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贞出发前同母亲请示过晚上留宿顾家,只是母亲百般放不下心来,关照的话说了又说,才派了晚香跟她过来。
初冬,夜沉。
近来夜间风大,差人封好窗,顾霁韦贞洗了漱依偎在床头。
偶有打更声远远的传进来,风声呼呼,只有暖和的被窝里才叫人觉得安心。
“阿贞。”顾霁轻声唤她,“我真高兴你来。前几日阿胜来时我们提到你,说自你落了水,赵王府府门紧闭,我们想去看看也难。”
韦贞摇摇头,叹道:“这事说来实在是个意外,我自己都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现下也算是好利落了。难为你们想着,改日我做东,咱们聚聚。往后你去了鄞州便是见一面也难了。”
顾霁无奈笑笑:“有什么法子,我二人成亲无非是为父母家族间结个两姓之好,他家只他一个孩子,金家那边断不会舍得放他过来的。好在我二人也算是知根知底,金崖秋也是个温和守礼的人,若是盲婚哑嫁,我便是出家做姑子去也万万不会同意的。”
“嗐!”顾霁叹了一声,提起了精神来,“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要我说,还是出去玩。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明日,城南戏院明儿个有出《金钗记》,是高小升和玉小川主演的,我记的你喜欢那个叫玉小川的旦角儿?”
“诶?”韦贞让她的话勾了去,直起身撩了被子便准备下床,“好啊,这出戏我还没看过,现在就写信给齐胜邀她明天同去。”
顾霁扯了扯韦贞袖子,笑她:“戏痴了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你急个什么劲儿,我早同阿胜通了气,明早再传信过去也不迟。快躺下,风都灌进被窝了,我床上可冷呢。”
“胡扯你!”韦贞玩笑着去抓她被子,“分明我睡床边给你挡着,你还喊冷!”
“诶呦!”顾霁也闹着去挡韦贞胳膊,两人闹作一团。
次日,两人如约到了戏院,齐胜已在那儿占了座等着。
“阿霁!阿贞!”齐胜怕冷,尽管还没到结冰下雪的时候,她还是在大氅里面穿了件胭脂色的厚袄,见到二人招呼道,“你们用过饭了吗?”
韦贞同她开玩笑:“没,过来吃齐小姐的。”
齐胜把手里那块还没吃的烤红薯塞到她手里:“给,快吃吧,你刚好起来,别饿着了。”
韦贞没想到齐胜这耿直小孩儿就这么把那块烤红薯给她了。
齐胜见韦贞不动,便解释道:“我在家中已用过饭了,适才经过摊子闻见这红薯烤的香我才买的。”
瞧着韦贞定定的,顾霁无奈替她解释:“其实某人吃过了,跟你开玩笑呢。”
见顾霁把话说了,韦贞嘿嘿一笑,像模像样的给齐胜鞠了一躬:“多谢齐胜小姐赏我烤红薯吃。”
“你呀你呀。”齐胜打了一下她的屁股蛋子,瞧着韦贞往前绷直了,“你俩快点儿坐下去。”
这戏院建的极好,虽建在室内,然地方够大。上下几层楼的看台,可容万人,戏台子下面埋了几口大水缸,做扩音之用,室内冬暖夏凉,夏季地面上有循环的流水,不但能降低室温,还可用作曲水流觞的雅趣,地板底下有部分是空的,冬日在里头烧有银碳,不会冒出黑烟来,也够暖和。
几人在一楼落座。顾霁解了大氅,拿给身边的仆从,自己抓了几粒炒花生:“乙绅,你来的早啊。”
“好歹有个名角儿,若不是我来的早,哪里抢的到这么好的位置。”她把戏折子递给二人,“喏,瞧瞧。”
朱红的折子上,墨笔写就的簪花小楷落在人物一旁:
“权也争夺,情也消磨。
非我莽莽,时势所迫。
采葵归乡,铁甲锵锵。
家仇难弃,银戈熠熠。
旧主遭难,新帝将起。
秉母遗志,扬我军旗。
银戈锵锵,破云折光。
铁甲熠熠,裂帛飘絮。
既入王庭,心不由己。
此身蒙昧,以何为继?”
“此《金钗记》分了三折,这是第二折。”齐胜引两人坐下,缓缓道,“这第一部分讲冯月莲入宫,成为了密阳公主的心腹。后来密阳公主的姑姑临海公主逼宫夺权,杀了她亲兄,也就是当时的皇帝。皇后知道冯月莲此人智勇双全,便将公主托付给她,同时告知公主羽翼未丰前不可再回沂州,说完便提剑自刎了。冯月莲临危受命,带着公主隐居山林十二年。”
第一副图是两名穿甲的女子。
韦贞翻了翻那戏折子,估摸着第二出戏剧情是从密阳公主意欲夺回皇位开始的。
那烤红薯确实香,韦贞没忍住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台上起了几点鼓声,而后引出二胡,不过数息,几类器乐齐上,渐起悲凉之音。
名旦高小升扮密阳公主上:
“我蓦地抬眼望~只见那、烟黑地……枯枝残根,好似……膝行双腿骨嶙峋——”
“唤娘亲!天地不答……如何一夜间变了风云?我舍那、锦衣旧袍……我舍那、血骨情亲……如何教我孤身去寻——”
她神色凄然,几欲落下泪来,水袖飘摇之际,更显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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