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校惩15

“林安一的…随身物?”

“嗯。”

林郁青抬肩抵着手机,手上仍翻看着案件资料,继续回应时乐∶

“什么随身物都行,最好是方便携带的同时,又有些好寓意的。”

时乐不解其由,但还是仔细回忆起先前林安一在校时的模样。

春华初中管得不严,寻常初中禁止携带的首饰物件,这边基本都不管,因而她们这些做老师的,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放太多注意。

听出对方停顿中的为难,林郁青放宽了语气∶

“别太紧张,我不急,你慢慢想。

林安一平常有什么小习惯吗?比如甩东西、类似于转笔一类的。”

如果只抓着一个细节往死里想还想不起来,那便再增加些更具有记忆点的画面来配合主题,起码印象会更为深刻。

手机另一边传来句“稍等”,随即便是输入法被迅速敲击的声音。

几分钟后,对面终于有了回复∶

“有……!许老师说…林安一初一的时候,有次甩东西,把一个学生的牙齿敲碎了。

好像是一块观音玉佩,平常都挂在他脖子上,用红绳系着的。”

“好。”

闻言,林郁青眼神顿时暗下,拿着现场照片的手紧了紧。

……没有。

现场照片里,林安一的脖子上并没有玉佩,只有长期佩戴配饰留下的浅色痕迹。

她放下照片,思虑再三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问∶

“时老师,等会有没有全班同学都不在班上的时间段?”

“等会?啊、有、有的,刚刚已经第三节课下课了,再上一节就该到饭点了。”

林郁青赶紧追问∶

“一节课多久?午饭时间有多长?”

许是她语气过于急切,连带着时乐也紧张起来∶

“四十五分钟……!”

四十五…来得及!

林郁青迅速捞起桌子上的外套,拉拉链时还不忘缓下语气,朝对面回一句“我等会到”,在听时乐应声后才挂断。

一趟过程下来,她已经出了警局大门,在给自己戴上头盔的功夫,又给沈衡翳发了条语音报备,随即便一脚跨过车梁,矫健地翻身上车扬长而去。

水月山的大路基本都经过开发、好歹有层水泥铺底,山路弧度不大,平日少有人走,自是开得容易。

林郁青到时,最后一堂课应当是刚结束,各层楼学生在老师的安排下站在楼前的空地上依次排队,队伍前面则摆了三锅菜、一锅汤和一锅饭,由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站在锅前拿着饭勺挨个盛。

盛饭菜的地方虽在室外,可看几名学生拿完饭便朝另一栋平层建筑走去,想来那边便是提供吃饭的场所,大抵能算作是食堂,好歹没让教学楼变成学习吃饭一体机,也不用蹲在太阳底下吃饭。

林郁青松口气,施力将车停靠在角落,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她迅速一个闪身到保安室前,不等保安开口便出示警察证,顺利入校。

春华初中学生不多,老师更少,她简单环顾一圈,便找到了站在学生队伍末尾的时乐。

后者原本在下楼后便一直往校门口瞧,此时也早已注意到这边。

时乐看看班里的学生,又随即带有歉意地看向林郁青,应当是想安顿完学生再过去。

林郁青本就没有催促的打算,见此也是微笑摆手,见对方安心转头后,才收笑,她站在阴凉处,一双锐利的凤眼似是不经意间扫过那边的学生,突然警觉——

陶于昌不在队伍里面。

为避免漏看,她又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将学生一个一个排除,确实没看到属于陶于昌的脸。

盛饭的队伍是按年级和班级排的,从班牌上看,现在才轮到初一,没有陶于昌已经拿到饭进屋的可能。

既然这样……

林郁青默默将目光移向坐在保安室扇风的保安。

“保安同志,我想问您件事。”

那保安原本还戴着眼镜、眯眼盯着报纸看,闻言抬头,见是方才要求进来的警察,立马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态度端正∶

“啥事儿啊警察同志?”

“刚刚有没有个男生出去?大概这么高,头发留到这,瘦瘦的,说话的时候气音还重。”

听到前一句时,保安还不解地皱起眉,见面前的女警对着自己进行了大概比划后,他豁然开朗∶

“哦!您说的是陶于昌吧?我这边是没见过,估计啊是又逃学了!”

见保安毫不吃惊、甚至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林郁青讶异之余又追问∶

“他经常逃学吗?”

