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进门就闻到满屋饭菜香，今天卫明卓不回来吃，楚姨做的全是他爱吃的菜，两个人三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

岛台上有白案的痕迹，揉面的不锈钢盆里盖着正在醒发的面团，旁边是和好的馅料，咸香味扑鼻。

“楚姨，你要做包子？”温予问。

楚姨在厨房收拾碗筷：“对啊，你不是说想吃吗？明天早上当早餐。”

“谢谢楚姨，楚姨真好。”温予嘴甜道。

楚姨虽说是温澜雇来照顾儿子的，但对温予是实打实的好，对他的关心早已不是“雇佣”两个冷冰冰的字能够涵盖的了。

楚姨笑说：“我多做点，放冷冻，你有时候晚上饿了还可以热热当夜宵——我看冰箱里还有一些饺子和馄饨，听你妈妈说，是楼上的新邻居给的呀？”

温予正要上楼，听到这话又折回来：“嗯，很好吃的！对了楚姨，我明天中午应该要回来吃饭。”

“好啊，想吃什么？我明天早上去买菜。”

“唔……我先想想，晚点告诉你。”

楚姨笑着应了一声好。

温予回到房间，手机里班级群热闹了一阵子，曾悦欣把宋默拉进群里。大伙儿像中午那样有模有样地刷了一会儿屏欢迎他，然后被曾悦欣赶去写作业。

温予姗姗来迟地发了句欢迎，不理会曾悦欣捉贼似的单独艾特，扭头戳开宋默的聊天小窗

温予：[嘀嘀]

宋万两：[？]

温予：[在楼下跟你说的那些，你觉得怎么样？]

宋万两：[什么？]

温予：[就明天的安排啊，早上张叔送我们俩去学校，中午的话回来吃怎么样？你们家中午有人做饭吗？没有的话来我家吃，我让楚姨做她的拿手菜]

宋默没回复。

温予把手机架在一边，水性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他支着脑袋，看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闪了又闪。

想了想，他按下语音键：“你不想的话那就……”

还没说完，一条新消息弹出来，他赶紧取消这条语音消息。

宋万两：[好。]

没了？

温予等了一会儿，还真就这么一个字。对方没有继续输入的意思了。

宋默回完这个好字，确实没有再继续看手机了。唐蕊在楼下喊他，说他之前的班主任打来电话，想要跟他聊两句。

“宋默？”

“王老师。”

王老师哎道：“今天开学了吧？在新学校第一天过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宋默：“嗯，挺好的。”

王老师是位年过半百的老教师，说起话来沉沉缓缓：“那就好……也没什么事，老师就是有点担心你。你之前在学校总是独来独往的，也不怎么说话，加上平时……突然转学，我想了很久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些不方便、或者是不敢告诉老师的事情。虽然你说没有，但这段时间我也去仔细了解过，确实有一些同学对你说过比较过分的话，老师也知道这个时候再去教育他们是马后炮，所以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没想到会从王老师这里收到道歉，宋默顿了两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不会，王老师。”

王老师如释重负地轻叹道：“换了新环境，难免会不习惯，临市九中是个好学校，你专心学习，有任何困难，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上的，都可以和老师家长沟通，不要自己扛，知道吗？”

“知道，”宋默说， “谢谢老师。”

宋默对上一个学校其实没有多少感觉。

不如说，从小到大，他很少会关注周围，光是管好自己的目光和应付那些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就足够耗费心神，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结束和王老师的通话后，唐蕊也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看到温予的消息时已经过去将近半个小时。

接在他的“好”字后面的是一条语音消息：“那就这么说定啦？明天见。”

大概是看他一直没有回复，几分钟后温予又发来一个表情，是个可怜巴巴眨着眼睛的卡通小人。

宋默在桌前站了片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很奇怪地放空了一下。就在这空隙里，王老师的话蓦地在脑海中飘过。

宋默：[嗯。]

发完这个字，窗口上方很快跳出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莫名感到一丝紧张，略一踌躇，按下从未使用过的语音键，学着温予说：“明天见。”

对方停下输入，窗口上方变回他备注的“温予”二字。

两秒后，输入提示再次闪烁。

温予：[:D]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表情，宋默却发觉自己的心跳随着这个简短的回复一起，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

翌日，温予一下楼就闻到肉包的香味。楚姨出去买菜了，包子蒸好不久，两人份的早餐躺在蒸笼里，旁边是两杯现打豆浆。

他装好早餐，挎上书包兴冲冲地出门。

和宋默约定好的时间还是七点，温予和昨天一样提早五分钟下楼，却发现宋默已经在单元门外等着了。

“给，早餐，都是楚姨做的。”道声早安，温予把包子豆浆递过去。

宋默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张叔的车停在小区外面，两人往外走。

温予咬一口包子，破口的包子溢出更浓郁的肉香。他吹了吹升腾的热气，含混说：“你今天居然比我早。”

宋默拧开豆浆的手微微一停：“……不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温予被他奇怪的问题逗笑，“我只是喜欢等人。”

“习惯？”宋默以为自己听错。

温予摇摇头，重复道：“是‘喜欢’。”

虽然宋默跟人正面打交道少，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一些与人交往的常识。比如常理来说，会有谁喜欢等别人吗？

