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梁大锤最终没有活剐了段南倾。因为段思韶没有说谎,他真的是师尊的亲生儿子。

修行界的一桩陈年秘/闻就这样翻了出来。嗜血杀伐的修罗场因为段南倾的真实身份变成了修行界高手们的吃瓜现场。不说别人如何惊诧,就是梁大锤自己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她师尊飞升前,还留了这么一桩念想在人间。更没有料到从前只会在传闻或者话本子里歌颂的痴情者竟然就出现在眼前。只不过,这个故事中为爱不顾一切的主角并不是众人惯常思维中的女子,而是个男人。

其实从一开始,先任临仙掌门和现任凌绝宫主的感情就不对等。于梁大锤的师尊而言,段思韶或许是她可以随时舍弃的情缘,可师尊于段思韶而言,恰恰相反。梁大锤看着眼前落魄的段思韶无法理解,干嘛要这么深情,这不是有病吗?

真情实感,害人不浅。

段思韶再怎么说,从前也有南疆第一公子的美称。年轻时傲娇自负,眼高于顶。这样的人眼里除了他自己,怎么可能还看的上别人。而问题的关键恰恰就在于此。像段思韶这样的人,无论男女,一旦陷入爱情,就会爱的很痴情,爱的很癫狂,且无论过了多久,眼里永远都不会有第二个人,但凡受到情伤,也不会以滥/情报复,因为图不到快乐。只会将那些浓烈的爱掺杂上数不清的恨,恨到无论戴多少长乐花都不足以释怀,恨到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解恨。

情根深种,大约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段思韶有多爱,就有多恨。恨到数次挑衅临仙派,以为先掌门顾念临仙派的安危就可以从天界返回来。可惜谁都明白仙凡相隔,无论段思韶做什么,哪怕毁灭整个临仙派,哪怕自己的孩子当着天下人的面被一刀一刀剐成碎片,飞升成仙的人都不会回来的。独独段思韶不肯清醒,恨也好,爱也好,就要她回来。

也或许,他心里明白那人是回不来的,偏他自己又去不了。癫狂之下,演了一出失去自己的全世界,便要拉着全世界陪葬的戏码。

可不管怎么说,梁大锤觉得师尊待他也还好。怎么的都给了他一个孩子呢。换谁能有这待遇?可惜段思韶爱恨已入骨髓,故意污蔑段南倾的亲生母亲,让世人都以为她是以色侍人的贱/娼,以逞口舌之快的方式去羞辱临仙派前任尊主。他甚至想过要对段南倾置之不理,或者抛弃他。却又放不下,在恨与爱中挣扎,在恨与爱中教育段南倾。他对段南倾冷淡,对段南倾严格,隐藏段南倾,无视段南倾,暗中却又无微不至,授予毕生所学,想给段南倾最好的,想要他继承他的衣钵,想要他去找他母亲回来。

爱和恨这种事情可能本来也说不清楚吧,反正梁大锤是明白了,情感这种东西,一旦深陷,会让一个正常的人变得不正常,然后再做出一些不正常的事情。段思韶起初动用蛊/毒的念头只是想灭了临仙派,能引起已飞升的前任掌门回头那是最好不过。可惜在父亲反复波动的情绪下成长起来的段南倾,野心比之段思韶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花蛊在父亲那里从控制鬼尸变成了儿子手中炼制高阶傀儡的利器。在段南倾眼里,父亲沉迷于对母亲的爱,做事局限于儿女情长,不够大气。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能称霸天下,损失几个活人算什么呢?等到功成名就,彼时天下在手,再度洗白,重现修仙盛世,受后人歌功颂德万世景仰岂不是妙哉?

段思韶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是纵容的,他的儿子,想要什么,他都可以成全。段南倾继承了母亲优异的天赋与魄力,只是心长歪了,不知道这里头段思韶要担多大责任?

无论如何,他们父子俩最终都玩脱了。如果不是临仙派先掌门亲儿子的身份,段南倾现在就该一片片的铺在月半岛的土地上祭奠秦蝉雪。临仙派执事院八堂部宽让一步,梁大锤手下留情,最终也不过是毁了段南倾的内丹,将他变成了普通人,交给万仙联盟发落。

梁大锤甚至在段南倾离开前,补好了督正堂削下来的那块肉,和剁下来的那只手。如果她师尊真的在上界看到的话,大概会认同她的作法吧。

至于段思韶,一并交给万仙联盟就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将这父子俩甩出临仙派梁大锤倍感轻松。

万仙联盟于月半岛功成身退,但忙碌才刚刚开始。凌绝宫的花蛊之毒彻底暴露,整个修行界人心惶惶,各宗各派立即采取行动,出资源出人力,无条件配合万仙联盟排查所有可能染蛊疫的修士,并陆续派出大医宗师频繁行走凡尘,救助百姓。

