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后才发现城内一片喜庆,温迟春不动声色的打听了一圈后,愣怔的站定着。
原来是丞相焦巳一来到幽州就将险些被攻占的幽州夺回来,接着便是安抚流民,但是在最后一次出征是落了意外失去了记忆,回到城中便与一女子一见钟情。
那女子也是传奇,名为徐婉月是跟随二皇子一同从京城来的,为雪灾后的幽州出了不少极好的点子成为百姓心目中的神女下凡。
徐婉月她听说过,是太傅家走失认祖归宗后的嫡小姐半岁前才寻得。
她自山上归府后除了焦巳的事情上心其余的都不在意也没有去留心,这方才知这嫡小姐才认祖归宗竟不想着享福而是来这金戈铁马混乱的边境,乃奇女子。
幽州城这般喜庆便是为了此二人好事将近而做准备。
寒风一吹,脸上发凉,温迟春低垂干涩的眼睛,缓缓蹲下身轻轻吐出一口气。
解下腰间挂坠的石青色穗节,摞下来是三个花钱,发亮的花钱被抛起后又无声的陷进雪中余下三个洞。
被冻得有些红泛的指尖扫开积雪,待铜板从雪里显露时她的指尖微不可查的轻颤了一下,动作也顿了一下。
她犹豫是否要起卦,在心底有个念头隐隐约约的浮动,不敢去细想但念头一转,没有人是不想好好的,手中动作变得果决。
一连用花钱摇完剩下五次,花钱一次又一次砸向扫清雪的青石板上与砸在她心里并无两样。
最后一声清脆响起看了眼正反,露出浅浅一丝苦笑,心里的大石也落下了,印证了她内心的不安。
三枚铜板是师傅在她拜祭祖师爷是赠她的,历经几度春秋被人盘摸得干净锃亮。
她松惫的瘫在墙角,掌心紧紧拽着三枚花钱,直至掌心被压出一道道白无血色的痕迹。
在幽州城打听焦巳府邸所在是极容易的。
她仰头看着焦府紧闭沉重又高大的府门,牌匾上挂着红绸与红灯笼,刺得她双目有些湿意,又多了一个想要询问的事情。
半岁前焦巳离开时见他的最后一面,她尚且不知那是最后一面没来得及告别。
为了感谢他,温迟春特意送了她绣的香囊,焦巳很喜欢她亲自绣的香囊,她也觉得那定是她绣得最好的香囊了。
那时他小心翼翼的将香囊贴身收起,好看的眼睛弯起还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发顶。
随着记忆被清晰的点点忆起,温迟春秋水剪瞳泛起迷茫,或许布防图一事并不是焦巳所为。
她犹豫着想要迈上踏步敲开府门,倏地纤细的腰身被一只大掌掌握“唔——”,嘴被另一只大掌捂着。
眼前府门一花,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也一起颠倒,她被扛在一个人肩上,厚实的肩膀托着她的肚子并不好受,连着呼救叫喊的念头都被颠散了。
温迟春不知道被扛了多久,手一直紧紧捂着嘴巴没有出声,怕的是一开口秽物便会一涌而出。
身下的人七拐八拐绕进了一个院落停下脚步,顺着她的挣扎将她放下温迟春再也忍不住稍稍跑远了几步蹲下干呕了几下。
由于她这几日吃得极少除了吐出几口酸水外并没有其他秽物。
一杯温水被递到眼前,温迟春干涩的眼睛被热气熏的有些湿润,默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温水。
没有立即饮下只是愣愣的盯着眼前的白雪,她发现直到这一刻到来,没有勇气的人竟一直是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人。
温水在门口呼涌进来的寒风中不足片刻便凉了,温迟春紧拽着杯子指尖泛白。
“莫怕,我不是害你的。”头顶的声音打破一室寂静,声音不是她所熟悉的清雅温润而像是与这边境的风雪融为一体多了很多的粗砺感。
如此想着温迟春鼻头酸涩眼眶发热,翘卷的眼睫掬着一捧热泪不肯让它落下。
眼前的男人比起离开时身上的气势多了几分肃杀,竟让她觉着陌生。
衣袍间不是在京城时用的那淡淡松木香,陌生的味道裹挟着她,兀自生出了局促无意间退后几步。
温迟春并没有察觉到男人眼神在她退后转瞬的暗沉,她的眸子紧紧盯着焦巳身上玄色长袍衣领边缘隐露的一抹红色。
她轻声问道:“你要成亲了吗?”
焦巳目光紧锁着眼前的人,低哑着声音,“是,过几日便是我的大喜之日。”
温迟春终于仰起头紧紧盯着男人的眸子,试图从那漆黑的眼里找出一丝破绽,“那我们之前算什么?”
令她背脊寒凉的是,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眼里浮起疑惑,他拧着眉,“我们?我同姑娘之前认识?”
