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彼此的初吻

住院部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早。许知意被窗外透进来的第一缕阳光唤醒时,发现沈南洲已经不在病房。床头柜上放着他留下的字条和保温杯:「我去总院了,中午回来。记得乖乖吃饭。——南洲」

她捧着字条,指尖轻轻摩挲着那行熟悉的字迹。住院第十三天,这套流程她已经烂熟于心——测体温、血压、洗漱然后去办公室找陆斯年拿药、吃药。

许知意慢慢坐起身,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她闭眼缓了几秒,才睁开眼睛去洗漱。

她洗漱完毕,等大家交班结束便去办公室拿药。林岁欢看她过来便夸道:“哎呀过来吃药了,真棒。”

许知意勉强笑了笑,她自顾自的拿过装满药的袋子然后打开。五颜六色的药丸摊在掌心,像一把无法逃避的命运。她熟练地分好西药,就着温水一口吞下,苦涩的味道从喉间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今天感觉怎么样?”林岁欢关切地问。

“还好。”许知意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言。她不喜欢谈论自己的不适,尤其是当这些不适似乎永无止境时。

默默分好西药吃掉,她没有打扰他们工作,打了声招呼便回病房等待补液。

回到病房呆了半个小时,许知意突然感到很不舒服,喘不过气来。胸口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知意?”林听晚推着治疗车进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又难受了?”

许知意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回答着:“我有点喘不过气。”林听晚已经准备好了葡萄糖注射液:“先吸氧然后补液,我再去叫你叫医生。”

针头刺入血管的瞬间,许知意咬住下唇。她讨厌这种被药物和输液束缚的感觉,更讨厌自己像个易碎品般需要被特殊照顾。手机屏幕亮起,是沈南洲发来的消息:「按时吃药了吗?今天感觉怎么样?」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嗯」字。她不想让他担心,可又控制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这种矛盾的情绪像一团乱麻,越缠越紧。

“知意妹妹!”陆斯年刚好过来查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这两天能吃得下一点东西咯,钾也不低了。”

林听晚见他进来便先说了她不舒服的事:“她说有点喘不上气所以我就先给她吸氧了。”

“嗯,先吸点氧休息休息观察一下吧。”陆斯年走到床边,仔细查看许知意的面色,“明天出院咯,回去之后还是要好好吃饭,我相信师兄会监督好你的,还有要开心点。回去也要每天多做做中医治疗。”

“知道了,你放心吧。”许知意轻声应道。

液体没接上多久,葫芦灸也拿过来了:“知意灸肚子了。”护士温柔地说。

许知意点点头,任由她们摆布。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个人偶,被各种治疗和药物操控着。她闭上眼睛,试图屏蔽周围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呼吸逐渐顺畅了些。许知意拿起床头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她正在创作的小说文档。文字是她逃避现实的唯一方式,在这个由她构建的世界里,她可以暂时忘记身体的痛苦和内心的挣扎。

她写的是她和沈南洲的故事,从青梅竹马到新婚夫妇。在小说里,她没有病痛缠身,没有抑郁焦虑,只是一个普通女孩,与心爱的人相爱相守。写着写着,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

“在写什么这么开心?”不知不觉已经中了,沈南洲已经站在门口,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许知意慌忙合上电脑:“没,没什么。”

沈南洲走到床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开心吗?”

许知意点点头,却又忍不住担心:“回家后,我会不会又...”

“不会的,”沈南洲打断她,“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而且你不是一个人,记得吗?”

他的话让许知意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是啊,她有南洲,有家人朋友,不是独自面对这一切。

下午,许知意开始整理住院期间的作业。虽然请了病假,但她从未放松学业。课本和习题册散落在床上,她专注地计算着一道数学题,眉头微蹙。

“需要帮忙吗?”沈南洲问。

许知意摇摇头:“我想自己解决。”

这是她坚持的骄傲之一——尽管身体不好,但学习上她从不认输。全校第一的成绩不是轻易得来的,而是无数个日夜努力的结果。

然而,随着高考临近,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越发凸显:未来该何去何从?

她一直梦想学医,想像南洲和大伯那样,帮助受病痛折磨的人。但父亲许茂林却希望她学金融,将来进公司帮衬哥哥许知行。这个分歧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倍感压力。

“南洲,”她突然开口,“你觉得我应该学医吗?”

沈南洲放下手中的书,认真地看着她:“这不是我应该决定的事情,知意。这是你的人生,你的选择。”

“但我爸他...”

“我知道叔叔的想法,”沈南洲温和地打断,“但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你有多想学医?”

许知意的眼神亮了起来:“非常想。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可能不适合学医,但我就是想。我想帮助像自己一样的人,想理解疾病的本质,想...”

她突然停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不是很傻?一个病人想当医生。”

“一点也不傻,”沈南洲握住她的手,“正因为你是病人,你才更懂得病人的痛苦和需求。这会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医生。”

他的话让许知意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啊,为什么病人就不能成为医生呢?她的病痛经历不是障碍,而是独特的优势。

“不过,”沈南洲话锋一转,“学医确实很辛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连健康的人都常常感到吃力,更何况...”

