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费导第三十一次从同一个外卖员手里接过自己点的外卖。
费导本名就叫费导,也确确实实是个导演,电视节目导演。
“您的外卖,请拿好。里面有汤,小心烫。”
外卖小哥朝她微微躬身,声音好听,谈吐文雅,彬彬有礼,从来不会要求她“给个五星好评”。
即便是大雨天,这个外卖小哥也从不迟到,送到她手里的外卖袋子,一点都不会沾湿。
费导不由得对这个始终不摘骑手头盔的外卖员产生了好奇。随着天气逐渐变热,一直戴着这个头盔,不掀起头盔镜片透透气,不难受吗?
但费导老是忘记问他。她手上正在推进一个新的素人综艺节目,录制在即,但符合要求的素人还没有找齐,天天在公司开会到凌晨,有时候干脆通宵,把导演组的同事喊到她家来继续头脑风暴,然后点一大堆外卖当宵夜。
比起关乎饭碗的项目,一个外卖小哥的长相,虽然令她有点好奇,但把外卖一拿、一放,转头就忘了。
直到第六十几次,一个意外发生——具体是哪一次,她不记得了。这天晚上,她正和几个副导梳理流程,外卖来了,她让组里实习的小姑娘去取,很简单的一件事,但这几个小姑娘居然在她门口炸锅了。
“李想!天啊,是你,我知道你!”
“我我我关注了你的微博,还私信给你留言问你要不要来我们节目,可惜你没有回我。没想到今天我能见到真人!”
“你怎么来送外卖了?”
怎么回事?费导带着几个副导走到门口,看见被几个小姑娘包围的外卖员。看身形和衣着,是原来她经常见的那个,不过这一次他的头盔被一个实习生摘了下来,费导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他抢过头盔,双手把它抱在胸前,低着头,不看任何人。一头利落的短发被汗水打湿,汗珠从发梢滑落。
被一群人观察打量,令他局促不安。他指了指放在玄关柜子上的外卖袋子,朝费导微微躬了一下身,有些慌张:“您的外卖请拿好。我、我要走了。”
“等一下。”费导叫住他。
外卖员本能地抬头看了声音的来源一眼,马上意识到这样不妥,手忙脚乱地将头盔重新扣到头上。
晚了。
费导身边的副导演惊讶地叫了一声:“你的鼻子!”
在那一瞬,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外卖员在长相上的奇特之处。
费导终于明白这个外卖小哥为什么从来不摘下头盔了。仔细看,他的头盔像是特制的,在鼻头留出空间,显得比普通头盔宽敞许多。
他的鼻头上竖立着一截乌黑发亮的东西,上下一致,直径有电脑连接线那么粗,只在顶端有一个耸起的尖尖。整体上看着像一根毛,又像是一个角?
“费老师,他的鼻子上那是一根毛。”实习生主动解释。不必费导追问,几个实习生巴拉巴拉将她们在网上看到的故事全说了出来,还将社交媒体上的一些视频、文字调出来呈费导御览,以佐证她们不是胡说八道。
这个人的经历也是很神奇了。
就是,在网上的口碑不太好啊。
“我之前让你联系素人,你联系过他?”费导问刚刚那个在微博上给李想留过言的实习生。
实习生点点头,怯怯解释:“您说让我先海选一些,我觉得他符合条件,所以就……是不是不太妥当。”
“没事。”费导含糊应了一声,心里思量,黑红也是红。只要能引起话题,炒起热度,她不在乎这个人有什么黑历史,没干违法犯纪的事就行。
但对方看起来并不想参加她的节目。
“让、让我走吧。”被一群姑娘家拽着,李想满头大汗,看起来几乎像要哭出来:“求求各位,饶了我吧,再不走,下一个订单来不及送,要扣钱的。”
非常标准的社畜发言。和往常有条理有礼貌的“您的外卖请拿好”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头发染得一缕缕五颜六色的实习生给费导解释:“费老师您不知道,他被网络暴力得很惨。工作没了,女朋友分手了,房子卖了,一部分房款拿来打官司,还有一部分寄回老家给父亲治病,没有地产公司敢雇他,只能来送外卖。”
“你知道得挺清楚。”
“网上有的呀!”这个实习生姑娘像献宝一样,打开一个APP,快速递给费导一段视频看。视频里,一个博主正在一个满是红漆的门前大谈特谈李想的悲惨下场,然后还放上了他偷拍李想边收拾行李边哭的画面。
下面一串“大快人心”的留言。
少数几个“网暴人家不好吧”的发言,很快淹没在海浪里。
视频发布时间是半年前。
按照互联网的传播规律,热度早过了。费导仔细看了那个实习生一眼:“半年前的东西,你找出来还挺快。”
小姑娘坦然:“善用搜索,费导。”
费导转头,上下打量李想:“小伙子,你的……这根毛,有什么用?”
