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报恩

室内寂静无神,禀事的宦官头紧紧扣贴在地上,不敢出声。

侍女悄无声息的将地上碎瓷清除,跪在地上用棉布仔细擦干净水渍,反复察看确认干净后才从侧面暗处退下。

“是谁干的?”秦玦换了盏茶,面色严肃,这紧要关头失去了一枚至关重要棋,如同打乱了他的所有布局。

重新扶持一位权倾朝野的丞相没个三年五载是不行的。

霍怀照从门口进来,“谁都有可能,二皇子派系,陛下或者在暗处盘踞各州的门阀士族都可以是凶手,毕竟迁都案牵连甚广,其中的水深着。”

他径直走了进来端起一杯茶,一仰而尽,他才收到消息就赶进宫,可渴死了,茶水润了喉接着说道:“现下只要焦巳一死那么就可以组织一切,哪怕他是丞相也会有人不惜代价将他杀死。”

秦玦看向霍怀照,手指轻点桌面,“找个人暂时顶替丞相之位,不惜代价保下丞相之位,回去罢,急得我交代的事。”

霍怀照苦着脸,长长啊了一声,“太子表哥,我才来你就赶我走,椅子都还没有坐热。”虽这样说但是却老实的出去,顺带将门阖严实。

他得好好端看这盘局,不要叫一些小虫子扰了方寸。

对着空荡的大殿问道:“秦蝉玉那里有什么动静?”

一道人影从旷芜的宫殿暗处出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的回禀,“小公主那并无异样,一直在自己苑里,不曾下山。”

不是她……

还以为真有什么手段,原来真的是个草包公主,若不是前一阵欺辱过她的一个世家公子忽然意外而亡,他也不会有怀疑而特派人手监视,果然只是意外罢了。

秦玦仰靠在椅子上将头没入暗处,轻呵一声,挥手示意退下。

*

院子里温迟春斜挎着包袱,换上了道袍坐在院中央的糙打石桌前。

大娘去山涧边盥洗回来打开院门,一道容色瑰丽,气度清雅如画中走出的仙人般身影背对着院门坐在院中。

女子身着一席道袍,腰间用择下的藤条收束,乌发被一只枯树枝浅浅绾起,朴素的着装却让人不敢随意趋近无端起了一份神圣。

大娘打眼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终于将人认出来,诧异又惊喜的走前说道:“温姑娘竟然是道长?!嗐呀,难怪我从第一眼瞧见就觉着姑娘一生气度不凡,有种不属于城里那些子世家小姐的清贵。”

“是我老婆子眼神不好,如果有什么怠慢道长的地方希望道长见谅。”大娘放下手中的木盆,生疏的向温迟春行了个礼。

温迟春站起来连连拦住大娘的动作,“这是作何?我还没有谢谢大娘的救命和留宿之恩,您朝我行礼,我是要失大德的。”

大娘粗糙的手指抓了一把头发,咧开嘴角嘿嘿一笑,“我年轻时去道观看城里的人都是这样跟道长行礼哩。”

“大娘您还要跟我分这样的身份不成?那我可得遭天谴了。”温迟春声音柔和又清脆,将大娘拉到另一张石凳上坐着。

“我等一会便打算下山,大娘您既不愿收金玉,便为您其上一卦,以作报答。”

温迟春从善如流的摇动花钱,一套动作顺如流水,一气呵成,此般仙人之姿将大娘看得愣住。

“大娘?”卦象于心中了然,将花钱编织回络子上,欲与大娘细细道来,却见人呆呆看着她,宛如被摄了魂。

大娘乍然如梦中初醒,连忙应道。

“大娘您若过几日要去北面山的话还请缓上几日,初春时节,此物方从眠中苏醒,饥饿的它极尽凶险,你们若去便是饶了它们清静与觅食,恐要伤亡几人才肯罢休,您也会因此失去一腿。”

温迟春挽起右手的大袖,用素白的指尖轻沾杯中之水,在干燥发白的石桌上写下一字——熊。

大娘惊骇,“当真如此?”

北面山上经过连日的雨水,长出了许多鲜嫩的野菜和野蕈菌,她都已经和山下几位要好的妇人约好过几日便上山采摘。

从前也没有传过附近山上有野熊的消息,大概是去年冬日从别处来的。

温迟春点头起身朝门外走去,“您可以告诉山下村中的村民,让他们远着点北面山,天色不早,我也要下山了。”

因占有一卦此刻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扶着门框一只脚将要迈出,便被身后的大娘叫住。

“道长可知道下山的路?”