“是呗!还老是那个点逃学!大概离放学一两节课的样儿吧,说是要回家做饭,看我没有请假条就不让过,他就自个在学校找了、还是挖了个狗洞!

我寻思着他家大人又不是没手没脚,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他个半大小子回去做啊?估计就是跑出去玩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子……”

林郁青没顾上对方最后那句嘟囔,只觉得在保安说出陶于昌可能逃学的消息后,心里头生起股没由来的不祥预感。

注意到有道的身形终于靠近,她点头朝保安道声谢,随即转头,朝匆匆赶来的时乐道∶

“时老师,麻烦带我去趟你们班!”

饭点时刻,班上人皆走尽,林郁青在时乐的示意下径直走向陶于昌的课桌。

抽屉的书本堆放杂乱,还有许多被揉成团的纸张,林郁青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一件一件将东西翻出。

最终在两本习题册之间,她挖出了一块硬物,在投射入室内的阳光下,反射出微茫——

一块观音玉佩。

……

“喂?沈队!派几个人出警!对、来春华村,关于林安一的案子我这边有新情况!”

话语间,林郁青三两步跨上陡坡,见执意跟来的时乐也正吃力上坡,叹口气,在挂完电话后伸手帮忙将人拉上。

“时老师,其实您不用跟来的。”

她这次去陶于昌家,说好听点是去正式传唤,难听点就是逮人,出于上次便去过,林郁早就记下了去路,无需时乐跟着领路。

更何况,眼睁睁看着学生被警察带走,作为老师,如何也不会心里好受。

时乐闻言,却也只是抹了把额间的汗,浅笑开口∶

“林警官,您放心,我不会耽误你们办案的。我只是…想和于昌说句话。

……那孩子不容易,我这个做老师的,也帮不了他什么了。”

林郁青见此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见前头还有段难行的坡要走,便也没松手,就这样拉着时乐的胳膊一块走上去。

只是刚到陶家门口,她便脚步顿住,心中那份不安越发明显。

林郁青吸了口气——

空气中有阵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时老师,你站在外面,别看也别进来…!”

她刚交代完就挪步过去,在抽出腰间的配枪后,慢慢打开了一丝门缝。

在开门瞬间,原先微弱的血腥气瞬间扑面而来,林郁青立马撞开门,拿枪的手直直对准前方。

阴暗的室内在那瞬间被闯入的阳光照亮,饭菜静静摆放在缺了脚的饭桌上,她伸手摸了摸碗壁,发觉饭菜竟是已经凉透了!

这里没有人,那另一间房……

她收回手,重新拉回警惕,漫步移到右侧的门前,施力推开。

一股血腥混杂酒气的气味,立即如洪水般涌来,逼得她几近后退,却又强硬地将门推开。

鲜血已然淌了一地,还差几厘米就能透过门缝流出,而血泊边缘已经出现了干涸迹象。

林郁青顺着血液看去。

桌上的电脑前坐着一具身躯,半仰头靠在座椅上,她伸手一碰,竟是已经出现了尸僵,甚至凑近时便嗅到了**气息!

时间对不上!

林郁青赶紧套上鞋套进去,而后顺着尸体的坐姿,掀开它的一部分衣物——

果然,已经产生了尸斑。

尸僵、尸斑、尸臭同时出现,死了最起码有三小时。

至于这具尸体的致命伤,只有脖颈处的刀痕——

一、刀、毙、命。

而在另一边的床上,则直挺挺躺着另一具尸身,同样已经僵硬,尸体胸口上的伤势在不知何时已经凝固。

林郁青小心翻起一侧、掀开衣物,不出意外在尸体背部,看到了尸斑。

而这两具尸身,分别是陶于昌的父母。

可是、陶于昌人呢?!

她定下心神,尽量不破坏现场地小心退出房间,随后将目光投向主卧的另一侧。

那侧房间紧闭,是这栋房子除去厨房与主卧外的最后一间房,也是最后一个可能。

林郁青握了握手中的枪,在靠近时,似乎隐约听到里面传出模糊的哭声,在将枪口对准后,立马将门打开——

没有人。

……怎么会?

