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立春(一)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洛都最大的销金窟“软红阁”正是华灯粲然、笙歌鼎沸之时。雕梁画栋间弥漫着浓烈的甜香与酒气,丝竹管弦夹杂着男女的调笑,织成一张奢靡又虚幻的网。

三楼最僻静的一间雅室“听雪轩”却与外间的喧嚣格格不入。这里烛火昏暗,只点着一盏朦胧的纱灯,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奇异的冷香,试图掩盖,却终究未能完全压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情□和屈辱的甜腥气。

房间中央的云母屏风后,是一张宽大得过分的沉香木拔步床。锦帐半垂,隐约可见里面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是裴冶。

他几乎是全身□裸地伏在冰冷的锦缎上,仅有一片薄如蝉翼的绯色纱衣松垮地搭在腰际,聊作遮掩,却比全然的□裸更令人心悸。他瘦削的背脊线条优美,却布满了暧昧的□痕与指印,新旧交错,昭示着他连日来非人的遭遇。尤其刺目的是那一条本该毛茸茸蓬松漂亮的狐狸尾巴,此刻却无力地耷拉着,原本光泽亮丽的毛发变得灰扑扑的,甚至有些地方沾染了不明的□液,黏连在一起。

他那对总是机敏地转动、表达着喜怒哀乐的白色狐耳,此刻也软软地贴在沾了泪痕和汗水的银发间,耳尖偶尔神经质地抽动一下,像是在竭力捕捉什么危险的声音,又像是连竖起耳朵的力气都已耗尽。

他被灌了药。

那是一种名为“软骨酥”的虎狼之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货物”。药性极烈,能让人浑身筋骨酸软,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态□□着,任人予取予求。

眼泪早已流干了,只剩下滚烫的刺痛感盘桓在眼底。

记忆支离破碎。

他只记得自己偷溜出族地,想看看人间上元节的花灯。街市很热闹,灯火如昼,人潮汹涌。然后……后颈猛地一痛,便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已身处这活地狱般的软红阁。一个满脸横肉、鸨母模样的女人捏着他的下巴,啧啧称赞他这张脸的极品货色,尤其是这对耳朵和尾巴,更是能卖出天价的稀罕物。

他挣扎,嘶咬,试图用微末的妖力反抗,换来的是一顿毒打和立刻被灌下的“软骨酥”。从此,他便坠入了无间深渊。

日子变成了模糊而痛苦的光影交替。狐族天生爱洁,此刻却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脏透了,连呼吸都带着污秽的气息。

为什么……还不死呢……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在药物的控制下再次开始涣散。他知道,很快,又会重复那永无止境的折磨。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鸨母刻意拔高、谄媚到令人不适的笑语。

“哎哟,萧大人您可真是稀客!快请快请,这间‘听雪轩’最是清静雅致,里头这位更是我们这儿新来的头牌,保证您满意,是个极品的小狐儿呢……”

裴冶的身体猛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因无力而软塌下去。又来了……他绝望地闭上眼,长长的银色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垂死的蝶翼。

……

萧烬今夜本不该来此。

他刚从北境巡营回京,风尘仆仆。兵部的同僚硬拉着他来软红阁,名为接风洗尘,实则是想借此与他攀交,谋些好处。他素来厌恶这等场合,周身的气压比平日更低几分。若非顾及同僚颜面,他早已拂袖而去。

席间觥筹交错,谄媚之语不绝于耳。他耐着性子饮了几杯,只觉得这里的香腻空气令人窒息,便寻了个借口离席,想到走廊尽头透透气。

鸨母眼尖,岂会放过这位权势滔天、冷硬俊美的禁军统领?立刻扭着腰肢凑上前,极力推销阁里最新的“珍宝”,试图用这稀罕的兽人拉拢这位贵客。

萧烬眉头紧蹙,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与不耐,正要冷声斥退,目光却无意中扫过那半开的房门。

纱灯朦胧的光线下,那张巨大的拔步床如同一个沉默的兽口。锦帐间,一抹银白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个少年……或者说,一个狐族的少年。蜷缩在那里,像是一匹被残忍撕碎、丢弃的昂贵绸缎。**的脊背单薄得可怜,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痕迹。那对软垂的、沾污的狐耳和那条无力颤抖的、毛发凌乱的尾巴,昭示着他非人的身份和此刻极致的脆弱。

只一眼,萧烬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冷又硬,带着一股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

他见过无数的美人,环肥燕瘦,各族皆有,却从未有过如此刻般的感觉。那少年周身弥漫着的绝望、痛苦和被迫染上的**气息,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破碎的诱惑力,竟让他一时挪不开脚步。

尤其……是那双眼睛。

许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那少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怎样惊心动魄的脸。精致得如同古画中走出的精魅,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因药物和方才的折磨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薄红。唇瓣被咬得红肿,甚至微微破皮,渗着一点血珠。而最让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一双极其漂亮的、本该顾盼生辉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被暴雨打碎的两潭春水,空洞,绝望,蒙着一层屈辱的水光,涣散的瞳孔里只剩下麻木的、机械性的恐惧,仿佛已经认命,却又在本能地瑟缩。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萧烬心底最不设防的角落。

