若希打开弹仓,看到里面装满了子弹,立刻调转枪头,指向了他。

“不信,李大漂亮人美心善,”王宇行道,“你绝对是方缇找来见我的人,对吧?”

他摊开双手,信心十足,眉梢得意地向上挑,嬉皮笑脸的,竟猜得一点儿都没错。

李若希叹了口气,放下了枪:“王宇行,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现在只有一个目的,”王宇行道,“我要带方缇走。离开水星,再也不回来了。”

“可总统不会让你如愿,”李若希道,“你犯下这么多罪还想跑,我看你是白日做梦。”

“那就让他彻底杀死我,”王宇行道,“我该跑还是得跑,而且一定要拐着他的孩子跑。”

他制作了一件全身包裹上下两件套的血衣,最里面的一层,由凯夫拉纤维和超高分子量聚乙烯纤维组成,结实得能够防弹防炮,外面一层则像羽绒服的充绒方式一样按照大大小小的方块结构组成血包,里面的16000L鲜血全是他自己采血,充进里面,以防方倾事后验他的血和DNA,核实他的身份。

当他脸色惨白地抽完了血,搞出这一件血衣穿在身上,给李若希展示看时,李若希不得不佩服,这真他爹的是个人才。

“你要跟闻夕言打好招呼,到了医院验尸那一关,必须有咱们自己人,”王宇行道,“不然还是功亏一篑,我跑不了。”

“可你这些假设都是枪打在你的身上,”李若希思考道,“于皓南在现场的话,一个破军短刀飞过去,就能割断你的狗头,那你怎么办?”

“这个吧……”王宇行眼睛眨了眨,“我听说他在厄斯有事,可能暂时回不来。”

“这个你都知道?”李若希望着他,简直无语,“谁告诉你的,梁咏云,又是你干的吗?!”

“不是我!”

“这个也不用打听,如果于黑子真在家的话,我这摊子你早让他来抄了,对吧?你们一直在找阴兵团的下落,我知道。”

“可我来来回回看到就你们这几个熟人,”李若希道,“再就没别人了?”

“一共我也没几个死侍啊,不然我早就胜利了,”王宇行道,“反正你放心,5月5号,于黑子肯定不在。”

他跟中其志、南不悔已经套好了招,让那兄弟俩把于皓南困在天上下不来,给他一周时间,干脆利落解决这一切。

“可他们家不止于皓南一个人会用刀,你这血衣只怕防不住,”李若希道,“要是于总司令给你一刀呢?”

“我不会自己去,到时我腰上缠着燃/烧/弹,于浩海不会轻举妄动……”

“你还真要带着燃/烧弹?!”

“当然是假的,我那一天去,什么武器都不会带,方缇在那儿,我还能干什么?”

事到如今,他已经想明白了,没有方缇,什么都没有意义。当他看到那么虚弱苍白的方缇,面向世人,不顾一切地向他表白,说他爱他,他的心就被揉成一团,彻底捏巴碎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做好了最终的决定。

“方倾有一种橘色毒液能够放倒所有Alpha,你知道吧?”王宇行问道,“那天还有很大的一种可能性,就是他会施放毒液在我身上,一旦我中毒晕倒,你尽快开枪打我!”

李若希定定地看着他。

“我被‘乱枪打死’后,去到水星医院,到时我能不能活下来……就看我的造化吧。”

王宇行的语气中充满着决绝,这是背水一战,他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可除了被刀扎,被乱枪打在身上以外,”李若希道,“你还可能被一枪爆头,总不至于要带一个防弹头盔吧?”

