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眼前这位,那可大有来头。
若说沈绛川是小说中经典的童年悲惨所以爱情观偏执的男主,这位便是更为经典的——轮椅、病弱美人、温润君子、琴师、白月光等等一切古早要素的致命集合体。
俗称:传说中除了活着什么都会的白月光。
种种要素叠加在一起,构成了这位原作中早早归西的男二——清徽。
没有姓氏,甚至作为出场角色都不需要活着,只需一遍遍在其他角色的回忆中诈尸,提一遍就美化一遍,到最后恨不能当场给他建个庙供起来。
然而抛开书中的滤镜,连珂再次看向清徽,只想控诉原作在诈骗。
即使清徽本人看外表确实担得上一句光风霁月的赞词,无需多余装饰,一袭白裳便足够承其风雅,隔绝凡尘烟火。
又即使清徽的声音恰如他的琴音一般温润:“贵客上门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但连珂心里明白:今天发生的一切,十有**都是因为这位“纯白无瑕”的白月光。
就算不提梦境,单说暗门后层层叠叠的毒雾和隐藏其中的致命机关,清徽就不可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连珂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似笑非笑地说道:“‘贵客’说不上,但兴许能成为个‘归客’。公子既邀我来此,又何故惺惺作态、明知故问。”
这话委实算不上客气。
清徽一怔,随即轻声道:“不知清徽做错了什么,让客人有此误解。但客人说的‘邀请’,在下确不知此事。”
“嗯?”
连珂仔细打量清徽的神情,没看出什么异状,视线是齐平的,瞳孔也无变化。
可若清徽确实没有说谎,那在梦中邀请她来此的“清徽”,又是何人呢……
清徽开口道:“客人方才言语提及‘归客’,想来是知情者。那么,客人所求何物?”
“不归客”,是梦境中客栈的名字。
但连珂穿过毒雾进入竹林,也没看见什么可以被称作客栈的建筑,充其量是附近有些几层高的小竹楼,用来待客肯定是不够的。
连珂并不全然记得梦境,听清徽这套说辞,什么“知情者”……
不好意思,她不知情,但她敢编。
连珂“哎呀”一声,仿佛才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苦恼道:“确有一事相求,公子琴音甚妙,不止悦耳更能入心,所以不知我是否有幸得以……”
她话音未落,就见清徽很自然地把手搭在琴弦上,应是听惯了这类说辞,以为她言下之意是想再听一曲。
然而连珂的话拐了个弯,笑眼望着他,说道:“不知我是否有幸,请公子为我算上一卦。”
清徽手指一顿,温声推辞道:“那或许要让客人失望了。卜算一道,在下不过一知半解,怕是难以为客人分忧。”
“无妨,”连珂早料到他会推辞,自有另外准备的话术接上,“既然公子过谦,便只好由我来先行献丑了。”
“清徽愚钝,不知客人何意。”
连珂说道:“很简单,在我提出请求之前,便自作主张给公子算了一卦。公子向来儒雅随和,想来不会在意我的冒犯吧。”
清徽脸上未有分毫愠色,只是温声道:“愿闻其详。”
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反倒让连珂的良心悄悄长回来了一点。
连珂轻咳一声,一边回想着那些江湖骗子的模样,一边伸出两根手指轻拈,摆出十足的高深莫测的架子,再压低声音道:“观公子的面相,再察公子周身气质,真真非常人能比。”
“虽非大富大贵,但也一身清白,一生顺遂。”
连珂边胡编边毫不心虚地想着:这句算不上蒙人,清徽在原作中也称得上一生顺遂的。
作者都没描写他有过什么病痛,甚至清徽坐轮椅都不是因为双腿有恙,仅仅是体弱,怕在外头站立久了就倒下,也确实站着就晕过。
所以真要说起来,清徽的病也就仅仅是作者赋予的病美人模版:
需要的时候,偶尔咳上几声,临死了再咳些血;再有需要的时候,从轮椅上挣扎着起身博些同情;
剧情过于平淡,就让他突发肺疾,呼吸不能自主;战斗过于顺遂,就让他在后方重病缠身,逼得在乎他的人留在身边照料,延误军机……
对此,连珂一向认为:清徽这类书中的量产型病美人,就和被父母逼着装病的孩子没什么不同,都是被最亲近的人亲手折断了本可以飞上天空的翅膀。
不过真要对比起来,清徽实在算幸运的,除了剧情需要时咳些血,其余时间都在安静地弹琴,逝去时也是毫无痛苦地在梦中辞别。
等等,梦中辞别?梦境!
