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严抱着满脸担忧的情绪离去,眼底是化不开的忧愁——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意识到,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可能真的疯了。
赵无名笑够了,格式化的笑容附着在脸上,肌肉扯动的神经有些疼痛。他忽然觉得浑身燥热,心里有些难受的酸涩,很莫名的情绪牵扯着他。
赵无名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了热,便脱了厚重的裘袍,穿了一身单衣躺进了雪地里。
刺骨的寒冷将他包围,将那颗酸涩的心脏冻的麻木,这样才对,他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以往的人生走马观花似地一闪而过。
巫岷抱着温热的梅子酒赶来的时候,脚底便被这尸体一样的赵无名绊了一下,酒坛子碎了一地,他来不及心疼那上好的酒,轻车熟路地将顶上的雪拂开,扒出了浑身僵硬的赵无名。
他任劳任怨的将人抬到殿内,问道:“又是为什么?”
“齐临生要白术严留下来,为了我,你知道吗?”
“就为了这个?”
巫岷不懂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将人甩在床上,实在不理解这人变态般的心理,说:“瞧你对他如此厌恶,还以为你对齐临生的事情不感兴趣呢。不止这件事,那货居然对我挟恩相报,不对,应该是威逼利诱... ...”
“算了,我中原话不好,反正就是他希望我保护你,还让我发了血誓。太可怕了,我怎么可能发血誓,还好让我糊弄过去了。”
赵无名昏昏欲睡,强撑起精神,问他:“巫岷,你觉得这里是梦吗?”
“不知道,但跟之前不一样的是,梁大哥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更愿意相信这里是真实的,只是跟之前不一样了,但不管怎么样,这里的人都不是假的。”
“是假的。”赵无名反驳。
“我觉得不是,你忘了吗,刘安珩只是能让时空逆转,虽然灵魂能附着在将死之人的身上,但他已经消失了啊,并且他也不能控制所有人的人生和思想。”
“齐璟,你那么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巫岷越说越来劲,全然忘记了已经冻了几个时辰的赵无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赵无名又晕死了过去。
炭火堆了一地,在这寒天腊月里,冷宫里的温度不比外面好多少。
这套流程简直太过熟悉,殿内乌泱泱的一群太医围过来,皇后娘娘哭的眼睛红肿,齐临生满脸的灰败,他发了好大的火,却不知道先怪谁。
赵无名虽然待在冷宫里,可却是不缺吃穿炭火的,但他没有用过炭火。
齐临生重重吐了一口气,说道:“怪朕。”
巫岷一开始就知道赵无名为什么对齐临生如此抗拒,这张脸对他百般折磨,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赵无名戒心十分重,因为知晓这里是假的便对什么都恹恹的,也不主动跟任何人交谈,可今日他也实在蹊跷。
巫岷知道他们迟早要离开,但他也不止一次规劝过赵无名,不要如此极端,虽然他管不了赵无名。
时间久了,他有些怀疑赵无名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
宫人们进进出出,殿内的温度逐渐变得灼热,赵无名身上的杯子压了一层又一层,他惨白着一张脸,看上去就跟死了一样。
几名太医颤巍巍地跪在齐临生面前,心一沉,咬牙道:“臣无能... ...”
齐临生晃了晃身子,喊了几声白术严的名字。
白术严早在被传过来的时候就探了赵无名的脉,是死脉,根本救不活了。
他的身体已经冻僵了。
“朕要你们有什么用!”齐临生一脚踢在旁边的木登上,殿内安静的很,只有齐瑾呜咽地哭声断断续续。
巫岷看着这幅哭丧的场面有些尴尬,他咳了咳,从后面探出头,道:“臣的家乡有一秘术,能救殿下,三天期限,不得外人陪同,还需准备大量的血参。”
此话一处,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齐瑾上前拽住他的衣服,“我这就去拿血参。”
齐临生抱着最后一丝希冀,什么样的秘术他没有问,不论真假,他只想救活自己的儿子。
他对于齐璟太过亏欠。
“当真?”
巫岷点头,划破自己的手掌,又在齐璟手上划了一道,两人手掌相贴之间钻入了几只暗紫色的小虫子。
他随口掐谎:“这是蛊。”
“巫岷,若你救不活齐璟,本宫便要你给他陪葬。”
赵皇后很少这般,那双通红的眼睛深深看了他两眼,包含着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关切,那半是威胁的话像是在安慰自己,一定能救活齐璟。
巫岷解释不了赵无名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人本就是不死之身。
他冲白术严使了一个眼神:“殿下命不该绝,可让白大人卜一卦。”
卦象显示果真如此。
齐瑾将寻来的血参放在巫岷手里,走之前忍不住问道:“你一开始怎么不救哥哥?”
巫岷:... ...
“那时候时机不对,只有在将死前的半炷香的时间内才有效。”
众人散去,巫岷又装模作样的比划了几下,这才瘫倒在地上。
他将血参装进自己包里,手掌上没有半点伤痕。
“我的幻术真是愈发精湛了。”
“齐璟啊齐璟,要不是我知道你死不了,恐怕你就真的得被埋了。”
在赵无名生命体征消失的一瞬间,他僵硬的身体逐渐变得柔软,面色也变得红润。
巫岷在他脉上摸到了如同幻觉般微不可查的跳动。
他给赵无名盖了被子便不再管他,抱了另一床被子在窗边的小榻上躺了下来,心里默默倒数着剩下的时间。
省六院。
刘湘玉站在医院门口,犹豫着迟迟不肯进去,她向后退了一步,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惊惧紧张。
“为什么要来精神医院?”
