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在夜风里疾驰。
他如同一个白色的鬼影穿梭在枝桠间,速度快的像一道闪电,每一次跳起或落下脚下的树枝连叶子都没有晃动一下。
他提着刀,另一只手紧搂着盒子。
盒子里的其余东西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其实是锦盒里的信物,拿到那妖怪给他的奇怪盒子时他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锦盒的分量,那锦盒是殿下赐下的,没有特殊的机关打开暴力强拆后立刻会与其中的信物一同毁灭。
他其实是有些奇怪那妖怪的来历的,但细想来那妖并未做任何伤害过他的事,连锦盒的内容都不曾在乎,想来应该是个不错的妖。
穿梭间有枝桠上的露水滴落下来,在那水滴落下之时狩已然如鬼魅般前进了数十丈。
此信物据殿下所说关系着狼族的未来,依殿下之言,他快马加鞭直奔先帝的陵墓,回程的途中遭遇了守株待兔的一帮人马暗算,他不得不边战变退,在他寡不敌众准备鱼死网破之时,有山洪咆哮着,肆虐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山谷中奔泻而下,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那恐怕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他毫不犹豫带着一身的血和伤直奔着滔天的洪水而去。
意识弥留之际他最后的举动也是紧护着胸口的信物和唯一属于他的刀。
前者是存在的意义,后者是活下去的根本。
他必须守护好事关狼族的未来。
他失去了他的马匹,以防再有追兵他不眠不休在深山老林里疾驰了三天。
终于,他的目的地到了。
那是一桩破败的山野寺庙。
野草在大片都是空隙的砖缝间疯狂生长,隐隐有着吞噬一切的气势,原本有着浮雕的寺墙上空空如也只剩失去墙皮有着蛮荒气息的石砖,深山老林的神秘气氛在断裂的石柱、坍塌的墙壁间弥漫,庙内断壁残垣上结满了蜘蛛网,有月光顺着屋顶瓦片的破洞处进入,尘灰在白皙的月光中起舞。
正殿中金皮斑驳脱落的狼首佛陀无悲无喜,座下香炉只余满满溢出的一地香灰。
狩的鼻腔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微不可察的还有一丝血腥味。
他上前,脸上是和佛陀一般无二的无悲无喜,覆手转动香炉,只听一阵机关咔咔作响,佛陀后退周身就全然被黑暗所吞噬。
一个地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狩走进黑暗里,他良好的视力让他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更何况,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此处是不知何时开始建立专为狼王训练死士的地方。
“狩,真是你。”有声音自黑暗中传出。
狩颔首,他此行就是专门来找此人的。
“你怎穿着这般模样。”那人蹙眉,满脸的都是成何体统。
“任务。”狩言简意骇,他总不能说这是妖怪的服饰,而且更不能这般穿着妖怪的服饰直面殿下,他身份特殊,不能轻易示人,思来想去也只能又回到这里来了。
“好久不见,衣。”狩露出一个难以寻迹的微笑,他或许也只能从这些同期中得到片刻放松。
“当然。”衣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火光照亮了她的眉眼,于是狩的鼻尖只剩下女子毛发特有的清爽的味道。
拥抱转瞬即逝,衣退后,她笑了一下,半张绝美的脸是让人惊心动魄的美貌,另外半张失去毛发的面孔是犹如厉鬼的恐怖。
“跟我来吧。”衣挑了挑眉,转身领路。
狩不自觉注视着她身后的半截狼尾,仔细想来,同期中衣和他是最为默契的搭档,她本该同他一样侍奉着狼王,以衣的能力,在同期中无论如何也能排上前十,狩垂下眼,兜兜转转,最后他被狼王转赐,衣被贬回训练营做了教官。
大抵是世事无常吧。
......