“这要看是正面、侧面,还是背面,”王宇行在自己身前身后比划,“前面或者侧面,我能躲开,如果是背面……”

两个神级狙击手一起思考,同时看向了墙上挂着的那把凯文逊留下来的宝剑。

“带着剑!”二人异口同声。

“如果是背面,瞄准你时头会被剑左右隔档,开枪的人为了精确瞄准,会往你背后打。”

“是,如果是方倾开枪,他做医生的人,知道心脏在哪儿,那一枪就能毙命。”

李若希见王宇行真就这么策划着自己死亡的各种形式,不禁心有戚戚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果想要保准一点儿,我可以快他们一步,先把总统给直接放倒……”

“不,”王宇行皱了皱眉,断然拒绝了,“你是上将之功,怎么可以轻易废掉,放倒总统?那你以后还怎么混。”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思考万全之法。

可这句话,却让李若希愣住了。

他是故意试探的,试探王宇行的人性。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李若希做内应,在所有人动手前先一步制服总统,所谓“擒贼先擒王”,那样王宇行和方缇都更有逃跑的希望。

但王宇行想都没往这地方想,琢磨来,琢磨去,都是自己怎么死,才能死得干脆。

李若希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咏云孔琏他们,这么多年愿意追随王宇行。

“想来想去,竟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方倾的橘色毒液威力巨大,放倒多少Alpha都是片刻之间,我基本就是折在这上面了,但这毒药有没有加强版本或是怎么样,咱们猜不出来,”王宇行坦然道,“到时你随机应变,只要记得一个,千万保住小葡萄,我随时可以死。如果我死了……”

王宇行拿起桌上那一摞杜芊芊的罪行。

“全部推到我身上,就告诉方缇,我是卖国贼,我是大奸大恶之徒,我意图复辟,我是恐怖分子,反正死不足惜。”

“为什么要这样?”李若希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写过遗书,说我死他就要跟着一起死。我不想这样,他还那么年轻,”王宇行叹了口气,“说白了,一切都是我欠他的,是我招惹的他,他没必要为我殉情。我最讨厌……殉情了。”

李若希紧咬着嘴唇,没想到王宇行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只为保护方缇,让方缇好好地活下去。他不得不承认,他竟然被这恶名昭著的王宇行给感动了。

“可是,这样做,他未必……”

王宇行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别可是了,我已经决定了。方缇这孩子,心思单纯,又重情义,我不能让他因为我而毁了他自己。至于我,反正已经这样了,多一条罪名少一条罪名,又有什么区别?最差的结果,就是方倾用方缇来让我死,除了这一条,其他所有结果,都是好结果。”

就这样,到了5月5号那一天。

他们等到了王宇行口中的“好结果”,是方倾开了枪,从背后打了他的心脏!

李若希拽着嚎啕大哭的方缇,另一只手拖着“死亡”的王宇行,走出府邸大门,上了自己的车,刚开口道:“方缇,他没有……!”

就见方缇继续大声啼哭着,却从兜里火速掏出小半瓶葡萄汁液含在嘴里,口对口,低头喂进了王宇行的唇中。

“我知道他不可能不穿防弹衣!”方缇眼中满是期待,聚精会神地低着头,望着紧闭双眼的王宇行。

李若希:“……”

真服了你们这种聪明人!

他一脚油门狠踩着车,飞速往水星医院驶去。

“……葡萄。”王宇行睁开了眼睛,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既欣喜,又带着疯狂,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显然他没有被爆头!

“王星星!”方缇扑到他的怀里,俩人就在后车座位上紧密相拥!

“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方缇没等说完,哭得不能自已。

王宇行轻轻拍着方缇的背,已经是满脸的泪,他哽咽地安慰道:“别哭了,别哭,我来接你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个血……”方缇摸着他背后中枪的地方,满手血腥的味道。

“是假的!”

