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不过刺进薄薄的皮肉，这片大陆到处都是修仙之人，程知临也很明显是哪位选中的弟子，这样的伤，根本奈何不了他。

要想他就此丧命，非要再往里去，直直刺中心脏才行。

陶枝意毫不心慈手软，她在程知临惊愕的眼神中，握着匕首，想要将匕首再刺进去几寸。

可是她的手绵软无力，跟江随无关，是这具身体太弱的缘故。

原身久在病中，自然及不上江随，如今恐怕还杀不了眼前的人，电光火石之间，陶枝意就此软倒下去。

顾不上自己心口的刺痛，程知临慌忙接住陶枝意，怀中的身躯又消瘦了几分，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会离他而去。

程知临的心一紧，他撑着问：“枝意，你怎么了？”

陶枝意目光涣散，被他唤了几声，才勉强聚焦，那双美目退去一开始的茫然，在看见程知临衣裳上的血和胸口匕首的时候，逐渐慌乱起来，她紧张地问：“程公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程知临一愣，他艰难地问：“枝意，你真的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陶枝意眨了眨眼睛，素手无力地攀在程知临的手臂上，她这时才感觉到手里的黏腻，她低头一看，心慌得更加厉害，“我的手……程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难道是我……”

陶枝意咬着没有血色的唇，浑身轻轻颤栗着，像是在风雨中无处栖身的一朵娇花，她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是我、是我要杀你？”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夫也告诉过程知临，病到深处，确实会出现幻觉。

看着陶枝意害怕自责的神情，程知临先是一喜，后又是无尽的心疼，是他，好好的，非要搞什么试探，将陶枝意吓成了这副样子。

他将怀里的人环紧，柔声安抚道：“没事，没事，枝意，跟你没有关系。”

“程公子，对不起。”

陶枝意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顶着这样一张脸，来同他道歉，程知临的心仿佛被紧紧扼住了一般，“枝意，跟你没有关系，是我……枝意，你信我吗？”

眼底的人像是忘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了一会儿，才堪堪想起来，陶枝意吃力道：“公子救我于危难，我自然是相信公子的——”

她迎上程知临的目光，继续道：“只要是公子说的，我都是相信的。”

狂喜淹没了程知临，程知临不可置信地看着陶枝意，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嘴里也只剩下了一句又一句轻声地呢喃：“枝意、枝意。”

缱绻至极。

……

关于程知临身上的伤，程知临有意欺瞒，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夫来为陶枝意重新看过，说是陶枝意已经从鬼门关回来了。

是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是另外一只鬼。

叫糖白的小丫鬟给倚在床头的陶枝意送来了一碗药，陶枝意盯着那碗黑漆漆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她八百年都不吃这样的东西了。

偌大的程家，连一枚小小的丹丸都拿不出来？

苦，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药被陶枝意喝尽了之后，糖白马上便塞了颗蜜饯到她的嘴里，如蜜的甜，很快就化解了她口中的苦涩。

等到糖白送了药碗出去，陶枝意又让她把窗子打开，一向什么都听小姐话的糖白忽然迟疑了，她道：“大夫说了，小姐不能吹风的。”

“一味地闷在屋子里，也是会闷病的。”

大夫说的有道理，小姐说的也有道理，最终糖白妥协了，起身开了半扇窗子。

外头的冷风一下便灌了进来，懒洋洋倚在床头的陶枝意忽然有几分快意，也比方才清醒了许多。

只是这清醒并不多，估摸着时辰到了，糖白就把窗子合上了，屋里又陷入了之前的沉闷。

糖白忐忑地站在小姐边上，低头发现小姐的眸子有些暗沉，小姐不会是在生她的气吧？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陶枝意口中的蜜饯吃完了，她向糖白伸出手，又要了一颗。

抿着口中的蜜饯，感受着甜意浸入四肢百骸，陶枝意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抬头问：“程知临，是被哪个仙门选中了？”

糖白仔细想了想，“沉云宗。”

陶枝意摇了摇头，她纵横天下将近五百年，可这个宗门的名字，她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看来时光已经过去很久了。

“小姐怎么了？”

“我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这个宗门很厉害，其中有不少灵丹妙药……”

糖白的声音小了下去，她估计也是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了。

小姐病得这么厉害，一日一日地吃药也不见好，程公子要是真的在意小姐的话，怎么可能不寻些别的法子呢。

陶枝意的心也沉了沉，比起方才那碗汤药，显然是宗门的灵丹妙药更利于陶枝意的病，程家是世家，府中珍宝无数，向来也不会吝啬，只有一个原因，程知临不想给。

他担心陶枝意好起来之后，就会离开他，便要这么一直耗着陶枝意，等哪日陶枝意真的油尽灯枯，他才将丹丸拿出来，也好再讨一份真心。

程知临其中心机，可想而知。

见陶枝意对程知临的态度如此冷淡，糖白试探地问：“小姐，你是不是还在怀疑……”

这件事太严重，严重到糖白都不敢完整说出始末，但陶枝意却明白了糖白话里的含糊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糖白见自家小姐垂下眼帘，她便伏在小姐床边，抬头去看她，小丫头生得清秀，又极是机灵，糖白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今日程公子身上的伤……”

糖白是自小跟在陶枝意身边的丫鬟，和陶枝意一起长大，两人之间的情分自然是和杜嬷嬷，还有乐歌不一样的。

陶枝意正想和糖白坦白，糖白继续猜测下去：“他想杀小姐？”

陶枝意一顿，手虚虚摸过糖白的发髻，小丫头还太天真，以后再告诉她吧，糖白歪了歪头，主仆就这么相互依靠着。

糖白有点困了，陶枝意没醒的时候，她日日都守在陶枝意身边，强撑着不合眼，照顾小姐就罢了，只是还要听杜嬷嬷和乐歌说小姐的坏话。

小姐的病气怎么会过人呢，她明明都好好的。

她没有一日不想念那样活泼，可以骑马打猎的小姐，可是那样的小姐，还能再回来吗？

糖白怔愣地瞧着陶枝意的脸，瞧着瞧着，忽然眼眶湿润了几分，她喃喃道：“小姐，不知道信上那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要是真的，她无法想象，糖白悄悄攥紧了拳头。

陶枝意的手一顿，她沉声问：“糖白，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