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同学的照片…都是班上同学划的?”
课间操结束,待到时乐上来时,他们二人站在楼梯口,出于心上在意,沈衡翳在招来时乐后,还是问道。
他问起这话时语气随性,全然没有先前问及林安一时的严肃,看样子像是随口一问。
时乐却被问得一愣。
她想起班级门前被涂到面目全非的照片,竟是有些神伤∶
“我想是的。”
我想?看来是不确定。
意识到沈衡翳投来不解的目光,时乐又解释∶
“班里没有摄像头,走廊尽头虽然装了一个,但时间长,画质糊,而且一没事就停止运行。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申请查了监控,但是一无所获。”
沈衡翳闻言又问∶
“你认为是你们班学生划的,是有什么理由吗?”
时乐点点头,不住叹了口长气∶
“于昌这孩子在班上没朋友,而且…班上同学对他也不大喜欢,我第一天来就发现了。
……平常我也见过有学生在他背上贴小纸条、往他抽屉里塞垃圾纸团什么的,我说了也不听,下次照样干。”
平日当着老师面都敢直接欺负,也怪不得会被老师当作怀疑对象了。
陶于昌这事儿纯属是顺带一提的事,没有问多的必要,沈衡翳点到即止,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对了时老师,林同学初一时的班主任,您能帮忙联系吗?”
“啊、已经联系了!”
时乐方才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闻言立马惊醒∶
“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安顿班里的学生……我再给她打电话催催!”
“好,麻烦了。”
见时乐走到远处打电话,沈衡翳闲来无事,又转头去找晏景医搭起话来∶
“晏顾问,父母常年不在…算不算那些孩子对另一个孩子施暴的原因?”
“施暴?”
晏景医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看沈衡翳一脸无辜,像是全然不解其意,于是便出声解释∶
“用词会不会有些过当了?”
沈衡翳全然不觉地否认道∶
“轻度行为暴力也算暴力。
时老师只说了他们贴纸条和塞垃圾,没有说是什么内容的纸条和垃圾。
我之前办过一个案子,有名孩子经历过校园霸凌,也是被贴纸条说垃圾话什么的,那些话一句比一句侮辱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学的。
而且,就算除开内容,这种行为同样不当。”
他神色正经地继续详解∶
“就算是程度轻,同样要归于暴力。有些人,今天敢放肆贴纸条,明天就敢把纸条内容说出来,要是不加以规范,之后愈演愈烈,总有一天会促成性质恶劣的暴力行为……
虽然我这话说得没有太多根据,但我觉得就是这么个理。”
暴力就是暴力,大小关乎的只是对受暴者的伤害程度,而不是暴力性质。
如果因为伤害行为轻就抹去了“暴力”这层性质,那对受暴者未免太不公了。
晏景医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垂眸,似是在认真思索这话的合理性。
几秒后,他又抬眼,眸中染笑∶
“说得也是。”
晏景医不是个因为想法被驳斥就恼羞成怒的人,相反,比起硬着头皮争个你死我活,他倒是更乐意去接受与自己不同、但合理的想法。
这是沈衡翳这几个月下来挖掘出来的点。
兴许也正应如此,他这段日子越发喜欢找对方谈天。
观点相同能一拍即合,观点不同又能和平地进行理智探讨,这样的聊天对象谁不喜欢?
“那晏顾问,我一开始问的问题,你有什么专业见解吗?”
沈衡翳好奇地往前凑,还没来得及靠多近,就被晏景医一句话打断∶
“没有。”
话刚说完,晏景医又面露无奈∶
“目前只有浅层了解,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再厉害,也没法现在就猜出那些孩子所施行为的全部原因啊。
毕竟有那么多人要寻访,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心力交瘁,既然沈队长那么好奇,不如自己去问问?”
他话中带笑,语气也轻松,显然只是在说些玩笑话,并未生气,沈衡翳也便安心接道∶
“晏顾问说的也是,不过寻访这事,让我来还是算了。
毕竟晏顾问每天都要去了解形形色色的人,经验一定比我多,所以我只要了解晏顾问就够了。”
……这话说着好像有些怪。
沈衡翳短暂卡壳,正想解释,表示他这话的意思只是想说,有晏景医的专业了解就够了,他只需要在一旁图个方便,不用太多深入。
然而不等他开口,楼道就传来另一道女声,顿时将他打断——
“唉、时老师——我刚把我班那帮猴儿安顿好呢,呼…热死了,到底怎么啦这么急?”
