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古言-和未来皇帝扮假夫妻后

瑞景十四年,边城城破,外敌攻入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后论功归责,朝中大小官员有牵连者皆锒铛入狱,抄家流放不计其数。

而身为主犯之女的时无霜却因一门婚事得以幸免。

七皇子谢修远,传闻芝兰玉树,不与外争,一身清净。但自他顶着莫大压力,娶回时无霜时,众人才开始注意这位韬光养晦多时的皇子。

时无霜自知二人只是合作,他帮她复仇,她助他得皇位。二人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所以她婚后拘谨,守礼自知,不越雷池一步,终在复仇之后,他登基前夕得以离开。

后来她回到边城,没了京城那帮势利眼的笑话,她又过起了饮酒练兵的日子。

只是一日,时无霜纵马回家却发现家外围满了人。

她不明白那位早登龙位的陛下为何来寻她?又还一副离开她就活不了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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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一万字左右)

……(我有罪)

天兆十一年,夏末的盛都阴云密布。忽一道闪电照亮了富丽堂皇的古城名巷,而后山雨密布而下成瓢泼之势,淹人廊下。

夜深之际,四却除去雨声不做他响,家家户户皆安然入睡。而昭狱阒阴幽沉的刑讯房内却烛火不熄,哀嚎惨叫声震动着各种诡谲的黑铁刑具。

一处不见天日的秘房内,两名衙役闭着唇,举着粗大的木棍互相配合,棍棍到肉,闷响不止。

被打的人绑在木凳上,下半身血流如注,身上白衣被浸得血红。却死咬着牙关,不发出半分声响。

负责审案的延尉喝着热茶,瞥了眼双目怒瞪的时无霜。他拿着供状走到人面前,假模假样道:“时教头,边关城破,四地百姓生灵涂炭。朝中有牵连的大小官员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你就赶紧认了你父亲通敌叛国,私开城门之罪,咱大家也好早些安生,你也不必一直受这皮肉之苦。”

延尉看着时无霜并未反驳,而是嘴角微动。以为是人终于妥协,伸耳过去侧听,却不想被吐了一口血沫。

“你休想,你们这群狗官。我父亲时河一生为国为民,更是为抗敌战死沙场,你们居然想把这通敌叛国的罪名按在他头上,你们休想!”时无霜气得咬牙切齿,身下木凳吱呀吱呀响个不停,仿佛下一刻束身的绳子就要爆开 。

延尉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他靠父辈隐蔽才得了这个肥缺的闲差,只盼着成日里吃喝玩乐混日子才好。而时无霜不同,她七岁起沙场斩敌,手上人命无数,一身凌厉暴烈的气势是盛都也不常见的。延尉见此情景当即就从舒适的座椅跌落而下。

他没想到被打了这么久的时无霜还有这般力气,也着实怕走投无路的时无霜挣开束缚。所以他慌乱着离开,只嘱咐衙役狠狠责打。

但待延尉走后,两个衙役互相对视一眼,不知是看不惯那延尉屈打成招又胆小如鼠的可笑做派,还是佩服时无霜无畏生死的气量。他们并未听从延尉的继续责打之令,而是私自将人放回了牢房。

阴暗的牢房里,时无霜趴在一团干草上,她因流血过多早已身体麻木,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即使听着老鼠的“吱吱”声近在眼前,她也无力将其赶走。

逐渐的,她的脑袋变得昏沉,意识也开始不清醒。她仿佛看到了早逝的母亲和战死沙场的父亲,她们站在家门口招着手,喊她回家吃饭。

可她刚坐下来,父亲慈爱的面孔就变了。“时无霜!边关城破,百姓遭受屠戮,而私开城门叛徒尚未被揪出,你怎么敢就此坐下吃饭。难道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吗!?”