林郁青迅速环视一圈,屋内只摆放了一套简单桌椅、一个衣柜,以及一张上下铺一体的双人床。

看来是陶于昌兄弟的房间。

确认的确看不到人后,林郁青不死心,她不觉得方才的哭声是幻听,而这间房间里能藏人的,也只剩下……

她看向衣柜,斟酌片刻后,决心打开。

三、二、一……

她心中默念后一个用力。

柜门上的灰顿时被震下,一个孩童被捆住手脚缩在角落,就连双眼与嘴都被衣物覆住,问声正颤抖地往里又缩了缩——

是陶于昌的弟弟。

……

“沈队!陶于昌失踪了!我在他家发现了他父母的尸体,都是利器造成的致命伤,死亡时间起码有三个小时,我怀疑是陶于昌杀的……!”

沈衡翳刚接通电话,就听林郁青焦急的声音传来,震惊之余立马回问∶

“失踪了?大概什么时间你知道吗?”

“时老师这边说,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陶于昌和她还有过沟通,大概是…十点四十五之后!”

“好,知道了。我安排去的人应该也要到了,剩下的情况,你们交接后再看,不要贸然单独行动。”

“明白。”

挂断电话,沈衡翳深吸口气,看向那边已经被他这通电话引起注意的榆思年∶

“榆思年,手上的事先别查了,帮我调出与水月山相通的马路监控,时间在今天上午十点四十五左右。”

“哦、好。”

榆思年闻声点头,抬手转出了有关登科书院的界面。

她切换迅速,很快就将相关画面调出,在加速播放片刻后,在沈衡翳的一声“停下”后,顺着对方的意思,将画面中的身影放大——

陶于昌在一辆小型货车短暂停留的瞬间,一脚蹬了上去,随即跟着货车而去。

无需沈衡翳指示,榆思年便立即主动地调出了那辆货车,在之后监控中出现的身影。

在一路追踪的最后,于十一点五十一分,货车进入了湖西市内,而就在中心处,一个红灯的功夫,陶于昌跳下了车,一头钻进了市井人群。

也就是说,陶于昌现在…就在湖西?

他到底想干什么?来湖西难道是想去哪?

沈衡翳赶紧要榆思年继续追踪,奈何陶于昌在下车后,便进入了无公共监控的区域,一时半会还真追踪不到。

冷静间,他突然想起郑伸先前给他发的消息——

陶于昌向他打听了湖西最高的建筑,也就是…国贸大厦……!

一阵不好的预感在那瞬间涌上心头,沈衡翳立刻支起身,交代完榆思年如果有新消息立马联系他后,立马出了网侦组的门。

“郑伸!赶快安排几个人一块出警,我在门口等着!迅速!”

沈衡翳小跑着打电话进行安排,解决完警方这边,思索后又赶紧给消防队打了个电话。

虽不知陶于昌的真正目的,但好歹防患于未然。

……对了,还有一个。

沈衡翳在快到警局大门时,又顿住脚步,举着手机迟疑半天,最后还是选择只是发了条消息——

【沈衡翳∶晏顾问,国贸大厦,速来。】

画面一转,晏景医正撑在桌面,盯着詹衔盛新调出的资料,在后者紧张的目光中,他沉默良久,最后终于开口∶

“也就是说,万朝集团不仅是培才和登科的股东,并且其中有个高管,甚至是这二者的创始人之一?”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詹衔盛提着颗心继续解释∶

“而且…根据当年的受害者家属表示,他们送孩子去的时候,并没有收太多学费,甚至机构那边还给了他们钱。

哦!然后我还查出,除了沈老弟那边两年前救出的受害人外,有一大批更早之前的受害人,有好些已经因病逝世了,而且病例上…你看!”

他指了指屏幕∶

“这些去世了的孩子体内,有些是失了器官的龙集团要她提供器官,再将器官运送到东南亚去。

而A国,处在东南亚地界。

这不是巧合。

突然,手上手机一震,晏景医低头简单看了眼便支起身∶

“我出去一趟,你们继续查。”

“等等。”

他刚回头,另一道身影便挡住了去路,祁沧旬定定站在晏景医前面∶

“晏景医,我们谈谈。”

……

同一时间,几名警察已经集结完毕,就等着沈衡翳一声令下便动身。

而后者却迟迟未开口,只是望着走廊,似乎还在等谁。

“……沈队?”

郑伸谨慎催促道。

就在这时,耳麦里也传出了榆思年的声音∶

“沈队!我找到陶于昌了!他就是朝国贸大厦去的没跑了……!”

