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惊雷响彻天幕。

快要下雨了,桑遇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向大门外扫视了一眼,只见云层低垂,暴雨来临前的狂风卷着小区里面种植的绿植弯折。

“轰隆——”闪电过后,闷雷翻滚,雨线在地上打出无数个小水坑,明明不过只是下午三点左右,天幕却像是已经陷入了暗夜即将来临的黑沉。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梯一户的楼道内明亮堂皇。“呼!”桑遇呼了口气,使劲再次掂了掂手里的购物袋,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到家门口,她放下购物袋,没有拿钥匙,而是敲门,“周舟啊,我回来了,帮我开一下门。”

桑遇深呼了口气,望着防盗门模糊的倒影,接着抬手把自己额前散乱的头发拍了拍,好让其看起来不算那么凌乱。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动作有点好笑,咳了声清清嗓子,再次喊道,“周舟,我回来了。”

没人应声,也没人开门。

虽然房间隔音良好,但是只要看一下大门监控的平板都能知道有人过来了,不至于她这样喊了好几声还不知情。周舟不应声,难道是没有人在家?

桑遇正狐疑,门突然应声而开。

她眸子亮了亮,开门的是家里的阿姨郑艳芳。

郑艳芳看到她这大包小包的,着实吓了一跳,急忙给她拎了过来,“你这孩子,怎么买这么东西?你一个人提上来的,周舟呢?没和你一起啊?”

一听这话,桑遇就明白了,周舟不在家,但是周舟也没有和自己在一起。

“没呢。”桑遇跟在郑艳芳的后面进去,然后关上了门,“她可能自己有事情吧。”

桑遇目光一顿,扫到角落里面的伞筒,她上次给周舟的那把伞还在里面放着。芳姨会定期打扫,倒是也不至于积灰。

她陡然想起自己上次回家的时候,为什么会很生气的大声砸门,因为她知道,周舟没有用她的伞。周舟是淋着雨回家的,伞的扣子没有打开过,外面甚至没有什么水滴,周舟换下来的鞋子全部都湿透了。

然后她就很生气,没由来的,禁不住一下子猛然砸了一下门,结果周舟就下来了。那天是周舟的生日,她还去蛋糕店帮周舟买了一个蛋糕。

原本是买一个大蛋糕的,可是桑遇又想着,自己从来没有帮周舟过生日,而且周舟似乎也不怎么过生日,自己这样一定会显得很奇怪或者突兀。于是她就又只好换了一个小蛋糕,骗周舟说是去吃火锅的时候送的。谁家火锅店吃东西会送蛋糕呢?也许有吧,反正桑遇是没有遇到过,送盘毛肚什么的倒是挺常见的。她连蜡烛都不敢拿,怕周舟会怀疑。可是后来仔细一想,过生日还是得吹蜡烛才行,又上去翻箱倒柜地找了一支出来。还假意说是魏媛吩咐的,其实桑遇知道,魏媛从来不帮周舟过生日的,所以自然也不会在桑遇的面前提起周舟的生日。

可是那天下那么大的雨,她一个人,伞也没有,就这么站在教学楼走廊上,看样子就像是要一股脑地冲进雨幕。那天还是她的生日啊,看起来真可怜。那时候桑遇真想上去带着她走,可是她们之前什么交集都没有,这样一定怪死了,她只好经过,扔了把伞给她,这样就不会显得奇怪了。

可是周舟没有用她的是伞,所以桑遇很生气。自己是哪里有问题吗?连把伞都不想用她的?她知道周舟骨子里其实是个自傲的人,所以桑遇不愿意在学校和她表现得像是认识一样。她也知道如果她和周舟的关系被别的人知道,说不定周舟会很难过。所以她从来不在学校主动找她,和她说话,她们在学校的时候,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仅此的关心,她也要拒之不理?那周舟真的就是太过分了!

桑遇一想到这些事,又觉得心情不好,封闭式阳台外是城市风雨交加的天空,暗灰天幕之下,千家万户开始亮起灯火。

她看见芳姨把自己刚刚买的东西放置好,然后要接着准备晚饭,桑遇制止了她,说道,“不用了,芳姨。现在外面雨下得太大了,你赶紧回去吧,待会儿路上要是积水车就不好开了。”

郑艳芳倒是知道这俩孩子懂事,“那晚饭?”

“没事的,我买了很多吃的,我可以自己解决,没关系的。”

“偶哟,那周舟这孩子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呢?”