“不!我没有忘,我一定会亲自手刃叛徒,驱除敌患使其再不敢犯我军边境,让边城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惧怕灭顶之灾。”

说完,父亲和母亲的面容变得欣慰。

下一刻,一阵剧裂的疼痛疼得时无霜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发现是一只老鼠正在啃她的手。

通体乌黑的负鼠在暗影中瞪着红眼,锐利的牙齿沾着血印。似是发觉了被啃食之人苏醒,惊叫着想要离去,却反被抓住。

时无霜不管不顾地将负鼠送进口中,咬紧牙关,随着鼠声消失,一股热流淌进了喉咙。

口中鼠肉腥苦,但她却如饕餮大快朵颐。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活。

盛都有太多人想要她死,她死了,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将通敌叛国的罪名按在她父亲身上。所以她绝不能死,她要活下去,要替她父亲洗刷冤屈,将真正的叛徒绳之以法。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日,不知多少只老鼠进了她的腹中,却迟迟没人再提审她。

就在时无霜以为外面的人要把她忘了时,许久无人动的牢房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去看看人是生是死。”

时无霜的伤口无人处理,只能靠每日进食鼠肉存活。她知道自己正发着高热,也知道自己来到了命悬一刻。

她怕那人是来看她死活,若是没死就要亲自动手。所以在那侍卫将手指探到她鼻息处试探呼吸时,她猛地暴起,掐住那侍卫的脖子,狠狠扼住。

那侍卫不及反应,踉跄倒地。

时无霜乘此时机飞身来到另一人身后,将藏在身上的木刺刺向那人的脖子,恶狠狠道:“不想死就带我出去。”

她听到是这人发出的命令,那么应该是个人物。她必须要出去,那群人不给她吃喝,也不给她治伤,就是要她死在这。

她拼尽了全身力气才威胁住了人,她绝对不能倒下,她要抓住一切机会活下去。

“主子!”那侍卫大惊失色,爬起身来想靠近,却因时无霜手中木刺不敢轻举妄动,他瞪着时无霜,恨不得将人剥皮抽筋。

“我劝教头不要轻举妄动,这昭狱外想你死的人更多。”那身穿紫黑色外袍的男子丝毫没有被人扼住命门的恐惧,他抬手掀开了斗篷,露出了脸。

那男子一头乌发高高束起,目若朗星,芝兰玉树,端的是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

“七殿下。”时无霜疑惑地出声,似是不相信谢修远竟会出现在这。

她思考片刻,而后将手中木刺放下。笑道:“七殿下怎么有空来这阴暗狭窄的昭狱,莫不是来退婚的?”

她的母亲同生育谢修远的贵妃娘娘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因同时怀有身孕,便为二人指腹为婚。只是不想比婚期来的更快的,是**。

她落得此番境地,只要是脑子没昏头的人就都想同她退婚。可是她绝对不可能退婚,这是她眼前唯一的机会。

所以时无霜道:“这天下现在谁都想和我撇清干系,但只有七殿下你撇不清。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强行解除婚约留个不仁不义的名声,要么救我出昭狱查清真相,我穷尽一生也会为你达成所愿。”

一旁的侍卫先不耐烦,他还记着刚才掐脖子的仇,所以出言讽刺道:“你威胁我家主子,还想让主子帮你?而且你一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时无霜看着谢修远的眼睛,虽然她嘴上振振有词,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她的父亲已死,她身在远离边城的盛都,同她有婚约的谢修远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知道她说的一切承诺都是未来的空话,谢修远身为皇子最好的选择就是作壁上观,明哲保身。

但她不甘心,她不想死,而且她不觉得一个身负盛名,深受宠爱的皇子亲自来到昭狱只是同她解除婚约。

谢修远嘴角微微上扬,问道:“时河真的没有通敌叛国?”

“我父亲一生兢兢业业,为国为民。若是真的通敌叛国,为何在大开城门后不随敌军离开,而是选择抗敌而死!”

其实城破那天,时无霜并不在边城,其中细节她并不清楚。她在别地执行公务,等得到消息赶回去,敌军早已落败而逃。而她父亲则被亲信指责通敌叛国,私开城门导致敌军涌入。

面对此番疑点重重的说辞,她根本就不信。更是在众人不许她见父亲的尸体时,明白其中关节可能比她预想的还要厉害。但她还没来得及查清,就被绑来盛都面对各路的下毒暗害和屈打成招。

所以她绝对肯定她父亲时河并没有通敌叛国,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急着让她去死。

“那么你觉得真凶是谁?是谁冒天下之大不韪私开城门,又是谁之后陷害边城总兵时河?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谁?”谢修远并没有说清自己是否相信时无霜口中之话,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时无霜意识到,她接下来的回答事关她能否活下去。

七皇子谢修远,母亲是宠冠六宫的贵妃,本人也是才学和名声样样拔尖。如果这样的人还是对现状不满,那他就只可能要一个东西——皇位。

但如今的储君之位早有人选,太子在位多年,根系庞大又名正言顺,怎可轻易撼动。而谢修远来昭狱亲自见她这牵连大案的将死之人,难道是因为私开城门的事同太子有关?