狩低头单膝跪在殿下的书房前。
殿下不可能没有发现他,如此不愿传唤他那必是要受一顿罚了。
再次处理过的伤口还是散发着一阵一阵的刺痛,青石砖让膝盖渐渐失去知觉,寒风尤为的刺骨。狩依旧面无表情,殿下没有传唤他,他就必须要忍。
细微的、衣料摩擦瓦片的声音响起了一瞬,这完全是不可能存在这里的声音,那想来就是故意发出来的。
狩抬头,一身黑衣的青攀附在屋檐上,看见狩的目光后,他圆圆的橙色眼睛眯起,比划着死士间的暗语。
你怎么花了那么长的时间。
遇到伏击。
青眨了两下他的眼睛,继续比划着。
殿下在生气,你一定会去刑场受罚,我还是先联系夕让她有点准备吧。
狩有时候不知道这位年龄最小的同伴说话是不是故意的。
“狩。”殿下压抑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
祝你好运。青最后比划了一下再无了气息。
狩跪在屏风前,烛火把殿下的身影拉的老长,他的殿下驻定着只注视着一个方向,狩知道殿下又在看那幅画像。
“东西呢。”
狩低头高举着锦盒,从榻下窜出的莲从他手上取过锦盒交与了殿下手中。
一阵静默。
突然殿下一个抬腿,屏风倒塌在青石砖上发出剧烈一声响,一个茶盏直冲他的面门,狩没有躲,砸在额头摔了个粉碎,滚烫的热茶淋了他一身,身上的伤口碰到热茶又是一阵灼烧的痛。
狩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闷哼。
“去的这么久,我要你有何用!”殿下开始怒吼着咆哮,森森白牙若隐若现。
“属下来迟万分抱歉。”狩低眉顺眼,事关狼族的未来他的确万死莫辞。
“算了。”殿下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仿佛刚才的暴怒只是镜花水月。
殿下当着他的面摆弄着锦盒,咔哒一声,锦盒开启,狩没敢抬头。
“你看。”殿下十分轻柔地说,在狩抬起头时瞬间狠狠一脚碾在了狩的手背上。
殿下用力的碾了碾,狩痛的全身出了一层薄汗,“你看。”殿下笑着又说了一遍,于是狩看到了原来锦盒里是一枚玉佩。
殿下轻描淡写移开了脚,他盯着那枚玉佩,澄澈的玉佩在火光的映射下隐隐有血丝一样的纹路暗含其中。
狩的手背不自觉开始颤抖,青紫肿胀一片,他在心里估摸着应该是断了几根骨头。
“这是父皇赐予我的。”殿下盯着玉佩喃喃出声,鼻上一条狰狞的疤痕随着他的表情不断颤动,他突然用力一掷,价值不菲的锦盒也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那个老东西把狼王的位置给了那个混账!”咆哮声充满在书房里。
狩和其他同伴眼观鼻鼻观心仿若不会动的雕塑。
“那个老畜生死前把这玉佩赠与了我。”殿下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罢了,不提了,没想到你真的给我拿回来了。”殿下随意摆了摆手,宽大的衣袖微微作响。
“自己去领个三十鞭吧。”
“遵命。”狩遵旨,随即要退出。
“等会。”殿下出声,狩于是跪着等待殿下指示,殿下半张脸被烛光照亮,半张脸被黑暗吞噬,面无表情。
“领完罚后去找个族里手艺最好的匠人来。”殿下这般说着,望着画像的表情满是狂热的痴迷,“把这玉佩雕成发簪的样式。”,他急促上前,颤抖的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画像中人的脸庞。
“我的依依一定是最适合我的东西的。”他喃喃的笑着。
狩猛的抬头,这不符合规矩,“殿下三思,这事关——”
他一声闷哼,殿下一脚踏在了他的伤口处,有血腥味渗了出来,殿下逆着光的脸矇昧不清,但狩依稀能看出他狰狞的笑容。
他慢条斯理碾着狩的伤口,一字一顿的笑着说:“我骗你的。”
“没想到你真能回来。”
狩于是沉默不语,殿下估摸着觉得无趣,收回了脚,仿佛再也不能忍受看着他这个蛆虫似的,转身回到了案桌前。
“滚吧。”
......
“你果然还是伤成了这个样子。”狩气若游丝趴在床板上,夕在角落里清洗着满手的血迹。
“算你命大。”她说。
狩少见的淡淡一笑,“有些人大概要失望了。”
夕当没听大,她哼着不知道从哪来的民间小调,意有所指的说:“最近狼王陛下大发雷霆,据说狼族里唯一一块血玉在先王的陵墓失窃,那可是狼王打算给未来狼后的大婚聘礼。”
她在帕子上擦干净了手,“我听你的同期说最近他们也不好过。”
狩沉默不语,他转过头,夕看不清他的表情。
夕耸着肩,走过来,用力摁了一下他的伤口,“多惨啊,最快反/杀教官第一名出师的第一死士。”她嬉笑着,尾音古怪的上划,“你的同期要是知道你成了这幅模样会不会笑掉大牙。”
狩狠狠转过头,他呲着牙,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嘶吼,张嘴就要一口咬上夕的手臂。
夕悻悻收回手,撇着嘴,挥了挥手一副我认输的模样,“你就先养着伤吧,我走了,最近那位未来狼后可是大红人啊。”她又开始了那种古怪的尾音,“哪怕有一点点的不适我和明就得伺候去。”
她似笑非笑看着只能趴着的狩,“你说那未来狼后到底是为什么最近忧思过虑呢?”
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夕恢复了死士一贯的面无表情,语调开始了平静无波,她垂下眼,“三天后殿下要去觐见狼王,殿下要求你必须随行。”
门被关上了。
昏暗的室内恢复了寂静,狩趴在床板上,无视了背后无止境的剧痛,他盯着烛光脸上表情不明。
半晌,烛光用尽全力跳跃着,房间里响起了狩压低的、惨然的笑声。
今天身体不适,更的有些少,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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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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