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渐渐进入尾声，场上的人仍然在不断跑动，配合、传球、射门，每一次成功的进攻都会引起小范围的叫好声，失败的则是懊恼地揉着头发，笑着骂一句

“靠”。

叶沐调整好呼吸，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顾尧见状，也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感觉怎么样？”

叶沐偏头看向球场，那里的人还在奔跑，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语气淡然：“挺好的。”

顾尧挑眉，打趣道：“不是被欺负惨了？”

叶沐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摇了摇头：“你觉得呢？”

顾尧盯着她看了两秒，笑着点头：“嗯，学妹适应能力不错。”

“谢谢夸奖。”

就在这时，场上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叶沐下意识抬头，只见对抗赛的最后阶段，一个身影迅速插上，脚下拨球过人，停顿、假动作、变向、再趟开，连续突破两人后，几乎是干脆利落地抽射，足球直奔球门死角——

“砰！”

球打在门框内沿，旋即弹进了网窝。

场边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叹声，连顾尧都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啧，萧颓这脚球，绝了。”

叶沐的目光也被那道身影吸引。

萧颓射完门，没有特别的庆祝，只是微微抬起眼，看了一眼球门，随后转身走向队友，和他们击掌，动作不快不慢，但带着一种自然的沉稳感。

他不像那些进球后喜欢激动呐喊的球员，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但他的气场就是让人无法忽视。

叶沐静静地看着，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就是她之前在场外看到的，真正属于球员的状态。

那个进球，她的确被震撼到了。

但真正让她产生情绪波动的，并不是这个进球，而是那种投入感。

萧颓在踢球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都被他隔绝在外，眼里只有球门，只有比赛。

——就像她弹琴的时候。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握紧水瓶，心里隐隐有种难以形容的情绪翻涌。

思及此，她垂下眼，嘴角微微弯了弯。

——她来对了。

“看傻了？”

顾尧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点揶揄的笑意。

叶沐回过神，看向他：“没有。”

“哦？”顾尧挑眉，慢悠悠地蹲下来，从相机里翻出刚才拍的照片，扬了扬下巴，

“你刚刚盯着萧颓的进球发呆了足足几十秒。”

“……”

“喜欢这种类型的？”顾尧笑着问，语气懒散得像是随口一提，但眼神却带着点戏谑的打量。

叶沐微微僵了一下，耳朵有点发热，避开他的目光，轻轻抿了口水，低声道：“只是觉得……很厉害。”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他踢球的时候，很专注。”

她并没有撒谎。

但她自己也能听出来，她的语气不太自然，甚至有点刻意地想掩盖什么。

顾尧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开口：“哦。”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叶沐的心脏莫名地漏了一拍。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低头翻着相机，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根本没有多想。

——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哦”听起来怪怪的？

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在水瓶上轻轻摩挲，心里有点烦躁。

不该这样的。

她应该是很镇定的才对。

她不喜欢被调侃，不喜欢被人轻易戳破情绪，可偏偏顾尧总是能让她有这种奇怪的反应。

叶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故作自然地转移话题：“你拍了他的进球？”

顾尧没拆穿她的刻意，顺着话题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看。

画面里，萧颓射门前的瞬间，整个人前倾，目光沉稳，动作干净利落，背景是守门员扑救未果的身影，而足球正好飞向球门。

叶沐看着这张照片，心里依旧带着一点点没来由的烦躁。

她不喜欢这种情绪失控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努力平静地说道：“拍得很好。”

“那当然。”顾尧笑着扬了扬相机，“我可是专业的。”

他随手又翻了一张照片，随意地说道：“其实不只是踢球。”

“嗯？”叶沐顺口应了一声，没太听明白他的意思。

“萧颓这人，做什么事都挺专注的。”顾尧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随口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然后，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不过，除了钢琴。”

“钢琴？”叶沐愣了一下，诧异地抬头。

“对啊，听说他小时候学过。”顾尧随口说道，像是在回忆，“不过后来就不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沐的心脏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揪了一下。

她没来由地觉得，这个信息……好像有点重要。

但具体是为什么，她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水瓶，指尖在塑料瓶身上轻轻摩挲，心里浮起一点模糊的熟悉感。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故事。

