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二背着父兄偷偷离开青州郡,本想干一番大事业,好叫父兄瞧瞧他的能耐,谁知刚一入城,正事还没干一个,就被个臭丫头当成狗一样的满城遛。
日头西斜,镶金嵌玉的小公子满身狼狈,钱袋瘪了,抹额歪了,眉毛一高一低,满心郁闷。
他心里知道,这次回去一顿打是少不了了。
一想到他爹的铁砂掌,他的后腚就忍不住一紧。
怎么办?怎么办?
他甚至想出了将眼前的小叫花子打扮成陈家妹妹硬塞给陈敬当女儿的“绝妙法子”。
“芙蓉!芙蓉!”袁二的行动永远跟得上他的想法,这般一想立刻叫上了他的贴身小厮。
这小厮是一年前袁二在城郊狩猎时捡的,没爹没娘的孤儿,那时芙蓉花开满城,袁二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
小厮是个灵巧人,很得袁二喜欢,他又比袁二大上许多,懂得多,鬼主意也多。袁二犯错挨罚,他总能想到法子帮他少受责罚。他还练了一手袁二的字,但凡袁二念书被罚抄写,总是他代劳。因此没多久,芙蓉就成了袁二的心腹,独一份的。
袁二这次会突然带着他的亲卫离开青州,自作主张寻找陈小姐助他师父脱困,也是芙蓉撺掇的。
芙蓉还贴心的偷了一张陈小姐的画像,袁二感动不已,直呼“好兄弟讲义气!”之后假装外出散心,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他的亲卫离开了。
袁家祖辈都是马背上的英雄,并不像临照的权贵那般娇养孩子,自男孩儿能走路了,就会从家将的孩儿们里选拔一批亲卫,从小陪着他摔打。等这一批孩儿们长大,也会成为袁家子孙最忠诚的心腹干将。
袁二将芙蓉叫到身边,指着熟睡的小七,如此这般一说。
芙蓉的面皮不自觉的抽了抽,心里暗骂蠢货,面上还要装作真诚道:“这……这,二公子,莫说陈小姐是陈刺史的心肝肉,便是从来没见过一眼,也不好随便填个人乱了人家的血脉吧。”
袁二抓耳挠腮,又狠狠瞪向小七。
芙蓉借机道:“二公子,切莫着慌,告示已经贴出去了,相信无需多久便会有人上门提供线索。等二公子立下大功,大将军和校尉大人一定会嘉奖二公子。”
袁二摆摆手:“我不要什么嘉奖。只要能将我师父放出来,为我爹我哥分忧,我什么都不要。”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袁二长的人高马大,看上去足有十二三岁,实则将将九岁。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二人正说着话,小七忽然醒了,直挺挺的起身,目光呆滞,看着就不大聪明的样子。
袁二双手叉腰,大马金刀的往她跟前一站,指着她:“哪里来的小贼,光天化日竟敢抢人钱财,本少爷今日就要替天行道,将你这小贼绳之以法。就,就判你个奴役之刑,什么时候还了小爷的银子,什么时候还你自由!”
袁二这是将所有损失都算到她头上了。
“哼,即日起,你就是本少爷的奴隶了!等小爷正事办完,你同小爷一起回青州,卖身还债!”他倒是个讲究人,非等人彻底醒过来,再判她的罪,让她死的明白。
袁家家风向来清正。
芙蓉看袁二要走,急着拦住他,“二公子,您不将这罪人关衙门大牢去?”
袁二愣了下,他确实没想过。
芙蓉道:“衙门客房就这几间,您让她住这了,我住哪呀?再说了,她这样的小贼,不给她点教训不行。哪有犯了事还好吃好喝好住伺候着的?就算她现在是您的奴隶,私有物了,也要公私分明啊!该受得罚不能轻饶,方能显出二公子您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袁二几下就被他绕进去了,一脸敬佩:“芙蓉,你说的对!”立刻双手背在身后,喊道:“来人!将这小贼关去衙门大牢!”
门外进来两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长的都很结实。进了屋,见小七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一时有些犹豫。
芙蓉对待不相干的人,十分没耐心,白一眼:“还等什么,拖下去!”
俩少年对视一眼,露出些不屑的情绪,论身份,他们都比他高。芙蓉颐指气使的做派让他们不爽,二公子都不会这么不客气的使唤人。
二人站到床前,小七转过脸看他们,头上发辫松松垮垮,扯着头皮疼,她扯了下来,递到他们面前。
二人不明所以。
袁二也一直看着他们。
二人又看向袁二。
袁二气呼呼上前:“干嘛?”
小七胳膊伸的笔直,一动不动。
袁二从鼻孔里哼一声,扯过头绳,将她两手合上,绑住,“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最后扯着绳子的一头,一拉。
明明系得很紧,也不知她怎么动作的,又脱出手来,固执的将头绳再次递到袁二面前。
袁二只奇怪她怎么解开了绳子,不服气的又扯过绳子,将她手一绑,最后还打了好多个死结。
小七的手仿佛是水做的,几下挣动又滑了出来。
袁二不可置信的猛眨眼睛,年纪小的孩子见识少,什么都能轻易接受,没觉得有什么不寻常,只认定自己绑人的手法不行,被刺激到了,哼哧哼哧的又要扯过头绳绑她。
他就不信了,他还捆不住她!
小七不耐烦了,避开他的手,做了个扎头发的手势给他看,又将头绳递给他。
这次,一名少年看出来了,说:“二公子,她是不是想让你给她束发呀?”说完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什么?”袁二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本就溜圆的眼睛瞪得比葡萄还大,“你想让本少爷娶你?呸!真不知羞!”
