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晾夏烬之前,祝燃还干了一件事。
她把楼下公告栏里的光荣榜上夏烬的单寸照撕下来了。
照片上的夏烬玉树芝兰,看着就清心寡欲的样子。
撕下来后,她在照片背后写了一行字,而后放进钱包里。
与照片放在一起的还有先前她欠夏烬的自行车的钱和买早餐的钱。
趁着午休,她走到八班。
八班是重点班,午休时候还有挺多人在教室的。
祝燃也没有让人喊夏烬,径直走到他身边,把钱包放在他桌上,“还你。”
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她说完就走了。
安静的周遭随着这一出略微有些嘈杂起来。他们望着夏烬桌上的钱包窃窃私语。如果换个人他们兴许懒得八卦,可这是给夏烬的,那就不一样了。
好一会儿,夏烬终于动了,他面无表情地把那个黑色的卡皮钱包放进了抽屉,隔绝了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一直等到放学,人都走光了,他才拿出了那个钱包,没有清点里面的钱,他怔怔地盯着那张被夹得很好的他的单寸照,轻轻地把它拿了出来。
白昼灯映射下,照片上他的胸前有一块不太清晰的黑色笔迹。
照片后面好像写着什么字。
夏烬把照片翻到背后,得以看清了那行字。
“花匠的姑姑有把伞在屋里。”
这句话出自《月亮与六便士》。
他垂着长睫看了会那行娟秀的字,了然蕴藏的意思后,陌生的灼热袭上心间。
祝燃知道夏烬肯定会看到那张照片和照片背后的字。送出钱包之后,她就放任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她没有再追着夏烬,他们之间也终于像夏烬想要的那样形同陌路。
小区里碰巧遇到时,都是祝燃率先转移视线。
她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就算他怀着某种隐秘的期盼登上他们玩的网游,抑或登上□□,好友框里的那个头像也再没亮过。
应该是被他的态度弄得终于伤心了吧。
这很好。
夏烬对自己说。
这是他想要的,不是吗?
只要没有人接近他,他就不用时刻担心他们会像母亲一样离开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的他,只会彻底沦为魔鬼,患得患失,内心像饥饿的野兽那样永远不会被填满……
他不想吓到她。
可是,内心却有个声音对他说。
他明明就想得到她。
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得到他希冀已久的温暖。
他明明希冀着她能把他从踽踽独行的深渊里救赎。
他这才发现她已经浸入他生活的每一寸。
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关注她。
他的目光会不自觉去追寻她。
他甚至有更变态的想法。
他想看她再哭一次。
脆弱,又坚强的。
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心。
她钱包里夹着的那张照片早已被他拿出来就放在书桌上,背后写的那行字他早已烂熟于心,挠得他心尖发痒。
他又等了好几天,她还是没有来找他。
她说“如他所愿”的那句话时的语气和神情现在回想起来都如冰刃一般刺在他的胸腔。
他害怕她真的已经放弃了他,所以他一直徘徊不前。
夏烬最后还是找了个理由,对,他是因为不想让那些他和她的流言再肆意蔓延才找她的。
他是因为太困扰了。
所以他给她留了纸条,约她去天台见一面。
私心里,他只是想见她一面。
祝燃赴约了。
她还是像第一天在小区门口那样扎着高马尾,清爽干净,眼里蒙了一层水雾般朦胧。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欣喜。
那是一种从内而外传递出来的愉快。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故作冰冷地跟她陈述,“最近,有很多关于我们的流言,让我觉得很困扰。我希望……”
骗子。
自欺欺人。
他明明就只是想见她。
因为,她在躲他。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仅仅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和她被绑在一起,就心生欢喜。
好像他们天生就该这样。
他还在机械地说着什么,就被祝燃用一根手指轻轻地堵住嘴,她单手把皮筋一扯,柔顺的长发立马散落下来,有清香氤氲在空气中,那明媚的柳叶眼里漾着水光,含着些情意,盈盈地倒映着他一个人,樱花似的唇瓣轻启,“如果我说,这不是流言呢?”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