“闻着不像假……”

王宇行抱住了他的腰,倾身向右翻转,将他压在身/下,没等他反应过来,俯身深深地吻住了他。

方缇只觉得天旋地转,被吻得喘不过气,神思沉迷,王宇行的怀抱,久违的温暖,他一贯的疯狂与炙热,天生自带的烈酒气息,混杂着血腥味道,混乱了他所有五感。

窗外的风,甚至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的心跳如鼓,血液在体内剧烈奔腾,仿佛被王宇行这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无法抗拒地沉溺于他要表达的狂喜之中。

王宇行的手指轻轻滑过他温柔的发丝,仿佛在抚摸着一件失而复得、弥足珍贵的宝物,动作温柔又仿佛带着痛楚,他望向方缇的眼神专注而深邃,带着久别重逢后的炽热,仿佛要将这一颗小葡萄整个儿吞噬。

片刻的相拥取暖,并不能抵御一切风雨,可从小到大,孤苦伶仃的两个人,总是用这样的拥抱,来抵御周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即使整个世界崩塌,他们此刻能够相拥,就无所畏惧。

“……喂喂!”李若希在前面开着车,已经决定让自己变成聋子和瞎子,一眼都不往后瞄,一耳朵都不听。可撕扯衣服的声音、纽扣掉落的声音响起时,他还是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两声,出言警告,“后面有总统的车还在追,你们先冷静一下!”

方缇和王宇行松开了彼此,两人相拥而躺在后座上,只是王宇行占地面积太大,只能躺到座位底下,作为“死尸”,他也不能坐起来,方缇趴在座椅上向下看着他,俩人都喘着气,静静地看着彼此,片刻后,忍不住同时笑了。

“我觉得我知足了……”王宇行和他手握着手,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有这一刻欢愉,此生就足够了。

“我还不够。”方缇红着眼睛,温柔地看着他。

窗外的风声渐渐清晰起来,带来了一丝暖意,也吹散了车里的甜蜜气息。

“听我说,你还得昏死过去,先把衣服脱了,”方缇拽着王宇行的衣襟,瞥了一眼他那里面加固的防弹血衣,“这有假死的药,是我研制的,你服用以后三四个小时处于死亡状态,等再醒来,希望我们已经顺利过关。”

“好。”王宇行张嘴,吃掉了方缇喂到他嘴里的小药丸,咂吧一下味道,还挺奇特,笑着说,“哎,葡萄味儿!”

“那是我手心里的汗。”方缇笑道。

“噢,难怪这么甜,那再给我舔一舔!”王宇行伸着大舌头又去够他的手心,可笑眯眯没多久,舌头还耷拉在外面,就又闭上眼睛,昏死了过去。

……李若希从没想过王宇行谈恋爱竟然是这样幼稚的画风,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方缇正扒拉开他的嘴,将他的舌头塞回去。

他听到了方缇的叹息,那是对恋人可怜又爱怜的叹息声。

下了车,方缇双目垂泪,俩人正左右搀扶着死去的王宇行要往里面走,后面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都是总统的护卫兵。

“你们先等着,别让新闻报道出去,”李若希挥手道,“听我命令。”

“是!”

不一会儿,医院里面来人了,周旋和龚玥凝,江耿鸿和钟晓初,以及……

方缇微微一愣。

吴鹤庭竟然回来了。

他深深地看了方缇一眼,千言万语,尽归无语,低下了头。

他们和其他医护人员们一起,手抬担架,将蒙着头的王宇行放了上去,方缇和李若希左右手扶着担架,一起进到医院中。

“立刻火化。”李若希道。

“慢着,”护卫兵首领赵子涵拦住了,“总统有令,先尸检再火化。”

“我也是总统命令,”李若希道,“直接火化!”

赵子涵看了看他肩上二星麦穗,以及自己的绿旗二星,就军衔来说,那是远远比不过。

“您是什么时候的命令?”赵子涵道,“我是三分钟前挂断的总统电话,不好意思,必须以总统最新命令为先。”

李若希没办法违抗,只得推着王宇行,直奔太平间而去。

“我来……”

“不行,方上将,这不是太残忍了吗?”赵子涵是方倾的护卫首领,对这方上将因何被囚、缘何被判,现在是什么情况,来龙去脉,清清楚楚,“您在外面等着便是。这医院里面的人……”

“我来。”吴鹤庭与周旋同时举手。

“我们在军营做过不少核验身份与尸检的工作,”吴鹤庭道,“业务非常熟练。”

