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众人早早启程,而在临城的渡口边已然停泊着一艘大船,那船极大,比在渡口来往的商船还要大上一点,船沿边更是镂空雕花的,极尽浮华无用。
在船周边守着的还有几名身着外门弟子服饰的断尘弟子,直惹得周边的民众侧目围观。
这真是极具仙门的张扬气派。
芩晚身后招来了昝眳,问:“你们一直这么高调的吗?”
付尘要是一直都是这么高调的话,也难怪蓬莱给他软钉子吃。
昝眳被问的有些尴尬,他看了看前方的大船,又看向芩晚,恭敬道:“也不是。只是这一次师祖与我们同行,师傅的意思是不能落了您的排面。”
芩晚:“…………”
果然,跟她这小师侄出来就是麻烦。
麻烦不说,还要像猴子一样的被人围观。
由于芩晚他们一行人并没有人会驾驶船,便雇了几位经验老道的水手,那船老大是本地的居民,听说要到蓬莱去开始是不愿意的,后又得知他们这群人都是仙门里出来的,这才安心的上了船。
林炔羽看了看那几名明显就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水手,问道:“他们为何会害怕?”
芩晚答道:“在通往蓬莱的路上有一段海域称为:幽海,那是海妖统治的范围。同时也是这些水手最怕的海域。”
林炔羽在百妖图鉴上读到过关于海妖的记载,记载上说海妖人身鱼尾又称为鲛人,虽是妖却不受妖界管辖,其歌声有蛊惑人心的作用,能让人陷入到幻觉之中,极其的危险。
这也难怪那几位水手害怕,毕竟海妖是他们的天敌。
众人准备上船,林炔羽的身体莫名僵了一瞬,幸好没人发现他的异常,他放缓脚步在离众人有一段距离后,暗自紧了紧袖口,这才跟上众人的脚步。
他是最后一个上船的,走到甲板上时发现芩晚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林炔羽心神一紧,脚步略微不自然了一瞬,走上前去恭敬的唤道:“师傅。”
芩晚却没做出任何的回应,她既没有应声也没有让他下去休息,依旧直直的看着他,那双淡泊的眸子中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她就像是一个在等待自己学生主动承认错误的老师,耐心却又沉稳。
林炔羽很紧张,他自从拜师后未瞒过芩晚什么这是第一次,他垂下眼不敢与她对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好像此时有人掐着他的喉咙。
在这平静的却又令人感到窒息的氛围中,缠在他手臂上的物什也紧张的越缠越紧,林炔羽能感觉到冰凉滑腻的鳞片给他带来的不适感,可他却也不能表达出来。
若是此时被发现,师傅一定是会对他失望的吧。
最终这种令人心悸的气氛在芩晚收回视线后消失殆尽,她像是想通了什么身周的气息柔和不少,声音却依旧清冷:“无事,去休息吧。”
林炔羽感觉掐着他脖子的那双手蓦然一松,逃也似的躲到船舱的拐角处,少年不自觉的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抬手抹额猛然发现不知何时额上竟浮现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雪白的衣袖中探出一条小蛇的头,他也像个人类那般做出松了一口气的举动,在下一瞬却又紧张起来。
只因林炔羽说:“师傅发现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微哑,他胸膛起伏不定此时呼吸还有些不顺,看向那条小蛇苦笑了一下,问道:“可是我不明白师傅为什么没有揭穿我们?”
