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校惩01

清晨,铃声骤然响起。

晏景医惊醒,舒出口气,伸手按下拼命震动的手机,亮起的屏幕直直显示“6∶30”。

延长闹铃的下一刻,他又一头扎在堆满资料的书桌上,头与桌面碰撞,发出闹心的响,他发出下闷声后才清醒了些。

前两个月一直处于凤凰镇一案的侦查阶段,虽说由于案情重大复杂,通过上一级检察院和省检批后,成功从原先的两个月延长到了五个月。

可为了提高时间效率,全部参与案件的负责人员,依然还是在加班加点。

尤其是方龙那方的调查,果真没有一开始的顺利,挖着挖着那势力就出境了,还要联系别省警方与别国警方进行相应配合,一时半会根本挖不到。

好消息是,作为刑警大队,之后大部分活他们不用事事帮忙,万事还有刑侦支队顶着。

坏消息是,他们要负责另一部分后续工作。

至于同步进行的,还有周中正一案的侦查。

即使有刑事拘留时保留的线索,可到了真正侦查的阶段,还是难免要大费周章。

而晏景医身为原本的辅助人员,由于参与案件程度深的缘故,一度揽下大部分协助调查的活,这些日子进展加快,愣是夜夜凌晨睡,连梦都来不及做就又被叫醒。

昨个他好不容易有时间从警局脱身,回趟家后不久,又被同事隔空投递新资料,愣是又总结到了凌晨。

……再这样下去,估计哪天就得“顾问结案未半而中道崩殂”……

晏景医认命地支起身,抬手捏了捏眉心,又是长舒一口气,去简单洗漱一阵后,摸出颗薄荷糖撕开、很干脆地咬碎。

凉意直冲脑门,这下可算是彻底清醒。

他一转头,一架轮椅最先落入他的视线。

晏秦淮不知何时进了他房间,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他的资料,而晏秦淮手上还拿着最后一叠,正准备往上放。

“……妈?”

晏景医一滞,不自觉带点小心翼翼地唤道。

晏秦淮手上抖了抖,像是被吓了一跳。

她偏过头,眼中仍是熟悉的茫然,随即放下资料有些惊慌地解释∶

“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我刚刚,敲门了,你在那边,没应。”

她朝卫生间的方向指了下,随即又收回手,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轻声嗫嚅∶

“对不起啊……”

自从当年从病房转醒后,晏秦淮对谁的态度都是温和但谨小慎微,总让晏景医觉得,她担心会惹谁不开心。

至于到底是担心谁不开心,对方也都会在自己无意间暴露。

晏景医愣神片刻后,便控制好心绪朝前走去,他半蹲在晏秦淮面前,轻握住她的手,抬眼同她对视∶

“没关系的,你敲门了,是我没听到。”

晏秦淮依旧是垂着头∶

“我应该等你回来再敲的……”

晏景医又是一怔。

卫生间在他的房间对面,晏秦淮过来时,其实只要侧目就能注意到他在另一处,只需唤他一声就够了。

他紧盯着晏秦淮泛浑的双眼、和面上穿眼而过的疤痕,迟迟开不了口。

在当年那场车祸发生后,晏秦淮视网膜裂伤,虽然得到及时治疗,但期间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恢复期无法把控,还是不免留下后遗症。

时间愈长,影响愈是严重,难保哪天会突然恶化甚至失明。

晏景医不清楚这时的晏秦淮视力究竟如何,但如果以他们现在的距离,晏秦淮能看见,那大抵会被他不自觉起皱的眉头吓到。

“…没事的。”

再开口时,他声音小幅度抖了抖。

似是觉得不够,晏景医放柔语气,又重复道∶

“没事的。”

晏秦淮稍稍抬眼,又很快垂了回去∶

“如果乖乖知道我不敲门进来,他会不开心的。”