“……好,知道了。”

短暂默声后,沈衡翳应话,反复确认走廊那边没人再来后,面色复杂地收回眼,转身时拍了拍郑伸的肩,再开口时,已经收回了那阵没由来的苦涩∶

“走吧。”

……

墙壁被碰撞发出响声,晏景医一声闷哼,眼神却依然平静,倒是同面前已然失态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晏景医……!你就不能别倔了!”

祁沧旬见自己说了半天,对方依旧一声不吭,气不打一处来,说话时态度更加激烈∶

“难道你以为你背后做的事能瞒得过所有人么?杜局从一开始就告诉过我了!他也肯定警告过你……!

包括现在的案子,如果没有当年的事,你还会像如今这样,紧盯着方龙和万朝不放吗?”

他双手此时还紧抓着晏景医的肩膀,说到这时,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力度越发收紧,再开口时,语气从质问中,又带上份无力和猜忌∶

“你一定要这么执着于过去吗?”

“…我执着的从来不是过去。”

晏景医终于有了反应,只是他的神色依旧淡淡,同往常那般,用再冷静不过的话语回应着对方,然后开口∶

“我执着的只有真相。”

……也只需要真相。

在祁沧旬短暂发愣间,晏景医一把拍开对方压在自己肩上的手∶

“没有其它事我就先走了。沈队长还在等我,如果耽误了我这边的案情,到时候就算是杜局来了也别想救你。”

……

天台无风,天气正晴。陶于昌直直站在天台,眼神平静。

一声巨响后,他身后的铁门被猛然推开——

“陶于昌!”

见陶于昌还好好地站在原地,沈衡翳松了半口气,可紧接着又屏息,柔下声开口∶

“陶于昌,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下来再说,好吗?”

陶于昌似是毫不吃惊于他的到来,闻言很自然便转过头,笑着歪了歪头∶

“好久不见,警察叔叔。”

他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反而玩似的用两只手勾在栏杆上,脚后跟着地向后仰去,引得面前几人都是一阵惊呼。

见几名警察都因他的举动而有所反应,林安一反倒更加愉悦,随即在他们的目光下将自己的身体拉回,又将身子撑在围栏上边∶

“警察叔叔,你们别紧张,我不会就这样死的。

你们想和我谈谈?好啊。”

他应得干脆,可下一刻便眼神冷漠地看向前面,一只手直直指向沈衡翳∶

“但我只要他留下,其余人如果不走,那我就……”

不待话说完,他便将一只脚探出,就这样悬挂在高空。

让警方失去主动权并不是件好事,可沈衡翳此时也已经顾不得这些,一瞬迟疑后便立即朝身后下达了命令。

大门又应声关上,确认身后的同事已经离开,沈衡翳深吸一口气∶

“他们已经出去了,你先下来,好吗?”

陶于昌像是充耳不闻,只是将那只脚收了回去,淡声道∶

“警察叔叔,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你们要找我。

因为我不仅杀了林安一,还杀了赵泽宇和屠章。”

没等沈衡翳吃惊于对方就那么坦荡地承认罪行,陶于昌又道∶

“你们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们吧?”

他面上淡笑,出奇坦然地道出事实∶

“因为他们活该。

林安一只是个仗着家里宠爱就到处欺负人的废物,而赵泽宇就算是去了培才那种地方,也只会继续欺辱比他更弱小的人!

至于屠章…哈!懦弱无能…分明是他先怂恿我一起逃走的,却因为胆小,不仅食言,还告发了我!他们都该死……!”

眼瞧着他情绪越发激动,沈衡翳赶紧出声让对方“冷静”,陶于昌却仍是置若罔闻。

他双眼泛红,再开口时,喉咙里带有哽咽∶

“警察叔叔,我见过你,很早就见过,就在两年前的培才书院……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抓错人了啊……?”

两行清泪从他眼中夺眶,他身形颤抖,吓得沈衡翳正要靠近,便听对方嘶吼咆哮∶

“我被爸妈打到昏迷的时候你们在哪?!我被他们欺负!被粪水泼脸!被抓着头发摁进厕所被迫喝拖把水的时候你们在哪?!我哭着喊着求他们饶了我的时候你们在哪?!我爸妈和他们做交易,像交换商品一样把我交给他们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他怒吼着,嗓音嘶哑,像是宁可拼尽了全身力气,也要将全数委屈诉说出口那般。

“在我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回不了头了…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他们就是该死就是该杀!甚至你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保护他们那种畜生才来抓我!!!

可我没做错……!”

