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疗养院的路边停车场】
“少爷,咱们到了”李叔熄火,看向疗养院。“诶,这不是小宁吗?看上去跟她妈妈真像啊。”
是啊,一看就是母女。凌安入神地看着宁方圆。宁方圆梳着低马尾,老成的黑色职业装换成短袖牛仔裤,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不同于在别墅‘礼貌、专业’满满距离感的假笑。宁方圆此刻的笑是真心的,整个人都夕阳被点亮,发自内心地快活。
她的母亲蹲在地上倒水和泥巴,一会儿搓成圆球,看了看,不满意地捏碎。一会儿又捏成了星星的形状。举起星星给宁方圆看。宁方圆哄小孩地竖起大拇指,蹲在一旁给母亲拍照。
母慈子孝,岁月静好。
一段电话铃声让宁方圆收起微笑,她跟地上玩泥巴的母亲说了几句。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接通电话。她似乎不想让母亲听到对话,半捂着嘴巴,眼神雷达一样锁定在母亲身上,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在凌安的印象中,宁方圆的形象很完美,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最不爽的表情只是冷漠、挑衅而已,但是此时她肉眼可见地烦躁、愤怒,恨不得将电话那边的人顺着听筒将人拉出来揍一顿。宁方圆气得抬腿要踢东西,动作做到一半,好像怕吓到旁边玩泥巴的母亲,收回脚,气得跺小碎步。
谁说你没有弱点?宁方圆,我已经找到了。
地上玩土的母亲等得不耐烦,向宁方圆的脚边扔了一个泥球吸引她的注意力。宁方圆匆匆地挂了电话,嘴里说着道歉的话,摸了摸母亲的头,安抚着。随后,蹲下来跟母亲一起玩泥巴。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好像这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看着宁方圆跟母亲玩耍的样子,他不禁想到自己和奶奶嬉笑的样子。
凌安有些心软,心想:也许她没有那么坏,至少很孝顺。
想到这里,凌安不想打扰宁方圆的快乐。“李叔,让宁姐安心陪母亲吧。咱们别打扰她。”
李叔欣慰地笑了,一边开着车,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少爷长大了,也知道心疼人了。”
凌安看着窗外走神,思绪飘到宁方圆在疗养院的样子。这才是她真实的模样吧?凌安好像看到了她的内心,一处不为人知的柔软。凌安心里想着,要是她能这样真诚地对自己笑,而不是装模做样,自己会少讨厌她一些。
“李叔,你了解宁…”宁方圆三个字留在嘴边,被凌安咽了下去,转为:“宁姐的家庭情况吗?”
“闲聊时小宁说过几句,她是单亲家庭,她妈妈开了个馄饨摊养活她。”李叔思索着宁方圆的信息。
“其实,她命挺苦的。高三那年她妈妈诊断出猝睡症,后来发展成老年痴呆。恰好当时有公司培养‘高端管家’,她为了给妈妈治病就报名培训,大学考上了也没去读。小小年纪就出来工作赚钱了。”
“猝睡症是什么?”凌安问。
“好像是会突然睡着,人就没有知觉了。想想就挺危险的,这要是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倒下,后果不堪设想。”李叔见凌安多问了几句,多嘱咐了几句:“小宁人挺好的,你别跟她对着干了。”
凌安没有回答,追问道:“她父亲呢?”
对被小区门口的吵闹声打断。
“我不走!我女儿在里面工作,让她出来见我!”一位中年男子满头白发,但是引人注目。年轻时应该很英俊。只是现在深陷的眼窝却显得阴郁。保安在小区门口拦着,恐吓地说:“你再闹事我就报警了!”
“父亲见女儿天经地义!我还怕你报警。”中年男子扯着脖子喊:“宁方圆,你给我出来!宁方圆!”
“李叔,停车。”凌安推开车门,走向中年男子。
两个人说了几句,中年男子先是疑惑,凌安给他看了些什么之后,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凌安嘱咐保安几句便坐回车里。
李叔连忙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他这么快就走了。”
“我说宁管家辞职了。”凌安摩挲着手机回答。
“就这么简单?你说几句话他就信了?”李叔怀疑地问。
“不信。我给他看了宁管家住院的照片,说是被我打住院的。他就走了。”
李叔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凌安迟疑了一下,问道:“李叔,我长得很像地痞流氓吗?”