“阿波罗的人一概免谈。”赵子涵道。

“我不是阿波罗的人了。”吴鹤庭看了方缇一眼。

“那你是谁?”赵子涵自问自答,“是谁都不行。”

“那么我来……”钟晓初道。

“不好意思,李总,”赵子涵首先对李若希行礼,又对钟晓初道,“Alice的人也不行。我需要与林浩医生对话,让他抽调医生过来……”

林浩是著名军医,也是方倾这些年比较仰仗的人。

“我来!”闻夕言带着一队人马,快步走了过来,“总统有令,王宇行由我尸检,方缇可以随行左右。”

“那不可能,”赵子涵道,“总统特意交代,你绝对不行。”

“哎呦,小赵啊,你怎么这么严肃啊!”闻夕言笑眯眯地捶了一下赵子涵的肩膀头,“是不是死人你不清楚吗?你扒开看看嘛!”

“……我对王宇行不熟,”赵子涵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但你们对王宇行太熟。既然他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这最后一件事,总得合乎规矩。”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林浩。”闻夕言转身,不一会儿,就变成林浩过来了,声音粗重,说道,“子涵,你过来了。”

李若希就这么看着闻夕言出神入化的变装,不得不感叹,有了这面具buff,怪不得王宇行逃亡十八年,愣是没人逮得住他。

“林总,拜托你了,王宇行是甲级战犯,验尸工作务必谨慎。”

“您放心!”

他们俩推着王宇行的担架,进到了验尸间。

“还好吧?哭得眼睛都肿了。”闻夕言低头看了看方缇。

“还好。”方缇振作道。

四下无人,闻夕言从冰柜里抽出早已准备多时的一具冷藏和伪装好的王宇行尸体,李若希往那脸上看了一眼,真是一模一样。

方缇慌慌张张地脱下了王宇行的外衣,摸了一把兜里,真是连个毛武器都没有,只背后插着的那把剑,被他摘下,放到了一旁。

等到瞅见他贴身穿着的布满血包的防弹衣,双眼更是蓦地发红。

“这么多血……”他小声嘟哝着,非常心疼,他知道以王宇行做事严谨,这血必然出自于他的身体。

“真是造孽,我还要干这种事!”闻夕言将他翻了过去,等不到他解药苏醒,时间非常有限。他的动作非常粗暴,摔了一下王宇行的胳膊,未等落下,立刻被方缇抱在怀里,没让撞到床沿上。

“这怎么还少了半拉手指头?!”闻夕言抓起他的左手看了看,“是陈年旧伤了。”

方缇没有回话。

“这老枪茧……”闻夕言叹道,“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你说说你……”

他瞥了一眼王宇行的脸,仍旧帅得天崩地裂,不禁责怪方缇:“你就看上脸了。”

换好了衣服,那边的“王宇行”已经尸检完毕,躺在了床上。

“头疼吗?”

等到睁开眼睛,王宇行看到方缇正眨巴着大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心中随之一热,一把搂过了他的身子。

“你给我等会儿!”闻夕言出言喝道,“先给我老实待着!等把你烧完了,再回来收拾你!”

“……小妈,谢谢你。”王宇行在方缇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这一声小妈,叫得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你给我滚!”闻夕言老脸一红,真想把王宇行给就地打死。

小时候王宇行叫步睿诚义父,叫他就是小妈,要不就啥都不叫,要不就怪声怪气叫他小妈。

“义父,感谢您再造之恩!”王宇行向他180°鞠躬,迟迟不起身。

闻夕言转过头,挥手让方缇跟上,这下一步就是扶灵火化,演完王宇行生命最后一场戏。

“你在这儿等着我。”方缇对他道。

“嗯。”王宇行点头。

推开了门,闻夕言方缇一行人,推着“王宇行”前去火化,前脚刚刚踏出了门,后脚一个人忽然闪身进入,手中举着枪,立刻指向了他!

“王宇行!”

