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团队复工,程念佳情绪低迷,成碧以为这是在祭奠那段余额归零的假期,也没多嘴问。
中午吃饭时小姑娘主动提起,“成碧姐,你说校园青春电影为什么都只拍到男女主坦白心意终成眷属?”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自问自答,“因为真正的生活就是一地鸡毛,再深的感情最后也很容易泯灭于生活的苦难。”
琳姐适时插了句嘴,“巧了,你面前就坐了个幸存者。”
程念佳这才反应过来,“对哦。”
餐盒里的米饭被她戳得不成样子,“成碧姐你可真幸福,不像我姐和我姐夫,他俩当年还早恋来着,谁想到两人上月居然离婚了。那么多年的感情最后还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那这些年的青春到底算什么?”
成碧全程未发一言,面上始终挂着浅笑,却也再没了胃口。
是啊,那么多年的感情。
到底算什么呢?
她想起在西畴看的那部韩剧——《我亲爱的朋友们》,想起那个掉落在地上的贝壳。
成碧恍然——
或许那些年的感情就像那个贝壳,捡得起,却再也握不住。
*
婚宴前两月傅更明宴请宾客,地点特意设在庆云楼。
成碧和景灿到的不算早,一路都是寒暄。
眼见着景灿被人团团围住,成碧识趣退到一旁。
庆云身着定制的白色礼裙,挽着傅更明的手过来招呼她,两人笑着接受成碧的贺词。
傅更明没说两句就被人叫走,庆云拉着成碧坐下,脸上写满甜蜜,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却始终盯着不远处的身影。
他们这样的世家注定是逃不过联姻,只是庆云多了几分幸运。
碰巧嫁了个自己爱的人。
成碧喝了口庆云递过来的香槟,莫名觉得苦涩。傅更明有个相爱多年的初恋女友,听说到现在也没断干净,这在圈内算不上秘密,庆云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世家联姻大多都是如此,联姻背后究竟又涉及到多少利益,爱与不爱早已变得无关紧要。
可是她和景灿不一样——
他们只有爱情。
整夜都是觥筹交错,成碧从容地接下所有敬酒,心里却逐渐空荡。百无聊赖间,她想起景净的话。
成碧得承认——
那人确实为她承受了太多本该徒劳的艰辛。
元旦前几天俞可欣回国,成碧开车去机场接她。那会儿正值晚高峰,两人就近找了家咖啡馆,进店后才发现老板居然是老挝人。
两人顺其自然就想起在老挝的那段时光。
成碧原想着坐会儿就找个餐厅给俞可欣接风洗尘,不料屋外却下起大雪,街道很快被白雪覆盖。
俞可欣漂泊在外多日,不免有些感慨,“喜城的雪季又来了啊。”
老板从她们的交谈中得知两人曾在老挝上学,亲自将餐点端了过去,他用拗口的中文赞赏着喜城的雪景,“听说喜城今年的雪季会持续到2月份。”
向来健谈的俞可欣很自然地接过话,两人聊着老挝与喜城的气候差异,成碧安静地听着,偏头看向漫天大雪。
*
景灿将婚宴流程交给成碧的时候,窗外烟火璀璨,她笑着接了过来。
“有什么问题直接联系林知州。”
成碧跌声说好。
景灿垂眼看着,她正低头将文件翻开,脸上的表情很淡。他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追问,转身进了浴室。
花洒的声音传了出来,成碧仍看着婚宴流程,上面写着婚礼时间是2月2,她忽然低笑出声。
也是这时候,成碧才意识到。
装傻逃避的人,何止一个。
‘春天’最后也没能熬过喜城的雪季,它是在夜里睡梦中走的,走得很安详。成碧摸着早已凉透的身子,看着它发白的鼻子,心想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大二那年捡到它的时候,它才刚满月。
成碧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她平静地处理好一切,平静地接听景灿的电话,平静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最后用一种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说。
“景灿,等你回来,我们谈谈吧。”
但其实他们什么也没谈,两人去了一中,出校时街上行人匆忙,来往都是车辆,景灿下意识地想去牵她,成碧不留痕迹地避开往前走。
直到路过那家便利店,她进去买了两瓶可乐,如同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平静又安然地注视着跟在身后的他。
待他在眼前站定,成碧将手里的可乐递给他,唇角微微翘着,“景灿,谢谢你,陪我一路走到了这里。”
两人心知肚明。
景灿垂眸,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其实她一直都没太大变化,甚至比早些年还要漂亮,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沉默片刻,面上有些难言,“成碧,我很——”