意料之中,果然如此。

晏景医无惊无喜,却也忆起了年少时母亲次次进门前敲响的三下敲门声、配合上她少不了的亲切询问。

其实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要求,就算母亲直接推门进来,他也不会不开心。

他当时倒是希望母亲能频繁过来,只要能来,怎么开门他都无所谓。

可晏秦淮似乎不那么觉得。

先前晏景医试探着对她提过这事,彼时晏秦淮只是淡淡道了句“孩子有自己的**”,之后便没再解释。

面上像是不在意,可晏景医同她相处那么久,他比谁都清楚,这规矩一旦被打破,晏秦淮会自责上几天几夜。

不是责怪孩子没长耳,而是责怪自己不细心。

就方才那下子,她现在可得难受紧了。

……少睡误人。

晏景医不急不恼∶

“乖乖不会不开心,我也是。

这些资料都是你帮忙叠的吗?谢谢,很整齐,帮了我大忙。”

他扯开话题时是难得的僵硬,如今的晏秦淮却听不出,闻言便肉眼可见开心了不少。

“能帮到你就好。”

她朝书桌比划了阵∶

“我经常想帮乖乖整理书。但,太晚了,每次他都已经自己整理好了,我没法帮他……”

眼瞧着她表情又耷拉下来,晏景医赶紧说∶

“那我帮你和乖乖说说,好不好?

他很爱你,如果知道你能帮他整理书,他一定很开心。”

“真的吗?”

晏秦淮眼中一亮。

“嗯,真的。”

得到对方的肯定回复,她才心满意足地又笑起来。

晏景医这才安了心∶

“那我先去上班,你在家好好的,好不好?”

晏秦淮点点头∶

“嗯!”

门刚关上,晏景医提着资料转身时,听见家对面传来门锁打开的声响。

刘巧玲侧身出门,身上系着围裙,手上还拎着袋装满了的垃圾袋。

抬眼见到晏景医,她赶紧热情招呼∶

“呀,是景医呀!那么早起,是要去上班呐?”

“嗯,刘姐早。”

晏景医微笑点头。

刘巧玲又是热忱一笑,随即想起什么,“哎哟”了声∶

“还没吃饭的吧?”

听晏景医应声,刘巧玲顿时一个闪身回了房子。晏景医想叫住人的手还停在半空,见状也只能悻悻收手。

不多时,她出来了,这回手上又多了包用油纸装着的东西,不由分说便塞进了晏景医怀里∶

“来来、拿着!这是姨今早做的煎包,可还热乎着呢!趁热吃!”

刘巧玲虽是亲切,但态度不容否决,晏景医只好收下,正想着之后怎么回礼,又听对方絮叨起来∶

“姨记得你小时候来姨这吃饭,老喜欢这一口了!乐乐也是,她以前成天念叨着想吃,这段日子离家远咯,做了也没法吃到……”

小时候晏景医家里大人没空,就算陈竹松会照顾他,可一日三餐也没法时刻照管,于是那时候的他就常变着法到各户邻居家蹭饭。

说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可丝毫不为过。

晏景医被勾起的回忆牵动了笑意,闻言又注意到了那句“离家远”。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刘巧玲之前同他闲聊时谈起过,时乐是在民河初中当语文老师的。

民河初中就在当地的民安河沿岸,理论上讲,离这不远反近,不至于为了急着上班连早饭也来不及吃。

出于职业警惕,他试探着问∶

“时小姐她…出差了?”

“不不,不是。”

刘巧玲挥了下手∶

“嗐、这孩子,先前不知道啥时候背着我们提交了支教申请书,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她行李都准备好了!真是……”

晏景医恍然∶

“兴许是怕你们担心吧。”

“哎哟,那我们当父母的,当然是要担心的啦!”

刘巧玲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劲∶

“哎哟这孩子真是…老早就和我们提过这事儿,说想去山区支教,你说我们咋会答应嘛!

山区唉!没事就断水断电的,要是没个同伴,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想怎么危险!