她局促又快速地说道:“我没有精神病。”
张柔充耳不闻,她嘴边的笑还是那么温柔,手上却像一个钳子一样扣住刘湘玉的手腕,用极大力气将她拖拽几步。
温柔的表情和诡异的动作让人觉得有些割裂,刘湘玉更加抗拒,她挣脱开张柔的手,往外跑了过去。
“阿满,你快回来啊。”
“阿满... ...”
张柔的声音逐渐变得空灵悠远,四周安静异常。路上行人渐少,夜幕降临,浓墨似的黑将她包裹住,大雨落下,淹没了整座城市。
雨水蔓延到刘湘玉的胸口,没过她的身体,她无法呼救,在快要窒息的时候猛地向后一仰。
眼神重新聚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为她倒了一杯水。
涔涔冷汗打湿了头发,刘湘玉趴在桌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她看着手腕上的一圈青紫,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张柔拖进了心理咨询室。
“你刚刚说你妈妈对你有偏激的伤害行为,是吗?”
刘湘玉茫然的抬起头,“什么?”
“你刚刚在喊,不记得了吗?”
“我没有说话,你刚刚是在催眠我吗?”
“不,我们一直在很平静的对话,你刚刚说和你的母亲发生了争吵,她强行把你拖了进来,手腕也弄伤了。”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刘湘玉的两只胳膊,说:“可我瞧着你们来的时候挺和谐的啊,你的手腕上没有伤痕。”
“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到这里来了... ...”刘湘玉突然停下,将自己的手腕凑近他:“你刚刚说什么,我这里这么一大片淤青你没有看到吗?”
医生垂眸动了动笔,说:“抱歉,刚刚眼花了。”
“别紧张,就当是在跟朋友聊天就好。”医生脱下口罩,冲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刘湘玉眼前一晃,四周忽然变得漆黑,只有头顶上的一顶白炽灯亮的刺眼,医生和她隔着一张桌子相望,像一个刻板的机器人。
“我们现在是进入催眠的世界里了吗?”刘湘玉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身体往椅子里缩了缩。
不对劲,实在太不对劲了。
难道还是在做梦?
医生被问的一愣,后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最近觉得自己有没有什么变化,情绪状态跟之前比怎么样?”
“最近老是做梦,那梦很真实,有人代替了我的身份。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踢出了局,你懂吗,就是那种......诡异的,觉得我好想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一样。”
刘湘玉纠结的形容自己的心情,却发现说出来的总是词不达意。
医生:“你觉得梦里的人才是你?”
“不是... ...应该是我是他,我应该是他那样才对。”
“我身边有很多不合理的事,但发生在他身上,一切又变得合理了。”刘湘玉头疼的解释。
絮絮叨叨地将最近的烦心事说出来,刘湘玉才觉得身体有些放松了。
医生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暗沉沉的眼神似乎要与周围的黑融为一体,又交代她去做个心电图和脑电图。
走出心理咨询室的那一刻,里面又恢复了光亮。
张柔询问出声,问她怎么样了。
刘湘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说:“没事,说出来就好了,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妈,你吓死我了,以后别用这么大的力气了。”
她冲张柔撒娇,“我的手腕都肿了。”
“娇气鬼,你哪里有事了?”
刘湘玉执意买了一瓶药膏抹了抹,对上张柔疑惑的眼神,她有些窘迫,但真的很疼啊。
又是心理测试又是心脑电图,一套流程下来,她整个人都要睡过去了。
“初步诊断... ...”
刘湘玉有气无力地倒在椅子上,说:“没事的话我们就... ...”
“是重度精神分裂。”
“什么?”刘湘玉将那几份报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指着那份心理测试说:“这份表格,显示我很正常,你是不是搞错了?”
“还有严重的躯体化。”
医生看她一眼,对旁边陪同的张柔说:“你们家孩子问题还是挺严重的,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时常产生错觉导致思维混乱,还是建议入院治疗。”
“住什么院,我根本没病,我说的很清楚了,我很正常。”
医生只是抓住她的手腕,问:“你为什么抹药?”
“我的手肿了。”
张柔忽然就落了泪,她看着那处手腕,白净一片,没有半点伤痕。
“阿满,你听话,生病了会好的。”
刘湘玉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分明是轻重一片,她冲出诊疗室,随便抓了一个过路的人,问:“我的手有没有肿?”
那人被吓了一跳,不耐烦道:“你神经病吧,吓我一跳,这不好好的吗?”
“怎么可能,你没看到吗,我的手肿了。”
“你看这里,我的手肿了!”
“不是,你们都看不到?这是做梦?赵无名在哪,他能看到我。
刘湘玉四处乱奔,不依不饶的去问别人,直到张柔和那位医生将她拦住,还喊着护士拿镇定剂过来。
“不用,我好了,医生,我们回诊疗室。”
刘湘玉忽然停下挣扎,在路过一旁护士的推车的时候,却抢过一把手术刀,在镇定剂打下来之前,划开了自己的掌心。
鲜血淌了一地,尖叫哭喊的声音刺入耳膜,似是要验证什么,刘湘玉在晕倒之前,看向一声,将伤口淋漓的手举到他面前,说:“这下看清了吗?”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医生更加怜悯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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