“我可以的,”许知意坚定地说,“我已经习惯了与病痛共存,我知道如何分配有限的精力。而且...”她脸一红,“有你这个榜样在身边,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沈南洲看着她眼中的决心,心中既骄傲又担忧。他知道学医的道路有多艰难,不忍心看她受苦。但另一方面,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梦想的力量有多大。

“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他最终说道,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许知意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力量。

傍晚,许知意需要完成一篇作文作业。题目是“我的梦想”,她思考片刻,开始动笔。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念头,而是源于多年与疾病共处的经历。我知道病痛的滋味,知道等待检查结果的忐忑,知道药物副作用的折磨,也知道医者一双温暖的手能带给病人多大的安慰...」

写着写着,她的眼眶湿润了。这些文字来自心底最深处,是她最真实的渴望。

“写什么呢?”沈南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知意慌忙擦掉眼泪:“没什么,就是一篇作文。”

沈南洲瞥见纸上的上的内容,心中了然。他没有说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写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出院呢。”

当晚,许知意失眠了。即将出院的喜悦与对未来的焦虑交织在一起,让她的思绪纷乱。她悄悄起身,走到窗前。医院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故事,一个人生。

“怎么了?”沈南洲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显然也没睡着。

“南洲,”许知意轻声问,“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无论未来发生什么?”

沈南洲走到她身边,从背后环住她:“当然。无论你选择什么道路,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在你身边。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他的话语坚定而温柔,像一股暖流涌进许知意的心中。她转过身,面对着他。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眼中盛满她从未见过的深情。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许知意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面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沈南洲缓缓低下头,他的唇轻轻覆上她的唇。

那是一个温柔而克制的吻,如同蝴蝶轻触花瓣,短暂却足以让许知意浑身颤栗。她的初吻,在医院病房的月光下,给了她最爱的人。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害羞地分开。沈南洲轻抚她的脸颊许知意靠在他怀中,心中满是甜蜜与期待。

第二天出院时,许知意的心情复杂。一方面,她渴望回到熟悉的家中;另一方面,她又担心离开医院这个“安全区”后,病情会有反复。

沈南洲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别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而且每两周我们都会回来复查,不是吗?”

许知意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

回到悦澜湾的家,许知意感到一丝陌生。虽然才离开半个月,但病痛的经历让她对熟悉的环境产生了疏离感。这种感受让她恐慌——如果连家都不能给她安全感,哪里还能?

“怎么了?”沈南洲关切地问。

“没什么,”许知意勉强笑笑,“只是有点累。”

她没说实话,不想让南洲担心。但这种抑郁情绪和躯体化症状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悄然加重。

早晨起床时,她常常感到莫名的沉重,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按住她,不让她起身。食欲依旧不振,即使南洲精心准备的饭菜,她也难以下咽。最让她困扰的是,她开始对曾经热爱的事物失去兴趣——绘画、音乐,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返校上课后,这种情况并未好转。尽管她依然保持着全校第一的成绩,但学习对她来说已成了一种机械的行为,不再有过去的乐趣和激情。

“知意,你最近怎么了?”课间,沈梦瑶关切地问,“总觉得你心事重重的。”

许知意勉强笑笑:“没什么,可能就是有点累。”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真实感受,怕被理解为矫情或不知足——有那么好的家室世,那么好的成绩,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但抑郁情绪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它不在乎你拥有什么,只在乎你失去了什么——而许知意感觉自己正在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和掌控。

周五晚上,沈南洲发现许知意躲在书房里偷偷哭泣。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知意抽噎着说,“明明一切都很好,但我就是开心不起来。”

沈南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没关系,这是正常的。病情好转过程中,情绪有波动是很常见的。不要责怪自己。”

“可是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许知意泪眼朦胧,“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还是...”

“嘘,”沈南洲轻声制止她,“爱你和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不是交易,不需要你用‘开心’来回报。你有权利感受各种情绪,包括悲伤和迷茫。”

他的话像一剂良药,暂时缓解了许知意心中的自责。但那片笼罩心头的阴云,依然没有完全散去。

周末,许知意照常去上钢琴课。音乐曾经是她宣泄情感的方式,但现在连琴键都仿佛失去了魔力。她机械地弹奏着练习曲,心中却毫无波澜。

“知意,”钢琴老师温和地说,“你的技巧很完美,但音乐不仅是手指的运动,更是心灵的表达。试着把情感融入其中,好吗?”

许知意点点头,却不知从何做起。当一个人连自己的情感都感受不到时,又如何通过音乐表达呢?

课后,江黎约她喝咖啡。看着闺蜜关切的眼神,许知意终于忍不住吐露了心声。

“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她低声说,“表面上一切都在变好,但内心却越来越空洞。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连学医的梦想都开始动摇。”

江黎握住她的手:“知意,听着。生病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战斗。现在病情稍微稳定了,情绪上出现反弹是很正常的。这不是退步,而是康复的一部分。”

“可是...”

“没有可是,”江黎坚定地说,“允许自己脆弱,允许自己迷茫。这不是弱点,而是人性。记得吗?高中时你告诉我,最勇敢的人不是从不害怕,而是害怕却依然前行。”

许知意怔住了。是啊,她曾经那么坚信这一点,怎么现在反而忘了呢?

“至于学医还是学金融,”江黎继续说,“不要现在做决定。给自己时间,等情绪稳定后再思考。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闺蜜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许知意心中的迷雾。她可能还在黑暗中,但至少看到了前行的方向。

回家路上,许知意经过蓝桉市人民医院。看着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和患者,她忽然停下脚步。

一个坐轮椅的老奶奶正被护士推着晒太阳,她们有说有笑,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温暖而祥和。那一刻,许知意的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悸动——那就是医者带来的温暖和希望啊。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对学医的渴望从未消失,只是暂时被抑郁情绪掩盖了。就像乌云暂时遮住太阳,但太阳始终在那里,等待着破云而出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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