但顾尧并没有再深聊这个话题，他随意地晃了晃相机，笑道：“别想太多，对你来说，他还是那个让你犹豫要不要进队的队长，不是吗？”

“……”

叶沐回过神，抬头看向他。

可她现在在意的，已经不仅仅是进队的问题了。

她的情绪有些复杂，分不清是因为刚才被调侃的微妙感，还是因为这个意外得知的信息。

她有些烦躁地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听起来有些敷衍，但顾尧却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伸了个懒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别想了，今天已经够累了。”

叶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可还是被他揉了一下头发。

“顾尧！”她皱眉，抬手拍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一点不满。

“哎，生气啦？”顾尧笑得更欢快了，懒洋洋地往后退了一步，“别生气，气多了对皮肤不好。”

“……”

叶沐瞪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转身走向球门旁拿包。

可在走的过程中，她却有些心烦意乱。

她讨厌被揉头发，可刚才被揉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躲，而是……愣住了。

她咬了咬唇，觉得有点烦。

顾尧总是这样，随随便便地笑，随随便便地开玩笑，随随便便地揉乱她的情绪——

而她偏偏，会在意这些随随便便的举动。

这可不妙。

散场。

队员们纷纷散去，有的人搭着队友的肩，有的人低声讨论着下一场比赛的战术。赵源走过来，笑着朝叶沐抛了个水瓶，顺势调侃：“学妹，怎么样，今天算是体验了一下我们院队的强度吧？”

叶沐抬手接住，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声音有些低：“还行。”

“嗯？”赵源挑眉，笑着打趣道，“别硬撑啊，你知道我们院队为什么强吗？”

叶沐抬头看着他。

赵源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因为我们有一个变态的队长。”

“……”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萧队确实发挥得不错啊。”赵源随口补充道，目光转向萧颓，“难得你今天没训人。”

萧颓低头擦了擦手腕上的汗，没理会赵源的调侃，随手把训练服搭在肩上，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场边的队员。

他的视线在叶沐身上停顿了一秒。

然后收回目光，径直走向路边的共享单车。

没有评价，没有鼓励，也没有否定。

就像他的所有习惯一样，安静、冷淡、不多言。

但叶沐却莫名觉得，他并不是刻意的冷漠，而更像是……一种不习惯社交的疏离感。

“哎。”赵源在她旁边啧了一声，摊摊手，“别在意，萧队这人就是这样，眼里除了球没别的。”

叶沐垂下眼，拧紧了水瓶盖，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并没有不在意。

只是，她忽然有点好奇——

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成为现在这样的？

她目送萧颓的背影远去，身材高挑而冷静，步伐不急不缓，和周围几个队员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他就像是一块孤立的石碑，沉稳地矗立在一群青春澎湃的男生之间。

他不热衷于社交，也不像赵源那样能带动气氛，可偏偏，整个队伍的节奏都随着他掌控。

叶沐不禁想起顾尧刚才说的话——“萧颓做什么都很专注，除了钢琴。”

她心里有些异样。

一个会弹钢琴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叶沐。”

顾尧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过神，发现他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拎着相机包，神色懒散又随意：“走吧，去食堂？”

叶沐怔了一下，本来想说自己不太饿，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

食堂里人声鼎沸，晚饭时间正是高峰期。

顾尧熟练地端着餐盘找到座位，叶沐跟着在他对面坐下，刚拿起筷子，就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哟，这么巧？”

她抬头一看，赵源端着盘子过来，后面还跟着那个开玩笑的男生——新生群里自称足篮双修的家伙——章翰

他看到叶沐，眼神闪了闪，忽然笑着挑眉：“学妹，今天踢得不错啊。”

叶沐没理会他，低头喝了口汤。

赵源倒是熟练地在他们对面坐下，毫不客气地把筷子伸向顾尧的盘子，顺手夹走一块炸鸡：“顾大摄影师，今天你可是辛苦了，拿着相机晃来晃去，累不累？”

顾尧笑着回敬：“没办法，咱们队的训练可不轻松，我要是不盯紧点，错过精彩瞬间怎么办？”

赵源一边嚼着炸鸡一边点头：“也是，刚才萧队那一脚，确实帅。”