李叔心里想:你就是。但是,表面上还要客气一下:“没有没有,少爷这是气场凌厉。”
“李叔,你不适合说谎。”凌安戳破他的谎话,李叔老脸一红,干笑着缓和尴尬。
凌安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李叔,保安那边我已经嘱咐了。这事别跟宁管家说,她已经足够辛苦了。”
李叔大喜,小少爷长大了。兴高采烈地说:“你李叔的嘴巴最严了!放心,保证不说。”
宁方圆,我今天又抓到了你的一个弱点,我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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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二层,凌安门口】
叩叩叩。
凌安拉门,宁方圆站在门口。
“我想跟你聊聊,方便吗?”宁方圆换上了职业微笑,凌安却想到夕阳下她纯粹的笑容。
凌安侧身让宁方圆进来,心想:李叔不会说漏嘴,坏了他的计划吧?
“我能坐这吗?”宁方圆指了指沙发。
凌安点点头,坐在了她的对面,等着对方出招。
“新学校还适应吗?”宁方圆眼神‘真诚’,又是一副邻家姐姐的模样。
“你不都安排好了吗?”凌安后仰靠在电竞椅上,双腿叠在一起,翘在茶几上。
“还‘贴心’地上下学接送。”贴心二字,凌安咬得很重。
宁方圆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反而轻声笑了。“你果然很聪明,也很敏锐。”
她把手边的纸袋递给凌安,凌安打开。竟然是——王记点心。他快速打开盒子,果然,一块状元饼。
“迟到的生日快乐,武状元。”宁方圆柔声细语,却砸向了凌安内心深处,最不为人知、最柔软的地方。
[安安,生日快乐,我的小状元。]
[奶奶,我成绩这么差,你还是不要妄想我成为状元了。]
[谁规定只有成绩好的人才是状元,武状元也是状元。算命先生都说了,咱家一定会出个状元。你爸大老粗一个,肯定没戏。只有你。]
[奶奶,建国之后不能迷信。]
[你个小屁孩。易经是科学,算命先生说了,每年生日这月吃一块状元饼,催运势,保佑你顺风顺水。奶奶给你买的王记糕点,‘状元王’,多吉利。]
奶奶离开后,他过生日再也没有吃过状元饼。既然送状元饼的人已经离世,他吃也没有意义。
可是!这是他和奶奶之间的约定,只有奶奶有资格买状元饼。
宁方圆,你也配?没有人能玷污他和奶奶的约定……
想到这里,凌安愠怒地说:“这也是你调查的?宁管家,好本事啊。”
宁方圆习惯了他的坏脾气,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反而催促道:“快吃吧,不是一定要生日这月吃才奏效吗?武状元。”
‘武状元’,也是你配叫的?!
凌安猛地走向宁方圆,一掌将她推倒在沙发上,钳住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宁方圆也不挣扎,任凭凌安摆布。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凌安凶狠地说:“收起你的小聪明。我只是不想打女人,不代表不能。”
“你试试?”宁方圆挑衅地说。
这凌安被她的态度激怒,“你自找的!”
