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仙阁大街约有数百米长。

李复然带着二人一路行至长街尽头，终于来到距离最近的一座仙山脚下。

眼前的这座仙山占地面积庞大，巍峨耸立，直入云霄。

顺着李复然的指示，二人抬头看向不远处，只见进山的道路入口处，巍然矗立着一块山门石。

其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云来峰。

字迹笔走龙蛇，力透山石，蜿蜒起伏间透着一股强烈的刚劲，不似用刀一笔一画描摹篆刻，更像是练剑之人以剑为毫，用剑气挥就。

笔落张驰之间，透出满满的恣睢与狷狂。

“此乃我派开山祖师题字。”李复然对二人解释。

闻言，陆识盈微微颔首，顺口夸赞道：“苍劲有力，意蕴无穷，确实是极好的字。”

一旁的叶初也跟着点了点头。他目光一转，视线落在近处的空地上，发现有不少身穿道袍的月地云楼弟子，正盘腿坐在正对山门石的方向，心无旁骛地打坐冥想。

注意到叶初无声打量的目光，没等他发问，李复然便温声为他解惑道：“云来峰前的山门石内，留有我派开山祖师留下的一道神识。”

“......神识？”

“没错。”李复然淡淡道：“据传，她那时已臻化境，将自身与天道法则相融，推演三千大道后，忽然窥见了一丝隐秘天机。”

“天机不可泄露，因此，对于那次推演中所见的一切，我派祖师始终保持缄默。”

“直到她即将羽化登仙之时，突发奇想，于眼前正在刻写的山门石中，有意留下了神识一缕。”

“自那以后，月地便诞生了一条代代相传，经久不衰的传闻……”

他想了想道：“算起来，传到今日，已有数千个年头了。”

“什么传闻？”叶初追问。

李复然淡笑了声：“云来峰下，山门石前，有缘人得见天机。”

闻言，叶初轻轻“唔”了一声。

他看向不远处那群正在山门石前打坐冥想的弟子，表情若有所思道：“所以他们都是来碰运气的？......为了传闻中的那一份仙缘？”

李复然摇摇头：“倒也不全是。祖师留下的机缘虽然难得，但数千年都无人能觅其踪影，在我等心中，早已成为一份不可企及的传说。大多数弟子日常在此打坐冥想，是为了感悟其字迹中所蕴含的道意。”

说着，他对陆识盈道：“日后修行时，你也可像这些同门一般，来此冥想感悟。”

“你是先天道体，或许相较旁人，更有机会获得这传说中的机缘。”

闻言，陆识盈点头应了一声，心里却对此没什么想法。

上辈子她就是听了小师叔的话，一有空就来云来峰前打坐，盯着这块大石头死命地看，从白天看到日落。

结果......所谓的道意倒是能感觉出几分，传说中的那份机缘，却和她半毛钱关系没有。

在她所经历过的上辈子，的确有人命格不凡，于山门石中感应到了那缕神识，窥见了开山祖师留下的关于天机的只言片语。

......只是那个人不是她陆识盈。

一旁，叶初盯着那块山门石，默默看了许久。

他隐约能感觉到其上字迹透出的玄奥之意，但传说中所谓的那一缕神识......

和先前无数次类似的尝试一样，他什么也没看懂，什么也没悟出来。

挣扎片刻后，叶初嘴角抽了抽，不禁有些无语地收回了目光。

很好，还没进山门，就又被他找到了一个《问仙》主角在原书中的超级金手指。

......不过ZZ老贼是很喜欢给主角的这些金手指设置什么专属道具锁吗？

除了主角其他人根本打不开的那种！

他简直不愿再回想——关于原书中主角的金手指被他根据印象找到了六个，却一个也不能用这回事。

其实在刚穿来时，叶初的“为我推逆天改命”计划还远没有像今天这般缜密复杂。

他那时的想法很简单：自己的落地天赋既然不错，又对《问仙》原文的走向有着深刻了解，那就直接像那种夺气运文里的情节一样，去抢主角的金手指不就好了？

主角金手指在手，天下他有！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总是格外骨感。

叶初之前已经连续五次抢在主角之前找到了那些金手指，但无一例外，它们都！不！能！用！

......甚至连拿都拿不走！

你就没想过你亲爱的读者会穿书吗？！ZZ老贼！！！！

叶初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经历了几次，在深刻意识到“金手指是只属于主角的奖励”这一点后，他虽感无奈，却也只好另辟蹊径了。

