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叶公司的数据库详实又庞大,记录着许多隐秘又危险的东西,但却不会对所有人公示。
冰冷的资质评估系统为每位职员都标注了各自的等级权限,规定了每一种权限所对应的资料阅览范围。
而不论员工的资质达到何种程度,有些东西主管都不会对职员坦言。
比如光之种计划的实施细则、有关公司的未来部署、设施内时间循环的真相、地面上势力对公司的试探与觊觎……
职员们只需要专注于工作便是,这些繁杂琐事无需操心。
有着部长们特殊能力的核心抑制档案、记录着象征首脑试探的爪牙与眼线的试探的异常考验、还有最终的构筑部挑战实情,自然也包括在不对职员公开的隐秘档案之中,全属性EX也不得阅览。
所以哪怕资料库中详实收录了各个入侵者的能力信息与攻击方式,忠实记载了明日公司中将要发生的一切,塞恩思在面对白色收尾人时也依旧只能靠自己的战斗经验来筹谋迎敌,并持续为明天将要发生的一切而不安。
恐惧来源于未知。
塞恩思找回的记忆并不完整,只继承到那些完成过“背叛(对一罪赎罪)”且设施内存在“白夜”时段的“卖主的叛徒”的记忆,且那些记忆在被找回后全都一窝蜂塞进大脑,而非按照顺序整齐排列。
主管每天都会安排员工对不同的异想体做不同的工作,但员工的日程归根结底只有四项:待命、工作、赶路、镇压。
每天的工作都大同小异,塞恩思只能根据安吉拉的状态和收容区的规模来为这些记忆大致排序。
有时塞恩思甚至会羡慕安吉拉,羡慕她高效的处理器和永不丢失的记忆存贮——那样塞恩思就可以直接检索自己的记忆硬盘,找出所有标记为“D49”的记忆,以此为参考,准确获知明天将要发生的一切。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和努力,塞恩思已经知道明天的挑战是Binah与Hokma对主管的考核,且知晓Binah的能力与‘破坏异想体收容’和‘趁虚而入控制职员’有关。
但Hokma的能力塞恩思却并不清楚,只能大致推测与‘时间’和‘职员’有关。
——上周目记录部核心抑制时塞恩思只是文职,设施内也没有收容“白夜”,塞恩思是通过研发部核心抑制与职员罢工抗议期间Hokma的表现,与他怀表不离身的表现和过往记忆结合判断出的大致能力。
少数有关D49的记忆,塞恩思只能总结出两个关键词:血腥、混乱。
异想体接二连三地突破收容,外部的入侵者在公司内肆意杀戮,而主管却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失去了往日冷静部署的能力。
塞恩思从未在D49的记忆里找到如同方才主管应对绿黄昏与十二名收尾人那般的眩晕感,不知是人脑无法清晰锁定过往的记忆,还是考验中的主管无法随意暂停时间。
塞恩思希望是后者。
如果主管失去了在静滞时光中思索对策的能力,那么他想要妥善处理公司中多线并行的危机,就必然要向手下人分权——没有自我的职员是无法脱离主管的指挥便宜行事的。
塞恩思又揉了揉胃,干呕一声收起了武器。
她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但耳畔回响的警报声与频繁浮现的眩晕感告诉塞恩思,主管仍在高强度的暂停时间,细致部署其它战线的战术。
随后,塞恩思听到了一声叹息。
有人死去了,“白夜”收敛了一片不甘的灵魂。
构筑部挑战期间各部门部长不会广播通报部门内职员的伤亡情况,远在构筑部分战场的塞恩思不知道死的人是谁,因何而死,只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再度拿起“失乐园”。
纯白的长蛇吞吐着**,杖尖的苹果鲜红欲滴,血色的圣光抚慰着灵魂。
简陋的祭仪过后,设施内所有尚存的职员身上都笼罩了一层浅金色的护盾,来自“神”的恩泽让他们刀枪不入,灵魂稳固。
——永逝乐园的叛徒在魔鬼的蛊惑中咽下红果,窃取了侍奉之主所收敛的灵魂之力,为她的同伴们献上神迹(可与其它护盾叠加的金色护盾,可抵抗任意伤害100点)。
在金色护盾的庇佑下,其他几处的战况似乎和缓了不少,塞恩思能明显感知到主管暂停时间的频率降了下来。
黄昏时的危机即将度过,但塞恩思只觉心情更加沉重。
有赖于主管过往的种种操作,塞恩思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怀疑死去那人的死因。
TA是死于工作失误?强敌碾压?还是……
处决弹。
塞恩思不知道。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在骤然舒缓下的轻微眩晕感中舔舐着口腔内蛋白棒,等待设施中危机被一处处解决,自己被主管传召。
而在等到主管的传召消息前,塞恩思先听到了有关停工的广播通知。
主管命令公司内的所有员工都停止工作,除对“白夜”实施定期安抚的员工与研发部文职外全部回到新建的独立休息室,将身上的EGO装备交由研发部文职进行保养维护。
这突如其来的休息时间从广播响起持续至晚上的十一点三十分,职员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以饱满的精神严峻的午夜挑战。
——当然,加班对全体职员进行装备保养维护的研发部文职可以不用参加午夜的混战,能够较为安全地在休息隔间内回复精力。
主管这是在为明天做准备。
在解决下层区的两名部长前,主管不可能有精力去关注职员们分别连续工作了多小小时,定期安排连续工作十六小时以上的职员轮换休息。
为避免职员因连续高强度工作而出现严重失误乃至直接反叛,主管也只能在午夜来临前位职员们集体安排休息时间。
