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黑地，到处黑沉沉的油。

鹿天白陷身在其中，整个人黏哒哒的。手一抬，指甲缝里都滴滴答答的渗出黑油。

这是哪里？

他刚张开嘴，下一刻又立即紧紧闭紧了口鼻，就连眼睛都赶紧闭上。这里四处都是油沤臭了的泥，更糟糕的是，这些油泥居然还在不断汩动。汩汩的，淹没了他腰部以下。

【这里就是你攻略失败的冀北城。】

妖族传送阵的声音在他脑海内嗡嗡，以意识流形态告诉他：【因为攻略失败，冀北城毁灭。这个地方，现在就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个模样。】

不，这不可能！

鹿天白绝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地方就是冀北。

黑而沉重的天空，天空中央破裂了一块块不规则缝隙，有大量灰尘从缝隙间落下。沸沸扬扬的，从天空到海洋都是黑而沉重的油，腻腻地黏在脚下，目光所及，处处都是曾经精心构筑过如今却坍塌的建筑物。高楼毁了一半，拦腰处探出钢筋水泥，像一只只张扬舞爪的兽，探出残缺的獠牙。铁锈笼子里也许曾经关过动物，但现在只有风干了的零落皮毛，还有几个疑似喂食的盆。远处有座游乐场的摩天轮依然亮着灯，孤单地闪烁着，却看不见孩子的笑闹身影。

在何傲年住过的那家医院，鲜红十字依然能勉强辨认，但整座医院却破败不堪。输液管与血瓶倒落在地，阳台上还挂着几片条纹病号服。很奇怪，这些病号服却还能依稀辨认出病房号码。

鹿天白闭上眼，耳边似乎依稀仍是何傲年迫压在他身上，鼻息声咻咻。

可眼下，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公路从鹿天白脚下一路延伸，到了十里外突兀地断裂，卡入海岸线下。黑色的油从海底冒出来，却不流动，就连这样肮脏的油，看起来也像是早已死去了几百年。

鹿天白分明还认得这里！刚穿去冀北城的第一天，他曾开着一辆黑色卡宴追逐何傲年，然后仪表盘失灵，他笔直地从这座吊桥坠下海港口。

可眼下……从海底到天空，到处都是灰尘与黑色的油污。垃圾堆成高山，杂乱地塞满视线内每个角落。

【这就是你一直生存的世界冀北，这是它真实的样子。】妖族传送阵淡漠的声音渐渐离开吕嚣，却从天地每个角落响起。【没有光，没有火，没有生命。它只是一个模拟场。】

这不可能！鹿天白几乎拼劲全力在脑海中嘶吼，心底也在咆哮，他不可能相信这就是他所熟悉的世界。这个场景肯定是妖族传送阵弄出来骗他的，他不可能相信这就是所谓真相。

是个人都不能信。哦不对，是个妖都不能信！

【我可没必要骗你。流星坠毁，冀北城总共只有九个人活下来了，其中一个，就是疯子博士颜广德。】

妖族传送阵的嗤笑声铺天盖地。

所以在代号“冀北”的世界里，一共有两层毁灭。第一层来自于原住民疯子博士颜广德，那个家伙炸毁了冀北。第二层来自于知晓模拟场秘密的消除者联盟，比如导演张扬，张扬重启了冀北的时间流。

两个疯子。

两层毁灭。

黑的天，黑的地，黑色而又肮脏的海洋。

妖族传送阵又充满嘲讽地冷笑起来，声音响在这个黑色垃圾场的每个角落。【两个疯子都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咻一下，毁了世界。】

再怎么不信，眼下也没法不信。

昏沉中鹿天白只觉得头疼欲裂。他伸开手，发现在这个布满黑色油泥的世界里他正在慢慢地消失。

……不、不可能吧？！

难道妖族传送阵所谓的惩罚，是要他死掉？

鹿天白终于绝望地扬起脸，大吼了一声。“父亲——父皇！父皇大人——”