“嗨——”小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芩晚不拆穿就证明她已经默许我们了。”
这条蛇就是被芩晚勒令看家的方乐白,他一副好兄弟的架势用蛇尾拍了拍林炔羽的肩膀,嬉笑道:“今后我们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啦,只要不让那群笨蛋发现就成。”
他说的笨蛋自然是指此次同行的断尘弟子。
林炔羽却没有他想的这么轻松,之前在客栈没被发现是因为他住的是单间,但现在所有人都挤在一条船上,活动范围有限很难不被人发现。
要是方乐白在船上不小心露出一点的妖气,那整条船都会炸了锅,到时候方乐白除了跳海也就没什么别的活路了。
方乐白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十分严肃的保证:“你放心,我这次吃了能够隐藏妖气的丹药,他们绝对不会发现我的。”
林炔羽:“…………”
不知道为什么,方乐白这么一保证他心里反而更加不安稳了。
但很快的林炔羽就知道是他想多了,在船上的这几天方乐白一直都隐藏的很好,没让任何一个人发现。
而他以为会找他麻烦的煽童在船上的第一天就晕船了,这几天一直在船舱的房间里抱着木桶就没出来过。
在一次林炔羽与芩晚说起这件事,觉得疑惑的时候,芩晚略微点了点头,痛快的承认:“嗯,我做的。”
林炔羽:“师傅为何……”
“因为他喜欢找你麻烦,在船上的这些日子我便让他安静一点。”
她的眼中丝毫没有因做坏事而产生别的情绪。
林炔羽心下感动,原来师傅一直都知道,有些事情他不说她也能知道。
她知道煽童喜欢找他的麻烦,要是在船上被他发现他身上藏有蛇妖,到时候莫说是掌门整船的人都不会放过他。
是以他能安稳的隐藏到现在,都是芩晚在暗中保护着他。
方乐白听到此话一个激动间便要蹦出来,他想要缠到芩晚的手腕上,好好的夸奖、拍马一番,但最终还是给忍住了。
芩晚只是默许了这件事并没有承认,他要是现在出去恐怕到时候就不是这么温馨了,而是他和林炔羽一起受罚的凄惨场面。
次日早上,刚出船舱的昝眳明显的感觉到船上的气氛不对,船老大站在甲板边神情严肃的眺望周围的海面,几个水手也跑上跑下的,面上俱是担忧警惕之情。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林炔羽此时也站在甲板上,他站的笔直挺立海风吹起他的衣袍,颇有几分孤高的清冷少侠之感。
在林炔羽的衣袖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昝眳走上前去想要查看一番。
而正在衣袖中疯狂呼喊林炔羽,企图希望能把他从幻象中拉出来的方乐白,感受到旁人的接近连忙规矩的缠绕在林炔羽的手臂上不在动弹,将希望寄托在了来人的身上,希望他能发现不对劲。
昝眳走到林炔羽的身边喊了两声,却发现林炔羽并不理他。
他看向林炔羽,面前之人眼中满含悲切痛楚,他直直的看着远方的天空,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林炔羽就像是被什么给魇住了。
昝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刺眼灼热不敢令人直视的太阳之外别无其他。
他看着太阳悲伤?
昝眳不解,但接下来他很快的便察觉到不对,不知何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悠悠荡荡的歌声,这歌声似少女清唱婉转诱人,远处的海面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迷雾,渐渐的将整艘船都包围在其中。
航行的海面也转变为了幽蓝色,那是像幽火一般的颜色。
“是海妖!大家快捂住耳朵!!”
耳边不知传来了谁警告的声音,昝眳想捂住耳朵不听这扰乱他心神的声音,但为时已晚。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整个人怔怔楞楞的向前移动,看着前方那个满眼都是他的清丽身影,仿佛心都被填满了一般。
周围炽热一片,林炔羽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他整个人悬在天上,不——不是他悬在天上,而是他变成了一只黑色的鸟飞在天上。
他能够看到自己鸦羽一般黑亮柔顺的翅膀,和闪着寒光的锋利鸟爪。
周围传来啼鸣声,他闻声看去:一只只浑身漆黑的大鸟徘徊在他的四周,祂们浑身黑羽只有头部印有火红色的神纹,身周是金色的护体神光,啼鸣清脆嘹亮仿佛能够穿透人心,不似凡间之物。
这是——金乌!
上古传说中的神。
林炔羽查看四周,只见金乌们所在的天空都被照映的火红一片,整个天空就像是被烧起来了一样。
而金乌们却察觉不到这一点,在林炔羽看来祂们似乎是在玩闹,有几只在经过他的面前时还冲他啼叫几声,好似是在呼唤他。
察觉到这一点他向下看去,只一眼他就震惊到无语凝噎。
被火红的天空笼罩的地面也变为了一片火红,他能看到山林燃起大火,恶鬼一般的火焰熊熊吞噬着村庄,人们流离失所,河流被蒸发殆尽。
这世间的一切都变为了焦土。
林炔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他想离开,想要叫其他的金乌一起离开。
可他却控制不了这具金乌的身体,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地上小黑点一样的人匍匐跪倒在地,他们摆出贡品卑微的乞求着,乞求金乌能给他们一条生路。
可林炔羽知道这些金乌没有一丝离开的意思,祂们并没有将这些乞求听进耳中,或者说祂们不屑于听。
直到他看到一抹亮眼的银色,那抹银色就站在一座很高的雪顶上,那是比普通的人类还要高上很多的巨人,他身上的银甲闪着摄人的寒光,只是一眼便让林炔羽感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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