塞恩思逆着人流向主管的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她没问到黄昏时那名死亡职员的具体死亡原因,只是从一名路过的记录部文职那里看到一条灰下去的名字——具体的死亡报告还在整理,殉职评定与阵亡抚恤还需要联合福利部文职共同处理,结果都没出来。
塞恩思告别了那名愿意占用自己休息时间为她调资料的记录部文职,继续大步向前,并终于来到了主管的办公室门前。
主管的办公室没有锁死,验证过塞恩思的身份便打开了。
迈入其中一瞬间,塞恩思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办公室仿佛被什么更高层次的扭曲了,会客椅粘在天花板上,分析板贴在地上,长着眼睛的监控屏幕漂浮在空中,承重柱上也伸出了根须,本应当干净的白炽灯散发着诡异的绿光,照得主管的面容模糊不清,连影子都分裂出了多个。
她仿佛回到童年,牵着父母的手走在游乐园的魔幻隧道里,被奇特的光影与扭曲的线条剥夺了方向感,险些摔在地上。
主管注视着塞恩思,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下一秒,塞恩思眼中的房间便恢复了正常,各项家具摆设仍待在它们应在的位置,眼下青黑一片的主管翘着腿,手指在怀中的笔记本上时不时滑动几下,仍在忙着职员所接触不到的工作。
“刚才……那是什么?”塞恩思不觉得刚才只是幻觉。
“与你无关。”主管敲了敲笔记本的边框。“时间有限,先说清楚你的来意。”
“……明天的工作将面临极大挑战,就连您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平稳度过,对吗。”塞恩思说。“但我们可以帮到您——我们虽没有你思维缜密有大局观,但我们人多,完全能够在您忙不过来时及时处理那些突发事件。”
“你想要趁此机会争取员工在工作期间的自主行动权?”主管冷淡反问。“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在拥有自由后依旧会维护公司的正常运转。”
“凭我们想要活着,凭我们离开这里无处可去。”
“我没您那么伟大,虽渴望自由,但更看重自己及身边人的生命,绝不会在生死攸关之际为公司添乱——我只想要协助您平安度过明天,离开这该死的时间循环,拥抱更有希望的明天。”
塞恩思看着主管,摊开双手向他袒露自己没有被任何护甲保护的心口与腰腹,以示自己听从指示,对主管毫无威胁,结束工作后便将EGO装备交由研发部文职保养维护。
“能够通过脑叶公司招聘审核的人没有傻子,只要摆明利弊,我们每个人都清楚自己该什么。”
主管陷入沉思。
战前的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主管当然不会将思考的时间置于此刻,很熟练地便按下了TT2,在静止的时光中分析职员介入其中后可能带来的利弊得失。
而从塞恩思的视角来看,便是一瞬的恍惚过后,主管便按揉着额角同意了自己的提议,还将一份机密档案拖到了桌面上,允许她阅读。
塞恩思当然不会拒绝送上门的情报,当即凝神阅读起来,脸色越来越凝重。
怪不得她鲜少在D49感应到时停的恍惚,果然是记录部的那个老头在作祟,主管每次暂停时间都会有一名职员死去、一名职员陷入恐慌。
死去的人暂且不论,但陷入恐慌……
明天,所有陷入恐慌的职员都会在精神值归零的瞬间被同样正在作祟的Binah接管身体,让其成为被调律者牵引的傀儡。
傀儡的肉-体仍活着,会接受主管下达的指令,会进行工作、参与镇压,但它参与的工作必然会失败,与它并肩战斗的员工也会毫无防备地遭受到来自背后的攻袭。
“我们找到躲藏在人群中的傀儡后,你能让TA恢复正常吗?”塞恩思紧张地询问主管。
“可以。”主管给出肯定的答复,又泼了一盆冷水,“但傀儡的外观不会有任何异常,很难被发觉。”
“不难的。”塞恩思说。“只要提前有所防备,我们不会认不出身边的是同生共死的同伴还是无心的傀儡——再简单不过了。”
主管没有接话,塞恩思也继续低头阅读材料,时不时问几个问题,提几个建议。
而这样的模式在几分钟后就被主管直接叫停。
“我很忙,没工夫做你的陪读,想看资料去那里,有想法写成书面报告再给我看。”
主管抬手往旁边一指,示意塞恩思自己上一边呆着,别再这里用她不成熟的思路干扰他的工作。
临走前,塞恩思问主管:“卡琪娜你还记得吗?她在黄昏时死了。”
主管没有开口,但塞恩思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困惑和烦躁。
卡琪娜?谁?她死了,所以呢?
主管通常不会在乎资质普通也没有太多饰品的普通文职的更替消亡。
如果塞恩思为她加上D43填缺入职、安抚异想体的炮灰备选的前缀描述,主管或许会更重视卡琪娜的死亡。
“那我换个问题。”塞恩思直直看向主管的眼睛:“……她死于你的处决弹吗?”
“不是。”主管立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在职员死一个少一个的构筑部挑战期间,主管不会轻易动用处决弹。
他只是没舍得为一名落单的普通文职消耗一枚特殊治疗弹,冷眼旁观了一条生命的消逝,随后满意地得看到公司上下整齐浮现大片金色护盾的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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