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篝火的灰烬不知何时被飘进来的雨滴打湿了。

残垣破壁里，两兄弟相对而战，气氛紧绷。

“阿兄，一定是你白天时候的话叫容姑娘听到了！”燕焉语气焦急里带着微微的抱怨。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容姑娘的身子都没好，怎么会离开！”

尽管燕翎早已冷淡地言明，昨晚那少女是自己主动地离开的。

可燕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阿兄，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要去找容姑娘，她受的伤还没好，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的，万一出了什么事……”

这句话既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自己冷酷的兄长说的。

燕翎拦住了他的去路，“她既已离去，这是她的决心……”

“我不听，我不听！”少年捂住自己的耳朵，“阿兄，你啊，什么就好，就是没点人情味。”

少年自己说着，看了燕翎一眼，有点儿后悔。

但还是倔强地坚持己见，“我必须要去找她，阿兄，不是说好了吗，我要带她会咱们寨子。阿兄，你可不能和一个小女子斗气啊，况且她还是我的恩人。”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苦口婆心说动了燕翎。

就在少年打算放弃的时候，拦着他路的年轻男人说话了，“阿焉……”

对上阿弟期待发光的那双眼。

燕翎想说那女子绝非善人，饶有心机的话语，也索然无味起来，“走吧。”

“阿兄，我们分路去找。”

少年眼眸里带着担心，十分利落：“一旦找到容姑娘，就用留音石传话！”

“我去那边，阿兄你去东南边。”燕焉指路后，就急急离开，生怕真的和那位容姑娘错过。

燕翎一个人站在原地。

形孤峭，玄衣广袖浴风而动。

夜色般漆黑的眼瞳散发着冷月幽光。

过了一会儿，他才不紧不慢地往东南方向而去。

＊＊

芷衣觉得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在这儿遇上了一只黄级妖兽。

这片青翠竹林的伴生兽竹叶青，硕大的蛇身游走在披拂的竹竿之间。

零散的碧叶散发着苦涩清新的气息，压出咯吱声响。

她屏声敛气，不敢惊动正在寻找自己的妖蛇。

相思剑好似也发觉到了主人的危险，在她手下蠢蠢欲动着。

雨滴沿着秀美苍白的脸颊滑落，滴答在泥地小小的水坑里。

尽管她的躲避已经十分小心了。

就在这时，妖蛇甩尾向她的方向，绞杀了一大片苍翠的竹丛。

终于找到了她所在的位置，它巨大的脑袋一下就朝向这个方向。

蛇吻散发着腥臭的恶气，像是海潮般扑面而来。

芷衣脸色一黑，左手中指食指并立，顺着相思剑锋利的背脊线划过。

血滴像是艳美的血花飘过。

相思剑饮了她的血，也燃起了戾气。

“去吧——”

飞剑直穿妖蛇巨头，却被它洞悉了危险，及时一避，只斩中了蛇身。

凄厉的蛇声应时而响，那像是两盏碧灯笼的妖瞳死死地望向她的方向。

忽而，它蛇口吐出碧绿的瘴雾，迅速向她游走而来。

一时间，只要是被这妖雾沾染的竹枝竹叶、野草野花都迅速枯萎凋谢。

妖蛇巨大的蛇身仿佛也被这妖雾遮掩，叫她分不清方向。

芷衣速速后退，可周围的竹林却像是迷宫一样困住了她。

前夜受了伤，加上妖毒侵染，她体内灵气像是蕴不住水滴的水洼。

纵然有燕焉的血，也没有花费时间调养。

这会儿还能别说再来一斩除妖了，就是想要从它嘴里逃离也难。

露珠滴答地从斜侧伸出来的竹叶上滑落。

在它不远处，成片的竹枝在迅速枯萎。

周围毒气森森，胸前挂着心玉的芷衣都被刺激得喉头一甜，却不敢停下。

一旦被这妖蛇捕捉到行踪，那么她也将成为它口中肉。

竹林形成无形壁障，苍绿的毒雾缭绕。

她抬起头就看见在上空巨大的蛇头曳游，那斗大的碧绀色妖瞳向她射来——

游走的毒雾也向她围了过来！

相思剑铮铮作响——

一刹那，她莹白指尖破落额间，一滴血凝成珠。

就连那盘踞在上空竹林的妖蛇也被这滴纯粹的修士本命血给吸引了，贪婪地望向了她。

芷衣手指一弹，落在相思剑上。

相思剑像是焕发了神采光韵，原本黯淡的剑身也立即气势如虹，“去——”

妖蛇发出嗬嗬冷笑，也发觉了她外强中干，嘲笑着她。

没错，这会儿和它缠斗起来，可谓是大开大阖。

可芷衣逐渐的体息不支，灵气不足，逐渐落于下乘。

迷蒙里，冷汗滑落鬓角，她在想：难不成今儿她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可笑的计划……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算到最后却是她亡于妖兽之口吗？

爹，娘，孩儿不孝，不能还你们一个公道，更做不到保护好自己……

芷衣看似性情温顺，可终究烈如火，在这会儿竟然打算与这妖蛇同归于尽！

她手中曾经斩妖除魔的相思剑凛然无畏，仿佛也要陪着这最后一位主人走到尽头。

可也就在这时，强风袭来。

强势的金光在眼前遮天蔽日，瑰丽盛大的光芒是要涤尽这世间一切的黑暗。

那碧绿色的妖雾也彻底弥散，半空之中曳尾的妖蛇还未看得及来人。

蛇瞳就已经失去了生机，像是两颗粘着青苔的石头，向竹林里倒下。

“咔嚓——”

“这……”

芷衣瞳孔里也出现了惊诧的神情。

一场雨不期而落。

淅淅沥沥里，枯萎了大半的竹林在这场越下越大的春雨里疯狂地吸取生机。

他周身有隔绝雨幕的淡淡白光。

抿着的薄唇散发着无情的意味，居高临下地觑着她：“还要我扶你起来？”

“……燕大公子？”

她的神情绝不是伪装出来的诧异，是真的没有想到来人竟是驱赶她离开的燕翎。

在他淡漠的眸色里，芷衣支着相思剑艰难地站了起来，羞涩地笑笑：“燕大公子，见笑了。”

她心知，燕翎绝不会主动来寻她，一定是燕焉拜托的。

方才的生死一战，叫她体息不支。

额头鬓角汗珠如露不绝如麻，在这场天雨里更像是被水泡了一场。

莹白的小脸染着淡淡的薄红，唇色是没有血色的黯淡。

她仰起脸容，还想对眼前人说点什么，可神智却逐渐沉沦，“燕大公子，不用扶我……我……”

她像是一段柔软无主的柳枝倒在了地上。

雨滴淅沥，沿着她脸蛋滑落。

死死攥在手里的相思剑，早已丧失了先前瑰丽的色彩，黯淡没有神气，却仍然护主地在少女周身留下，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方的年轻男人。

黑靴不远不近地站着。

不知何时，他从匿物戒指里取了一把油纸伞。

修长手指撑开，旋落在她上方。

把那些丰沛的雨水都拦截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