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施主，你觉得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没？”
一听这声音，许知意把头机械的转向右边，望着嘴角噙着笑意的和尚，举手和他打招呼，“嗨，你还没走呐。”
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样，不知怎么的，许知意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勿缘：“阿弥陀佛，女施主真会说笑，贫僧心愿未了，自是不愿意归去的。”
见她如惊弓之鸟般，黑眸不断的扫向周围，勿缘不由得想笑。他没想到自己这被人拥戴一世佛子，到了这关头反而被一个小姑娘提防了好几回。
不过也很欣赏她这份小心，念及她初来此，也情有可原。
许知意尴尬一笑，把手放下。
“哎，我好了。”她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动动后发现四肢全都好了，也不痛了。
摸摸脖颈，也不痛。
“全好了。”许知意笑眯眯的跳跳，又踢踢腿。
勿缘一直注视着她活蹦乱跳的一番操作，闻言笑眯眯的点头，“生机丸乃贫僧费尽心思所得，自然有奇效。”
许知意闻言眼睛一亮，挪着小碎步靠近他，“秃…”
勿缘抬眸，“贫僧勿缘。”
许知意连忙捂嘴，斟酌一番用词才开口，“勿缘大师，你真的真的真的不考虑送我回去吗？我们那里可好了，什么都有，比你们这个世界好多了，你去了肯定会喜欢的。”
“不能。”听着她的极力劝说，勿缘不为所动。拒绝后，他微微垂眸解释：“贫僧在这只为守一人，贫僧也承诺过她许多，自然不能食言去了别的地方。”
“大师，我能问问是谁吗？”
许知意的八卦之魂觉醒，一时没管住新身体的嘴，腹中疑问立马秃噜了出来。
勿缘含笑，也不与她计较，只当她年少好奇心重，耐心回她：“是我娘子，玥女。”
他说到玥女二字时，吐字温柔，声音里似有绵绵眷念。
许知意站着自然比勿缘坐着高，即使有高度差，从她的角度也能一眼看到勿缘那高高翘起的嘴角，以及那弯弯的眉梢与眼眸。
她心想，提及他的妻子，他似乎很开心。
不过……看着他蹭亮的头顶，许知意很是煞风景的问了一句：“和尚也能娶妻吗？”
勿缘被她问愣了片刻，沉默几息才轻声道：“不能。不过贫僧能，皆因贫僧已经还了俗。”
“哦。”许知意点点头表示了解，待瞥见他的手又摸了一下袖口的铃兰花，她才正视起他的衣服来。
并不是电视剧里和尚穿的那种灰袍和袈裟，而是一件月白色长袍，领口和袖口都绣有几朵小小的铃兰花。
淡粉色的铃兰花。
枝枝叶叶与花皆齐全，就是有点丑萌丑萌的。
一看就知道是绣工不好的人绣的，偏生他还很在意。许知意猜想，他们夫妻感情肯定很要好。
许知意瞧着他一副珍惜爱护的模样，极为羡慕的小声说，“勿缘大师，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她声音很轻，怕扰了他怀念故人。
勿缘笑了笑，“确实很好。”
他唯爱她，她也是。
念及过往，勿缘忍不住又笑了笑。
许知意站累了，就蹲坐在原地。瞥见他那惹眼的笑容，也跟着傻乐呵。
磕别人的爱情故事真快乐，要是再聊聊细节就好了，她如是想到。
不过回想起他偶尔露出的黯然神色，许知意很有眼见力的没细问，也不是不敢问，就是有些担心勾起他更多的伤心往事。
勿缘不解的看向盯着自己傻笑的人，敛起笑意，正经道：“女施主既然已经恢复，不如我们继续说说贫僧的请求？”
“成。”许知意也收起笑意，正经的坐直身子，“勿缘大师也不要老是喊我女施主了，怪生分的，叫我我许知意就好。”
“许施主。”勿缘闻言随即唤了她一声。
“勿缘大师，你的要求是什么？”
观察了这么久，许知意也大概窥见了一点点这位勿缘大师的脾性，知道没办法纠正他，只能任由他随意称呼。
对于他的要求…念在他是救命恩人的份上，她会好好帮忙的。
勿缘低眉，“我想请你帮我给我的孩子送信。”
“送信？”
许知意腿压麻了，重新换了一个坐姿，闻言疑惑的望向他，“勿缘大师，你还有孩子呐！还有这信该往哪送？”
“我的孩子…你去乾明寺帮我找明净大师，他知道我孩子在哪。”
勿缘声音沉稳的说，“我给女施主说个故事吧。”
来了来了，精彩故事要来了。
许知意眼里闪过兴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乖乖靠在一旁的石壁上，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勿缘颔首，娓娓道来：“贫僧还俗前乃乾明寺第二百五十七任佛子，佛子与普通僧人和佛修不同。他们担任着历任佛门天卦卜算的重任，能窥见真正的天机。