时乐手机还没从耳朵旁拿开,赶紧拉了拉对方的袖口,朝楼口二人那方示意,随即拉着她走去∶
“警察同志,这是许老师,许老师、这是市局来的同志,是来问你…关于林安一的事的。”
“林安一?”
许老师一愣,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说的是谁,不禁感到莫名奇妙。
林安一是她去年教的学生,今年已经换成时乐了,要想了解什么情况,也不该找她啊。
心上虽如此想,但她还是扯笑朝沈衡翳道∶
“唉、警察同志好,呃…我是林安一初一的班主任,你们找我这是……?”
看她面上局促,晏景医和声安抚∶
“您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想问问关于林安一同学的一些情况,譬如,人际关系、家庭环境这些。”
“这……”
许老师面上难掩为难,晏景医又贴心补充道∶
“不用太详细,只需要回答人际关系好或不好、在学校朋友多不多,有没有过和朋友闹矛盾的经历,以及他与家里人的关系。”
许老师艰难地点了两下头,酝酿了好半天,才慢慢开口∶
“人际关系应该还挺好的……
我记得他一下课就爱和一帮朋友聚一块,自己班的别的班的都有,之前有回我上课的时候,有别的班在上体育课、路过我们班,那还会有人把头贴窗户上喊他一嗓子。
闹矛盾这个……我没什么印象。”
她不自觉错了搓手,面上呈现窘态,俨然一副作难模样。
晏景医依然温声温气∶
“没关系,我们能理解。
那家庭关系呢?我听时老师说,林同学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他和他们的关系怎么样呢?”
“……挺好的。”
许老师不自然地别开眼,短暂沉默后艰难挤出这三个字。
明显察觉到面前两名警察还未死心,她实在撑不住,瘪嘴败下阵来∶
“两位同志,我坦白告诉你们吧,我虽然教了他一年,但…但我对他真的不了解呀!我就在家长会上见过他爷爷一面,哪晓得什么家庭关系呀!”
晏景医领悟点头,转口又问∶
“林同学的学习成绩如何?”
这话题转得实在太快,许老师嘴还半张着,被时乐戳了戳才慢慢反应过来,迟钝道∶
“……不好。”
像是还不够,她又咬牙补充∶
“特别不好。”
这就是她之后不怎么关注林安一的主要原因之一。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偏心的人,反而一直在尽量保持对每个学生一视同仁。
但林安一这孩子实在是……
她想起那孩子初一时干出的种种恶劣行为,难忍头疼,如果不是当时他做得实在过火,自己也不至于到后期彻底不管。
“过火?”
反应过来时,许老师已然将自己的心声不自觉念叨出声,被晏景医这一复述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
“不是、我是说…不不、我没那意思……!”
“不用紧张。”
晏景医眼中浅笑∶
“可以问问,‘过火’的具体吗?这对我们的调查很重要。”
“这……”
许老师求助似的看向时乐,后者却装作无端地别过眼,像是突然发现天花板上有什么好玩儿的玩意。
这下没辙了,她只好咽了口唾沫,视线乱转道∶
“……他日常作业都不自己做,总是逼迫别的同学给他写,被我发现了也无所谓,下次还是这样,上课也都不听,如果是睡觉那还算好的,可大部分时候,他都找别的同学说话……
最严重的一次、是有个同学不答应帮他写作业,他就把那孩子关在厕所里,还往那孩子身上……”
她皱了皱鼻子,深吸一口气,才无比艰难地讲后面的字一个一个蹦出∶
“倒粪水。”
这叫什么过火?!这就是性质严重的霸凌!
沈衡翳刚想开口,又被晏景医侧身拦住。
“稍等。”
他听对方轻声说道。
对方的问话显然还未结束,这时打断确实不妥。
沈衡翳强忍住一腔情绪,几秒后才慢慢用气音回道∶
“我没事,你继续。”
“那么…”
晏景医态度转变飞快,立马又一副没事人样地看向许老师∶
“我想知道,林安一的监护人对此有什么态度呢?您说在家长会的时候见过他爷爷,当时您提到这件事了吗?”
“提了,但…没用。”
说到这,许老师眼中又多了些道不明的情绪∶
“他爷爷说…他孙子想泼就泼了,那个粪水……还是他允许林安一带去的,说那孩子惹他孙子不开心,而且泼个粪水也死不了人什么的……
啊、他当时还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孙子只泼那孩子,不泼别人,说明肯定是那孩子有问题,让我去找那孩子的事,别找他孙子……”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我给他一掌,他好好听听,到底响不响!”
