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春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齐琰噤声,动作极轻地拨开矮小的杂草树枝走了进去。
在火堆旁等着的齐琰许久没有听见道长的声音,害怕地四下望了望,忙不迭的朝温迟春走出的小径钻了进去。
小径岔出的枝干很多,好几次齐琰都险些跌倒,终于在他想要往回走的时候隐约瞧见前方清丽的身影。
听见背后的响动温迟春回过头,让齐琰快些过来。
不明所以的齐琰探出头朝前看了眼也愣住了,和温迟春面面相觑。
“怎么办?”齐琰率先打破沉寂的气氛。
温迟春稍侧脸,“听你的,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下山帮忙的人。”
毕竟眼前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救不救都不是她能够插手的。
齐琰的半张脸都隐在了月光所照不到的阴影里,半晌,他上前一步面色担忧地看着眼前倒在地上的人,“他看起来伤得很重,要是我们不救他,他定然没命的。”
他蹲下,手指给人探了探鼻息,“呼吸很弱,还没有死。”
见齐琰似乎打定主意要救人,温迟春也跟着查探了一番这个人的伤势。
身上到是没有很严重的伤,多是一些石子枝条的擦伤,最严重的还是其后脑的一处撞破了的伤口,出了很多血,再不止血恐有性命之忧。
简单的教了一下齐琰如何给人止血,温迟春便就着微弱的月光在火堆的周围寻找一些草药。
待她囫囵找了一些草药,齐琰早已把捡到的人挪至火堆旁,额上系着从他衣角扯下来的同色布条。
这人也是命大,如此荒郊野岭竟让他们遇见了,翌日早晨便醒了,只是好像摔坏了脑子,忘记了一些事只记得自己叫许文。
许文身形清瘦高挑却不爱出声,一路上都是沉默听着温迟春和齐琰说话。
不过这不大关温迟春的事,毕竟人也不是她捡的该何去何从她可管不着,不知道齐琰有什么安排反正带着许文一起上路了。
要去哪,温迟春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有问齐琰,但带了一个伤患他们的行程慢了不少。
过了几日,温迟春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山头,她有些不解,拉停了身下的马驹,前方的齐琰和许文也相继停了下来,齐琰调转马驹问道:“怎么了?”
“我们是要去青州?”这是温迟春第一次询问齐琰。
齐琰点头,“发生了一些事情,父亲让我们赶去青州,具体的事情还需容后计划。”
能看见青州山头,便已经快到青州了。
好在,一行人终于赶在夜色降临前抵达了青州城,三匹马累得直喘着粗气,马蹄子不停的在地上嘚嘚个不停。
进了城后便拐进了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院,小院并不大也没有人精心打理,似是随意找了一间无人的小院临时落脚用。
听见院子里的响动,里间的屋子走出一个人。
温迟春错愕的看着她,竟然是徐婉月,但转念一想若是她似乎也正常,这些思绪都在刹那间,随着她垂下的眼皮很好的掩饰了情绪。
徐婉月看见温迟春的瞬间,明显也有片刻恍惚愣怔和讶异,并未被人察觉,面色不改的将人带进房子。
将温迟春与许文一同带到了另一个花厅。
“你想起点什么没有?”温迟春坐在花厅,端着清白的茶水坐得久了就想说点话打破一室寂静。
许文头上顶着潦草包扎的布条正襟危坐,即便没有一席体贴的衣裳也透着一种文弱书生清隽的气质。
他眉头紧皱,似是在回忆,“未曾,在下只隐隐觉得有个妹妹在老家很是挂念。”
而后他又嘶了一声,紧抿着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见笑,伤口处有些疼。”
温迟春看了他一会,提醒道:“待会记得找个大夫,天气炎热,伤口好得慢,也容易发烂不易好。”
她记得许文头上的伤口还是那晚简单的裹了一圈,就没有再处理过了,但愿不要变得严重。
齐琰和徐婉月很快就出来了。
齐琰率先说道:“道长,我们明日便去玉清观。”
玉清观?温迟春撩起眼皮,不明白与玉清观又有何关系,所幸现下玉清观也没有人了,随他们如何,只要别把师门搞没了就行。
其实温迟春完全想多了,齐琰把温迟春供起来都来不及,怎么会在她的师门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
因为了有了提前的安排,玉清观被清扫了一遍杂草也处理得很干净,算是对请温迟春出山最大的尊重。
温迟春很满意,因为不需做什么便知会了声让许文记得找大夫后,独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她住得很偏也是齐琰没有想到的。