危机暂时解除,临仙派处处狼藉。万仙联盟撤离的那个早晨,下了场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像是要把所有肮脏污秽重洗干净,还尘世间一个新生。梁大锤被雨淋个通透,似乎无知无觉,徒步于海岸,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寻找秦蝉雪。

她报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秦蝉雪没有被炸碎,好让做师父的捡回去弥合好,顺利下葬。清理战场的临仙子弟来来往往忙忙碌碌,见尊主驾到,忙停下来退到一边,看着梁大锤穿行于横尸处,默默无言。

身后有人给梁大锤撑伞,说道,“她应该还在。只是我刺穿了她的头颅,大概不好看。”

梁大锤回头,看见木香。木香被她盯着,心情有些复杂,竟说了一句,“对不起。”

梁大锤笑,“木师姐对不起我什么?因为帮了我所以对不起我?”

木香不说话了。

梁大锤最终找到了脑袋稀巴烂的秦蝉雪,仔细捡了收敛在准备好的棺材里,将她清理干净,试着用术法回复原貌,葬在揽月崖那条被龙吟剑劈开的天堑之壑。

雨一直在下,木香也一直陪在身边。梁大锤施法盖了座坟亭为秦蝉雪挡风遮雨。坟内秦蝉雪的身体不大安宁,有种被煎熬的感觉。梁大锤用追魂术追查秦蝉雪的魂魄,追不到,大多是散落的状态,零零碎碎,唯有一魄,缠绕在躯体上,且无法释然。

做了人家的傀儡,魂魄必定受到残害,死后哪有能力聚全?又怎能让亡人安然?梁大锤不知该怎么安慰自己饱受冤屈的弟子,用压魂符安抚高阶的傀儡修士多半是没有用的,于是将之前从凌绝宫里摘出来的三色长乐花放了几朵在她的坟前,“你要还有冤屈,自己努力,想办法聚魂,托梦给我。如果没有,前尘往事看淡一点,我们即使不能修仙,还有来生来世,但愿下辈子,你别再走这样的路了。”

秦蝉雪似乎稍稍安静了一下。

梁大锤唏嘘不已。仗打了一天一夜,这时候才觉得疲惫,累得一步都不想挪,一个大乘境的修士,竟然晕乎乎的,站都站不稳,总不至于伤心过度连修为都撑不住了吧?

木香依旧给梁大锤撑着伞,见她不稳,上手扶她。梁大锤转过身,挥手设出一道结界,结界内滴雨不沾,木香的伞之前完全罩在梁大锤的上方,她自己全身湿哒哒的,一直往下滴水。梁大锤从指间弹出几点小小的火星绕着木香转了一圈,木香的衣服瞬间烘干。

木香开口,依然是悦耳动听的声音,“谢谢。”

梁大锤道,“礼尚往来。其实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木香又不说话了。两个人面对面干站着。

气氛有点尴尬,最后还是梁大锤开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木香比梁大锤高,看她的时候,微低了头,垂眸轻轻扫过,似乎带着一点期盼,“我在梧桐学院待着,已经习惯。如果你不赶我走的话,我会继续修习。”

梁大锤摇头,“凭你的本事,还用得着在我临仙派深造?”

木香:“.....”

梁大锤又道,“经此一役,哪个宗师敢在课堂上指教你?”

木香:“......”她说的对,这种情况是回不到从前了。

“凌绝宫的花蛊多可怕,沾上谁都躲不了。可是那蛊对你却没有丝毫影响。我不知道这天底下到底有什么样的生灵能完全避开长乐花蛊?”

木香垂眸不语。临仙尊主已经回到了大乘境,她看透什么都是合理的。

“木师姐,我叫你师姐的时候你不难受?你根本都不是女的。”

木香:“......”

梁大锤又道,“你一定要留在临仙派?就无处可去了?”

木香总算点了点头,“我不想去别的地方。”

“我们临仙派全员女修。只有在揽月崖各处打杂的低阶生灵才是公的。”

木香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可以去揽月崖打杂。”

“.......”

这么执着的吗?梁大锤想不通了,“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临仙派?你总得给我个能留下你的理由吧?”

木香:“.......”

梁大锤浅浅一叹,“说吧,你到底是谁。”

她转身欲走,木香总算开口,“你不认得我了。”

梁大锤回头,木香握着手中的雨伞,一字一顿道,“我是龙吟。”

梁大锤:“.......”龙吟?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清冷的气场再配上这个名字,就更加耳熟了。

木香的表情没有多大浮动,只是言简意赅,“三十九年前,渡恶秘境,碧水深潭,你说你要带我走。”

梁大锤:“.......?”

“你食言了。”

梁大锤:“.......”

先更再捉。感谢兔走触桩小天使的营养液(*  ̄3)(ε ̄ *)

不知道为啥,有小天使的评论被吞了,显示不了,但后台是能看见的,特别说明一下。收尾逐渐提上日程,感谢各位支持,这么糊的文,没想到还是会有几个人喜欢。(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沧桑的心情.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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