“没事的,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我待会儿打电话给她。”

芳姨见桑遇这样说,仔细一想自己现在留下来确实也就是做个晚饭,也没有其他的事,“那行,那我这边就先走了,你们两个晚饭要记得吃啊。”

“好的,芳姨再见。”

郑艳芳一走,随着清晰地关门,“咔哒!”一声响起,整个客厅顿时变得空旷起来,暴雨在落地窗上打出千万道痕迹。桑遇把自己买的东西从购物袋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在冰箱的冷冻和保鲜区。她关上冰箱门,好像是心脏随着关门声一下子落回了胸腔,但又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她接着拿出手机打电话,手机里面传来机械女声,“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phone you dialed is not be answered for the moment……”

没接电话。

“……”桑遇站在空荡荡的家中央,有刹那间似乎没反应过来。

她上楼推开周舟的门,桑遇脚步有点轻。周舟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面充电,不知过了多久,她修长白皙的手指从门把上无声滑落。

“没在家啊。”确实,周舟不怎么用手机,在学校也不带手机的。她好像是为周舟不接自己的电话找到了一个支点,因为这样的情况,周舟确实是没有办法接她的电话的。

她看见就在周舟充电的手机旁边,远处街道上繁华的灯光从窗帘缝隙隐约透进室内,在玻璃相框上留下粼粼光影。

——周舟的母亲周乔。

周舟其实长得挺像她的母亲的,不笑的样子看起来更像。可是她不喜欢周舟不笑,她希望周舟可以开心一点,她喜欢看到周舟笑的样子,周舟笑起来是很好看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桑遇终于慢慢转过身下楼,她就像是曾经那样,在她还没有去到周舟的班级那样。她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彼此并不熟悉,甚至都不在一起吃饭。她就像是曾经经历过千万次的那样,一个人去到厨房翻出从外面买来的打包好的三明治,放在微波炉里面加热。然后坐在高脚凳上,开始吃。

轻微的咀嚼声在满世界大雨声中其实是很难听清的,可是她自己可以感觉得到,这声音有点让人牙酸,感觉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开始发闷。

“好啊,想不到你还会做饭啊。”那人就站在现在她旁边一点的位置,看起来有些拘谨,但是又忍不住好奇的眼光,脸孔因此还显得有些红晕。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时空响起,“这个很简单啊,你待会儿看我做,你也会的。”

“但是你做得很好看啊。”

“那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嗯嗯。”那人点头,“好吃。”

……

“那如果你要是突然想学理科了怎么办?那你又还会转回去吗?”

可是周舟啊,我学理科只是不想离你太近,我怕克制不了自己总是看你。可是这样我发现我会很想你,所以我只好去学文,只是想离你近一点,我想我可以忍住不去看你。

……

“那你喜欢怎么叫我?”

“桑遇。”那人停顿了一下,乌黑卷翘的眼睫在眼尾扫出弧线,在半合的眼眸里投下了一线微微的阴影,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就这样一垂眼,就忽然衬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娴静清丽,像是带着某种无法解释的吸引力,让人难以移开目光,“我叫你桑遇啊。”

桑遇笑起来,仿佛心底有菲薄的冰无声碎开,桑遇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可控制无法抑制,那些关于少女特有的明媚的、暗淡的、轻快的神色仿若幻灯片一样从眼帘划过,再也无法抑制的思念如潮水决堤一般突破闸口,霎时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我突然发现你挺小孩子脾气的。”

“我说了你会唱?”

那人抬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搭下来,好似将她揽入怀中,她轻声笑道,“抱歉啊,她是我的,你得去找别人了。”

桑遇一下子站起身,大脑几乎来不及阻止自己接下来的任何动作,她也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时间,直接跑到玄关换鞋,捞过伞筒里面的伞就这么开门走了出去。

电梯上面跳动的红色数字慢慢减少,她会去什么地方了呢?是因为学校发生的事情吗?那她会是回以前的家了吗?

桑遇一出电梯门,直直往门口奔,猝不及防一个裹着兜帽羽绒服的身影正从外面冲进来,差点撞在她的身上。周舟拎着两个塑料盒子,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她看清楚自己差点撞上的人是谁后,愣住了。

烟雨笼罩着江州市,外面是哗哗哗的大雨幔帐,饶是周舟遇到一个好心人,送她到了小区门口,但是就这么段距离还是把她给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周舟一脸疑惑,“桑遇?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要去什么地方?而且不是都快天黑了吗?”

桑遇看到她这个样子,一时之间竟然说不上来话,嗫嚅了半天,只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周舟随手挼了挼湿透的头发,“还没呢,那你呢,吃了吗?”

桑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舟,眼底似乎隐藏着复杂难辨的情绪,许久抬手揉了揉她的脸,就像是要确定这个人是真的存在,可以触碰得到一样,“走吧,回家,别待会儿感冒了。”

雨幕纷纷扬扬,少倾,顶楼的复式楼层灯光大开,从落地窗帘缝隙中映出晃动的人影,周舟洗完澡拿着毛巾裹着湿漉漉的头发推门而出。

晚饭已经热好了,是桑遇随便炒的蛋炒饭。

周舟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诶,不是啊,桑遇你不是说芳姨会过来吗?那我们晚上就吃这个啊?”

“……”桑遇她似乎是想绷着脸,但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声笑了出来,“嫌弃啊?嫌弃就不要吃。”

“没有没有。”周舟也笑,“这我哪敢啊,我肯定全部吃光光。”

窗外雷声暂歇,但雨线并不减小,从窗口透出的朦胧光晕,与千家万户一同汇聚成人间灯海,在灰暗的雨幕中辉映出模糊的暖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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