她记起父亲曾被太子亲信邀约,事后二人并不愉快,并且父亲还向她吐露太子一党行为跋扈,鱼肉百姓,绝非良人。

可这只是猜测,她并没有证据。

但下一刻时无霜明白了,证据什么的并不重要,眼前的人要的是她的一句话,所以她淡然一笑道:“是太子党。”

谢修远表情未变,笑意则愈发深,想来是对眼前人的说辞十分满意。“那既如此,清风你去回禀太后。下月初二是个好日子,届时我要娶时无霜过门。”

一旁的清风很是惊讶,但多年来跟随主子的规矩让他不敢多问,只能默默低下头,回了句“是。”

时无霜听到这句话时,还是觉得不可置信。谢修远要救她!那她是...活了?

她看着谢修远,那黑紫色的袍子诡异的与昏暗牢房融为一体,而那双笑眼却仿佛隔了层朦胧的纱,让人怎么都看不真切。

她有种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感觉。

可只要她能活,能为父洗刷冤屈,惩治叛徒,无论是与虎谋皮,亦或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做得。

自从谢修远来后,时无霜的境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热乎饭菜,名贵药物流水似地送了进来。狱卒的态度也从看不起变为百般讨好。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她用食物引诱抓了数十只老鼠,将它们圈在自己用甘草编制的笼子内。

她每日吃饭前,都要先给这群鼠兄鼠妹们尝尝,大概隔个半个时辰,见那群小家伙还活蹦乱跳,她才敢吃,就连用的各种药物也不例外。

这次,又到了狱卒送饭的时间,时无霜用石头在墙上刻下了一道划痕。

从她进着牢房已经二十八天了,这墙壁上也有二十八道划痕。那划痕由浅及深,预示她力气的恢复,也彰显着恨意的强烈。

她从未忘记那些恨,她要出去。可为什么谢修远还不来接她?

对于谢修远的手段,时无霜并不怀疑。那以贤德著称,整日待在翰林院饱读诗书,看起来对皇位没有一丝觊觎的七皇子,其实背地里早早就培育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但为什么,离着他离开已经十日,还是没有动静。

时无霜心理急躁不安,她满脑子都是复仇,同时也怕外面发生了变故,谢修远出了意外,或者谢修远有了新的计划,打算把她永远留在这不见天日的诏狱。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能接受。

时无霜拿着托盘上的饭菜,每样都取一点放在了鼠群中,原本还趴在地上玩乐的老鼠立刻就冲上去觅食。

她望着这群老鼠,忍不住动手摸了摸它们。因为吃的好,还被圈在这不用动弹,它们各个都毛发锃亮,竟有几分可爱之态。

不过看着几只肚子大的异常的母鼠,时无霜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母鼠都怀孕了?她总共就圈了它们十日,这怀的也太快了吧。

但下一刻,她没功夫再细想,因为牢房的门又被打开了。

时无霜直觉她终于能出去了,果然她回头看到了颤颤巍巍,躲在狱卒身后的延蔚。

此时的延蔚不再如审讯时那般风光,躲躲藏藏的模样让人看了便忍不住生出几分笑意。

“皇上...皇上宣你进宫问话...”

时无霜没答他一句,低身把那群陪了她十日的老鼠放走了。随后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祷告。

每一次杀人或是杀死动物后,她们边城子民都会祷告,或是感谢,或是请求宽恕,这是她们的习俗,亦表达对生命的敬意。

“你是在诅咒我吗?”延尉害怕地伸出半个脑袋,满脸恐惧。

他不懂一个死刑犯怎么能面见皇帝,未知的恐惧让他不安。

但时无霜注定不会给他解释,头也不回地走向诏狱出口,那道只许犯人进,不许犯人出的门。

出狱的时候,日头正好的阳光洒在时无霜身上,她这才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而看着眼前宫里来接人的马车,以及数百个护卫的侍卫和太监,她明白她要去的地方比诏狱危险百倍。

但她没有丝毫犹豫,抬脚就上了马车。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活下去,然后为父报仇,为边城子民报仇!