温予说：“你不觉得‘等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在等待的时间里满怀期待，而且等待的人一眼就能看到自己，这样的话见面的时候不就更开心了嘛。就比如说——你刚才等我的时候，在想什么？见到我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没料到问题突然抛到自己身上，宋默愣了愣。

等待温予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好像没想什么，他基本上都盯着旁边的花圃发呆。早晨的风舒爽，吹动四季常青的灌木丛轻轻颤动，这让他想到昨天早上升旗时，站在他前方的少年随风拂起的一缕碎发。

看见温予推开单元门，迎面走来的时候……他闻到风里捎来的一抹淡淡桂花香。

“我……”手里的早餐不断地散发出热意，宋默并不擅长形容这些感受。

“有没有一种感觉，”温予看穿他的为难，往前俯身，歪着头对他笑，“好像这个早晨还不错？”

宋默和他的视线相接，眸光微动，没有急着避开。

【对视了！】

【睫毛好长……下次我一定比他早。】

和宋默相处这么几次，知道以他的性格，就算不回答这个问题也正常。

温予边想边直起身，忽然听见身边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宋默看着他，难得的主动，声音轻轻的：“是还不错。”

-

和张叔差不多一个暑假没见，温予很热情问候一番，惹得张叔喜笑颜开。他很郑重地向张叔介绍宋默，仿佛跟他一起上车的是什么国家级领导人物，宋默欲言又止几次，最终还是沉默地随他去。

这微妙的摆烂感倒是把温予乐得不行。

早餐顺便在车上吃完了，两人一起下车，在校门口碰上同时到达的赵骏明。

“你们俩怎么一起来的？”赵骏明走到温予旁边好奇问。

“顺路啊，我俩住一起。”温予说。

“住一起？”

“哦，上下楼。”

赵骏明恍然大悟：“难怪呢，我说你怎么好像比我们跟宋默熟多了，昨天还非得等他。哎宋默，你是刚搬来的吗？我们之前去温予家里玩儿的时候没见过你啊。”

宋默：“嗯。”

“那挺好的，那天跟爸妈吵架了往楼上楼下一躲，离家出走都近了。”

“哎哎，不要传递不良价值观，”温予说，“宋默才不会跟他爸妈吵架。”

“你又知道了？”

“那当然。”温予不忘找当事人撑腰，“对吧宋默？”

没想到宋默反问：“你怎么知道？”

赵骏明大笑，学着邱为贱贱的语气：“大话说早了吧鱼少？”

温予没理他，看向宋默的眼神幽怨，嘴角往下一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默：“……”

他真的只是单纯的疑问，没有别的意思。

“……没说错。”尽管只有余光，宋默仍是架不住温予的可怜攻势。况且也确实没说错，他和父母从来没吵过架。

闻言，温予脸上的哀怨一秒收起，对着赵骏明眉飞色舞：“看吧，我就是知道。”

虽然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但赵骏明还是有种吃了大瘪的感觉：“行，鱼少料事如神。”

平安到达教室，距离早读还有十来分钟，他掏出手机在桌肚里小心查看，往备忘录里“早餐”一栏后面打勾，顺便确认了一下后面列出的二三四条。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很顺利。

结束了对上个学期内容的复习，今天课程步入正轨。

虽说知道温予和宋默住上下楼，邻居关系加上同班，再加之温予的班长身份，关心宋默实属人之常情，但赵俊明越看越觉得，他的班长同桌是不是对他前桌的关心太反常了？

课间宋默一起身，温予就要问他去哪、去做什么，然后跟着一起去，就连宋默去教室后面扔个垃圾他都亦步亦趋。更别说什么上厕所、接水……

有时候赵俊明感觉温予像只离不开老母鸡的小鸡仔，有时候又觉得温予像只生怕一个没看住鸡崽子就跑丢的老母鸡。

俩大男生，有这么分不开吗？

和他一样困惑的还有曾悦欣。

曾悦欣习惯每个课间都去班里溜达一圈，这会儿回到办公室，见温予来找江老师领书法比赛的专用纸，把人叫了过来。

“老大，什么事？”温予乖巧站定。

曾悦欣懒得跟他计较称呼的问题；“我让你多照顾照顾宋默，你还真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满学校地转啊？”

温予说：“哪有满学校，我们今天除了早操的时候都在教室周围转悠。”

曾悦欣：“……”

重点是这个吗？

曾悦欣建议道：“又不是连体婴，人家宋默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老粘着人家干什么？到时候搞得人不自在了，关照也是要讲究方法的。”

“我在讲啊，”温予很无辜，“老大，你信我，我都是为了他好——打铃了，我先回去上课了，老大拜拜！”

少年一尾鱼似的溜走了，看得曾悦欣直摇头。

温予回到教室，把宋默的那份书法纸给他：“江老师说周五放学之前交，就这一张，谨慎下笔。”

宋默“嗯”了一声。

这节生物课，教室里安静下来，老师在台上滔滔不绝，低头抬头间，温予总能看见斜前方的那颗脑袋。

他支起脑袋，水性笔不知不觉在指间打转。

他对宋默的关心太过了吗？连老大都要说他。

可这人这么倒霉，他看到的都是零散的片段，怎么保证没出现在预知里的时间宋默就一定安稳无事呢？

果然还是得看着。

把人放眼皮子底下，温予才觉得安心。

宝贝你是一只小跟屁虫，嗯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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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