“就、就比较坚硬,其余没什么特别的。我能走了吗?”
费导抱胸:“坚硬?怎么个坚硬法,能刺穿木板吗?这样,小伙子,你表演一下,如果我满意,我立马放你走,后面十单的外卖,平台扣你多少钱,我十倍补偿你。”
既然她这样说,李想不再推辞。他环顾一圈费导的客厅,遥遥指了一下:“那个我可以。”费导一看,是她女儿前段时间来家里留下的饼干盒子,是国外一家网红甜点店的产品,里面的曲奇吃完了,只有盒子。铁质,挺厚实。
这个能刺穿?
一个盒子坏了也没什么,费导让实习生拿过来,递给他。
李想摘下头盔,再次看到这根耸立在鼻尖的小玩意,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黏上去。李想把盒子底部对准怪毛的尖端,调整一下角度,然后稍微加力,铁盒如豆腐一般被刺个对穿,连一点声音都没出。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有个副导不相信地走过去:“这真的是你自己长出来的毛?”该不会是想办法嵌入上去的什么金属器件吧?他摸了摸,那手感和摸自己的头发确实挺像,就是这根比较粗,还带温度。
他大着胆子,试探性扯了扯,李想痛得大叫。
实习生姑娘连忙阻止:“上次有个熊孩子扯掉他鼻子上的毛,然后他疯狂飙血,进了ICU抢救!”
这么吓人?
副导半信半疑地缩回手。活这么久,稀奇的事见得多了,这个还是头一次。他凑过去看小姑娘的手机,一段某地电视新闻媒体的采访视频正在手机上播放,ICU里躺着的李想,和血糊糊的售楼大厅,看着怪惊悚。
比起网媒,电视媒体的稍微有点节操,副导勉强相信这根毛是真的,而且不能拔。他又提出一个疑惑:“这毛不会自动脱落?”就像头发一样,总会掉的。
“不会,”李想摇摇头,苦笑一声,“除非用工具剪断,但是现在,我已经找不到工具剪断它了。”
“他的毛剪断了会很快长出来。”实习生姑娘兴奋地补充,“再生能力特别强。”
副导把多嘴的小姑娘赶到一边去,开始站在节目的角度审视这个送上门的素人选手,他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盒子太薄了,没有视觉效果。”近距离看挺厉害,摄像镜头一拉,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了。
费导点点头,问他:“再厚一点的,你行吗?”
“我试试吧。”李想不确定地指了指副导口袋里露出半截的充电宝:“这个也行。”
“不会炸?”副导不心疼充电宝,他心疼小命,充电宝爆炸多可怕。
“不会。”李想笃定地点点头,接过充电宝,众人立即后退,离他五步远。他还是老办法,将充电宝在鼻尖的怪毛上轻轻一点,立即刺穿,然后一拉一扯,点扩成面,充电宝被切成两段,彻底报废。
全过程不到一秒。
副导瞠目结舌。
“这是……送上门的好选手啊,”副导找回自己的声音,扭头看向费导,“您觉得呢?”
费导不可置否,她问李想:“你还有什么能表演的吗?”
“还要?”李想挠头,苦恼地皱皱眉头:“那我再试试?”
接下来,他表演了刺穿双层玻璃、刺穿板砖、刺穿钢筋,还用怪毛的平滑面接盘子、载书、举椅子……就,没有他的毛干不了的事。
屋子里有人看得入神,鼓起掌来。
在他终于黔驴技穷时,费导才肯点了一下头:“不错。明天你来组里报道,签合同,外卖不用送了,我保证你接下来三个月赚的,比你送外卖三年还赚得多。”
毛:我真厉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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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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