哎、你瞧见过之前的新闻没!就是去山区支教的老师被杀那事!哎哟哟…我现在光是说说就害怕……”

“行啦孩儿妈,乐乐都已经过去工作了,你再操心也没用。”

门后又传来粗哑的男声,晏景医看去,又点头打了声招呼∶

“时叔。”

时乐父亲也朝他“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上未干的水渍,手刚碰到,立刻就挨了时母一顿骂,他立马认怂地把手又收了回去。

刘巧玲骂完后,对方才的话题不依不饶∶

“什么没用!有用!山区多危险!她个小姑娘要是遇到啥事儿了咋解决得了!”

时乐父亲无奈,看了眼晏景医后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对时乐妈安慰道∶

“嘿呀…乐乐这不是每天都会给咱们发消息嘛,支教这事儿她也不是一时兴起,她自个肯定有数……

再说了,水月山又不是啥特别偏的地儿……”

水月山?

晏景医抓住这地名,简单回想了阵。

啊,那啊,那的确不算很偏,只是湖西市本地的一座海拔不高的小山。

没记错的话,那里只有一所公办初中,叫春华初中。

虽不算偏,条件也在逐年进步,但确实还是得注意。

在陌生的地方松懈可不是件好事。

晏景医虽那么想,但并没有出声去参与时乐父母的谈话。

因为刘巧玲显然明白这件事,很快,这场较量就以时父惨败为结局。

战胜的刘巧玲心情大好,又转头想对晏景医说话,与此同时,又一阵铃声急促响起。

晏景医带有歉意地朝二人笑笑,随即拿起手机。

来电者上的标注是“沈衡翳”。

“喂?沈队。”

晏景医快步走到楼梯间,小声问。

对面声音嘈杂,不太对劲。

他赶紧追问∶

“出什么事了?”

沈衡翳声音急促,方才似乎还在指挥着什么,这会气还没缓口就急匆匆回道∶

“出了命案,快来现场!”

“在哪?”

“水月山!”

……

2020年9月12日。

“尸体头部发现多处挫裂伤,同时存在利器击打的痕迹。”

岳池州掀开死者已然难以令人辨别的眼皮,观察补充∶

“角膜呈半透明状。

尸斑手压不褪色,尸体已软化,推断已过尸僵时间。

表层形成**水泡,**静脉网已形成,推断死亡时间四十八小时左右。介于近几天白日气温仍不低于三十五摄氏度,可以适当缩短时间,也就是在三十至四十八小时之间取值。

更具体的,还得做进一步尸检。”

岳池州待同事拍完照,又伸手朝尸体头部示意∶

“造成真正死亡原因的,是额部的这处致命伤。”

尸体额上的伤口夸张,血迹早已干涸,伤口处时不时露出米白的蛆体。

岳池州面不改色地将几条白蛆装在密封袋中,继续分析∶

“伤口边缘光滑,属于利器,同性质的伤,面上共计…三十六处,几近看不出死者生前面容。

根据伤口大小,初步判断是类似镰刀、锄头之类的工具。

伤口大都不算深,基本是重复痕迹。”

她这边刚分析完,警戒线重新被拉开,晏景医来得正巧,刚好听完了全程。

就在这时,沈衡翳也小跑着过来。

穿着防护服实在活动不便,又闷又热难受得紧,他看到晏景医,只是迅速点了下头,连口气也来不及喘就朝岳池州道∶

“岳支队,我周围都看过了,与死者身高相似高度的载体上,都没有碰溅血液。

尸体表面留下那么多血迹,没可能在受外力作用下没有血液喷溅,所以我们一开始猜测这边不是案发现场的猜测有大概率是对的。”

岳池州点点头,对此毫不吃惊∶

“现场也没有打斗痕迹,但如果是死后尸体转移,除非凶手不止一个、或者凶手力大无穷,否则该有拖拽痕迹……

就算没有,也会留下足迹。”

她支起身,沿着尸体躺地的周围看,最后停在了离这不足两米的一处土坡。

土坡长满野草,是山地中不太自然的坡度,应当是当地人以前为了种植而挖出的近似梯田,高度大约三米。

岳池州定了片刻,最后定定道∶

“上去看看吧。”

坡上无路,要想上去,只能靠什么东西垫着再慢慢爬上去。

“在这!”