到底还是妖皇萤月最疼他。

这绝望的呼喊声，隐隐地振荡在琳琅界的妖族洞口。萤月顿时坐立不安，蹭的一下起身，甩开整天价像是八爪鱼似的缠着他的萧行之，怒道：“不行！小白白打小儿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头，莫要吓着他。”

“都一千三百岁了，你总当他是个奶娃娃。”

萧行之被老婆大人甩开了，瘫坐在床边，披头散发，周身上下只虚虚地搭了条大白毛巾。挑眉，颇有些无赖地笑了一声。“安啦！还有个人比你更舍不得他吃苦。”

“谁？”萤月猛然回头，双目厉如闪电。

“喏，这不就来了？”萧行之抬指随手一划拉，在虚空中便出现了面窥视镜。

窥视镜中，鹿天白仍在泥沼中挣扎不休。

“……你骗我！”萤月见了小儿子这副悲惨受气包模样更怒了，蹭蹭蹭，抬脚就要冲出洞口。

“喛，出来了，出来了。‘’

萧行之在萤月身后拍手大笑。

萤月回头，入鬓长眉仍是紧紧蹙着。

窥视镜中那片泥沼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

窥视镜内，鹿天白慌作一团。

他啊啊啊的大叫着，从虚空中人影渐渐淡化直至不存在。叮一下，像是有一枚无形无色的钉子将他钉在了墙上，晃晃悠悠。

鹿天白低头，发现自己整个人跟晴雨娃娃一样，被钉在墙上左摇右晃。

“这是哪儿？”鹿天白疯狂大叫。

但没人听得见他。

奇怪的是，他反倒是能听得见从里头传出来的声音。

咦？从鹿天白的眼睛望出去，世界像是一个漏斗状的光圈。光圈从他眼前往前不断扩大，在辐射圈里，依稀能瞧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王座上有个男人正皱着眉头怒骂了句。“该死，又失败了！”

这声音……三分清凌凌，七分邪性儿。听着依稀有些耳熟。

对哦，怎么那么像何傲年？

鹿天白险些惊叫出声。他连忙闭上嘴巴，拼命挣扎着身子向前探，想看清楚那男人模样。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王座上那男人却被打了马赛克。隐隐绰绰的，那马赛克还在不断移动。

“陛下！”

大殿内，有人毕恭毕敬地低下头向王座上那男人劝解。

“黑梦匣子才第一次启动，失败了，也是正常的。”

“放屁！”王座上的男人猛然拍案而起，站起身，整个人在鹿天白视觉内顿时又拉长了许多。

男人看起来身高足有两米多，肩宽腿长，就可恨脸上被打了马赛克。

鹿天白拼命往前探脑袋，想借着男人动作变化的时候看清楚些，结果……马赛克依然顽固地笼罩在男人脸上。不仅如此，马赛克范围似乎正在扩大，就连男人重点部位都遮住了。

……嘶！这男人！

鹿天白当场嗤啦一声，忍不住要流下口水。这男人胸肌明显比何傲年的更漂亮！男人衣襟大敞着，虚虚地披着一袭鲜艳的朱红色长袍，墨发张扬，额头箍着黄金冠。

古里古怪的，但是却又说不出来的好看。

视线内男人又动了，来来回回的在大殿内踱步。边踱步，边骂人。“该死！小白白分明还没瞧清楚我到底是谁。什么都还没开始……再说了，正到紧要关头，我这还没能吃到嘴呢！”

吧啦吧啦，接下去又是一段不能描述的细节咒骂。

……小白白？鹿天白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惊吓，嗡嗡嗡，万千只乌鸦成群飞过。

这不是在冀北城时何傲年对他的称呼吗？

难道这个戴着黄金冠的男人，就是何傲年本年？！这男人反复提到了黑梦匣子、模拟场，难道说……他在冀北城时发生的一切，都是这男人借由黑梦匣子登陆冀北后所营造出来的假象？