一路上,马车晃晃悠悠,听着与诏狱内惨叫声完全不同的歌舞升平的民乐之声,她终于来到了皇宫。

进了一个宽广的大殿,时无霜却被大殿正上方的牌匾引去了注意。

凤仪殿?

这不是皇后居住的宫殿吗?为什么来这了?

还未等她细想,她就进到了殿内。

大殿正上方坐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一身明黄色龙袍威严持坐,右下首则是坐着个身着凤袍的女人。

而右侧站着一男一女,皆衣着华丽,但低着头让人看不见神色。

左侧则站着她唯一认识的人,谢修远,这人一进殿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仿佛不认识她般。

时无霜念着宫中规矩行礼,但未料想,她刚低身就一旁的宫女扶起,而后那宫女挥了挥手,一众宫人就都退了出去。

随后一个头发和胡须都花白的男人提着药箱来到了她面前,请她坐下。

时无霜看这人一副大夫打扮,又见殿内众人不动声色,只能听从那老太医之言坐了下,任由他往自己手腕上搭了块白布诊脉。

她来的时候以为这里是刀山火海,藏着无数食人的猛兽,着实没想到来的第一件事是给她看病。

皇帝和皇后又怎么会特意空出功夫来看太医给她诊病,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她看向唯一相熟的谢修远,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她失望了,那张仿佛万年寒冰般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诊脉的太医整个脸都皱了起来,这可把时无霜吓了够呛。就在她急得要问话时,老太医突却然收起了诊脉的白布,然后跪了下来。

“禀告陛下,的确是喜脉,只是时教头她连日遭受身体上的折磨,胎相有些不稳。”

闻此,一言不发的谢修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那对少女少男则握起了拳头。

整个殿内最搞不清状况的恐怕就是时无霜,她可是最清楚自己身体的人。她从未做过那档子事怎么可能怀孕?

但看着跪下来的谢修远,她突然想起了诏狱里那群怀孕的母鼠。

难道是那些食物和药里下了东西!

时无霜立刻就明白,为何谢修远隔了十日才接她出来,他在等药发挥作用。

她的父亲被亲信指证通敌叛国,在给她父亲平反之前,她就是罪臣之女。而害她父亲的凶手很可能不在边城,不在敌国,而是在这盛都之中。

她想出诏狱难如登天。

但她若是真怀有皇孙,那就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了她出诏狱

这一代皇室凋零,能活到成年的皇子不足五位,皇孙更是没有而皇室最重视子嗣,到时她就地位翻转,成了谁都撼动不了的人。

这是短时间里能想到的最好的计策,虽然有些惊为天人,但总比待在诏狱什么都做不了强。

正想着,她身侧那对少男少女也跟着跪了下来。

“是儿臣不孝,成婚半年,竟未能添个一男半女。”

“行了,太子,太子妃你们起来吧。”坐上皇帝威严不减,他一对鹰眼盯着时无霜。此刻时无霜低着头,所以他只能看见少女乌黑的秀发。

随后他又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谢修远,道:“你也起来吧,虽说未婚先孕不光彩。但到底你们两自小就有婚约,而且这一胎是众皇子中的头一胎,那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二,尽早办吧。”

听此,太子整张脸都青了,他急着抬起头,“父皇,时河叛国已然定罪,时无霜是罪臣之女理应也该处死,若是就此成为皇子妃,该如何向全天下交代啊。”

眼见者太子出言,太子妃也紧接着发言道:“父皇,时无霜接触外男无数,皇室血脉有被混淆的可能,父皇切不可就此下定论啊!”

“嗯?”坐上皇帝未发一言,只一个眼神就吓得太子和太子妃又伏地求饶。

“父皇恕罪,是儿臣口不择言。”

旁观看戏的皇后终是忍不住,开口娓娓劝道:“虽说这两个孩子有些不知礼数,但她们说的也并不全无道理,刑法之事可缓,但事关皇室血脉还是该仔细些。”

皇帝闻言又转头看向皇后。

原本还凤仪万千的皇后立刻失了笑脸,慌张着跪在地上。

“是臣妾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见皇后,太子和太子妃跪了一地,皇帝这才起身,“圣人常说家国天下,先治家后治国。时无霜,朕言既已出,便是君无戏言,再往后谁也要不了你的命。”

说完,皇帝独步走出了殿门,受到敲打的皇后一行人皆冷汗直下。

时无霜则念叨着那句“君无戏言,有种预感。凡事有脑子的帝王都不可能让一个皇子同一个叛国的罪臣之女成婚。即便是她怀有身孕,那也只是等孩子出世就好,根本就不必成亲,更何况还是声势浩大的正妻。

除非皇帝也不相信她父亲的罪状,所以在帮她,帮她活下来去查清真相!