王宇行定睛一看,卧槽,这不是吴鹤庭吗?!

他立刻往床底下躲,吴鹤庭一脚踹上了门,将消/音/器叩到枪柄上,砰砰砰,连开三枪,果断地往王宇行身上打,都被王宇行顺滑地躲了过去!

“等一下!”他压低声音叫道,“你先等会儿!”

他在床底下,就着午后的光阴死角,出声问道:“我他妈在厄斯是跟你有仇,你喜欢方缇,我知道!但他爱我,你知不知道?!你杀了我他还能活吗?!你要是还喜欢他,就不能杀了我!”

“……你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吴鹤庭语气中有着不可置信,用枪指着他,绕过了床脚,“你把他害成什么样了,他是有功之臣,著名上将军!你把他害得声名狼藉,被判处死刑,你还有脸说爱不爱的,最没资格被他爱的人,就是你,你知不知道?!”

“我这不是在努力吗?!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他,用我下半辈子,我做牛做马,做猪做狗,我除了他什么都不要了!”

“没有用!过去的日子永远回不来,也更改不了,”吴鹤庭一字一顿道,“是你,让他被绑架,害他变成了孤儿,你又跑来爱他,做他的救世主,你算什么狗东西?!”

王宇行脑子嗡的一声,这一句话,忽然让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不对啊,你是谁?”他露出了头,趴在了床上,震惊地看着他,“你不是吴鹤庭,你是……孟、令、华!”

说时迟那时快,孟令华抬起手腕对准他的眉心,砰的一声!

王宇行向右一个急闪,躲过向他飞去的子弹,拎起床上一把长剑,犹如投壶一般,向前用力一插,只听嗖的一声——!

剑柄直直地插入了孟令华的胸口。

孟令华低头,看着胸口处汩汩流下的鲜血,以及不断晃动的剑柄。

他抬起手臂继续开枪,王宇行一个利落翻身,从床上滚到了对面,单手四根手指,从后往前,捂住了他的口鼻,瞬时夺走了他手中的枪!

“这是永远都不能说的秘密。”

他在他耳边呢喃,砰的一声开枪,打爆了他的太阳穴。

孟令华睁大了双眼,不甘又绝望地跪倒在地,直直地瞪着他。

与敌同行二十载。

他竟从来没有赢过王宇行一次,一次都没有!

王宇行将他踢倒在地,松了一口气,抽出他胸口长剑,在他身上胡乱抹干净了血迹。

操,临了竟还有这么一出。

他将吴鹤庭……不是,孟令华的尸体,抬到了担架上,左右一望,还好这屋里没有监控。

可也没有往外推的车了,更没有别的面具,只能把孟令华暂时放到冷柜里保存。

他打开水龙头洗干净了染血的双手,又顺道把脸上飞溅的血迹都洗得干干净净,对着镜子,他竟露出一道诡异又英俊绝伦的笑容来。

他很高兴,今天是和小葡萄重逢的日子!

不一会儿,门开了,王宇行猛一转头,额前金发随之飞扬。

方缇回来了,可表情却如丧考妣,他的身旁站着闻夕言,也蔫头耷脑的,都是行迹败露后的沮丧,而后面那道声音,低沉,冷静,带着沧桑与成熟的笑意。

“不是要验尸吗?”那人看向了王宇行,“哦,还没杀啊?”

方匀身穿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被他刚刚截获的验尸报告,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眼神在王宇行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看起来非常和善。

不,是伪善,这种表情,竟跟方倾几乎一模一样。

完蛋了。

王宇行的心不断下沉,命运的丧钟,此刻才真正的嗡嗡作响。

“若希,关门。”

李若希从善如流地关上了太平间的门,这里冷气森森,他们的心都覆上了一层厚重的寒霜。

方缇走了过去,挽住了王宇行的手臂,王宇行叩住了他的手背,俩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王宇行,”方匀看着他,“今天我们也不扯国家、民族,你不是只为祖母伸冤的正义之战吗?那我请问,你打了我老婆,骂了我儿子,又拐带了我孙子,这笔账要怎么算?”