他见过这种眼神。在边境被洗劫的村庄里,在那些被掳掠、被摧残后的幸存者眼中。那是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死寂。

鸨母还在喋喋不休地夸赞:“您看这品相,这皮毛,这脸蛋儿……可是花了大价钱从南边弄来的,调教了好些日子,温顺得很,保证……”

“闭嘴。”萧烬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掐断了鸨母所有未出口的污言秽语。

鸨母吓得一哆嗦,噤若寒蝉。

萧烬迈步走了进去。军靴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敲在裴冶的心上。

裴冶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逼近。逆着光,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冷峻的气场压迫而来,带着北地风沙的凛冽和铁血的气息。和之前那些客人截然不同。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想要后退,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发出细微的、幼兽般的呜咽,尾巴不受控制地紧紧蜷缩起来,试图护住最不堪的部位。

萧烬在他床前停下,阴影完全笼罩了那具瑟瑟发抖的身体。他俯下身,靠得极近。

裴冶吓得闭上了眼,浓密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抖得厉害。预想中的触碰却没有落下。

他闻到了一种冷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干净气息,与他这些时日嗅到的所有甜腻香氛和体味都不同。这气息让他有瞬间的恍惚。

萧烬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仔细扫过裴冶的身体。那些痕迹,那尾巴和耳朵的状态,那涣散瞳孔里无法掩饰的药力……一切都在告诉他,这只小狐狸经历了什么。一股无名的怒火悄然在他冷硬的心腔内点燃,越烧越旺。是对这肮脏勾当的厌恶,是对这残忍手段的愤怒,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针对这具破碎美丽身体所产生的独占欲和怜惜。

他的指尖微动,最终落在裴冶手腕那道被绳索勒出的深紫色淤痕上。触手的皮肤细腻得惊人,却烫得不正常,还在微微颤抖。

裴冶猛地一颤,如同被灼伤般想缩回手,却徒劳无功。

“他们给你吃了什么?”萧烬开口,声音低沉冷肃,却奇异地没有太多**的色彩,更像是一种审问。

裴冶茫然地睁眼。他听不懂……或者说,他的脑子已经被药物搅成一团浆糊,无法理解这么复杂的话。他只是本能地害怕,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的、破碎的气音。

萧烬的眉头锁得更紧。他不再询问,转而仔细检查裴冶的状况。那明显的药物反应,那无法聚焦的眼神,那连咬紧牙关都做不到的无力……一切都表明他正被极强的药力控制着。

鸨母战战兢兢地蹭到门口,强笑着解释:“大人,就是一点助兴的‘软骨酥’,效果过了就好,就是……就是会有点难受,得……得疏解才行……”她话里的暗示露骨而残忍。

萧烬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他猛地直起身,回头看向鸨母的眼神冰冷得如同实质的刀锋:“他的人契,拿出来。”

鸨母被他眼中的杀意骇得腿软,但想到那巨额的金钱,仍强撑着:“大人,这……这可不合规矩,这狐儿是我们真金白银……”

“我不喜欢说第二遍。”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人契。或者,你想让金鳞卫明日来查抄你这软红阁?”

金鳞卫!直属皇帝的特殊机构,掌刑狱缉捕,有先斩后奏之权。而萧烬,正是金鳞卫的副指挥使。鸨母瞬间面无人色,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再不敢有丝毫犹豫,连滚爬爬地吩咐龟公去取裴冶的卖身契。

很快,一张薄薄的、按着红手印的契纸被送到萧烬面前。萧烬扫了一眼,上面裴冶的名字刺眼得很。他指尖微一用力,那张象征着他所有痛苦和屈辱的契纸瞬间化为齑粉,从指缝簌簌落下。

“滚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这间屋子三步以内。”他冷声下令。

鸨母和龟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还贴心地关紧了房门。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裴冶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他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个可怕的女人走了,这个可怕的男人撕碎了一张纸……然后,只剩下他们了。是要……开始了吗?他绝望地想。药力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更加痛恨自己。

他看着男人转身,再次向他走来。

裴冶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新一轮。或许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同,但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吧……

然而,预期的事情并未降临。

一件带着体温和冷冽松香气息的玄色外袍,轻柔地覆盖在了他的身体上。厚重的织物隔绝了冰冷的空气,也仿佛暂时隔绝了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

裴冶惊讶地睁开眼,撞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裴冶尝试动了一下,手臂却软得抬不起来,□力如潮水般吞噬着他最后的气力。

萧烬的眼神暗了暗。他看出裴冶已完全被药力主宰,根本无法自主。那混合着极致的脆弱与屈辱的模样,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引人摧毁的美。