这几年叶初没再惦记主角的金手指，新的计划果然进行得异常顺利。

就拿近日来说，他前几年一时兴起在修仙界搞的某个副业，这段时间竟隐隐给他一种风生水起、如日中天的感觉……

叶初对如今的境况还算满意。

因此，哪怕是眼下第六次尝试抢夺主角金手指失败，他内心除了有片刻无语外，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出于各自的原因，陆识盈和叶初都对眼前这块不属于自己的山门石没太多兴趣。

没人追问，李复然也就没再继续讲解，领着二人路过一旁打坐的弟子，径直入了山门。

云来峰是月地云楼的主峰，其上的仙门广场设有传送阵，可直接通往各峰。

除了使用传送阵之外，门内弟子日常也可御剑在各峰间通行，一般来说，御剑会更方便更快。

但考虑到二人都是初次到仙门，踏上飞剑可能会因恐高而站立不稳，李复然便没有御剑带人。

三人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山路，来到了仙门广场。

见到李复然，不远处负责看守传送阵的弟子立刻恭敬地迎了上来：“弟子见过仙君。”

李复然淡淡点了下头，道：“我要带这两个孩子去明融山。”

他递出一块仙门令牌。

那弟子接过扫了一眼，顿时笑道：“原是明融山有新弟子入门，弟子在此恭喜仙君和山主了！”

话落，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三人踏上传送阵。

淡淡光芒在传送阵周边亮起，眼见着传送阵即将启动，那名弟子想了想，又好心提醒道：“明融山许久未有新弟子入门，还请仙君不要忘记弟子入门的一应流程，尽早派人来事务堂登记报道。”

李复然“嗯”了声，顺口向他道了句谢。

那名弟子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巨大光柱拔地而起，将三人笼罩其间。

四周光影流动，景象变幻。

再次睁开眼时，三人已经到了另一座陌生的山头。

向山下看去，浩渺云雾间，掩映着鳞次栉比的数间院落。

“走吧，为你们寻个住处。”

李复然转头看向二人，面色温和道：“你们方才也听到了，明融山久未有新弟子入门，如今山上弟子居所空置许多......若有需要，你们可以慢慢挑选。”

陆识盈应了一声，顺势问叶初：“你对住处可有要求？”

“我随意，都行！”

陆识盈点点头，心中考虑片刻，对着李复然道：“我也没什么要求。我们两个人，住稍微宽敞些的就好。”

于是二人顺理成章地被分配到了一间格外宽敞的院子。

院内共有三间屋子，其中一应陈设都很简单。房间内除了床板和桌椅，几乎没什么其他家具，但胜在干净，似乎是时常有专人前来打扫。

陆识盈扫视一圈四周，感到很满意。

上辈子她没带伴读，一个人独身前来，哪怕是明融山上空着的院落多，也没能分到这么宽敞的。

又因为上辈子住的地方距离某间院落实在太近，她不得不与一个后来令她极度厌恶的人日日相对。

陆识盈前世曾对那个人恨之入骨，几度欲杀之而后快。

后来他也确实是死在她的剑下。

你害我，我杀你，相当公平。

但重来一世，一切尚未发生，她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那个人。

若有机会，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这辈子能先下手为强，手起刀落，直接宰了他。

可就这个阶段来看，二人目前的境界实力，恐怕还相差较大......

想到这里，陆识盈叹了口气，决定暂时先隐忍蛰伏一番。

这辈子她住的远，与那人应该不会有太多交集。

她韬光养晦，待到来日，正好杀他个出其不意。

眼看着傍晚临近，李复然没给二人留下太多的时间整理院子。

于是，只是简单地铺了个床，陆识盈便要随他一起去见明融山主了。

叶初不太清楚明融山主的真实境界，怕被她发现戒指中的存在，引来麻烦，便借口要继续打扫收拾院落，没有跟去。

“时间有些紧，明融山上没有其他传送阵，如今只能御剑了。”

李复然挥手招来一柄灵剑，看向陆识盈，平淡问她：“你可以吗？”

语气看似是在询问，但陆识盈知道，小师叔是要从这一刻起，开始对她的考验。

今晚她的目的是拜师，自然不能露怯。

“我可以。”陆识盈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紧跟在李复然身后，步伐从容地踏上飞剑。

李复然的目光淡淡扫过她镇定的神情。

还算是有勇气。

下一刻，伴随着一道灵光闪过，灵剑载着二人飞驰而出，在空中留下一道耀目弧光，消逝无痕......