“……方总,”王宇行的声音沙哑,“折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

“在总统府不是挺能说的吗?”方匀走到前面去,踢着一张椅子坐下,疑惑地看着这满地满床的斗殴痕迹和鲜血,又望向地上那不断渗血的防弹血衣,脸上不禁肃然,“闻夕言,李若希,你们俩都糊涂了吗?!”

闻夕言和李若希立刻上前。

“师父,我也是为了小葡萄能活命,而且恐怖袭击的事,还有待调查……”

“方总,我已经拿到了所有恐怖分子的案卷,”李若希道,“我看了里面全部内容,只觉得有心祸害水星之人,另有其人,不是王宇行他自己,简单把他杀了并不能彻底铲除所有阴兵团的人,与其杀掉,还不如留待后审……”

“你们能调查得了他,审得了他?”方匀冷笑一声,“你们未免太自大了。”

“方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王宇行道,“今天去到总统府,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出来,说那些都没用,是您预备怎么办。”

“给我老实交代,你所有死侍的下落,先把死侍名单列出来,我们一个个去抓,少了一个都不行。”

“那不能够,”王宇行冷笑一声,“我死了,他们就散了,我从没有复辟当总统的念头,他们陪我到现在,也都看明白了,就在今天以前,他们就被我发射到太空里,你一个都找不到。”

李若希心中一惊,原来王宇行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在他与于皓南空中大战时,他就像释放流星一样,将他的铁杆死侍们,全部搬离了水星。

“那你没有活路,”方匀道,“我今天哪都没去,就在火葬场等你,我知道你有这一计,死遁是你唯一逃生的办法。”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宇行侥幸躲过方倾的枪,却躲不过方匀的眼睛。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王宇行道,“……我只有一个请求。”

“你说。”

“你做了那么多好药和毒药……肯定也有忘情水之类的吧?”

“……”

“好你个王宇行,又想甩了我,是吗?!”方缇扔下了他的手臂,冷嗤一声,从兜里握住一颗巧克力豆,“忘情水没有,上好的毒药,不用我爷爷,我自己就会造!”

说完,就往嘴里扔了一颗东西,方匀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王宇行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扼住了方缇的喉咙,猛拍他的后背,啪啪几下毒打,打得方缇几乎趴下,才哇的一声,吐出了一颗小药丸。

王宇行箍住了他的肩膀,气得猛烈摇晃他:“你有没有出息,有没有一点儿出息?!你能不能别缠着我,别跟着我,就让我干脆去死吧!”

“不能!不能!”方缇呜的一声,扑在王宇行的怀里,俩人互相揪着对方的背后衣服,揪得衣服不断变形,哭得泪流满面。

李若希和闻夕言默然不语,王宇行死不足惜,可小葡萄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闻夕言转身就往外走。

方匀没拦着他,现在这种情况,他搬来任何一个救兵,都不会放过王宇行。

“方缇,你知不知道,你让我们,有多么痛心……”方匀银发矍铄,声音颤抖,方缇曾经是他们多大的骄傲,现在,就是多大的痛苦。

“是我不孝,”方缇哭道,“可是我没有办法,从小,我就一直看到他挨打,挨欺负,看到同学老师奚落他,挖苦他,看到那昶洲警察把他打得肠穿肚烂,看到他失落地看着我们一家人团圆,看到他努力备战高考,被我爷爷甩了一耳光,看到他有多努力,就有多失望……”

他偏偏看到了,看到了那一切,以他一个几岁幼儿的目光,看到十七八岁,狼狈又叛逆的少年王宇行,孤苦伶仃地行走在人世间,有多么痛苦与艰难。

他看到的角度跟所有大人不一样,跟他的哥哥们也不一样,他看到的王宇行,是可怜又可爱的,他偏偏看到了。

王宇行在边上不住地点头,要是别人可怜他、同情他,他一定感觉到被羞辱,会气得火冒三丈,会马上回怼,说他不可怜,但小葡萄可怜他……他只会不停点头:是的,我很可怜,快来心疼我!