如果这一切推测都是真的，那么，何傲年账号后的操纵者就是王座上这个男人。

砰砰砰，鹿天白一瞬间心跳声如擂鼓。

-“陛下，若是黑梦匣子再次失败，恐怕这个计划就得重新启动了。”

-“不，我绝对不允许它失败。”

男人愤怒地低吼了一声，随后蓦然扭头，瞪向挂着鹿天白的那面墙壁。“什么人，胆敢闯入……界？”

什么界来着？该死，那个最关键的字眼他怎么就没能听清呢？鹿天白懊恼不已，正在痛悔自己见了美色就忘记正事儿，忽然间噼里啪啦，他眼前绽放开无数朵火树银花。

随后是弥漫的雾气。

雾气弥深，直到彻底遮挡了鹿天白视线。

这下，他再瞧不清楚大殿内那两个人，耳中却依稀飘过几句零星对话。

-“陛下，冀北城失败，那里想必已经毁灭了。”

-“我要再次登陆黑梦匣子，去下个世界找他。”

-“可是陛下，下个世界他不一定会去。”

“一定会。”男人的笑声隐隐地从雾气中传来。“那人答应过我，若我想要娶他家儿子，必须得从幻境中成功。那人本是九嶷山宗主，九嶷山擅幻术。要娶九嶷山的人，当然得按着他九嶷山的老规矩。哈哈哈……”

渐渐地，男人的笑声从清凌凌转为嚣张。

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鹿天白倏然一惊。随后砰的一下，从虚空中坠落在地。

*

“怎么样？我就说他舍不得吧？”

窥视镜外，萧行之得意洋洋地龇牙笑。

萧行之虽然贵为仙帝，但这千余年来，依然还是昔日九嶷山上那个顽劣的小师弟德性。

妖皇萤月冷冷地哼了一声，满眼写着瞧不起、看不上，但萧行之说的话，他到底还是信了。

背后那具温热的身子再次熟稔地贴近。

妖皇萤月忍不住还是扭了下。“再看会儿。”

“有什么好看的？”萧行之涎着脸凑近，下流地笑道：“黑梦匣子启动，那人已经再次牵引着小白白的妖灵进入下一个幻境世界了。我说老婆大人，咱儿子大了，有自家的道侣要亲热。你好歹，也分点儿心神给我。”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冀北城被那家伙弄的乱七八糟，下个世界，那家伙总归要学的乖一些。”萧行之不以为然。

“唉，到底是从我自家肚皮里头掉出来的。”妖皇萤月对这个天生为半妖的小儿子充满了忧虑，两道入鬓长眉深蹙。“小白他那样傻，若是到了下个世界，又再次攻略失败，可如何是好？”

“攻略失败，也不过就是略施小惩。”萧行之则狠心多了。“再说，就以那人的尿性，就算不晓得小白白会接受惩罚，可每次只要咱儿子一喊救命，第一个奔过去解救的肯定还是那家伙。”

萧行之眼下心思不在小儿子鹿天白身上。他满心满念，这一千多年多年，也就只记着个老婆萤月。

“我说老婆，咱们也该歇着了。”

“……又睡，天天就晓得睡。下流胚！”

就像过去的一千多年那样，每次妖皇萤月都啐他，但每次，也到底都从了他。

萧行之笑。渐渐的，手脚就不老实起来。

虚空中那面窥视镜依然挂着，里头光景正在快速变幻。由妖皇萤月释放出去的一缕灵力再次变作妖族传送阵的模样，正在一本老正经地哄骗鹿天白道：

-“第二个世界，是ABO世界。记住了，这次你要攻略的是个武力值爆表的Alpha将军。”

1. 第一个世界暂时告别，在全文最终章还会回到冀北，有个短结尾。

2. 当当当，主线登场。

祝各位小可爱中秋佳节月满人团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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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娱乐圈·替身情人(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