所以街坊中流传丞相焦巳失忆是真的。
“约莫是我记错了,只觉着郎君很是眼熟。”温迟春盈盈水眸半敛,忽然觉得喉间干涩无比,唇抵上茶杯。
用作掩饰茶杯却被抽走,脸上被一只粗糙的手狠狠一抹。
“竟是哭了,我可不是坏人故意掳走你的,我掳走你是在救你,姑娘可莫要再哭了,别人瞧了去可不好,该坏了我的名声。”
这一番话砸下来温迟春愣怔的看着眼前的人,手里又被他塞了一杯重新倒好的温。
“赶紧喝,待一会又凉了就不给你再倒了。”焦巳被她磨叽到不住开口催着。
她轻轻抿了一小口温水,又心觉怪异,“为何是救我?”
已经失忆的焦巳睨着她半晌,最后问道:“女郎可是近日才来的幽州城罢。”
见温迟春点头,他颔首踱步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解释才好,“那便是了,至于究其原因你也不方便知道了。”
他高大颀长的身形忽然一转背对着她站在没有阖紧的门口,门口有人影耸动,但他的嗓音不再温柔,变得冷冽对着门口吩咐道:“拿下。”
在温迟春惊愕的表情中迅速来了两个身着黑色戎装的士兵进来擒住她的肩膀,她试图挣脱出来,但对于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士兵而言这点力气不过九牛一毛。
忽然,她闷头咬住一个士兵的手臂,士兵吃痛下意识把她甩开,一阵慌乱,温迟春被甩的撞向桌子,她的头直撞向桌子。
一声闷响,她倚靠桌脚晃了下神就飞速抽出藏在腰间一指宽的匕首抵在脖子上,手心颤抖力度难以控制,且匕首锋利一道鲜红的血色蔓延开来。
在意外突发时焦巳已经转过身来,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幕,对着两个士兵轻斥,“真是废物。”
温迟春的发丝在挣扎间披散开来,如一朵白兰花坠入泥沼狼狈不堪,看着步步过来的焦巳不住向后挪动,“焦巳你干什么,为何要捉拿我?”
焦巳走到温迟春跟前敲开衣摆,半蹲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巧劲将她手里的匕首夺走,并没有回答她所问。
“小奸细,你莫不是认为这般能吓着我,但我劝你还是别费力气了,乖乖的才不会吃苦。”
屋外的寒风吹的更加肆虐,也吹得她脖间一丝凉意温迟春脑子乱哄哄的,不和时宜的想怎会变成这样。
接着她身体一僵,因为她感觉到焦巳在夺走她的匕首时用微凉的指尖勾了一下她的掌心。
苍白的脸难得出现一抹红晕,又气又羞,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竟还这般……这般轻佻,但她的心还是为这隐秘动作急促的跳动。
焦巳离开,末了留下一句,“对了,你不要想着逃脱,在这里就是来十个你也出不去,不要白费心思在这等无用的伎俩上,最后受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最后,温迟春就被留在了这间房里,门口窗外都有人看守,甚至在一次深夜她还听见屋顶还有动静,被死死看顾着。
处理完这件事已经是深夜,焦巳如野鬼般晃荡回自己的房间,手中把玩着从温迟春手里夺过的小匕首,不足他的手掌长一指宽,指腹拨着刀刃发出颤声。
玩着玩着就捏着匕首对着手臂笔画,英挺的俊眉撇起似乎在苦恼摆在那个位置好,半晌终于将匕首摆上去。
忽的捏着匕首的人用力按压下去,小巧的匕首刃全陷入了肉中隐没与一片血色中,力道却未卸半分,直至深可见骨。
踏门而入的长随低头噤声,直到焦巳玩够了,“何事?”
“二殿下邀您明日前往月池馆商议婚事的详细时宜。”
月池馆是幽州太守为迎二皇子秦闻玉特意斥人在一月余完成的,馆内有一清浅池水在夜间可观月升月落全景,美不胜收。
秦闻玉在痛斥太守浪费人力物力后还是住了下来,毕竟造都造了,在说什么都晚了,而他也是最喜这馆里的月池每晚都要坐上一会,今日亦如此,“焦巳来了?”
侍从道:“白日晌午便到了。”
现在月已经上山头了。
“让他进来。”秦闻玉朝月池里扔了几粒鱼食,引得池中鱼竞相争夺激起一阵水花。
“见过殿下。”焦巳行了一个礼就静默的立在一旁,让他等到这个时辰才得见是在怪他昨日擅自行事不插手温迟春之事。
人影将手里的鱼食一抛而尽。
“焦巳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即使是失忆了也知道如何审时度势,但此刻你可知我所想?”秦闻玉漫不经心的用湿帕净手坐回高位。
焦巳大袖下的手紧了又松,秦闻玉在怀疑他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那女子是细作,她既从京城走到这里来就尚且有几分本事,还光明正大的走到我府门前想来是与我有些旧情,便由我来捉拿审讯降低她的警惕不妨是件利大于弊的事。”
高坐上的秦闻玉曲腿而坐,摆摆手,“罢了,现下有件更加棘手的事,前线传来战报鞑子已经压境,前方的蓟州兵力抵抗恐有变故。”
“此次得由你领兵出战,阿月今晨已经出发去蓟州了,整顿兵马后即可与她汇合。”秦闻玉不在乎底下焦巳作何反应自顾自的念叨。
“蓟州可是危急,阿月还等着你去为她保驾护航。”
焦巳应下,面上冷然,他昨夜收到的线报写的可是蓟州已然被攻打占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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