她攥紧了拳头。

她曾问过父亲,为何不像其他人般选择太子或者其他皇子站队。那时父亲回答她,一方将士只为保家卫国,陷入天家之争只会引火烧身。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向谨言慎行的父亲还是被火烧到了,而且这皇帝好像还很清楚。但是他对案件的结果没有异议,却又帮她活下来。

时无霜心里有股无名之火,是恨,恨这对天家父子不拿她父亲当人,更恨他们不拿千千万万的边城子民当人。

“哼!”首先起身的是太子妃,她被气得厉害,头也不回地出了凤仪殿。

而后太子慢慢起身来到了时无霜面前,声音阴森道:“你倒是好手段,还能用这种法子。”

因为是直面太子,所以太子眼里的神色时无霜看得一清二楚,那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她看着太子,并未生气,而是起了试探之意。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一个人的态度往往是最好的证据。

“太子殿下何必对我父亲咄咄逼人,我父遗物中有些东西倒是有关您,不知您可否知道。”

“在哪里!”

几乎是下一刻,太子的声音就暴怒起了,整张脸都急不可耐,像是索命的鬼要掐死时无霜。

但太子还未碰到时无霜的衣角,就被谢修远一把推开。

“皇兄,无霜虽先有孕,但你和太子妃来日方才。我这就命下人送几贴壮阳补血的药去太子府,助你也早得贵子。”

“你!”太子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这天下没有那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的话。他刚想回怼一二,却见谢修远拉着时无霜在他二人眼皮子底下,连礼都不行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等马车出了宫门,时无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问道:“你看到太子的反应了吗?”

“看到了。”

时无霜笑笑,“我从前见你,你总是闷着不言语,却不想方才那般能说会道,气得太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其实同谢修远不熟,虽有婚约在身,但也只是在父辈在场时遥遥见过几面,不至于盲婚哑嫁。她曾央求过父亲要退婚,父亲也总是说到时候就会去同贵妃娘娘说。

可没想到这一拖就成了现在模样。

谢修远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笑道:“生在帝王之家,一味退让就是取死之道,我也是自保。”

时无霜默心道确实如此。太子同他表面是兄弟,但方才对皇上说的话实则句句要置他于死地。而皇上和太子虽是父子,却暗里涌动着暗潮。

时无霜想起在诏狱里,狱卒为讨好她对她说的八卦,问道:“你为何不娶柳家千金?而是选择我?”

柳家千金柳沁柔,是礼部尚书之女,兄长是刚在西北边疆取得大胜的将军,还是太子的亲表妹。

据说当时太子并不想娶如今的太子妃,他想娶的是柳沁柔。礼部尚书桃李满天下,柳将军又如日中天。再亲上加亲,他这太子的宝位就是皇帝也可撼动不了。

可不想柳沁柔以死相逼,生生搅黄了这门亲事。后被人问及原因,她才诉明心意,说是因幼年时被七殿下所救,所以此生非七殿下不嫁。

“我娶你不好吗?我娶你,你才能活。”谢修远笑得如沐春风,语调温柔得碎人心骨,但细看下他的眼睛凝着阴霾。

时无霜自知问到了不该问的,没有再接话。

她虽然要靠谢修远活着报仇,但她同他一样,都没有信任对方。

如果谢修远同她说要她吃假孕的药,她未必不会同意。但是谢修远没有,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带到了凤仪殿。

如果她情绪失控,或者做出点别的什么,让皇帝觉得她不堪大用,可能不会给她活着的机会。

毕竟让她活着,是要顶着天下人白眼的。而杀了她,则是为天下人平愤。如果她没用,那自然还是杀了妥当。

所以刚才不只是皇上在试探她,谢修远也在试探她。只是自己足够冷静的表现通过了他的考验。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怨恨谢修远。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要是谢修远平白无故地信她,她才要思考是不是找对了合作对象。

她们二人只是没有挑明的合作关系,她不会觉得谢修远会对她有一丝的怜悯之心。也不会幻想谢修远会轻易帮她报得大仇,父亲说过万事只有靠自己才是最稳妥的。

所以她虽在谢修远一方,但她本人才是自己最坚实的伙伴。

时无霜望着车上挂的灯笼和身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的谢修远,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她在盛都举目无亲,无处可去,更不知该去往何处。

