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鱼就一直不走,鹿天白就很烦。
但是他烦陶鱼也没用,这事儿得看何傲年。三人行,必有情敌么。
鹿天白自认为想的很开,他等了会儿,见何傲年依然架着金丝细框眼镜盯着他,忍不住挪了挪脚尖,小小声地哔哔。“那个,何傲年你该去拍戏了。”
何傲年眉头一挑,不仅不走,反倒倾身又逼近了10cm,金丝细框眼镜后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眯。“你赶我?”
鹿天白:……
他觉得何傲年果然有点神经病。
“喂神经病……啊不是,”鹿天白险些咬掉自己舌头,顿时慌了,结结巴巴地试图补救。“啊我不是喊你啊何傲年。”
何傲年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你刚才喊我什么?”
大手一探,直接按住了鹿天白肩膀。
可怜鹿天白只能在寒风中萧瑟。他眼角偷瞄,救命似的挣扎。“何傲年你、你冷静一点啊,陶前辈还在呢!”
就是最后这句,让何傲年和陶鱼两个人双双嘴角抽搐。
何傲年终于放开了钳制他肩头的大手,改为拍了拍,脸色依然不好,但说话时声线还算平稳。“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
“啊、啊?”鹿天白小小声地哔哔。“你确定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嘛?”
何傲年从金丝细框眼镜后投来一瞥,叮一下,寒光四射那种。
鹿天白立即塌着肩头认怂。“……哦。”
何傲年勾唇,忽然笑了。
但那笑容实在太快,鹿天白还没看清,那抹笑容就一纵即逝。
**
几分钟后。
鹿天白拖沓着脚步跟在何傲年屁股后头,眼睁睁看着何傲年与陶鱼并肩有说有笑。
越看越觉得自己特么就是个局外人。
鹿天白愤愤地对手指头。
冷不丁何傲年突然回头了。“小鹿?”
“……嗯?”鹿天白抬头,有气无力。“你又要干嘛啊何傲年?”
何傲年单手插羽绒服口袋,大冷的天,一说话他鼻梁上架的那副金丝细框眼镜镜片就起雾。但他偏不摘下来,自以为很酷地命令鹿天白。“一会儿到了山崖那,你仔细观摩下,或许明天就轮到你吊威亚了。”
“哦。”
何傲年又顿了顿,语气有点怪。“仔细学习下怎么跟人对台词,还有感情戏部分,好好学学。”
鹿天白顿时惊了,抬起头,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啊,我不是就颜个np么,怎么还有感情戏?”
……难道要他和背景板含情脉脉么摔!
“咳咳,”陶鱼打断了何傲年与鹿天白的视线交缠,然后半垂着头,看起来莫名失落。“傲年你竟然为了他,找了张导么?”
何傲年神色不动,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细框眼镜。“嗯。”
“傲年你……”陶鱼声音听起来特别委屈。“你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何傲年淡声道:“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为什么?”陶鱼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瞪着何傲年,大概是久久不见何傲年回应,几秒后,他居然当着鹿天白的面就开始发飙了。“傲年你为了这个人,已经做了太多出格的事情!到底为什么?!”
陶鱼手指笔直地指向鹿天白,眼风斜斜扫过来,像极了指责。“这个人,他哪里值得你这样做?!”
鹿天白喉头一哽。陶鱼表情太过认真,每个字都饱含恰如其分的委屈,他看着看着……看多了,居然一瞬间出戏。脑袋会不自觉补充到外太空,反正就是觉得陶鱼很假咯,又不能点破。
算了,他还是看何傲年吧。
鹿天白刚把视线转向何傲年,就见何傲年正无声勾唇,转脸对陶鱼道:“我做什么了呢,小鱼?我如今养着他,他一无业游民,就连吃饭住宿都得靠我。我就算给他在这部戏里加点戏份,也没什么的吧?”
陶鱼气得脸色煞白,抖着嗓子问:“傲年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鹿天白:……??
乖乖,好家伙!他就没想过他情敌能这么生猛,居然能当着他的面就挑破这层窗户纸。
鹿天白双眼放光,也目光炯炯地盯着何傲年,奶白色小脸一瞬间激动得都带上霞绯色了。
何傲年再次屈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细框眼镜,一脸禽兽模样。“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小鱼。”
“傲年你……”陶鱼竟然被哽住了。
何傲年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对,语气也不像真的是在对待曾经的白月光,反倒有点随意。“你我之间,当年确实我欠你。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如今……我只是在还债。”
陶鱼脸色瞬间灰败。
厉害啊!鹿天白看戏看的都忘了对手指,满脸孺慕。
然后他就被何傲年点名了。
“小鹿你笑得这么猥琐,是想说什么?”何傲年眼神看起来不善,右手插羽绒服口袋,特别酷。
鹿天白赶紧表情调整到位,一瞬间表情凛然。“啊我肯定会全力以赴的,毕竟这是何傲年你主演的戏啊!”