也许是天机不可泄露，每个佛子也只能卜算三次。多了则会受到反噬。可是…据贫僧了解，似乎只要是泄露了天机的佛子，大概都没有好下场，轻则修为尽毁，重则神魂俱灭。”
瞥见少女眼中的光亮，勿缘莫名一哽，停顿了几秒，他又继续，“而贫僧的三次卜算卦象，皆是造成贫僧家破人亡的重要因果。
第一次是两百年前，那时贫僧不过九岁而已。当时魔族的首领魔尊诞下一女，天生异象，在各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魔族和妖族都在传闻，那魔女即将统领三界。
各大仙门人心惶惶，恐魔族来犯。仙门首领付渊上乾明寺求卦，师傅命贫僧为其算上一卦。贫僧当时借佛子命格遮掩，窃取了一丝天机，卜了一卦，为凶。
贫僧窥见…若放任魔族继续发展下去，仙门将处于劣势一方，飞升者百者有六十以上为魔修。
可惜那时的贫僧年幼，不曾能明晰的分辩是与非、仙与魔的立场，自将结果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们，可没想到，这便是我失去挚爱的开端。”
听了这么多，许知意大概也听明白了，这是佛修和魔修相爱了。按照自己偶尔涉猎的众多狗血剧，她觉得他们后面的发展估计也艰难。
她轻微皱眉，小心翼翼的问眼前这位风光霁月的佛子：“你的爱人是那魔女？”
“正是。”勿缘微微一笑，朗声道：“那魔女名为玥女，外界皆传闻她有多凶神恶煞，可贫僧初见她时，她却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很是灵动可爱。”
“我们相知相爱，很快便在一起了，还如凡间夫妻那般，拜了天地。”
回忆起甜蜜的过往，他的眉眼带着深深的笑意，“我允诺她，只要回师门禀告师傅一番，便能回去找她，她也答应了，说一直在我们初见的望月崖等我。”
“可天不遂人愿，我这一去便是多年，再回来时，她已经没了。”
“啊？”许知意如沉浸入戏的观众，心情也跟着他们的故事起起落落的。听到伤心之处，她抹抹眼角的泪水，抽噎着问：“怎么会这样？”
他们真惨。
她望着对面脸上没了笑容的人，也揪心般难过了起来。
为什么？
勿缘嘴角挂起嘲讽的笑容，眉眼之间也染上几分落寞，低声道：“我回到寺里，禀明师傅后，他骂了我一顿。”
他还记得，师傅骂他私自与魔族有染，不顾苍生，不配为佛子。
可他的玥女也是苍生，她也不会如师傅和那些仙门正道想的那般会伤害无辜之人。
他也亲眼目睹，魔族人的生活和品行根本不如仙道之人说的那般不堪，他们也如仙界的普通人那样知足上进、团结友善。
“后来，师傅命人把我关了起来。我为了证明自己对玥女的心，一直反抗他们。师傅见我不改还俗的心思，便让我算了第二个卦，说是算完就放我去与玥女团聚。”
他低眉，缓了片刻又道：“他们想知道魔族和仙门将来谁发展的更好一些。我又算了一卦，结果显然偏向了魔族一方。”
许知意已经猜到了，“他们是不是去攻打魔族了？”
“是。”勿缘偏头看向洞口，声音有些飘渺，“师傅明明说过，只要我说了第二卦结果，他们就放我走的，还承诺我不会伤害玥女。当初我也真是傻，居然又信了他的话。”
那可是从小把他养大的师傅，就是没想到……
也怪自己蠢，勿缘低头自嘲一笑，继续说，“之后便是仙魔大战，二者皆死伤无数，以魔族退居十方碑后方为止。”
“那玥女也去参战了是不是？”许知意心中已有猜测，可她还是想向他证实一下。
“嗯。”勿缘抬头看向她，“她去了，最后尸骨也是我去敛回来的。”
他脸上不悲不喜。
不过许知意知道，他当时应该很痛苦。毕竟那是他的挚爱，经历了师门背叛，又陡然知道爱人没了，即使是无欲无求的佛子，大概也会痛苦不堪。
“那你怎么知道有孩子的？也是算的吗？”想起送信，许知意不解的问他。
“嗯。”勿缘脸上露出迷茫与苦色，“第二次算到的，可我还未曾见过孩子一面，他们肯定也不知道我这个父亲的存在，也许还会恨我。”
恨他是害了他们母亲的罪魁祸首。
恨他弄丢了他们。
不过…，想到自己隐瞒的真相，勿缘觉得恨也就恨吧，他们安全就行。
许知意给不了他答案。自古修真界仙道和魔族皆为敌对，似乎都是对立的。
个中的是是非非与恩仇，也不能由她这个异世来的小喽啰定断。
更何况，不经他事，勿妄断言。
勿缘也不指望她回答，兀自静坐，闭眼沉思。许知意尴尬的扣扣手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勿缘师傅，那你的三次机会都用完了吗？”
如果没有，她想请他帮忙算算自己会不会在这个世界活到寿终正寝。要不然凭自己如今这实力，出去后分分钟就会被别人秒杀。
许知意心含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