陶于昌狠狠抹去一把泪,大声制止着还在试图靠近的沈衡翳不准过来。

身后鸣笛喧嚣,有一阵警铃越发接近。

他微微侧身,见人群中有辆消防车迅速停至楼下,紧接着下来几名消防员,开始在他站着的地下,铺设起了救生气垫。

意识到已经拖时间拖到了消防员赶到,沈衡翳一口气还没舍得放,便见陶于昌又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警察叔叔,你知道吗?虽然那三个混蛋一个比一个畜生,但他们都有爱他们的家人。可我直到最后,也只有对只会殴打、训斥、命令、利用我的父母……!”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杀了你的亲生父母?”

沈衡翳不住颤声问。

陶于昌依旧坦言∶

“是啊。他们只有我带给他们利益的时候,才会对我一点点好,可是现在,我没有价值了,所以我杀了他们。

就用…这个。”

就在陶于昌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染血的刀,原先抓在栏杆上保持平衡的手也在那刻松开,转而用双手紧握住刀柄,随即将刀尖,直直对准自己的咽喉,面朝沈衡翳又是微微一笑,眼中却毫无神采∶

“警察叔叔,谢谢你。面很好吃,那是我十四年来,过得唯一一个生日。真的…谢谢你。”

陶于昌吸了下鼻子,向上望了下,许是想止住眼泪,他不住带有哽咽∶

“我弟弟还小,我不想让他再经历我的人生,所以我帮他干掉了我的父母,但他那么小,没有我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叔叔,只能麻烦你帮我照料一下他啦。”

他微微歪头,笑意更盛,在沈衡翳扑过去想要抓住他的瞬间,陶于昌朝他比了个口型——

“再、见。”

……

“陶于昌——!”

事发突然,门外几人虽早已做好冲进来的准备,却也压根没来得及反应。

而沈衡翳即便是以最快反应冲向那边,陶于昌的身形也比他更快一步,坠下了那道深渊。

心脏如雷般跳动,沈衡翳死命伸手,却也只在一刹那触及到陶于昌的衣物。

他下意识就要往下冲,半边身子都已经挂到了半空,却在下一刻,感觉上面传来股强烈而紧急的力度,将他拼了命般往反方向拽。

一阵温热覆在他的双眼上,耳边传来熟悉又温和的声音——

“沈衡翳,别看。”

——是晏景医。

……

“所以,根据现场照片和嫌疑人老师的说辞来看,嫌疑人在早上七点半前,将自己的弟弟捆住并藏在衣柜里,随后持刀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并在换掉衣服后,在学校上了三节课,紧接着逃学搭‘顺风车’到我们这跳了楼。”

听苏玄旭的一番总结后,林郁青点头。

她在给沈衡翳打完电话不久,队里派下的人就到了,由于事先并未说明,因而派来的只有寻常刑警,并没有法医,因而陶于昌父母的死亡时间,当时也只能通过他们的经验来初步判断。

而无论如何算,死亡时间也绝对在三小时以上,与陶于昌逃学时间对不上。

后来林郁青向时乐询问后,才得知陶于昌早上再次迟到,再根据陶于昌弟弟描述,称自己醒来时便在柜子里,如此一推算,确实在早自习这段时间行凶最为合理。

至于凶器,他们在陶于昌的自/杀现场找到了拿把刀,就扎在陶于昌的脖子上。

当时消防车及时赶到,救生气垫在陶于昌跳下之前就已经摆好,以国贸大厦的高度,跳下去是有生还希望的。

只是谁也没料到,陶于昌会带上那把刀。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下,又将刀口指向自己的脖子,借着自身重力,最终将自己绝命在了那把结果了自己两位血亲的刀上。

说起陶于昌的自/杀……

林郁青心中暗暗叹气,只是一口气还未叹完,苏玄旭便讲她打断∶

“好,那就继续查下去。既然嫌疑人已经招供,之后的流程,你们就顺着继续。

林郁青,虽然你查案有功,但出于是私自并且是单人出警,记一次过,写篇检讨下周交上去。

在那之前,接下来的调查,先由你主要着手。”

对于前段的处分,林郁青原还在意料之中,只是垂眸淡定听着,听到后半段立马发觉起不对来——

这不是在暗示不让沈衡翳继续之后的调查吗?!