成碧直接出声打断,她也开始学着他那晚折返回来的语气,“景灿,你永远都不必对我感到抱歉。”
她将手上的戒指摘下递了过去,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向无名指留下的那圈指痕,成碧坦然,“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它太重了。”
这世间大多情侣分手时闹到最后好像都是以难堪收尾,但他们不是。相反两人自始至终都很体面,以至于后来再回忆起,成碧都能谈笑风生地将整个过程宣之于口。
接到庆云的电话时,成碧还是有几分意外的,那时她已经搬到茶湾。
她问是不是因为那天看到的文件,那个求婚策划案显然不是出自景灿的手笔。
成碧笑着说不是。
确实不是,早在景灿向她求婚前,她就已经在他的电脑上看到过。
“那是为什么呢?”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许是消失殆尽的分享欲。
又或许是2月份的婚礼。
又比如——
她真的太久太久没听到看朱成碧了。
成碧今年29岁,早已失去与人推心置腹的能力。她匆匆挂了电话,点开了许久未曾登录的企鹅账号。
上一条留言还是上半年写的,她说想去看一次极光。
那是她最后一次许愿。
成碧点开键盘,为这个故事画上句号。
我从未怀疑过——
那时的你,是真的深爱我。
所以——
你不必抱歉。
*
喜城的雪季果然持续到了2月份。
屋外大雪纷飞,巷口处有孩童在打雪仗,哄笑声此起彼伏,景灿想起多年前。
也是这样的漫天大雪,他放下公司所有事宜,只为哄个小姑娘睡觉。故事讲完,她却仍旧不肯入睡,执拗地问他外面的雪有没有停。
他说没有。
电话那头再开口时情绪明显低落,“我不喜欢雪。”
他好脾气地问她原因。
“小时候听了个故事,那个小女孩不仅没把火柴卖出去,最后还冻死在街头。”
他笑着说她幼稚,转头却耐心地又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烟雾在空中四散,景灿猛咳一声,他拉开抽屉,里面的戒指盒早已积灰。景灿也是将那枚戒指取出来后,才留意到那个啤酒罐环扣。
他想起毕业聚餐,那个男生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将手里的钻戒套进女生的无名指,仿佛要将人一辈子牢牢套住。他低头望向身侧羡慕的成碧,突发奇想地将啤酒罐上的环扣取下来放进她的掌心,弯腰笑着承诺说这一天总会来。
许多往事如同潮水回溯,景灿站在窗前良久才终于恍然,原来那才是他深爱一个人时的模样。
这种感觉就像是——
力排万难才爬到山顶,回头却发现自己珍爱的原来是海。
景灿一直不愿承认——
那个始终深爱成碧的人。
其实只有曾经的景灿。
写这个小短篇之前,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人突然就不爱了?其实我并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然后我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身边的许多朋友,同样的,仍旧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
我开始质疑这个小短篇的立意,说实话,写这篇文的时候我实在无法预设结局,因为我总觉得成碧可能会为了多年的感情而选择得过且过,毕竟景灿在这段感情中从未犯过错。
那天和室友下楼拿外卖,随口谈起这篇文,在与她的交谈中,我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在只谈爱的感情里,不爱而不自知,甚至是装作不自知,这种态度其实本身就已经构成犯错。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结局。
可是说真的,当我真的如愿将这个小短篇呈现出来的时候我却很难过。因为此刻的我,是真的相信,真的有人突然就不爱了,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我在凌晨一点钟写下这番话,突然又想起很久之前看到的一句话,如果最后还是没能走到底,那么在一起的这些年到底算什么?
或许当很多人面对这种情况时,也会和成碧一样犹豫徘徊,难以取舍。我当然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只是我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我能接受在这段感情中得过且过,那么那段被你深爱的过往又算什么呢?
正如我在文中所提到的那样,“或许那些年的感情就像那个贝壳,捡得起,却再也握不住。”
其实生活有太多东西都是如此,可以缅怀,却无法再拥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06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