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当沈不念苏醒且好不容易找到湖心亭时,心渊境中已是黄昏了。

奚未央三人,就这样在湖心亭里等了他整整一个下午。

其中顾鉴等得最不认真,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他足有一大半都是睡过去的。

但这也不是顾鉴故意的,五岁小孩的生活作息就是这样。倒不是说顾鉴真的有多熬不住,只是身体已经养成了习惯,下午到点了就要午睡,根本熬不住。他的脑子里可能还在神游天外的想着事情,身体却已经不知不觉的歪倒过去了,顾鉴也不晓得自己的睡相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他醒来时,他已然枕着奚未央的腿,不知道这样睡着了究竟有多久。

“没关系。”察觉到了顾鉴的尴尬,奚未央脾气很好的安慰他:“一点也不重。”

顾鉴:“……”

这是重不重的问题吗?

问题是,他才下定决心,要和奚未央保持好距离啊!

做人矜持一点不好吗?未来师尊!

矜持的顾鉴忙不迭的就要从奚未央的身上爬起来,然而坐直半边身子,顾鉴后知后觉的发现,奚未央身上的外衫不见了。

没有了广绣宽袍的遮掩,白玉带束紧了奚未央净瘦的腰身,顾鉴忍不住的便多看了两眼,而后,他心中的那股炙热的,理应不属于他的情感,立刻便好似又要卷土重来了。

“……”

真是作孽。

顾鉴在心里骂骂咧咧,他晃晃悠悠的终于站直了小孩儿重心不大稳定的身体,——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顾鉴低头定睛一看,好家伙,那地上委顿的烟灰色绣云纹外袍,不正是奚未央本该穿着的那一件吗?!

“………”

距离还是要保持,人情债却似乎有要越欠越多的趋势。

顾鉴有些慌,他赶忙将那件外衫捡起来,轻抚了灰尘后略一折叠,伸手递还给奚未央:“师尊,你的衣服——”

话音出口,尚且还来不及落下,奚未央与顾鉴,却已是双双愣住了。

奚未央险些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他不敢置信的问顾鉴:“你刚刚叫我什么?”

顾鉴:“……师尊。”

奚未央:“……”

顾鉴看奚未央还是发愣,于是只好补充解释道:“我喊的是师尊。”

“我说过了,我昨天晚上想了整整一夜的。”

奚未央:“………”

奚未央垂眸,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顾鉴,一言不发。

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这样的态度叫顾鉴也愣了。他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多亏了在旁的沈清思机灵,她赶紧推了推顾鉴,急道:“傻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赶紧给师尊磕头!”

顾鉴:……对哦!

是他缺心眼,险些忘了在古代,师父这个岗位的地位崇高,一如生父。“师尊”这两个字,可不是他随便想喊,就能喊的。

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顾鉴并不习惯下跪磕头这类礼节,但拜师这种事情,一辈子也就一次,跪师尊不丢人。顾鉴毫无心理压力,一撩下裳跪下,迅速又麻利的对着奚未央就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头:“师尊在上,请受弟子拜礼。”

顾鉴别看人小,速度可不慢,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奚未央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盏清茶已是递到了他的面前,顾鉴白嫩嫩的小包子脸上,挂满了“识时务”的笑意,眼见奚未央不伸手接,他便又将那茶盏更向前递近了一些。顾鉴和奚未央说:“师尊,请用茶。”

奚未央:“……”

原谅他的见识少。当师尊的想要抢天赋绝佳的弟子,奚未央见过,但是像这样被“霸王硬上弓”强制拜师的师尊,他大抵是破天荒头一个了。

……没错。就是霸王硬上弓。

话糙理不糙。虽然略显粗俗,但用在此时此刻,却竟然格外的贴切。

奚未央倒也不是不想收顾鉴为徒,只是在他原本的预想里,这件事情不论如何,也不应当如此草率。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和顾鉴说呢。

顾鉴怎么就那么着急呢?

现在可好,头也磕了茶也递了,奚未央原定的计划步骤被完全打乱,这样的首尾倒错感,令素来计划明确、有条不紊的奚未央感到了难得的茫然。

“……你起来吧。”

所幸奚未央并没有让顾鉴等得太久,他接过了茶,低头浅浅的抿了一小口,放了快一下午的花茶早已冷透,奚未央心中的茫然好不容易才退却些,现在一口冷茶入喉,他无端只觉得委屈。

委屈,但又不明白,自己究竟都在委屈些什么?

思来想去,奚未央觉得,大抵是因为他私下里给顾鉴准备了太多的东西,而顾鉴这猝不及防的一拜师,让他原先所耗费的神思,现在几乎全都诸于东流。所以说,他的委屈,必定不是因为他自己,他才没有那么矫情,他只是在替顾鉴这个心急的小崽子委屈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的。

自我调节很重要,奚未央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心情显而易见的轻快了不少。只消看一眼拜师成功,面露欢喜的顾鉴,奚未央也就不像刚才那么遗憾了。

算了。

顺序乱就乱一下吧。反正他之前准备的那些东西,总归都是在的,之后慢慢的再给顾鉴就是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刻。

只是奚未央终究还是忍不住,最后再“马后炮”一回。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最后一次问顾鉴:“此后多歧路,你确定了,永不会后悔?”