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衍云道长住得这样偏僻,几乎是在整个偌大的观里最里面的一个角落,若是不说只会让人以为是一个杂院。
缓步走在小道上,林间的微风轻轻拂过她鬓角的发丝一晃一晃的飘着,温迟春微眯着眼细细感受着这片刻的闲暇。
现下已是九月底了,京城也将乱不乱,整个元庆即将分崩离析,作为其中暗里推波助澜中的人之一她必须要保证最小的损失,希望这杆称可以向她倾斜。
在经过一处荒芜的小院时她自狭隘的门缝向里看去,院里枯黄和翠绿的杂草交错纵横的长着,厢房的木门微敞,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温迟春收回视线,觉得自己约莫是听错了。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竹林间的小道上,徒留竹叶摇动的沙沙声。
因破败而阖不紧的厢房门隔开了一室的昏暗,房内一个高大身形的男子被钉在了立起来的十字木架子上,边缘腐朽的木头上溅着黑红斑驳的血迹。
身着一层极薄的衣裳,却也变得破碎肮脏不堪颤巍巍的挂在身上勉强蔽体,沾了血污的烂布与绽开的皮肉几乎要混为一体。
架子上的人头颅无力地低垂着,一头杂乱打结蘸着干硬血块的黑发将脸挡了个严实,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低垂着的头仰起片刻,只见空荡荒芜的院落,仿佛方才的脚步声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门缝中投射的一束阳光纷杂着细小的尘粒在空中游离,忽而又触到那近乎只仰了一瞬的人。
一双幽黑的眼睛透过发丝也足够看清外面,见无任何异样,随即便无趣地重重垂下头,如同一个死人一般没有丝毫生气。
回到熟悉的小院,温迟春将袖兜里一直不安分地扭来扭去的小狐狸拿出来,四条小腿一触碰到桌面,红色的小狐狸便倏地挣开,在房内一阵乱窜,巡视着这陌生的房间。
她看着桌上坠子出神,这方又回到了随州与北方恰是相背的两个方向,她也找不成命定之人,似乎又成了僵局。
似乎只有等齐琰背后的“父亲”出现才会有新的转机。
不其然,大费周章又掩人耳目的一路将她从京城接出,必然对她很是看重自然想要迫不及待的见她,但又想端着点身份,故而没有在昨日见她。
薄薄落了一层灰的腐朽门槛上,逆着光灵巧地蹲坐着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润亮柔软的红毛蓬松炸起,与破烂的门槛格格不入,它狐头微微歪着,忽而起身。
利落轻盈地跳下门槛朝里提步走去。
它鼻尖耸动两下,来到被架起的人脚边。
小狐狸只够得着被架住男人的脚腕,白皙脚腕结痂的伤口还有血不断洇出,血流过的痕迹因变干发着黑。
小东西丝毫不嫌弃,粉嫩的舌尖舔上吸引它的源头。
焦巳隐在垂落发丝间阖上的眼皮掀开一条缝,视线扫到脚腕间湿濡的地方,眼底毫无波澜。
声音喑哑,“饿了?饿了就趁现在多吃点。”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温迟春捡到的小狐狸,所以焦巳对这只长得相像的小狐狸也格外纵容。
青筋分明的脚尖因被架的高而朝地面无力地落下堪堪点着地,脚腕结了痂的伤处被舔舐得又朝外洇着血。
因着被钉穿了腕骨,焦巳的手也动弹不得,此刻指尖微动,院落外自远及近的脚步声也惊的小狐狸一窜就消失在了窗口外。
来的一队人脚步齐整有素,破败的院门不堪其扰,在最后一人脚踏进落地的瞬间“哐当”一声倒地碎成几块。
一队人依次分列两边,到最后一人时却不动如山,他衣袍角嵌着金边,身形敦实不高,眼神轻轻飘飘压过,身形高大的侍卫不禁站得愈发笔挺。
“终于又见面了小玉,看着倒是比以前长大了不少。”男人呵呵笑着短成簇的胡须一阵乱颤。
笑意还未消散,忽然,他瞪大眼睛作恍然大悟状赶忙碎步上前。
“呀,现在应该称呼焦丞相吧,幸会幸会。”随即顺势笑眯眯作揖行了个礼。
架子上的人如同死了一般,毫无声息没有一丝反应,却没有扰了男人的兴致。
“怎么现在落得如此境遇?瞧瞧现在这幅样子,本王看了都心疼啊。”说着眼神示意部下将人解下架子。
焦巳垂首,余光扫见来的人,没有一丝的诧异,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轻嗤唇角嘲讽勾起。
老狐狸藏了近十年终于在皇帝死了之后终于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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