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宗把人放躺在车后座,抽出被压着的手掌。立起身盯着她看了几眼,才关了车门。
进到驾驶座,他依着习惯发动车子,脚刚踩上油门又缓缓松开。熄了火。
静默几秒。他回头看一眼后座。
张承宗突然觉得有些窝火。对自己也是对她。
他原本打定主意跟她划清界限。
上次在医院,她看到自己像看到鬼一样,毫不留恋地拉着她那个“小男朋友”一走了之。
她没有对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关心!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回头又看一眼后座,正好看到她蜷成一团翻了个身,嘴巴微微张开,唇色红得像滴血。
张承宗视线回转。没再犹豫,发动车子驶离了酒店。
到家后,张承宗把江红荷扔在了卧室,自己去了书房。
一直到天黑,他处理完公事,又洗了个澡,依然没见卧室里有动静。
张承宗手里拿着条毛巾擦湿发,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喝了多少?醉得这么死?!
张承宗想了想,进了卧室。
站在床沿,看着她依然酡红的脸,他下意识地把手心往她额头一放。
一片滚烫传到手心!
男人眉头皱起,手背又贴她侧脸。
发烧了!
他摇她:“醒醒。”
床上女孩睡得死沉,只嘴唇微微嚅动了下。
张承宗神色变得凝重。他迅速从衣柜里拿了件衣服套上,合上衣柜前又抽出件外套。
用外套裹着床上的人儿,把她拦腰一抱准备去医院。
把人刚按到怀里,恰在此时,江红荷迷迷瞪瞪得睁了眼。
江红荷醉酒加发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以为在梦里。
她梦到十三岁那年。
那年的夏天。令她印象深刻的事件总发生在夏天。
那一天,是个周末,她独个到镇上电影院去看了电影,看完回家的路上,她久久地沉浸在电影的喜剧氛围中。
吹着傍晚凉爽的夏风,她骑着车缓缓前行,心情犹同天气一样,充满了明媚的轻松和愉悦。
她感觉自行车上的自己身体变得无比轻盈。觉得自己可以腾空飞起!
她想飞!
心随意动,她十指离了车把手,缓缓展开双臂。
自行车在她双脚的掌控下,一开始是平稳的,但随着她的得意忘形,自行车突然失去控制。
等她反应过来时,连车带人,一起掉落到了乡道旁的沟渠里。
掉下去时崴了脚,她痛的眼泪汪汪。心里憋屈,觉得倒霉到家了。
她踮脚摆头往乡道左右看,即不想看到人,又怕看不到人。
被人看到掉在沟里,尴尬死了。但她脚又痛的上不去。
揉了揉脚踝,她试着单腿跳了几步。这时忽地从身后传来动静,转身往南边瞅了一眼,驶来一辆摩托车。
摩托车驶近后,他看到骑车的是张建民,村里最有钱的那个叔叔。他后面好像还载着个人。
她注意到摩托车上的张建民视线往自己方向看了一眼,又跟后座的人说了句话,后座的人探出头,往沟渠里的她看过来。
江红荷下意识地低了头。
摩托车在她上方的乡道停下,张建民父子俩下了车。
张建民停好车走到路缘。张承宗把书包放地上后也走过来。
江红荷抿了抿唇,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这个年纪的女孩,满是别扭。
张建民微微弯腰,往下瞅了眼沟里的女孩,又瞅了眼她身旁的自行车,往下伸手:“丫头,拉你上来。”
江红荷抬眼看着伸过来的大手,有些犹疑,这时张承宗突然开口:“爸,我来吧,我下去,她好像崴了脚,估计使不上力。”说完就顺着坡往下滑到了沟里。
张建民点头,对江红荷露出抹温和笑容道:“丫头,你牵着哥哥。”看着跟女儿一般大的女孩,他不自觉得用起和女儿说话的口吻。
张承宗下来后,一手牵着她,一手扶着她的自行车在沟里走了一段路,一直走到乡道和沟渠高度快要拉平时,才把她推上去。
那天,江红荷是被张建民父子送回家的。
那是她第一次坐摩托车!
也是她第一次离一个男生那么近!
坐在张承宗的后面,江红荷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怪异感。
江红荷抬手触男人额间发:“哥哥。”那年,张承宗从乡道滑下来时,也是这样的几缕碎发耷拉在额前。
张承宗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盯着她看了几秒。
当她睁着一双烟雨蒙蒙的眸子又叫“哥哥”时,他觉得身体有片刻的发麻,但麻不过两秒,他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之极:“你叫谁?”
江红荷随着他的问话还真歪头想了下,认真答道:“张承宗。”
“......”
始料未极的答案让张承宗心脏仿佛被猛撞了一下。他忘记移动脚步,盯着怀里的人再确认了一遍:“你叫我哥哥?”
江红荷似想到什么,撇了撇嘴:“我知道你是那个让人讨厌的,张继红的哥哥。”说完还娇憨地努了努微微向上翘的小鼻子。
“......”
张承宗瞧她鼻尖都带了些淡粉,才想起本来是要带她去医院。他收了收心猿意马,一边抱着她迈出卧室一边说:“你发烧了,去医院。”
刚走到房门口,一阵阻力便拉停了他脚步,他回头,只见女孩一手死死地扣住门框,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张承宗清晰地命令:“放手!”
江红荷摇头:“不放,不放。我不去医院。”
她一副孩子气,张承宗无奈皱眉:“别闹,你生病了。”他自己或许也没有察觉,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哄。
江红荷显然不把这种话当回事,还是摇头:“发烧吃退烧药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张承宗又低头盯了她几眼,说她清醒,显然不是。
但好像也不糊涂。
再次瞥了眼她死死扣住门框的手,他叹了口气,走回床边,又把她放躺下去。从兜里掏出手机,叫了外卖送药。
药很快送到,张承宗按着说明书倒了合适的剂量让她服下。又关了床头灯,看着她再一次沉沉入睡。
坐在床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从柜里拿了个毯子到沙发上睡。
躺下没五分钟,张承宗又坐起来,往主卧方向的门盯着看了几秒,突然,喉咙里发出个气音般的笑。
有什么好避讳的!
他们的关系本来也不清不白。
她烧成那样,万一夜里病势加重他在客厅不知道呢?
没再迟疑,张承宗离开沙发,推开主卧门,绕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上去。
把她作投降状的一手从脸颊旁撤下来,握在手心一起放进了被窝后,才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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