游走于清纯与妩媚的两个极端。
融合在一起近乎于妖,又藏着点坏。
挠的他心痒痒的,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胸中升起的炙热情感愈演愈烈,脸颊逐渐染上一层病态的红晕。
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比之前任何一次跳得都要快。“你,什么意思?”声音有些发涩。
她轻笑一声缓缓凑近他,笑声不复往日的清甜,而是低低的有些勾人,属于她好闻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
“意,思,是~”她故意一字一顿,还拉长了尾音,后面的那几个字萦绕在舌尖坏心地就是钓着他,不马上说出来。
见夏烬望着她发呆,焦急地等着她的后话,祝燃满意地笑了,她继续凑近直到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融。
夏烬显然也注意到他们此刻的距离,她温热的气息就倾吐在他的唇上,只需他稍稍一碰,就能吻到她的唇瓣。想到这里,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耳后根也早就烧红了。
可惜,祝燃的目标并不是嘴唇,而是——他鼻子侧面的那一粒小小的黑痣。
她盯上它好久了。
所以她进攻的路线偏移了嘴唇,径直往上,几秒后,一个吻轻轻地落在那粒痣上。
感受到温软,夏烬僵直了身体,浑身的血液归结一处,盯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睛都忘了眨,但那温软不是落在嘴唇上,并且稍纵即逝,他又瞬间失落起来。
“这,就是我的意思。”祝燃冲他弯了弯唇角,随后毫不留恋地退开来,转身。
夏烬怔怔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边走边利落地用皮筋把方才散落下来的头发又重新绑成高马尾,而后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缓缓把手放在胸口左下方,那里,还在一刻不歇地剧烈跳动着,一声比一声更炽烈,早已昭示了他的彻底沦陷。
祝燃这一仗打得很漂亮。
在下天台前一刻,她就观察到了夏烬头上的好感度一直疯涨,最后停在了80。
接下来,就只差临门一脚了。
祝燃理所当然睡了个好觉。
同她完全相反,夏烬失眠了一整夜。
他清楚他是彻底栽了。
他告诉自己,既然没法再放手,那就遵循内心。
只不过,夏烬总是淡漠的眼神幽深起来,眼底有炽热而汹涌的感情在破土而出,并愈演愈烈,祝燃最好不是一时兴起,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放出被桎梏饥饿已久的笼中猛兽,后果可不是那么好承担的。
经昨天一吻,两人的关系好像默认了一样。祝燃很自然地中午去夏烬班里找他。
恰好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他同学都去吃饭午休去了。
祝燃提着自己花了十几分钟做的便当悄悄地绕到他身后,把便当轻放在旁边桌子上之后,玩起了最幼稚的把戏。
夏烬在专注地看着一本书,根本没有注意到教室里多了一个人。
趁他不备,两条白嫩的藕臂就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脖颈。
令她不满的是,夏烬没有被吓到,他只是转身看她,面上浮现淡淡的喜悦。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是不是老有女生对你这么做,你都不拒绝?”祝燃蹙起形状姣好的弯月眉,装作生气地质问他。
夏烬一脸茫然,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眼前人是吃醋了,他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心中绽放开了一朵又一朵喜悦的小花,他放柔了声音,“没有,我知道是你。我不会拒绝的只有你。”
有进步啊。亲吻还能解锁情话技能?
这么想着,但祝燃继续不依不挠,“骗子,我那么小声,你都没转头,你怎么可能知道是我?”
夏烬赶忙解释,“我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很特殊的香味。”
祝燃倒没有注意过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暂时放过他,把保温盒放在他的桌上,自己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给你做的,快吃!”