灵剑在傍晚的霞光中穿行，片刻后，远远可隔着云雾，瞥见下方那座金碧辉煌的阁楼。

玉砌雕阑，画栋飞甍。

沉着操纵着脚下飞剑，李复然带着陆识盈自空中稳稳降落。

就在二人落地的瞬间，伴随着“吱呀”一声，阁楼的门忽然朝着两侧大开。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中传出：

“师弟、徒儿，我等你们许久了——”

许久未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陆识盈一时间有些怔愣。

见陆识盈一双眼睛直直朝前看去，以为她是紧张，李复然垂下眼眸，语气安抚，悄声对她道：“不必紧张，师姐的脾气很好。”

随后，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地踏入小阁楼。

陆识盈双眸微抬，只是随意的一眼，便轻易看见了坐在阁楼上的那个红色身影。

不知为何，距离她越近，陆识盈的脚步便越发不自觉地放慢，竟然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明明眼前的这个人，是上辈子除了父亲之外，让她最牵挂的人。

李复然带着她走上阁楼，停在一个正在埋头斟茶的红衣女人面前。

“坐。”女人指了指面前的两张椅子，头也没抬。

直到将两杯茶全部斟好，认真妥帖地摆到二人面前，她这才笑吟吟地抬起了头。

近距离看清她的脸，陆识盈心头猛的一颤。

喜爱、思念、苦涩、酸胀......一时间，种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

实在是有太久太久没能见到了……她最亲爱的师父。

女人对陆识盈心中起伏的情绪并无察觉。

她指了指桌上的茶杯，笑看着二人道：“小阁楼许久未曾接待客人，我的泡茶技术怕是略微有些生疏，这其中具体的风味，还请你们帮我品鉴一番了。”

李复然微微一怔，正不知她今日突发奇想又闹得哪出，转头看向陆识盈，却见她已经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了。

陆识盈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的水渍，神色自然道：“很好喝。”

女人见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忙道：“哎呀呀，孩子！品茶可不是像你这般牛饮的！”

她支起下巴，双眸目不转睛、若有所思地盯着陆识盈看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

女人一边笑一边道：“此前我听师弟说，你来自凡界的大雍朝，出身不俗，乃是凡人贵女中的典范。我是想到此事，今日才特意照着凡界宫廷的式样，专程为你沏了壶茶来招待......”

她略带好奇地瞥一眼陆识盈：“却没想到你是这副模样，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陆识盈默了默，面色真诚地困惑道：“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典范’一词......小师叔究竟是从何处听来？”

“为何我在都中住了这么多年，都从未听闻？”

“怎会闻所未闻？”李复然略带诧异地扬眉：“前段时日来你府中的那些人，他们人人都那样说！”

陆识盈：“......”

坏了。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有陆识盈堪为贵女典范。

真是有权能使鬼推磨啊。

她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向女人解释：“其实，我这个人并不像您印象里的那些大家闺秀......”

女人挑了下眉。

她若有所思地低头，一双黑眸定定地看向她，面露审视。

陆识盈不动声色，一脸镇静地回望过去。

二人视线交织，充满试探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相撞。

片刻后，原本表情肃然的女人却忽然眉头舒展，仿佛变脸一般，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转过头，冲着桌对面的李复然朗声笑道：“师弟，这孩子我很喜欢！”

说着，女人站起身来。

高挑的身影在灯火下，投下一片颀长阴影。

面对面坐下交谈时往往无从察觉。

那些与她初次见面的人，只有当她主动站起身时，才会惊觉她的高大。

眼前的这个女人，长着一张线条略显硬朗的脸，墨发高束脑后，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眉眼间透着冷酷与凌厉。

这张脸配合身高，再配合她所代表的强悍实力，神情冷淡地看人时，总能给人带来一种如芒在背的恐慌和压迫感。

但实际上，比起面无表情地板着一张脸，这张脸日常笑起来的时候更多。

当她含笑看人时，给人的感觉，又总是有种意外的温柔。

凌厉与温柔，这原本是一对极不和谐的反义词。

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却能在她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相得益彰。

就在陆识盈心潮起伏，思绪纷飞的同时，女人缓缓向她走近。

直到二人仅隔着咫尺之距。

女人低下头，朝她缓缓摊开了掌心。

陆识盈垂眸看去，只见她宽大温暖的掌心里，正静静躺着一块造型精巧的身份令牌。

——这正是明融山主的亲传弟子令牌。

“陆识盈，初次见面。”

女人一字一句念出她的名字，望着她目光温柔，唇边微微含笑道：

“我是你的师父，沈如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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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师父（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