温迟春茫然的回头望着大娘,恍然大悟,她好像确实不知道下山的路。

大娘好笑的看着这个一身清冷沉稳的道长,到底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跟我一起下山吧,正好告诉山下的人这个消息。”

下山的路还是有点远崎岖不平,整整走了约莫三个时辰才看到山下村子的一角,村子不大沉浸在一片安宁中。

去镇上的路程还要走个两三个时辰才能到,大娘说替她借村子一辆牛车赶路,被她拒绝了,此番赶路也是修行的一种,不必刻意追求速度与时辰。

山上同向镇里的路不用穿过村子,与大娘在通往村子里的路口相互告别。

“真的假的?还有熊,我看你是山里毒蕈子吃多了得了癔症!”一道高瘦的身影站在村口的人群里极为显眼。

中年妇女的头发被打着补丁的头巾胡乱包着,高耸的颧骨与倒三角的眼睛不屑的瞥了猎户大娘一眼,薄薄的嘴唇上下闭合说出来的话难听至极。

“我看别不是你想一个人去北面山能捡更多蕈菌吧。“中年妇女声音尖锐语气讥嘲。

大娘被气得够呛,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你爱信不信,懒得跟你扯哩。”

与她不同其他人面色担忧,将大娘围城一个圈,有人担心的问:“真是这样吗?可是周围山里也没有出现过野熊。”

“嗨呀,我们都认识多久了,还会骗你们不成。”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那我要回去告诉我家那口子,让他不要去北面山晃悠。”

瞬间声音此起彼伏,大家一哄而散,急忙赶回家。

只留那中年妇女兀自嘀咕,“都不去是吧,那我自己去捡满筐的蕈子,我才不信她的胡言乱语,你们都被她骗了。”

村里的汉子们被自家媳妇耳提面命,不准去北面山,一连好几日村里大伙都不怎么出村。

直到那刻薄中年妇女的丈夫一户一户敲村里人家的门,说他媳妇进山两日都没有回来,哭丧着脸祈求大家帮忙进山找人。

村里纠集了一伙人进山,越向山里走去,众人心就越凉,野熊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多,磨爪子抓烂的树干,打断的树枝触目惊心。

直到在一处粗壮的树干底下发现了中年妇女,但是早已面目全非不成人形,腹部被掏开流了一地血,一群铁血汉子们脸色刷白。

等大娘再次下山时,一群人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往她手里塞筐子装的鸡蛋,自家熏的腊肉,大娘应接不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么回事?”

有人喊,“多亏了婶子你提醒我们不要去北面山,山里真的有凶死人的野熊,壮子她媳妇进山然后就没了,不然死得就是我们哩。”

还有人问,“婶子你怎么知道山里有熊的?”

大娘笑呵呵将江温迟春的事说了一遍,声音抑扬顿挫高低起伏,听得人屏气凝神。

离得近的一个小姑娘听着不由惊叹,“娘啰,真的是神仙下凡叻,救我们一命。”

这些温迟春一概不知,那日她终于在落日时分赶到了镇上,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银钱可以住客栈。

从镇子头走到镇子尾试图看看有没有地方招短工,但是并没有人家招收短工,且每一户都大门紧闭,甚是奇怪,虽说已至起炊火烧饭的时辰但不至于每户都紧闭大门。

又回到镇子口,发现镇子口的告示牌上贴着一张告示,求医的告示。

其中写着,沈家急寻一命神医为家中幺女医治头疾,医治好者重金赏谢。

此时囊中羞涩穷得叮当响的温迟春一双眼睛就黏在了那重金赏谢几个字上。

手下意识摸过花钱坠儿。

“去去去,你个道士,上哪不好上这里来打秋风,这里可是沈府,我们要的是大夫不是道士。”

温迟春在小厮怀疑的眼神中,果然进去不一会就被赶出来。

“唉,我说得都是真的呀,沈老爷不久就会崴伤脚三个月都好不了的那种,你们怎么不信我,我也可以算你家小姐的病情。”

回应温迟春的是被“嗙”一声冷冷关上的府门。

只好原路返回,心中默默数着数,数到四十五时,预料之中身后追着一个气喘吁吁一瘸一拐的中年男子。

“道长!嘶——道长请留步。”

温迟春停下磨叽的步伐,原地等着来的人。

她微微一笑,稍颔首,“沈老爷。”

沈老爷中气十足的脸上挂着歉意,“道长多有得罪,方才是我失礼了,我向您到个欠。”

他微胖的的身体站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见温迟春巍然不动,立于路中央,便一瘸一拐地舔着脸凑上前。

“还请道长帮小女看看病罢,或者……或者算算小女的病能否医治好都行!报仇什么的都好说。”

温迟春不多言,颔首示意他带路。

沈家幺女的闺房很简洁,看不到多繁杂金贵的物什,与连一条园路旁置石的走势都精心安排的沈家格格不入。

温迟春踏入屋中,摒退沈老爷与沈夫人,只留她与床上的病人,温声说道:“沈姑娘说罢,为何要装头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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