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远远的,‘呜呜’的汽笛声鸣起,悠远绵长,徘徊不去。

此时,东方欲晓,曙光渐现,水天之际一片白茫茫的浓雾,影影绰绰可见一个巨大的影子正在缓缓驶来,这是美利坚的船。岸上焦急等待的人群欢呼雀跃,一团的热闹喜气。

陈景尧来到甲板上透气,打眼便瞧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立在栏杆处,薄雾晨光里,似空谷幽兰,观之如画。

陈景尧缓步走近,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她身上,柔声道:“甲板上风大,仔细着凉。”

沈嘉鱼怔了怔,回眸一笑,轻声喃喃道:“船就要靠岸了。”

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总算是到了,陈景尧难掩兴奋道:“是啊,我们到家了,回来一趟真是不容易,折腾了一路,好歹是回来了。人常说近乡情怯,我还不信邪,这会儿才深有体会。眼看到家了,这心里怎么还七上八下的……”他喋喋不休说了半天,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看去,只见她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担忧道:“你好像很不高兴,是不是累着了?还是想家了?”

沈嘉鱼轻轻地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

陈景尧只当她是舟车劳顿十分辛苦,身体吃不消了,不由的自责了起来,“都怪我太心急了,若再等上个十天半月的,兴许就能买到飞机票了,你也不用遭这个罪了。”

他待她总是这样的细心,不忍她受一丁点的辛苦。越是这样,沈嘉鱼心里就越是难受,“没有的事,我就是……担心你的父母不喜欢我……”

闻言,陈景尧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哈哈一笑,宠溺道:“傻丫头,原来这一路上你闷闷不乐就是为了这事啊。放心吧,他们都是十分开明的人,对你这个漂亮的准儿媳满意的不得了,还说我是猪八戒娶到了嫦娥,修了八辈子的福呢。”

沈嘉鱼被他逗笑了,娇嗔道:“你又胡说了,伯父伯母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美是丑呢?说不准我才是那个猪八戒呢!”

陈景尧忍不住大笑道:“真是时移世易啊,现在的猪八戒都美若天仙了。反正我不管,你是嫦娥也好猪八戒也罢,我都赖上你了。再者,谁说他们没见过你?我往家里寄过你的照片,他们看了都十分喜欢呢。”

“什么?”沈嘉鱼大惊失色,急切地询问道:“你刚才说你往家里寄过我的照片?”

陈景尧点了点头,道:“对啊,有什么不妥吗?”

沈嘉鱼心头一紧,慌乱道:“那伯父伯母有没有给谁看过我的照片?”

陈景尧不明就里,纳闷道:“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起照片你就吓成这样,难不成那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沈嘉鱼摇了摇头,有问题的不是照片,而是她这个人,不过这些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这一路上她担惊受怕,又好几次都想跟陈景尧坦白,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的也张不开嘴。

索性,陈家二老果然如陈景尧说的那般开通圣明,又都是德高望重的知识分子,与之相处并无隔阂,倒是十分融洽。沈嘉鱼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安下心了。不过她还是很谨慎的,除非十分必要的事,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陈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起初陈景尧还担心她闷的慌,但被她拒绝了几次,又见她安之若素的,便也不再勉强了。

陈景尧离家八载,少不得一些应酬,见一见儿时的发小和旧友。沈嘉鱼原是不打算去的,只是这回要见的是陈景尧常挂在嘴边上的‘五哥’,她实在不好扫兴,想着既是亲戚,见一见也无妨,左右再过两天他们就准备行头定行程了,这也算是辞行了。刚回来那会儿,陈景尧就要嚷着要带她见这位‘五哥’,只是这位‘五哥’忙的很,恰好那时不在郡阳。今儿才得了消息,抽身出来约见,陈景尧自是满心欢喜。