她心急开口∶

“苏局…!沈队他……”

“以沈衡翳现在的精神状况,让他继续调查迟早出事,林副队,我知道你关心同事,但我们做警察的,更要为案件负责。”

“……是。”

见她勉强应下,看着还没死心,苏玄旭心累地摆摆手∶

“没事就出去吧,案子还没查完,接下来就要先继续辛苦你了。”

林郁青虽心有不甘,但也没再说什么,默默退出了办公室,在门合上的一瞬间,她才喘出一口气,看向门口站着等待的一行人,最终确定目标∶

“晏顾问。”

晏景医方才似乎正和一名小辈说话,闻言转头,略略颔首∶

“林警官?”

林郁青深吸一口气,似是打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而后缓缓道∶

“…沈队他…现在状态很不好。

……他很信任你。”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又因为是林郁青开的口,在话出口的那刻,身后几名小辈立刻警觉,将目光全数投在晏景医身上,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以及几分…八…卦……?

晏景医恍若未觉,只是再一点头∶

“我知道,我会去找他的。”

听他如此说,林郁青倒是松口气,不用再继续措辞,应声“好”后,又一眼将那群看热闹的小辈们瞪了回去,接着挨个安排完任务,在经过晏景医时又轻声道∶

“对了,沈队之前和我说,只要你开口,就能让人安心。

……他确实没夸张,您的确有这种能力。”

是吗。

晏景医笑笑,没有客套∶

“我的荣幸。”

……

楼口光线阴暗,只有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后亮起的微光,能短暂给那处带去光明。

同时短暂照亮的,还有沈衡翳的脸。

在晏景医找到他时,便是这么一副模样。

楼道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烟味,见到晏景医过来,沈衡翳抬头,此时却也已经没有心力把那股子烟味挥散。

……就连礼貌报以一笑的心力也没有。

他只是低低唤了声“晏顾问”,以此向对方表示自己知道他的到来。

晏景医没吭声也没回应,只是慢慢踱步到对方身边,无言细数着垃圾桶上的烟头——

足有十二枚。

看来的确很郁闷。

……但这未免也太多了,过于伤身了些。

晏景医轻叹口气,再抬手,竟是接过沈衡翳手中点燃的那支烟,接着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递进了自己口中,缓缓吸了口。

“……我第一次知道晏顾问会抽烟。”

诧异坚持不过三秒,沈衡翳便垂了动静∶

“晏顾问,你说…迟到的正义,究竟算不算正义……?”

听出他话语中透着语意未尽,晏景医没急着开口,只是抬眸静静望着他。

沈衡翳没有回望,他继续给自己接话∶

“我之前一直觉得,我的工作是在救人,或者说,是救心。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是你也看到了,无论是每个案件的受害人,还是曾经身为受害者的嫌疑人,我……”

他声音发颤∶

“……我救不了他们。不管是破了案的还是没破案的,我都救不了。

迟到的正义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代表的可能只是一场案件破案的收尾,可对于受害人呢……?

死去的受害人永远都无法看到罪恶受到制裁,而受害人家属得到的,也只是一个结果,他们的家人再也回不去了……

还有活着的受害人,就算是未在犯罪中失去性命的受害人,她们的伤害也是实质的,她们可能一辈子都要活在痛苦中走不出去……

……还有嫌疑人…你之前也问过我,如果嫌疑人曾是受害人,我该怎么办…我当时说,按照法律定夺,但实际上呢?实际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现在很乱,我知道我们需要维护法律,可…可是我们要维护的也是人民……可是……

……如果当初我早点发觉陶于昌的事,早点帮他处理校园暴力和家庭暴力,他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更不会……”

……更不会自杀。

晏景医还没等听到这句,便突然一怔——

沈衡翳他…哭了……?

沈衡翳低着头,虽在极力压制自己,但扛不住情绪的爆发,热泪在说话时如发泄般倾泻,就连他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而又难以控制的眼泪吓得立马低头遮掩。

却不想在几秒后,他怀中一片柔软,紧接着,是阵温柔含蓄的薄荷气息将他包裹——

晏景医轻轻抱住了他。

对方应是为了照顾自己垂头的举动,还特意弯了弯膝盖,以方便他能靠在肩上哭。

……草。

不怕平日嘘寒问暖,就怕伤心之余突如其来的温柔安抚。

都到了这份上,沈衡翳也没再去花心思管什么面子,直接反客为主,以更大的力气回抱,从开始的轻声呜咽,到之后的蒙头大哭。

从头至尾,晏景医都没有再开口,只是伸手轻拍他的后背。

……当真是在用心安慰他。

许是楼口的烟味实在过重,沈衡翳鼻间的薄荷也同尼古丁味相混合,却不似平日里刺激,反倒令他有些安心。

直到哭声减弱,连抽泣都消失,变成二人安静相拥时,晏景医终于出声。

他轻语道∶

“也许‘迟到的正义’,确实算不上正义。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把它称为…真相?”