是她亲手做的?夏烬打开保温盒,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迫不及待。
番茄炒蛋,青瓜,和大鸡腿,简单的两素一荤。
再看祝燃面前的,是一盒外面买来的炒饭。
似乎是感知到他的疑惑,祝燃主动解释,“噢,我早上想给你做的时候,饭和食材都不太够,所以就只做了你一份。”
才怪。
她的手艺她知道。虽然不至于难吃,但任谁一直吃都会腻。
这几天她已经吃吐了。
要不是小区附近没有店也没有人,也懒得跑学校这边吃,她准天天跑楼下吃。
到头来还是得怪破系统,给她传到09年,她连外卖都不好点。
夏烬拿起筷子,虽然什么都没说,动作也慢条斯理,但他把便当盒吃的干干净净就足以说明了他的意思。
祝燃笑意盈盈地看着夏烬吃的干干净净,当他起身还要把便当盒洗了还给她的时候笑意更深了,“不用啦,我一起带回家洗很方便的,不许去。”夏烬这才作罢。
吃完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冷了下来。夏烬有很多话想问她,却又惧怕听到她的答案,怕她又改变了意见。
而祝燃很自然地靠着窗,对这一切好似浑然不知,她拿起桌上夏烬方才看的书,封面上的两个字是《窄门》,是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的作品。
这倒出乎她的意料。
她以为夏烬不会看小说。
倒是夏烬有些紧张地望着她的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书上增加了很多批注,还在某一页标红了一段话——“为了你,我把人生的高度设得那么高,以至于人间所有乐事对于我来说全是失落。”
说不出理由,他在翻阅这本书的时候就是很喜欢这句话,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祝燃的脸。
祝燃很快放下了书,见夏烬还呆呆地注视着她,她弯了弯唇角,“怎么了,这么看我?我的小文学家?”
她都看到了!
他的那些批注。
夏烬的耳朵一下通红。
但他又控制不住地去看她。
祝燃此时懒懒地靠着窗,掏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外面亮金色的光线照射进来,有光影流动在她的脸上,衬得那处肌肤如玉,也给她明亮的双眸笼上一层轻纱。
夏烬的心跳又抑制不住地开始一下又一下,怦,怦,怦,一声高过一声。
祝燃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缓缓靠近他,饶有趣味地盯着他头上的好感度又开始涨起来,她把手搭上他的肩膀,而后顺势直接侧坐在他的腿上,察觉到男孩的腿瞬间僵硬,祝燃当作不觉,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发现一件事哦,你看,我叫祝燃,你叫夏烬,我们从名字看是不是就很搭?”
夏烬被她看得眼神闪躲,还被他们现在的姿势搞得满脸通红,根本没想到她会说这个,黑眸里水光倏然就漾了一圈又一圈,唇角更是止不住地上扬,可待他细想了一下,又垂下头,有了几分低落。“可是,你的燃的意思是尚在燃烧盛放的光,而烬的意思是燃烧完了的废墟,我们,明明就是两个极端。”
他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期待祝燃的反驳,紧张地都下意识掰起手指来。可是良久,都没有等来她的回答。
祝燃望向窗外,又过了会,她的回答才悠悠响起,她说的那般漫不经心,好似只在他的心上轻轻划了一道,却令他的整个心河都荡开了波澜。忍住心头的发痒,夏烬的脑海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祝燃的答案,“由我始,由你终,不就说明,你是我的归宿吗?”
她说完,轻柔地吻上他的唇瓣,极致温柔地带着他沉沦在橘子味的吻里。
那天中午,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教室,祝燃说这句话时弯成月牙的柳叶眼,满满倒映着他的身影的极亮的瞳孔,还有弯起的唇角边的两粒小小的梨涡,以及那个橘子味汽水的吻,都令他痴痴地惦记了良久,哪怕在后来祝燃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这些都成了他重跌黑暗尘土里踽踽独行时唯一的慰藉。
放学后,祝燃理所当然地被夏烬送回了家,她满意地盯着他头上此时鲜红的好感度100,心情非常不错。
但往常迅速闪人的夏烬今天却下了车,站在她单元楼门口,“燃燃,你……晚上吃什么?”
祝燃有点意外他会这样,随口一答,“哦,吃饺子吧。”
“好。”夏烬本来就是个话少的人,他找不出什么话题,但又不想马上跟她分别,只好佯装从书包里找东西。
祝燃见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在找什么?”她轻笑,已经快走到楼道口了又折回到台阶前,“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忘了个东西。”
夏烬下意识顺着她的话问,“忘了什么?”
不远处,落日余晖,霞光绚丽,微风轻拂。
祝燃站在台阶上,在漫天霞光中,托起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细密绵长的吻,相比中午的浅尝辄止更久更深入。
吻毕,祝燃朝夏烬坏心地笑,“告别吻。”说完她不再留恋地背过身朝他挥手作别,径直走进了楼道。
夏烬的视线一直到她消失在视野里也没有收回,他怔怔地摸着嘴唇,眼底是快要溢出的痴迷爱恋。
怎么办?好喜欢她。
失去她的话,他会坏掉的吧……
不,他不会失去她的。
没有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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