说到这里，赵源忽然偏头看向叶沐，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学妹，你不会也被那一球帅到了吧？”

叶沐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努力看起来不花痴的亚子：“队长踢得很帅。”

“哦~”赵源拖长音，语气里带着点揶揄，“不过话说回来，咱们院队这么多厉害的球员，学妹你要是想学点技术，找谁都可以。”

“什么意思？”叶沐疑惑。

赵源咧嘴一笑：“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想请谁当你的私人教练，我们可以帮你搭桥啊。”

他一边说，一边朝萧颓刚才坐的方向瞥了一眼，语气意味深长。

叶沐没说话，但心里隐隐觉得赵源这句话似乎带着点别的含义。

顾尧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懒懒地开口：“你就别瞎起哄了，学妹第一天训练，你就给人家加戏？”

“哎，这不是随口一提嘛。”赵源笑嘻嘻地摆摆手，“再说了，我们院队不都这样？师兄带师妹，多正常啊。”

顾尧愣了一下，随后笑道：“独立女性你懂吗，不需要导师。”

气氛有些微妙，但还没等赵源再说什么，他旁边的那个新生男生忽然开口了。

“其实小学妹今天踢得不错。”他的语气听起来带着点随意，但仔细听，又仿佛有点挑衅的意味，“不过，要是想在队里立住脚，还得继续练啊。”

叶沐抬眼，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男生嘴角带着一丝笑，像是随意找了个话题：“你应该也知道，女生在男生球队里本来就不容易，不管怎么说，实力总是最重要的。”

他顿了顿，若有所指地说：“当然啦，天赋好也有优势，像萧队这种，估计从小就被捧着练的。”

他这句话一出口，赵源的表情瞬间收了几分玩笑的成分，目光微微一凝。

顾尧也懒懒地眯起眼，看向他说话的男生。

叶沐没说话，手指轻轻扣着筷子。

这个男生……在试探什么？

她不是不懂言外之意，他刚才说的这番话表面上像是在说实力问题，实际上却是把矛头对准了萧颓，甚至带着一点挑衅的意味。

“你什么意思？”赵源直接挑眉，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男生耸耸肩，笑得漫不经心：“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嘛，有些人天赋好，轻轻松松就能站在顶端，普通人想努力都追不上。”

“……”

赵源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是觉得自己普通？”顾尧忽然懒洋洋地开口，语气听起来还是随意的，但眼底的笑意却淡了几分。

男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摆摆手：“哪儿能啊，我只是感叹一下现实嘛。”

叶沐这才确定，他的确是在试探什么。

她不由得重新打量这个男生。

他在院队新生群里一直挺活跃，吹嘘自己足篮双修，又说自己是校队主力，言辞间透着点自负。可是真正上了球场，他的表现虽然不算差，但也绝对称不上惊艳，和他在群里塑造的形象完全不符。

今天在训练的时候，他虽然嘴上调侃她是“吉祥物”，但实际上，他一直在观察整个队伍的氛围——尤其是萧颓。

他今天的话，隐约带着一点试探性的挑衅，就像是在刻意寻找某种平衡点，看看他能在这个球队里站在哪个位置。

而他刚才的这番话，像是在暗示“萧颓的实力固然强大，但他的天赋才是他能站在顶端的原因”。

这不算直接的挑衅，但的确是个很危险的话题。

因为在任何一支球队里，“努力”与“天赋”的对比，都是最容易引起争议的问题。

食堂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几秒。

顾尧垂着眼，像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但赵源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就在气氛微妙地凝固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赵源你六点半不上课了？”

所有人都回头，看见萧颓站在不远处。

他手里拎着一瓶水，神色淡淡的，目光扫了一眼他们这桌，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赵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来了来了。”

章翰感觉气氛不妙，“我先回去洗澡了，拜拜，大家慢慢吃啊。”

他笑着离开，似乎毫无心理负担。

萧颓没有再看他，只是垂下眼，拧开水瓶喝了一口，然后抬头看向顾尧和叶沐：“你们慢慢吃。”

赵源“啧”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叶沐的肩：“学妹，别想太多，这种人过几天就没影了。”

叶沐微微颔首，看向萧颓。

后者目光平静，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食堂。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点疑问——

他听见刚才的对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