其实沈嘉鱼对这个‘五哥’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他和陈景尧同龄,生日只比陈景尧略大了几天而已,在家排行老五,所以都叫他‘五哥’。他们打小一起飞鹰走马,关系十分亲近,堪比兄弟。后来陈景尧出国留洋,联系就少了,再加上多年未见,不晓得这回见了面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南省与江南都是水乡之地,景也好,人也好,都自带着几分风雅。郡阳是一座古城,后来南省自治,以此为治所,又修建了许多西式建筑,如今洋房别墅随处可见,但却是少了些许古朴之气。相比江东军阀割据兵荒马乱,西部与北地长年征战,南省算是这乱世之中少有的一片净土了。在地缘上,又有江南这一道天险之地做屏障,所以少有战乱,百姓安居乐业,呈现出一派蓬勃繁荣的盛世之态。

这是郡阳城最繁华的地段了,商行会馆,酒店茶楼,银行医院都聚焦于此,光是那些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就看得人眼花缭乱的。车子停在一栋古楼前,门上左右两边各支着一盏大红灯楼,一来是装饰,二来是照明。一抬眼,黑檀木匾额上,‘岳阳楼’三个烫金大字赫然显现,笔势雄奇,姿态横竖,乃书法大家之作。‘岳阳楼’出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颇有几分附庸风雅之意。郡阳素有‘茶之乡’的美名,论‘茶道’更以‘岳阳楼’为最,这里的糕点果脯也是一绝,很是地道的老味道。沈嘉鱼特意穿了身旗袍,白色锦缎绣兰花式样的,温婉秀美,倒是十分契合这茶楼古色古香的气韵。

穿着长袍的侍者引他们上楼,那一整排的包间门上都挂着一枚精致的木牌,上面刻着风雅古韵的名字,什么‘碧汀阁’‘潇湘馆’‘琼花苑’之类的。他们的包间名叫‘明镜台’,禅意十足。‘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五哥该是一个虔诚的佛学信徒吧。

一进门,只见窗前站着一个人,身材伟岸而挺拔。他听见动静,缓缓转过身望来,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明暗对比强烈,越发的棱角分明刚毅□□。他的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凌厉的锐气,光是对视一眼,就令人不寒而栗。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抹微笑的弧度,只是那笑意并未达眼底,显得十分的清冷。

陈景尧率先迎了上去,神情激动地感慨道:“一别数年,五哥别来无恙啊!”

那人拍上他的肩膀,笑着回道:“我还是老样子,倒是你喝了几年洋墨水长进了不少。怎么,这次回来还走吗?”

说起行程,陈景尧有些伤感道:“月底就走,幸而你能抽出一些空闲,要不咱们就见不到了。”

那人长眸微眯,诧异道:“怎的这么急?那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陈景尧摇头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嘉鱼下学期快开课了。哦,对了……”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还在门口杵着的沈嘉鱼,走过去将人带了过来,介绍道:“这是我的未婚妻程嘉鱼!”然后又向沈嘉鱼介绍,“这位是咱们南省大名鼎鼎的空军总参谋长陆晏殊,你就随我叫他‘五哥’就成。”

陆晏殊率先伸出手来,礼貌地招呼道:“你好,程小姐……”

沈嘉鱼讪讪地伸过手,只轻轻地碰了一下就收回了,轻声叫道:“五哥……”

他们坐下后,陈景尧和陆晏殊很快地拉开了话匣子,聊儿时的回忆,各自的生活状态,再到当前的国际局势。期间陆晏殊并不冷落沈嘉鱼,时不时地搭两句话。

他们聊得兴起,大有促膝长谈之势,只是苦了沈嘉鱼,胆战心惊的,一刻都不得安生。她正心神恍惚之际,陆晏殊突然扭头问道:“程小姐是哪里人?听口音像是本地的。”

沈嘉鱼怔了怔,诚惶诚恐地回道:“我祖籍江南,母亲的娘家是南省的。”

南省和江南只是地域上划分开了,但习俗和文化上并没有因此分道扬镳,口音更是很难区分。所以她的话虽有敷衍的成分,但也有七成是真。

陆晏殊又断断续续地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每回答一个问题时,心脏都悬在喉咙口,慌乱的像有一百匹马在上面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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