沈衡翳想应声,奈何刚结束一场大哭,喉咙一时半会堵塞,愣是发不出正经音,而晏景医却好似知情一般,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表示自己已经收到回应。

他继续道∶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角度,先假设,倘若我们没能破案,那么这对于罪犯、受害人,以及受害人家属,这三者而言,会意味着什么。

对于罪犯,这意味着他所犯下的罪行不用得到应有的惩戒,而他依旧持有自由之身,脚下踏着无辜者的尸骨冤魂,走的仍是阳关大道;

而对于受害者,不仅意味着死去的她们含冤而亡、死后也无法昭雪沉冤,还意味着活着的另一部分她们,在希望后失望,直至绝望,最后,在满怀怨恨中,还有可能变成下一个加害人。

对于这点,你不会比我生疏。”

意识到对方还未回答第三个角度,沈衡翳没发言打断,只是无意间又收了收拥抱的力度,应了声“嗯”。

而后,晏景医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又轻轻拍了他两下∶

“我们追寻犯罪根源、分析犯罪原因,不是为了给犯罪行为开脱,而是为了能够早日抓住罪犯,在避免下一场犯罪的同时,也能更快在下一次相似案件中发现端倪,还被害者一个公道,给被害人家属一个结果。

一旦结果未出,那么,受害人家属将一辈子痛苦于那个未知真相中,她们甚至比警方更加执着真相,不仅是为了眼睁睁看着那个杀害自己至亲的凶手受到惩罚,更是为了给自己、给受害人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

而这,就是对于家属的意义。一个值得我们为此奋斗终生的意义。”

“我知道你因陶于昌而受挫,甚至是自责,但你当年做的,是将那些骗取父母血汗钱、心安理得折磨孩子的罪犯绳之以法,你挽救了很多险些破碎的家庭,不仅是当年救出的,还有时候想而未去的。

我们为预防而探究,而对于培才书院这类案件,你已经帮忙开了头。

沈衡翳。”

晏景医突然喊出全名,叫沈衡翳一个激灵,下意识应声。

紧接着,对方郑重认真地说道∶

“不要随意怀疑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的意义,你就是在救人。”

救受害人、救家属,甚至包括,救隐藏嫌疑人。

“……好。”

听沈衡翳这一声应得干脆,声音也不像方才那样有气无力,晏景医终于放心了些。

紧接着,他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所以,你还打算这么抱着我多久?”

“……稍等。”

“……”

……

响铃第六次响起,急促中带有警告,电话这头的人临到这次,还是选择了接通。

那边似乎在为接通后感到片刻吃惊,但很快便有了动静∶

“我见到他了。”

听这边没发声,那边自顾自继续∶

“你难道还在妄想着自己能弥补他么?别再痴心了,咱们干的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

你以为他真的一无所知?你知不知道他这些年都在查些什么干些什么?你不知道!你到现在都还以为他对当年的事放下了!

……那边已经起疑心了,我们当年就已经是同条贼船上的人了,只要你愿意,我还能最后帮你一把。

记住,别再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幻想。那两人的孩子,不可能是省油的灯!”

电话应声挂断,这头的人持着电话迟迟不动,良久后,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这才收回手,随意拿起一册资料便打开装模作样看起来。

几秒后,门外传来拍门声,苏玄旭的声音透门而入——

“老顾!我进来了昂!”

——三案完——

一修记录:

2023年11月30日,三案第十五章一修。本章主要修改的是分段问题,以及少许同义词的变化,无伤大雅,且对剧情影响无影响。

以下是初写时的作话∶

(鼓掌)这是晏顾问四十五万字以来唯一一次喊沈sir全名,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国贸大厦∶有没有人为我发声,我只是长得高我有什么错,为什么一个个都来我这321跳(心碎)

三案撒花啦啦啦~

老规矩后面先更三章番外,番外一不出意外是关于白戢羽的故事,宝宝们可以根据需要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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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校惩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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