顾鉴点头,他确定的道:“弟子不后悔。”

决定是自己做出的,不是任何人代替他选择的。凡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不论后事如何,顾鉴永不后悔。

——为了能够活下去。也为了……奚未央。

顾鉴要活下去,就不能不修炼。而他既然要留在玄冥山,最好的选择,就是拜奚未央为师。

一则当然是因为奚未央的实力。二则……说一句没脸没皮的话,顾鉴真的很需要他和奚未央之间,有一重不可逾越的身份,来束缚自己。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之一,就是男人的定力。

顾鉴告诫自己,不要真正喜欢上奚未央,这是一回事。而他后续究竟能否做到,就又是一回事了。

好比一个渣男婚后,他意乱情迷的想要出轨,但在只差临门一脚时,他记起来自己和妻子之间,还有着一张结婚证,最终强迫自己刹车一个道理。顾鉴总得给自己上点“保险”,——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他还是对奚未央产生了不可抗力的感情,那么一层“师徒”的身份,至少可以让他的南墙撞得略微轻一些,不至于让事态发展到真正“离谱”的地步。

……也许吧。

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顾鉴想的很开:先把“保险”上好,他就算是对得起现在的自己了。

于是,沈不念姗姗来迟时,他已经成功喜提了一枚正式的小师弟。

“啊?你都已经给师尊磕完头了吗?”

沈不念很震惊,又很委屈,他垮着小脸,说:“我都没有见证到!我可是你的师兄啊!”

“亏你还有脸说!”

虽然都是“师弟”,但沈清思要管顾鉴的话,当中必须要掌握住一个分寸,然而沈不念不一样,沈不念既是她的“师弟”,又是她的亲弟弟,就算是当着奚未央的面,沈清思也照样敢训沈不念:“错过了能怪谁?沈不念你自己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师尊在这里等了你一天!”

“堪心幻象走了还不到十步,便已经心绪紊乱,跌下了深渊,后又昏迷了几乎整整一日。”沈清思越说越气,她问沈不念:“我真是不知道,你一天到晚,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呀?心性如此飘忽不定,你将来能做得成什么事!”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难免口不择言。沈清思的话一说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了。——沈不念他只是一个正常的六岁小孩而已。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早慧的天才,在同龄人中,沈不念他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

只是作为“家长”,沈清思对弟弟,从来都抱以了更高的期待和更严格的要求,当这期待和要求达不成时,她自然就会感到失落与焦虑。

但不论怎么样,失落也好,焦虑也罢,那都是她自己的负面情绪。她不应该对尚且年幼的弟弟,说出这么重的话来。

沈清思感到自责,她在心中默叹了一声,又对沈不念道:“不念,对不起。姐姐刚才说话太冲动了。”

“没关系。”不似沈清思女儿家的细腻敏感,沈不念的心一贯很大。他有些憨憨的挠了挠头,和姐姐说:“是我怕高,一走上那索桥,两条腿就不听使唤。我实在是太害怕了,突然听见你在后边叫我,我一回头,就掉下去了……”

也就是说,那所谓的堪心幻象,沈不念这个神经大条,他根本就没有经历,他掉下索桥,完全只是因为恐高?!

在场三人都惊呆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空气就这样莫名陷入了奇怪的静默,奇怪到就连迟钝的沈不念也察觉到了异样。他有些心虚的喊奚未央:“师尊……?”

奚未央:“……嗯。”

“挺好的。”奚未央拉过沈不念的手,让他离自己近些,又捏捏沈不念脸颊上的软肉,奚未央不仅全无愠色,反而还微笑着鼓励沈不念:“修行之路道阻且长,比天赋更难能可贵的,是一颗赤子之心。”

沈不念闻言,圆圆的大眼睛一亮,他问奚未央:“真的吗?师尊你不要安慰我。”

沈不念想到了自己昨日那不进脑子的挑灯夜读,真的很累。当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再去回忆昨晚,简直就是痛苦加倍,委屈得沈不念恨不能抱着奚未央大哭一场。

“我知道我不大聪明。”沈不念埋头抱住奚未央,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鼻音,“可是,师尊,我真的会努力的。不骗人,你相信我,好不好?”

在周围同伴都很聪明厉害的情况下,沈不念只要资质稍显平庸一些,所承受的压力就会成倍的增长。这并非是他自己想要卷,实在是环境逼得他不得不卷。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亲近的师尊的认可,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沈不念可以对所有事情大条,却唯独对一样敏感。——他怕奚未央对他失望。

真是个不容易的小孩。

顾鉴正在心中默默感慨着,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沈不念他怎么就整个人都可怜巴巴的窝到奚未央的怀里去了呢?!

他都还没和奚未央贴的这么近过呢!

现在的小镜子:我要给自己上点保险

长大后的小镜子:管他什么保险,都是浮云

以师尊这个职业的高危程度,小镜子上的可能是反向保险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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