何傲年唇角翘了翘,不动声色地朝鹿天白招手。“是么?小鹿你要是真想进娱乐圈呢,过来,我教你。”
鹿天白很想说他一点都不care娱乐圈,但他不能ooc,于是只能乖顺地迈前一步,一本正经地装模作样地瞎掰。“嗯,我很想进娱乐圈。”
鹿天白和何傲年对话对的火热,没人搭理白月光陶鱼。
陶鱼脸色变了又变,陡然扭开头,赌气道:“我有点不舒服,先回酒店了。”
何傲年不做声。
于是鹿天白也只好装个哑巴。
陶鱼顿了三秒,依然没人挽留他,终于愤愤地丢下一句。“傲年你这样迟早会后悔的!”
何傲年沉默的比哑巴更哑巴。
下一瞬,陶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走的飞快带残影那种。
茫茫荒野中,只剩下何傲年和鹿天白面面相觑。
“咳咳,何傲年你到底欠了他什么啊?”鹿天白没话找话,纯粹不觉得自己正在作死。“你当年难道把他给哔【——】了?”
何傲年斜眼乜他,一脸的气定神闲。“我如果当真把他给哔【——】了又怎样?你会嫉妒么?”
两个人现在近在咫尺,就连陶鱼都跑了。鹿天白下意识退了小半步,然后又咽了口口水,嘿嘿尬笑两声。“嘿嘿那个什么,何傲年你高兴就好。”
何傲年张开嘴呵了一声,随后陷入长而久的沉默。金丝细框眼镜后头,那双丹凤眼看起来非但不高兴,反而更加寒气森森。
鹿天白耸耸肩,完全不晓得何傲年又发什么神经。但何傲年实在发神经次数太多,他有点懒得哄。
不说话就不说话么!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氛围在雪地里前进。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了拍摄片场。
何傲年扭头一声不发地去了化妆间,至于鹿天白?不好意思他压根就没打招呼。
鹿天白尴尬地被抛下了,最开始他还坐在外头等,可雪地里茫茫,光线实在挺刺眼。他不得不眯起眼,在化妆间外头打旋旋儿。
“鹿少?”
鹿天白扭头,眼角眯成一条细线,居然看不清到底谁在喊他。
结果是何傲年的经纪人“长臂猿”从化妆间快步走出来,麻溜儿地递给他一副雪地墨镜,还特地加了句。“这里阳光直射太强了,鹿少你还是先戴上这副墨镜。”
鹿天白从善如流地戴上墨镜,双手插羽绒服口袋,扬起脸,龇出一口白牙地笑了。“啊是何傲年让你给我送来的吗?”
“长臂猿”眉头一跳,没说话。
鹿天白就当他默认了,唇角微微上扬,止不住地高兴。“啊何傲年这人!”
到底何傲年这人是怎样,他也没解释。
过了几秒后,“长臂猿”苦涩地笑了笑。“鹿少,你要先去何少吊威亚的地方等么?”
鹿天白正觉得无聊,自然求之不得,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啊好啊,你带我直接过去等他吧!”
“长臂猿”表情特别奇怪,喉结滚了滚,到底还是带他去了拍摄片场。
拍摄片场大雪纷飞,真实的三次元的白雪,一片片,鹅毛一般。鹿天白踩在雪地里,脚下咯吱咯吱作响。
“啊真特么冷!”鹿天白说话的时候,每个字都呵出一口雾气。
真到了野外荒山,“长臂猿”境况也好不了多少,尤其他身上那件羽绒服还给了鹿天白。他望着鹿天白,偷偷摸摸多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鹿少你要是还觉得冷,我可以替你去拿个暖手袋。”
“啊不用了!”鹿天白在角落里呵气加蹦跶,拼命想变得暖和点。“不用暖手袋那么麻烦,可是,何傲年这家伙怎么这样慢啊!”
“长臂猿”欲言又止,几秒后,涩声回他。“何少是第一男主,化妆步骤总归省不了的。”
“哦。”
鹿天白依然搓手,拼命想变得暖和点。羽绒服裹得他就像一头熊,在雪地里上蹿下跳的,没半分钟安稳。
半个小时后,第一男主何傲年终于姗姗来迟。
咦?何傲年居然换了一袭雪白交字领长袍,手里抓着把道具长剑,表情特别冷峻那种,在路过鹿天白的时候甚至一个眼神都没多施舍。
很明显还在生气。
但何傲年到底在生什么气啊喂!
鹿天白眨巴眨巴眼,刚准备开口喊住何傲年,就见导演张扬也到了。
……算了,他还是闭嘴吧。
鹿天白秒认怂,乖乖巧巧地站在角落里,不时搓个手取暖,从嘴里哈出一团团白气。
何傲年刚到地就进入拍摄状态。伴随着张导的一个手势,何傲年一秒入戏,吊威亚悬挂在山崖壁,深情款款地道:“师尊,你我此去已一别经年,难道到现在你还不能原谅我么?”
师尊?