凌安将她拎起来,顺势来一个过肩摔。宁方圆借力攀在凌安的腰间,在凌安发力之时,双腿盘在凌安的脖子上,两人同时跌倒在地。宁方圆用腿盘住他的脖子,锁喉。
“认输吗?”宁方圆得意地说。
“不认。”
宁方圆双腿锁地更紧,凌安脸憋得通红却不认输。他本想攻击腹部,想到她有胃病。转为攻击宁方圆的腿关节。
宁方圆一躲,床脚磕到了腹部。她吃痛松开。
“宁方圆,你怎么了?”看到宁方圆抱着腹部疼作一团,凌安有些着急,但又怀疑她耍诈。最终还是善良赢了。
“又胃出血了吗?”他双腿跪地,想要把她抱起送去治疗室。
谁知宁方圆身体一旋,再次锁喉,同时钳住了对方的双臂,凌安动弹不得。
“宁方圆,你卑鄙。”凌安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不知是悬着的心放下,还是活动一番,心里倒轻松些。
宁方圆松开了凌安的身体,“兵不厌诈。”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对视一眼,眼神较劲。
但是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又不想输了阵势,于是憋着不笑。越憋着,表情就越怪异。
直到两个人忍不住肩膀抽动。凌安先忍不住放声大笑,宁方圆受他的感染也大笑起来。
两个人互相传染,笑个不停。
“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都笑疼了。再这样,真要胃出血了。”宁方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她站起来后,伸出手臂,向凌安晃了晃,示意他起来。凌安抓住她的手,一用力,宁方圆又跌坐在地上。
凌安撑着身子,居高临下地说:“兵不厌诈。”
宁方圆也不生气,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感觉凌安好像气消了,试探地问:“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根据宁方圆观察,凌安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打一架就能消气。
自不知为何,凌安此时很想对她坦诚:”过生日吃状元饼是我跟奶奶的秘密。”
“对不起。”宁方圆很真诚地向凌安道歉。“我破坏了你的回忆。”
宁方圆眼睛很亮,黑黢黢地眼眸注视着凌安。舒适、自在的感觉再次爬上凌安的心间。
一个想法出现在凌安的脑袋里:如果他和宁方圆不是对立的关系,应该会是很好的朋友。可惜……
“算了,说都说了。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凌安好奇地问。
“背景调查的时候,我问家里的老员工你奶奶经常去哪些地方。他们都提到了王记点心。还说每年你过生日,奶奶都会提一盒。我就去王记糕点调查,店长认识你奶奶,告诉我这个故事。”
“这样算,‘武状元’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了。”宁方圆笑着说,好像刚才的不愉快不曾发生一样。
凌安想:宁方圆,真的很合胃口。敞亮。
“你很对我胃口。”凌安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可惜,你是老东西派来管我的。不然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不可惜,我们现在也能成为朋友。”宁方圆笑着说,“我不是来管你的,我的职责是确保你的安全、助你完成学业。”
“一上来就算计我,”凌安负气地说:“还跟我做朋友?你信吗?”
“谁让想弄死我呢?”宁方圆无奈地看着凌安。“我也不想算计你,但是下场估计跟前几人管家一样横着出去了吧?”
凌安被怼得哑口无言,这块自己确实理亏。
他转移话题,“你今天只为了给我送状元饼?”
宁方圆见好就收。“我今天在疗养院看到你了,想跟你道谢。”宁方圆又用真诚的目光望着凌安,凌安有些不适应。
“谢我干嘛?”凌安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宁方圆把他身体摆正,很认真地说:“谢谢你没有破坏我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光,也谢谢你没有因为怨恨,而对我的家人下手。”
“我又不是卑鄙小人。”凌安回怼。
“总之,谢谢你的善良。”宁方圆微笑地看着凌安。同样的微笑,凌安觉得不那么虚伪。
“你想多了。”凌安心里很开心,嘴巴硬得要死。
“我打球累了,想早点睡觉,你走吧。”
宁方圆心里觉得好笑,小朋友还害羞了,“真的?”
凌安烦躁地挠挠头,“废话真多,没事赶紧走。下次过生日不准送状元饼,只饶你这一次。”
一只欠管教的臭狗,宁方圆心里想。
“我还有礼物送你。”宁方圆将手机递给凌安。“周柯和霍深打架的视频在里面。”
凌安接过手机,相册里躺着一段打架视频,他立刻删除,将手机放在抽屉里。
“谁知道你有没有备份。”凌安嘴里嘟嘟囔囔。
“那你小心点儿。”宁方圆回噎他。
“谅你也不敢。”凌安问她:“为什么给我?”
“礼尚往来。”宁方圆笑了笑,转身离开房间。
“喂!”凌安叫住宁方圆。她看到凌安表情犹豫,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说:“做朋友总要彼此了解吧。”凌安的语气却像在打劫。
真是个别扭的小孩子,宁方圆心里想。话到嘴边见好就收,“也对。明天放学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宁方圆拉开门离开。
反复确认宁方圆真的离开后。凌安打开纸盒子,将状元饼送进嘴里。心想:跟奶奶买的一样甜,真难吃。两三口将状元饼跟吃药一样吃下去。
玻璃上映着凌安的倒影,皱着眉头,嘴角是快乐的弧线。
奶奶说人死后都会化为星星,凌安不由地看向星空,心里说:奶奶,我今年也吃状元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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