连珂本是为了编话顺带回忆原作的清徽生平,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点线索。
若按这个思路想下去……
连珂重新看向清徽,发现后者正温和地抬眸,认真听着她胡编乱造的卦辞,就像在安静聆听着自己的命运。
连珂抿唇,把已到嘴边的直白话语咽下,临时编作一句:“夏花易败,散予清风自留香。入梦恰似世外客,幽蝶觅香,笑言故人归。”
紧接着就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半点不押韵的伤春悲秋尬到,不住地在一边咳嗽。
然而,清徽听到这句却是若有所思,徐徐说道:“原是如此,客人在卜算一门自有造诣。说来惭愧,方才清徽见客人并未索要生辰八字,拈指手势又难以捉摸,还以为客人所谓卦辞是在说笑。”
“未曾想,冒犯了大师。”
“嗯?”连珂眨眼,有点不可置信。
这算是,蒙混过去了?靠两句酸词?
而且,清徽说着,竟认真朝连珂行了一礼以作致歉,连珂匆忙拱手回礼。
看那架势,要不是有个轮椅的设定拦着,清徽高低得起身鞠躬不可。
罢了,顺其自然吧,连珂心想。
二人互相行礼后,清徽又说道:“客人且随我来。”
连珂正犹豫要不要帮忙推一下,就见清徽启动了轮椅扶手上的按钮,之后轮椅便向前前行。
这本身没什么,不说现代,哪怕古代都有类似的可以自行运动的机关。
但是,能不能动起来是一回事,速度又是另一回事了。
无论何种设定,轮椅移动速度快出残影都属实有些过分了吧?!
看着土地上留下的深深的辙痕,连珂很想陷入沉思,但此情此景,她也只能发动身法强行追上了。
万幸,当连珂先一步到达“不归客”的阁楼前,清徽的轮椅还差几步。
连珂呵呵一笑:“公子这代步工具,属实有点意思,快赶上我家的驴子了。”
被拴在落英镇的汗血宝马,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清徽不解其意,亦以浅笑回之,开口毫无连珂话语里避免不了的夹枪带棒。
“客人见笑,这不过是清徽闲暇时做的小玩意儿。客人若喜欢,不妨稍待时日,在下新做好后,自给客人寄去。”
闻言,连珂还真认真想象了一下自己骑着轮椅飞檐走壁的场景,但低头看看自己结实有力能跑能跳的双腿,权衡一番,还是拒绝了。
说话间,连珂跟着清徽走进不归客内部。
梦境里的“清徽”曾跟连珂笑着说,不归客是他名下的一间客栈,专供闲人雅士在此休憩,希望她路过落英镇时,赏脸进去坐坐。
不过,连珂打量着不归客内部的装潢,压根没想到这和客栈有什么关系。
名字里同样有一个“客”字吗?
大厅零星摆着几个桌椅,根本找不到结账的去处。至于人嘛,店小二和客人一概没有。
清徽看出连珂的疑惑,温声解释道:“近来生意很少,我便把下人都辞退了。”
“所以以前,这里真的开张过?”
连珂对此依旧抱有怀疑,哪怕是荒废了,也不该变成如今这样啊,一点客栈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清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的,半年前,归客客栈还很热闹,时常有游侠逸士暂居于此,也有一些琴师不远万里前来与我论琴。”
连珂这下彻底愣住了,脱口而出:“归客客栈?不是不归客?”
清徽也是一怔,不解道:“这……哪有人会给自家客栈起‘不归’这样不吉利的名字呢?”
见他神色不似作假,连珂当机立断掐了自己手心一下。
有痛觉,不是梦。
可是……这算什么?
清徽看着她突变的脸色和奇怪的举动,关心道:“客人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连珂揉了揉眉心,今日经历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中展开。
梦境,画作,暗门,毒雾,竹林,君子,不归客,归客……
她想到什么,连忙问道:“’知情者‘是什么意思?所求何物呢?客栈到底是做什么的?”
清徽虽是不解,但仍是一一答道:“知情者……是这个措辞让客人误会了吗?归客客栈在竹林深处,远离市集,名声不显。是故来者多是清徽旧时好友,或友人之交,像客人这样的生面孔,实在很少得见。”
“所求何物……客人也见到了,这竹林里的客栈本就不为盈利,仅仅是为了给过路人、失意者一个休憩之所。有所求才会特意寻来这里,寻个清净之所在,暂且免去尘世喧嚣。”
清徽打量着连珂愈发不对劲的神色,有些担忧,但连珂没有叫停,他便继续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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