沈衡翳前脚刚上去,拉了把后边的晏景医后,迅速瞄准了溅落在几株杂草上的椭圆状血迹。

“这个方向……”

他顺着血迹尖头聚焦的方向走去,最后落在了一个杂草凹陷处。

而凹陷处正下方不远处,就是尸体。

晏景医此时在观察坡上又一块坡上的杂草,而他现在手中这片上,沾有一小点尖头向上的血迹。

“沈队长。”

听他开口,沈衡翳立马凑过去,抬头看了看面前更高的土坡,若有所思∶

“照这么看,尸体可能是从上面被扔下,落了一次后又因为惯性,二次掉落。

至于上面是不是就是案发现场……我们先上去看看。”

“这次应该不用爬了。”

闻言,沈衡翳不解看去。

“我进山前看过地形,我们面前这块,不出意外是段未开发的山路,沿着上山路走就能到。”

有了这句话,沈衡翳仰头看着比刚刚高了许多的山坡,放心地松口气∶

“那就好。”

晏景医说得果真没错,沿着山路一直走,弯个三次弯就到了方才顶上的坡顶。

那条路上多石子,大小不一,边缘生了好些野生植株,往下看去时,压根瞧不见下边的平地,只有满眼绿植。

奇怪的是,这里也没有对应的血迹。

这几天没下雨,没理由血迹那么快消失。

而他们也能肯定,那种程度的伤绝对会残留大量血迹。

……见了鬼了。

这条山路较窄,至多只能由两个身形偏瘦的人同时通过。

这名死者身形偏壮,应该是独自走过时被袭击,如果是后脑先遭到重创,那……

沈衡翳尝试猜测。

假设凶手先用钝器敲击受害者,那么第一下通常不会有血溅出,如果当时,受害者尚未完全失去反抗能力,下意识逃跑的话。

他示意晏景医别动,随即低头看着地上石子的走向。

这条山路走的人应当挺多,石子虽分布不均,但基本都被踩得嵌入土中,剩下留在土地表面的,也都顶着重力方向躺着,一旦触碰就会沿路往下掉。

沈衡翳看得仔细,最后被一小堆石子吸引了注意。

同石子一块堆叠的,是一小堆土堆,一看就是被外力推开的。

而在它们前面的,是通往路下的土坡。

他们刚刚在那下边查看过,并不是案发现场。

……有没有种可能,那块坡上,还有一小块土坡?

有猜测,就要有证实。

沈衡翳随手折了根树枝,照着石子堆指向的方向,小心撩开阻挡视线的枝叶,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在层层枝叶密布下,大滩黑褐色血迹溅落在每一处,只有少量植物仍保留着自己的原色。

是案发现场。

一修记录:

2023年10月2日,三案第一章一修。本章主要修改的是分段问题,以及少许同义词的变化,无伤大雅,且对剧情影响无影响。

以下是初写时的作话∶

我要偷偷发文然后震惊所有人.jpg

之前的文里有关刑事案件流程的地方bug挺多的,算上各种零零碎碎的地方,等我修好了估计得到猴年马月,于是拍桌决定边更边修(嗯嗯

三案四案应该都会是比较短的案子(应该

明明点击量一直在上涨,但是评论数却没什么变化呢(抹泪)

挫裂伤是用钝器打击人的头部时有可能造成的,

角膜会在人体死后12到24小时内呈半透明状,但受温度及环境影响大,只能用以大抵推算死亡时间,

尸僵会在人体死后六小时传到全身,在死后十二小时逐渐缓解,尸体慢慢变软,

**水泡和**静脉网通常情况下在死后四十八小时出现,同样深受环境与温度影响,在夏季约一到两天,文中时间线虽是九月,但温度仍保持夏季水平,因而先按夏季来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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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校惩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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