可鹿天白左看右看,都没能找到跟何傲年演对手戏的那位“师尊”。
镜头里何傲年双眼微红,演的特别投入。“师尊,你分明知晓……弟子心悦于你,早已不能自拔。师尊你……”
两次欲言又止,伴随着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对面并没有真人,于是何傲年这一幕被记录在镜头内就格外奇诡。
戴着墨镜的导演张扬喊了声卡,立即要求制片根据刚才那个镜头回放,看了足足半个小时后,才点了点头。
鹿天白眼尖,早就遥遥地从镜头里审视了遍何傲年。啊何傲年确实帅!就是吧不知道为什么,鹿天白总觉得镜头里的何傲年有点不真实,好像何傲年演戏的时候就只是在机械地背台词,压根没动脑子。
但是张导却让他过了。叼着雪茄,略有点不耐烦地对着镜头道:“搞快点,让他直接跟女主对戏吧?”
女主也就是女一号,貌美肤白大长腿,颤颤巍巍地裹着淡绿色长纱裙子出场,脸上还蒙着淡绿色的面巾。她挂在山壁上,身子娇小,背影也格外惆怅。
“……阿轻?”何傲年还是很敬业的,一对戏就开启背台词模式,台词背的贼溜儿。
女主扬起脸,在冰天雪地里抖了抖。
**
半个小时后。
这幕男女主对手戏被卡了十次。
何傲年依然维持着吊威亚的姿势半悬在山崖,脸色早就被寒风吹的惨白,这时候终于发飙了,大声朝这边喊了句。“张导,你有办法让女主不哭么?”
女一号也在吊威亚中,这会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张导,到底什么叫做含情脉脉啊?”
“含情脉脉你俩都不会?啊?这特么是人话么?!”张扬也炸毛,一瞬间飙了连串国骂,叼着雪茄看起来比在场所有人都更加愤愤。“你俩到底演的什么玩意儿!拍,继续拍,今天拍不出来特么谁都别想收工!”
“导演,”何傲年苦着一张脸,这么久的时间,他早就笑的都快哭出来了。“这个镜头拍了半个小时了,我特么脸部肌肉都僵硬了,实在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张扬咬牙冷笑。“那你他妈的就给老子哭!”
对面吊威亚的女一号淡绿色长裙随风飘扬,小瓜子脸在山风里冻成了僵尸白,抖着嗓子,哇地一声就哭了。“张导,咱俩打个商量行不行?我有胃病,一受寒就疼!咱能不能找个替身来拍这段?”
“替身?”张扬牙关咬的更狠了。“老子拍戏他妈从来不用替身!你他妈到底想不想红?想红就给老子上!”
女一号抽噎声一顿。
“不想红,就给老子滚下来!剧组不需要拍不了对手戏的女一号!”
张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逮着就是一顿骂。后头助手编制一堆人望着他,眼巴巴的,愣是不敢劝。
鹿天白站在后头都惊了下,险些没能拢住披在身上的羽绒服。
“生离死别啊!”张扬甩掉大喇叭,啪嗒啪嗒踩着双雪地长靴,对着何傲年就是破口大骂。“过了这场戏,你和对面这位美女就生离死别了!你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你他妈的就不会笑的有点感情?”
这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鹿天白猜,何傲年大概是不知道的。何傲年看起来很不好,似乎再不让他从半空踩回地面,恐高症都快控制不住了。
崖壁对面。难得地,何傲年玉雕一般的面孔正在裂开,浑身哪哪儿都写着无助。
鹿天白刚抬起头,就迎面撞见了何傲年近似于求助的眼神。他愣了愣,鼓足勇气走到导演张扬那,迟迟艾艾地轻咬下唇道:“张、张导?”
张扬理都不理。
鹿天白无奈,只能调到最大音量,双手握喇叭,猛地高喊了一声:“喂张导——!咱能不能让何傲年先下来?”
这回张扬终于听见了,从鼻孔里冷哼了声,掉头怒气冲冲地瞪着鹿天白。“怎么,这就舍不得你家男人?”
鹿天白有点尬,但还是耸肩承认了自己的怂。“啊,确实有点舍不得。”
“艹!”张扬冷笑。“舍不得,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看你家男人到底什么怂样!这特么也就是个怂货!”
……确实。
何傲年吊在半空,凭良心讲,一点形象都没有好吧?这男人也就仗着长得好看吧,抓着长剑吊威亚的姿势居然也莫名帅气。
鹿天白从何傲年身上收回视线,努力想保护下自己的攻略对象。“张导,何傲年挺认真,真的!你看他还在对台词呢,这么冷的天。”
呵气成霜的鬼天气,何傲年依然咬牙,没发所谓的影帝脾气。
“阿轻……”吊威亚的何傲年正颤抖着唇,第n次的,念了那句台词。“你明明晓得我心意。为什么,你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呢?”
镜头里大雪纷飞。
镜头外导演张扬叼着雪茄皱起眉头,制片和摄影师正在紧张地对准镜头调焦,人人都挺努力。
镜头内、镜头外,都挺感人的。
就是何傲年这句台词实在太雷人了啊摔!一双丹凤眼底波澜不惊,以为能骗得了谁呢?就何傲年这气质,还演舔狗?谁敢让他舔啊!
反正鹿天白没能忍住,一口到嘴的温开水就这样喷了出来。在抬手抹干湿水的时候,他居然还想了一瞬,何傲年这人……演绎深情的时候,居然还有点像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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