他不再犹豫,弯腰,将裴冶整个裹紧,然后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裴冶吓得轻呼一声,下意识地伸出软绵绵的手臂,勾住了萧烬的脖颈。随即他又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亲昵,想要松开,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鼻尖萦绕着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奇异地安抚了他体内一部分躁动不安的火焰,却又引燃了另一种更深的、陌生的□□。

萧烬抱着他,大步向外走去。怀中的身体轻得离谱,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不正常的高热和细微的颤抖。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偶尔擦过他的下颌,带来一种微痒的、奇异的触感。

门外,鸨母和龟公远远跪着,头都不敢抬。

萧烬目不斜视,抱着裴冶,穿过软红阁奢靡而喧嚣的走廊。所过之处,音乐和笑语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目光——好奇的、惊讶的、畏惧的——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尤其是他怀里那个被宽大黑袍包裹着、只露出一点银色发丝和一对白色狐耳的少年身上。

裴冶将脸深深埋进萧烬的胸膛,躲避着那些目光。男人的怀抱稳健而有力,心跳声沉稳地透过衣料传来,咚,咚,咚,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可是身体的反应却越来越无法忽视。“软骨酥”的药效彻底发作了,情□汹涌得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难耐地在萧烬怀里扭动了一下。

萧烬抱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了几分,步伐更快了。

软红阁外,夜风凛冽。一辆玄色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辕上坐着一名面容冷硬的亲卫。

萧烬抱着裴冶径直登上马车。车厢宽敞舒适,铺着厚实的软垫。

他将裴冶小心地放在软垫上,自己坐在一旁。裴冶立刻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裹紧了他的外袍,不住地发抖。冷热交替,空虚和渴望几乎要逼疯他。他望着萧烬,眼神里面充满了迷茫、恐惧,还有一丝被药物催逼出的、连他自己都不懂的祈求。尾巴焦躁不安地拍打着软垫。

萧烬凝视着他,眸色深沉的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他知道“软骨酥”的药性,若不疏解,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甚至可能烧坏神智。而怀中的小狐狸,显然已到了极限。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车厢内,气氛暧昧而紧绷。

裴冶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热得难受,本能地想要扯□身上厚重的衣袍,寻求一丝凉意,却被萧烬按住了手腕。

“别动。”萧烬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裴冶茫然地看着他,眼神湿漉漉的,满是无助。药力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神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他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气息很好闻,能缓解他的痛苦,又能引燃更深的渴望。他遵循本能,微微仰起头,将自己发烫的脸颊贴近萧烬微凉的手背,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轻轻地、无助地蹭了蹭。

那细微的、带着依赖意味的触碰,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萧烬的心尖上,瞬间击溃了他最后的自制力。

他眸色一沉,俯下身,阴影将裴冶完全笼罩。

“是你先招惹我的。”他低哑地说,不知是在对裴冶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下一刻,微凉的唇瓣覆上了裴冶滚烫的、微微张开喘息着的唇。

男人的吻并不温柔,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掠夺的意味,撬开他的牙关,深入其中。那冷冽的松针气息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奇异地安抚了他灼热的五脏六腑,却又像点燃了一把更烈的火,瞬间将他残存的意识烧得灰飞烟灭。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着,车厢内却春意盎然,温度节节攀升。

不知行驶了多久,车厢内的动静才渐渐平息下来。

裴冶瘫软在厚厚的软垫上,浑身像是从□里捞出来一样,眼眸半阖,失神地望着车顶,瞳孔依旧涣散,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绝望,而是蒙上了一层餍足而疲惫的水光。尾巴软软地搭在萧烬的手臂上,偶尔尖端还会惬意地勾绕一下。

药性似乎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虽然身体依旧酸软,但那种焚身的燥□和空洞的痛苦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慵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

萧烬替他清理了一下,将滑落的外袍重新拉好,盖住那些痕迹。他自己也整理好衣袍,坐在一旁,气息已经恢复平稳,只是眼神依旧深邃地落在裴冶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一抹未曾消散的欲色。

裴冶累极了,眼皮沉重得直打架。药物的后劲和方才激烈的□事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那是一个极其微弱,却充满信任和依恋的动作。

萧烬垂眸,看着那截雪白的、终于恢复了些许光泽的尾巴尖亲昵地圈着自己的手腕,感受着那柔软温暖的触感。他冷硬的心防,似乎被这动作撬开了一丝细微的缝隙。

他没有推开。

马车驶入禁军统领府,缓缓停下。

萧烬用外袍将再次昏睡过去的裴冶仔细裹好,确保连耳朵和尾巴都遮得严实,这才抱着他下了车,径直走向自己的寝殿。

他将裴冶安置在自己宽大床榻上,盖好锦被。少年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呓语,像是受了惊吓。

萧烬站在床边,沉默地凝视了良久。

窗外月色如水,洒落在少年恬静却依旧带着泪痕的睡颜上,那对白色的狐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他知道,捡回这个小东西,意味着麻烦。他的身份,他的遭遇,都预示着后续不会平静。

但……

他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裴冶额前汗湿的银发。

既然捡回来了,那就是他的了。

围脖 抢救无效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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