青州有习俗,未婚男女订婚,有男子为女子束发的传统。有从此后“约束言行,聘为妇”的寓意。
不大的孩子,对习俗一知半解,羞的满脸通红。
另一个少年也跟着笑了起来,嗓门还挺大。
这一声笑,无异于火上浇油。小孩子嘛,不知怎么缓解尴尬,容易钻牛角尖,更不会觉得是桩风.流美事,只觉得被手下看了笑话,往后他们一定会说出去,还会告诉他爹娘,又要被笑好久。
芙蓉惯会当袁二的口舌,指着小七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想占我家少爷的便宜!就你也配!”
他的嗓音尖,高声骂人的时候有些娘娘腔。
俩名少年人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袁二只当是笑话自己,恼羞成怒,忽地拔出腰间短刀。
少年人吓一跳,将将喊出:“二公子不能杀人!”
小七眸光一闪,没有感受到杀意,压住动弹的手指,只偏头看他,露出不解的神色。
袁二揪住她的头发,嘎嘎,嘎嘎。
少年们:“……”
芙蓉:“对!绞了她的头发让她当姑子去!还想缠上我家少爷,我呸!”
袁二有个妹妹,小他两岁,小小年纪,爱美的不像话,平时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碰,要是掉了一根,长城都能给她哭倒。
袁二打心眼里觉得头发对女孩子来说是极为重要的物件。
他心里有气,欺负起女孩子,也没个轻重。
削铁如泥的短刃将小七的头发切的跟狗啃似的。
“告诉你!少做梦了!小爷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你!”此刻连少年人都算不上的袁二叫嚣的凶狠,孰不知等他长大成人,成为意气风发的少将军后,这一张俊俏的白面皮又该被他亲手打的如何的没脸见人。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种因得果。大抵如此。
最后,小七还是被少年亲卫带走了。
袁二的原话是,关上两天,让她吃点苦头,等他回了青州,就放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
他也不想将她带走了,闹出这样的笑话,再将人带回青州,不定会被人笑话成什么样子。
*
路上,少年亲卫看着小七乖巧听话的跟着他们,心里也觉得二公子这次做的过分了。
都是不大的年纪,说话做事不够沉稳,想到什么说什么。
小七走在俩人中间,谁说话朝谁看去。一副听懂了,又不大懂的样子。
不过她可以确定了,那个哥哥,虽然对她没有杀意,但是也不喜欢她。
二人正说得热闹,忽然被突如其来的重物压住肩膀,往下狠狠一弯。
其中一人没站住,直接摔爬在地,另一人受牵连也爬在地上。二人都被吓得不轻,也就没注意到有什么东西疾风般擦着二人的身体飞过,落在身后的草丛滚了几滚。
小七独站在原地,猛转头,精准看向暗处,眼露凶光。
躲在一团漆黑中的卓忱却是一喜,手里还把玩着几个小石子,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又怕只是巧合。
“你这小丫头,作什么打人?”俩少年有些气。
“差点摔死我们!真讨人厌!”
“活该你被绞了头发!”
“哼!”
你一言我一语,呵斥起来,嘴里要打要骂,却连手都没抬一下。
*
敲开牢房的门,狱卒腆着脸说好听话。
少年人学着大人模样,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我家公子说了,这小贼偷了东西,该受罚!且关她两日,让她长长记性。”
“呃,千万不要用私刑,有单间最好给个单间,别太让她受苦,就吓唬吓唬她,回头就给放了。”
二人好生叮嘱了一番,这才转身离开。
狱卒陪了半天笑脸,也没见给个铜板什么的,心里不爽快,冷笑一声:“毛都没长出来,也学人办事。”
一转脸,人没了。
再一看,墙角放着一个巨大篮筐,里头有用的东西都被几个差役分了,独留了个破筐还有几样鸡零狗碎给了他。
女孩儿正一样一样的将东西放回去。
“干什么?放下!”狱卒呵斥。
小七手一停,抬起鼻子嗅了嗅,放下筐,拔腿就往牢房深处跑去。
*
同一时间,潜伏在衙门的杀手,彼此交换了暗号,悄悄离开了。回了僻静的院落,立刻向坐在主位的常驷回禀:“卓忱今夜一直潜伏在县衙,吾等一直没机会下手。”
常驷的眉头拧成疙瘩:“老匹夫!”
一人道:“头领,现在怎么办?”
常驷咬牙切齿道:“等,我就不信卓忱不合眼不睡觉会一直盯下去,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
隔壁院子,李恩义的手搭在小珍的额头上,舒了一口气,烧总算是退了。
夜里寒凉,他又将喂食牛的草料抱了一些来盖在他和小珍身上。又瞥一眼蜷缩成一团的有痣,也给他盖了些。
小珍冷,总往他身上挨。
他几次将她的手拿开,他非常不喜欢肢体触碰,会让他睡不着。最后手搁在干草上,卡住她,不让她动。
*
同一时间,衙门大牢的最深处,李长生鼻青脸肿的缩在墙角处,恨不能变成一个不起眼的小虫子,呼吸压抑到极致,整张脸都木涨涨的,发紧发疼。
“呼!呼!”有什么凶猛的巨兽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随着他的走动,沉重的铁镣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黑白无常手中催命的勾魂锁链。
“啊!”某一个瞬间李长生发出一声尖叫,三魂七魄一起到了头顶,随时都会消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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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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