黑暗里,无数人想要她的命。

“去福安寺,我求了太后,你出嫁前可以一直待在那。那是皇室的佛堂,必不会让你受辱。”

时无霜唯一的父亲死了,边城的家又远在千里之外,所以她出嫁前要待的地方成了问题,眼下谢修远拿到了太后的旨意给她解决了大麻烦。

但她却并未有半分安心,她对盛都并不熟悉。但是她对父亲的案件很关心,所以她知道边城的案宗在皇城司,而皇城司则挨着福安寺。

因举证父亲的那名亲信跟随多年,所以边城的案子进行的出奇顺利,一向效率堪忧的大理寺仅仅半个多月就定了罪名,像是拼命赶在她出昭狱前结了案。

而那名举证的亲信也在结案后失去了踪影,不知去向。

要想翻案,卷宗和那个亲信缺一不可。

亲信早已不见,但是记录这多方证人证言的案宗可能因为时间原因还在皇城司。

时无霜思虑了很久,终是小心翼翼问道:“要我去偷卷宗吗?”她的伤养的差不多了,以她的身手避开耳目偷东西还是不难的。

但是谢修远立马就否决了她,“不,你好生待着。”

“嗯...”时无霜有些失望,但是她眼下还要仗着谢修远活,所以并未反驳。

来到福安寺门口时,角门处的尼姑们已等待多时,她们纷纷走上前行礼请安,乌泱泱地跪了一片。

谢修远嘱咐了几句,随后乘着马车离开,而时无霜则默默跟在人身后,随着这群尼姑的指引去居住的禅房。

虽然是佛寺,但毕竟她在明面儿上还有身孕,所以方丈特意给她请来了轿撵。但她借口佛家之地自己不可坏了规矩,执意步行前往。

这番说辞引得在场的尼姑们纷纷对他多了几分崇敬,但只有她清楚,轿撵遮蔽视线,她走路是为了更好的观察。

红砖绿瓦,亭台楼阁,等时无霜见到那别有洞天,富丽堂皇的禅房。

那尼姑却道:“禅房简陋,还请皇子妃恕罪。”

她笑着答了声谢,然后装作十分安静地坐在明窗前看着佛书,实际是透过窗户去查探到底有多少人看着她。

房顶上两个,院里四个,院外听不真切但至少也有六个,还有房里那个低着头,一点也没有要走意思的尼姑。

十几个人看她一个,也算是大阵仗。

她并没有急躁,而是耐心的等着夜深。她不会听从谢修远的话坐以待毙,或者说边城的卷宗对她有足够的诱惑力。

“走水了!走水了!快去提水啊!”

本来时无霜还是淡定的,直到她察觉屋外那几个监视她的人走的差不多,这才急切起来。“外面什么事?哪里走水了?”

她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连看守她的人都走了,这么危机的事情?

难道走水的地方可能是皇城寺?

她不敢妄下定论,但又心急如焚。

“皇子妃莫急,外面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呆在这,整个福安寺没有哪比这更安全,也没什么比您更重要的了。”尼姑眉头皱着,眼睛不断的往门外看。

时无霜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个尼姑的急躁,但她并没有放人走。而是走上前拉住了这人的手。“老师傅,我害怕,你陪我睡吧。”

“这...”

尼姑的神情不情不愿,但总归是架不住时无霜的请求,只能干瘪着脸来到了床边。

“成,那皇子妃您快睡。”

“嗯。”时无霜点着头,结果吹灭蜡烛,反手一记手刀把人敲晕了。

随后她将尼姑搬到床上,伪装成人在睡觉的样子,又往香炉里丢了十几块安神香。

这才换上件尼姑灰袍出去,果然出来时并未受到刁难,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等飞身到高处,时无霜看到了皇城司一栋火光冲天的高楼。