“我好像随时分裂成八瓣儿,”方缇继续说道,“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未必是个清白的人,底色也不干净,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我会看着他,心疼他,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他,我也想救我自己……”

李若希紧紧地咬着唇,低着头,听得泪流满面。

他知道方缇这一路走来多么不易,也是因为他多站在方缇的角度考虑,才会在今天出手相助,他感受得到方缇的左右互搏,感受得到他内心的挣扎,因为这样的感受,他也一样有过。

方匀仰头,慨然长叹一声。

错了,错了,错就错在,不该让方缇接触王宇行。

那个兄弟俩比邻而居的房子,让他们一大一小莫名其妙做了邻居,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竟无形中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互相了解。

一切,从最开始,就错了,是他们没有警觉,是他们在当时,竟相信王宇行不会走岔路。

“王宇行,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方匀看着他,目光锐利,“方缇被绑架一案,是不是有你参与?!”

王宇行心中一悚,不得不看向那停尸柜中的人。

“你不用狡辩,我能算出这一点,就不用任何证据,”方匀道,“劳伦斯是你绑在巴尔干的,孟令华你也绝对很早就认识了,既然孟令华是绑架方缇的主使,那你呢?!那天总司令选举,我们找不到方缇,方缇是被你带走的,去了乐园玩了一天!”

“……”

“是不是你?!”方匀猝然出声,震撼心灵,“你绑了他,你又去孤儿院里对他好,出钱养他,你是不是有病?!”

“是我,”王宇行狠下了心,“是我做的。”

他转过头,看向方缇:“我是绑架你的主使,我和孟令华,早就接触过,我是大叛徒,水星叛国贼……”

方缇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不要以为你现在还能脱身,”他恨恨地瞪着他,“你现在就是孟令华本人,我也要跟着你!”

王宇行咬了咬唇,垂下了头,终于对这操蛋的命运,双手投降。

“……孟令华就在那里,”他指着冰柜,“新鲜活杀的,就刚刚杀的,你们可以查。”

方缇和方匀以及李若希,都是一愣。

“其他的,我都交代,我进监狱,接受审判。”王宇行胳膊上纵横交错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仿佛一瞬间沧桑了好几岁,连胡子茬都冒了出来,他真的真的……都他妈快气笑了。

“330057,望空塔核武器密码,你们去验证吧,我爸给我的一切,我全都交出来,行吗?”

方缇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330057,这不是你给我的银行卡密码吗?”

“是,”王宇行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沙哑,“这就是核武器的密码,我和我两个爸,一家三口生日乘以我王宇行的幸运数字7,就是这么简单。”

“那么说,我6岁的时候,你就给我了?”方缇眨巴着眼睛,深蓝与浅蓝两色交织,泪珠又滚落了下来。

那时他小,什么都不懂,也因为他的天真懵懂,王宇行在那时,就已经不知不自觉地对他交付了真心,交出了所有。

兜兜转转,这些年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王宇行走到山穷水尽处,争权夺势以后,才发现想要的一切,其实都不抵身边总是仰着头,追着他,想要快些跟上他的脚步,着急长大的小葡萄。

“爷爷,求您最后爱我一次,”方缇看向了方匀,“别让他受审,再经受那些折磨,我太难受,就让我们一起死好吗?如果您疼我、爱我,我接受咱们医院的安乐死。”

“我也接受,我都行,反正我们不分开。”王宇行抱着方缇,却转着头,用口型对李若希道,“忘情水。”

给他一杯忘情水。

他相信以方匀、方倾这样的医术,一定有办法让方缇忘掉他,只要满足他这一个愿望,他就能轻松去死。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胖乎乎的球型生物,推开了门,走路蹦蹦跶跶,穿着背带牛仔裤,手里拿着一个小喇叭。

正是王帅!

