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溪分神将目光从佩剑上移开,朝邹敏言睇去一眼。
傅云澜紧张极了,出言提醒:“兄长,他、他是永义城……”
冬九从后面揽上来,笑道:“二公子别担心,大公子有分寸的。”
分寸?打断腿的分寸吗?
兄长样样都好,独独这脾气……傅云澜在此地说不上话,暗叹:兄长若在这里教训了邹敏言,回去又要受罚了。
邹敏言发疯,永义城的修士还没疯。
有人悄悄拽邹敏言的衣袖,低声道:“少城主,咱们现在是在百废城地界……”
“在百废城地界又怎么了?我还怕他不成?傅雪溪,你尽管放马——啊!!”
邹敏言横眉倒竖盛气凌人,还在喊话,颈间突地剧痛,整个人瞬间弯腰捂住脖颈,倒在地上虾子般蜷缩,实在耐不住痛,直接原地龇牙咧嘴地打起滚来!
众人只觉眼前白影一花,邹敏言就倒在了地上。
那边厢傅雪溪已回到原位,抬起剑鞘,似是觉得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伸手在末端虚虚拂过,还剑入鞘。
永义城修士面面相觑,迟了两三拍,乌央一下围上去,嘴里嚷嚷着“少城主”,满地捞人。
“嗬……”邹敏言疼得在地上翻来覆去,又是干呕又是咳嗽,恨不能把肺吐出来,“呃……”
他疼得想叫喊骂人,偏偏傅雪溪伤得是他的喉咙,想叫也叫不出来,这下搭手去扶他的永义城修士糟了殃,薅拽蹬踹,捞到哪里打哪里。
永义城修士被砸得鼻青脸肿,乱成一锅粥。
傅雪溪视若无睹,抬步道:“走了。”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河岸,看样子,竟是不想管永义城的人了。
傅雪溪即将从身边经过,傅云澜鼓起勇气说道:“兄长,邹公子他……”
傅雪溪目不斜视,只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按了下他的肩膀,说了句:“跟上。”
“可是……”傅云澜还想追上去劝,被秋七挡住,秋七道:“永义城的人不是傻子,自会跟上,二公子不必操心,看顾好自己即可。”
傅云澜:“……”
百废城的人动身原路返回,冬九极自然地把孟芜拉上。
经过这一遭,百废城修士对他礼遇更盛,直把他让到了队伍中段。
走在前面的傅云澜看到他,意欲与他并行,但瞧见旁边的冬九,脚步顿住,几次回头也没寻到空隙,被其他修士带着往前走去。
“孟公子。”冬九用肩膀撞撞他的手臂。
孟芜也唤人:“冬九兄弟。”
“……”冬九想起魅姑郎一声声的“冬九兄弟”牙都酸了,摆手道:“都说了别叫这个,看你长我几岁,你就叫我冬九吧。”
孟芜从善如流,改口道:“冬九。”又问:“有事?”
冬九自打凑过来就是满肚子话的表情。
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圆圆眼睛弯成两道弧,说道:“你也看到了吧。”
前言不搭后语的,孟芜道:“看到什么?”
“大公子呀!”冬九迫不及待地问:“你觉不觉得我们大公子清风霁月,蕴藉风流?”
相处段许时间,孟芜已经看透冬九的傅雪溪激推属性,附和道:“大公子惊才绝艳,清新俊逸,世所罕见。”
“正是!算你有眼光。”冬九道:“我们大公子不仅修为高品貌佳,还对自己人很好,非常护短,刚才你被永义城修士为难,大公子是不是替你解围了?”
孟芜顺着他点头说:“大公子仗义相助,感激不尽。”
“哎呀,你这人怎么只说漂亮话?何不来点实际的?”冬九道。
孟芜问:“什么是实际的?”
“有恩报恩呐,”冬九眉眼飞扬:“等你到了百废城,你就投入大公子门下,大公子必定待你更好,往后我们还可时常走动,岂不是两全其美?”
哦。孟芜懂了。
冬九是代傅雪溪挖人来了。
“二公子有的,大公子都有,而且只好不差。而且大公子也更受城主器重,代行过多次城主之责,继任城主是早晚的事,我可不是坑骗你,等你到了百废城你就知道了。”
在冬九眼里,百废城固若金汤,能追随两位公子中更优秀的那个,不啻于恩赏。
可他不知道在原著中,百废城不久后就会被傅云澜引来的魔踏平。
而他自己也早早葬在了三途岭。
身边冬九活蹦乱跳,再往前看,傅云澜时不时回头偷瞄,望过来的眼神胆怯却清澈,没有任何入魔的迹象……
孟芜满意,书中的悲剧应当是不会发生了——至少暂时不会。
既如此,确实该给自己找个好去处。
跟随傅雪溪肯定是众多选择里最好的那个。
但傅雪溪目前为止没有对他表露出太大的兴趣,就连拉拢也只是派个十五岁的少年过来,本人没有过任何表示。
若百废城无事,未来应该是男主在哪他在哪。
这可是个长久的买卖,孟芜思索着该怎么讨价还价,争取给自己创造一个最有利的开局。
“嗬……嗬……”一行人安静行进,后方传来的斯哈抽气声就显得格外清晰——是永义城一行跟上来了。
邹敏言生平挨过两次打,动手的都是傅雪溪。
他被永义城修士簇拥着往外走,捂着脖子咬牙切齿地搜寻傅雪溪背影,想要寻机会出气。
永义城修士怕他再兴波澜,拦着他好言好语地劝:“少城主,这里到底是百废城地界,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莫要与他们计较,等回了永义城,再叫他们好看也不迟啊!”