是明楼,是存放各种卷宗的明楼。

时无霜眼睛瞬时就红了,抬脚飞快前往明楼。

一路上,她看到皇城司每个人都急急忙忙,提着水,喊着人,乱糟糟成了一团。而后她来到内里,人员却整齐划一,好像在寻找什么。

她避开人的视线,继续向里。虽然那样的大火,卷宗可能都不复存在,但是这样的戒严找人。那个人可能很重要,要么是放火烧卷宗的,要么是偷卷宗的。

无论是哪个人,都会是她想找的人。

但下一刻,就在她要躲避巡逻的侍卫时,她被人捂住了嘴,带进了更昏暗的地方。

时无霜下意识给了那人一肘击,结果那人竟然一声不吭,活像个稻草人。她又立刻掰过那人的胳膊,翻过身给了那人一膝盖。

但等她看到那人居高临下的眼神,她放下了腿。虽然那人蒙着脸,但只看眼睛她就认出了人。

“七殿下。”

谢修远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眼中像是酝酿着某种风暴。

“太子,您怎么亲自来了。”

“不来,等着让你们这群废物害死我吗?”

“殿下息怒!”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叙旧,时无霜松了口气,她违背了谢修远的话偷跑了出来,结果直接撞到了正主,现下她还没想好如何解释。

小巷子里,侍卫提着灯笼,怒气正盛的太子揉着太阳穴,“时河的卷宗找到了吗?”

“殿下,实在没找到,应该是被烧了。”男人谄媚地抬起脸,“起火点就是存放卷宗的六楼,应该早就化作一片灰烬了。”

“蠢货。”太子气不打一处来。他也是才知道时无霜会进到福安寺,所以立刻就命人毁掉卷宗,只是没料想到明楼竟然先一步失火了!

“殿下,你别走啊。”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谢修远的手环抱着时无霜的腰身,把她往自己身侧拉。

这块视觉死角的昏暗之地实在小得很,而太子一行人提着数量众多的灯笼正在往这边靠。

不消片刻,只要他们来到,就有可能会发现自己寻找的人就在这里。

时无霜整个人都被迫靠在谢修远身上,但她感受到的不是谢修远的躯体,而是硬邦邦的书籍和卷轴。

虽然看到谢修远那刻她就在猜测在他来这里的原因,但是她此刻还是不敢相信。谢修远不让自己来,他竟然亲自来了。

是不信她,还是怕她死在这?

无论是那种理由,她都没心思猜下去了。因为太子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眼前,灯笼照亮的地方甚至来到了她的脚边。

她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但定格的却只有一句弃车保帅,谢修远手里有卷宗,那他就是帅。

时无霜甩开谢修远的胳膊,飞身到了屋顶上。夜空圆月照耀下,她的身影显现在众人面前。

“是嫌犯!在屋顶上!”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而来,随后就是弓箭手射出的黑铁玄箭。

时无霜不敢跑的太快,她怕这群人追不到她,反应过来身后可能还有人。又怕跑的慢,真的被箭射到。

叫喊声,箭羽声划破了寂静的盛都。

最终,时无霜还是因为闪躲不及时,被箭羽划破了胳膊。她捂着胳膊,脚下的速度不敢放慢。

她估摸着时间,猜测谢修远已经离开,果断跳进了林中藏匿身形。

终于,她踉跄着步伐回到了禅房。此刻的禅房,窗外飘着悠悠的黑烟。

时无霜立刻想起自己走时丢的安神香,怕那玩意直接烧起来。但前进的步伐却又停下。

她握着拳头立刻转身。宅院的门却突然打开,她撞进了谢修远的怀里。谢修远把身上的披风摘下,披在她身上,挡住了她胳膊上发黑的伤口。

二人未及一语,禅房的门打开,太子噙着笑从里而出。

“七弟,你怎么来了?”

“听闻皇城司出事,唯恐无霜被殃及,所以连夜赶来。”谢修远回答的滴水不漏,未婚妻有难所以赶来,这说法无人能说个不是。

下一刻,太子阴笑着靠近,“皇城司跑了个嫌犯,不过那嫌犯也被弓箭手射伤了胳膊,就是不知道七妹夜深穿着尼姑袍出门,是不是那个嫌犯?”

“不是。”时无霜毫无畏惧。她很清楚,谢修远在场,即便太子怀疑也不能真的扒了她的披风去验伤。

“弟妹不要误会,那箭上有毒,要真是弟妹,我也是尽兄长本分给弟妹解毒。不然,半个时辰后人就该毒发身亡了。”太子说着就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时无霜察觉到身后的谢修远气息变了,她用力抓住了谢修远的胳膊,道:“那就请太子和我们一起在禅房小坐,半个时辰后谁死就知道谁是嫌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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