“啊,爸爸!”

方缇一回头,接住了王帅,而王帅一扭头,看到了一个超级无敌帅的大帅哥!

“爸爸!”他一嗓子稚嫩童音,清脆又嘹亮。

“帅帅?!”王宇行看着他,错愕的眼神,从王帅脸上,挪到方缇脸上,又回到了孩子白白又圆圆的脸上!

“你是我爸爸,我知道的!”王帅张开一双小手臂,跳跃着扑向了王宇行,王宇行低头,像是本能一样,将他抱了起来,“你是我儿子?!”

“是呀!我们都是金毛啊!”

王帅摇头晃脑,柔顺的金发随之飘动。孩子长得唇红齿白,两只黑色瞳孔的眼睛,又大又圆,一眨一眨,亮晶晶的。

“爸爸,你回水星来作乱了吗?”他搂着王宇行的脖子,悄声问道,“你咋回来了呢?!人人都在抓你!”

他又一扭头,对上了一个老爷爷,不禁小脸一震。

“你快去给太爷爷问好,”方缇抚上了孩子的小肥腚,狠狠一掐,将他从王宇行怀里揪下来,放到地上,推了推他的后背,“爷爷,这是我和他的儿子……方帅。”

他见风使舵,立刻给孩子改了姓。

“我儿子,我儿子……这真的是我儿子,你给我生的儿子!”

王宇行激动地浑身发抖,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帅帅,帅帅他是我鹅子……!”

他甚至连嘴都瓢了起来。

“你见过他,你竟然认识他?”方缇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天哪,我跟这小孩玩了好多次!我还想收养他呢,天哪,老天爷啊!”王宇行一下下狠捶自己的头,“这是我儿子!哈哈哈哈,我何德何能……我怎么配有这样可爱的儿子!”

他状若疯癫一样,一把将方缇整个抱了起来,原地不停转圈儿。

……忽然被叫方帅的小帅帅,已经看出眼前这形势了。

形势非常不妙,路上闻爷爷说了,要来救爸爸。

“太爷爷您好,我是……方帅,”王帅双手轻轻拢起,放在中间,看着有一点儿乖乖,“您看着……好慈祥啊,我给你表演一个节目吧!”

他清了清小喉咙,立正站直:“3.□□33 83279 50288 41971……”

方匀低着头,目光紧紧锁定在王帅身上,一脸难以置信。时光倒回,曾经的王宇行,也是这样小小的,站在点兵大典校场的正中央,嘹亮而准确地背诵着这一连串上百位数字,一时震撼全军。

万般皆是命,竟半点儿不由人。

“帅帅,”李若希看到方匀逐渐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搂住他的小肩膀,说道,“再换一个,咱唱首歌吧。”

“好的,收到!”王帅立正,行了个小军礼。

“爷爷的爱,像那老槐树,枝繁叶茂,撑起一片天。岁月悠悠,白发渐多,却依旧温暖,如春日阳光。爷爷的爱,藏在故事里,夜晚的灯下,轻声细语,讲着英雄,讲着传说,伴我入梦,守护着我。爷爷的爱,是那慈祥的笑,眼角的皱纹,藏着无尽的宽容,无论我犯错,还是取得成功,那笑容如常,给予我力量,如那山间清泉,静静流淌,滋养着我,陪伴我长大……”

两行清泪,从方匀不再清明的双眼里,滚滚滑落。

这是方缇小时候给他卖乖唱过的儿歌,现在,是小小小方,给他轻声吟唱。他原本应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个老人家,有这样聪明可爱的重孙子,四世同堂!

“滚吧!”

“离开水星,永远都不要回来!”

“也不许去厄斯,厄斯也不是你们能去的地方!”

“都给我滚!”

方匀勃然大怒,罕见地发了脾气,赶走了这狼狈逃窜又身无分文的一家三口,外加一只身型肥胖、名叫汤姆的猫。

流星从此逝,宇宙寄余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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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第 4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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