“是啊少城主,傅雪溪那厮心黑手狠,若为争一时之气,伤了自己是大大的不值呀!”
永义城修士在外拔尖要强,到了邹敏言面前,各个低眉顺眼善用“啊呢呀吧啦”,想尽办法地让邹敏言消气。
邹敏言白净的脸气得通红,牙都要咬碎,奈何论修为他连傅雪溪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他贯来蛮横跋扈,处于下风却对“识时务”无师自通。
若与傅雪溪碰起来必是他挨揍,挨揍了就会疼,还不如忍下这口气,等他回了永义城好好告上一状,让爹爹替他讨回公道。
到时让傅若真一并向他低头,看傅雪溪还敢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邹敏言在周围人的哄劝中就坡下驴,终于不再丧尸似的嘶哑叫唤了。
耳根子清净下来,冬九又开始尽心尽力地游说,“哎,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听没听啊?”
孟芜收神道:“在听。”
“那我说让你投效大公子,你待如何?”
孟芜想了想,兜圈子道:“我初来乍到,对百废城还不甚熟——”
话说到半截,孟芜身体一晃,咚地往前栽去,幸而冬九就在旁边,及时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什么东西?
他踩空了吗?
孟芜刚要拍开冬九揪在他衣领的手,却觉脚底地面往上一拱,整个人又要倒。
“哎哎哎!”冬九手快,将他捞住。
孟芜这次学乖了,干脆自己抓住冬九,抬头一看,才发现不止他,周围修士都被颠得东倒西歪。
走在最前面的傅雪溪已原地停下,回身望来。
离得稍远,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看清他视线的落点——他在看脚下的地面。
轰隆隆隆——
就在这时,蕴着极大声势的闷响声从地底传来。
须臾间魔气浓度陡增,恶寒仿佛厚重帐幔从天而降,披到了孟芜身上。
猝不及防间,胳膊被乍起的冷意扑得汗毛竖起,寒气侵体,孟芜连忙拢住臂膀。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孟芜若有所觉,猝然回头——
坠在队伍最后方的永义城修士刚将邹敏言扶稳,少年脸上犹带烦躁,扬手将一截断裂的枯枝摔到地上。
发觉孟芜在看自己,邹敏言□□脸就想问孟芜看什么看,可喉咙不便,只好比些挖眼珠子的手势。
孟芜压根没关注他在手舞足蹈什么,别开眼去瞧被摔在地上的东西,看清那是截枯枝时,心脏咕咚一声,往下坠去。
邹敏言“骂”了半天,发现孟芜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只盯着地上某处,脸色十分难看。
“?”
邹敏言顺着孟芜的目光看地上的枯枝。
这破树枝怎么了吗?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险些将他绊倒而被他掰断的枯枝末端竟在汩汩地往外流血!
血色紫黑,淅淅沥沥,邹敏言低头,他适才将枯枝握在手里,有几滴紫黑血迹滴到了他的衣服上!
傅雪溪微微偏头,细听路边密林中窸窸窣窣,似乎有无数人藏匿其中窃窃私语。
有如此浩大的声势,绝不是羸弱之辈。
秋七忧虑:“大公子……”
傅雪溪在人群中搜寻,一眼看到了背对着他的孟芜,再往后,是抓着自己的衣服咋呼的邹敏言。
地动越来越频繁,像是什么要破土而出。
傅雪溪神色越发冰冷,握起腰间佩剑,携满身寒气在众修士间逆行而来。
冬九发懵道:“这是怎么了?”
孟芜的惊疑不比冬九少。
原著中是傅云澜被烦恼丝缠住,受女主驱使掰断了一根枯枝——也就是沉睡在三途岭中的巨型魔物的触须,致使整片三途岭地动,继而引发后续一系列剧情。
孟芜看向被扔在地上的魔物断肢,无声皱眉。
他掐断了女主的烦恼丝,满以为傅云澜不像原著中那样入魔,就可以躲过这场地动,没想到……
轰轰隆隆的地动声像是直接震响在他心上。
忽有清濯气息靠近,孟芜转头不及,已有银白衣角擦着他的手背飘过,傅雪溪拔剑,越过冬九时抽空说了句:“看好他。”
孟芜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傅雪溪口中的“他”是指自己。
当是情势紧急,这位彬彬有礼的大公子懒得客套了。
冬九还没搞清楚状况,先依傅雪溪所言,把孟芜拉到保护范围。
傅云澜则被秋七护住。
邹敏言本来还在嫌弃沾到身上的血,瞧见傅雪溪朝自己这边走来,眸光冰冷殊无笑意,整个人先哆嗦了一下——当初傅雪溪要打断他的腿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为、为什么?
邹敏言隐约感觉到自己犯了什么大错,瞥到地上的枯枝,脸色刷地变白。
难、难道这阵地动与他折断的枯枝有关?
即将挨打的恐惧笼上心头,邹敏言倏地往后退了半步,把手背到身后,似乎这样就能与那截枯枝撇清干系。
怕傅雪溪不信,还极力摇头,用无比嘶哑的声音狡辩:“不……不是我……”
最后一个波折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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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三途岭(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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