这声出得突兀,竟是方才沉默了半天的时乐突然开了口。
而这话一出,另外三人皆是一惊。
尤其是许老师,闻言顿时呆愣在原地,半晌也没蹦出一个字。
她对这位新来的同事印象不多,少有的也是文静且尽责的标准年轻教师形象,平日这同事上课时,别说骂人,连重话都没有一句,对学生再生气,说话依旧是软趴趴的,没有半点威压。
这怎么就突然转性了呢?
许老师眨巴眨巴眼,愣愣开口∶
“这…这也不能这么说是吧,这事就算是林安一做得不对,但那个学生也不是没有错……”
“单论林安一的行为,那就是做错了,甭管那位同学干过什么!”
时乐斩钉截铁道。
对方不愿给自己平白招惹祸端,比起固执己见地同学生家长争论学生间的矛盾,妥协和尽量息事宁人,确实是更适用且常见的法子,这点时乐自是清楚理解。
但她就是气不过。
教书育人育的不只是学识,还有做人,人都学不会怎么做,那她这老师也真算是白当了!
……至少她学到的教育精神是这样的。
当然,她也不想为了这事和同事争论什么,观点相关的问题一向无解,况且同事关系也不宜弄僵,便赶着在许老师再一次开口前朝晏景医道∶
“晏哥…顾问,我要说的说完了,你们继续吧。”
晏景医看样子并没因对方的突然插入而不满,倒是看着饶有兴趣,而后点点头回了个“好”,转而对着欲言又止的许老师再次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方便告诉我们,那个被霸凌、被倒粪水的孩子叫什么吗?”
许老师支吾一阵∶
“我记得是叫陶什么……哦对!陶于昌!”
“……”
“嗯、好,我清楚了,温主任辛苦。”
电话挂断,沈衡翳并未松心,见不远处的晏景医踱步举步而来,伸手招呼∶
“晏顾问,你那边问完了?”
方才那许老师正提到陶于昌的名字,他的手机便响起,见是温澜沉的,自是不可耽搁,便只好跑远了去接。
这会刚打完,看晏景医那样子,应是也把该问的问完了。
果如其然,对方“嗯”了声∶
“简单问了些陶于昌的家庭情况,说是少有的家里父母都在家的情况,但亲子关系不融洽。”
“父母都在家?”
沈衡翳面色古怪∶
“都在家,那看到孩子被欺负成那样了都不管管?!”
这事要换自个身上,江遥女士怕是在事发当天就领着一众同区老姐妹上门讨要说法去了!这种不管不顾的态度,多少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
晏景医对此的反应不大,甚至近乎淡然道∶
“死者身份究竟是否为林安一还待检测,暂且别把太大注意放在陶于昌身上。”
“……哦。”
话虽这么说,但沈衡翳之所以关注陶于昌,可不全是为了这案子。
再说了,他不信除去案子外,晏景医对那孩子,内心真的毫无波澜。
他算是摸透了,这人表面上水波不惊,实则都把事儿记得可清,还老爱背着他查,简直毫无信任可言!
不过好在对方并不会全然隐瞒,要是他问,那对方还是会答的,所以这事儿他目前的确不必担心。
“沈队长?”
沈衡翳下意识回了句“啊?”,随即意识到晏景医方才似乎是问了他句关于电话的事,立马正经∶
“噢、是温主任的电话,关于犯罪嫌疑人刻画的。
……不过现在估计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点了点手机,将信息对向同样面露莫名的晏景医,而信息顶头的备注,是“苏局”——
【苏局∶晏景医现在是不是和你待一块?东都市局来了人,指了名要见他,带人速回!】
“唉…
走吧晏顾问,咱们路上说?”
“好。”
一修记录:
2023年10月4日,三案第四章一修。本章主要修改的是分段问题,以及少许同义词的变化,无伤大雅,且对剧情影响无影响。
以下是初写时的作话∶
在晋江申签失败了(悲)朋友说我的文不迎合市场,无所谓,我不改()
说起来我真的很想得到读者宝宝们关于人设方面的反馈,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呜呜(流泪)
沈sir∶我真的只是想说,了解行为原因这事有晏顾问就够了,我能图个方便……(被捂嘴)
我∶不管,我要造/谣
啊啊啊啊啊列表的神仙老师给我喂了一篇神仙沈晏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怒吼)(磕到死去活来)(爬来爬去)我死后也要把这篇文刻在我的墓碑上让路过的每个人都能看到!!!!(怒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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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校惩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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