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承观八百七十二年,中洲突发妖祸,来势汹汹,伤亡惨重。
中洲四象城屠家家主屠仙珏持五境令向四方同盟发出除妖令,邀四方同道前往中洲共抗妖祸。
西洲·纵云道·莲池
垂柳拂波处,薄雾缭绕中,两名男子长身玉立,腰佩白玉剑,并肩伫立莲湖边长廊上。朝阳洒下时,肩上莲纹金光闪烁,腰间白底纳宝囊上印着鱼戏青莲,赤金色青莲纹的交领白衣上连盘扣也是莲花的形状。
蓝羽长尾的雀鸟站在卷起的莲叶上梳理着羽翼,姿态闲散优雅,尾翼垂在水面上引来底下金鲤的垂涎。
略有争执的声音响起时,金鲤跃起,雀鸟惊飞。金鲤扑了个空,划过一抹流畅的弧线后落回水中,只留下被漾起的涟漪层层荡远。
“中洲?妖祸?搞笑呢?中洲哪来的妖?雪渡屿那群疯子放出来的么?”
“……认真点,信函上确实是这么写的,不信你自己看?”
“自己看就自己看!我倒是搞不明白,屠家整天闹这些幺蛾子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小点儿声,多大人了咋咋乎乎的。”
莲冠束发的两名男子一个微微笑着,冷淡眸子却不显得多么亲和,反倒是压迫力十足;另一个拧着眉头皱着脸,眼神明亮,白发少些。但是看着也都是上了些许年纪的中年人了。
青色的外袍无一丝杂色,只有窄袖上金线绣着层层莲叶的纹样,一层层往小臂上攀附,强势地覆了半臂。
“怎么会呢……不过居然还真敢啊?屠家脸都不要了?当年他们不是把五境令都……”
“四弟,慎言!”
手里拿着空信封的男子眼见眼前人情绪上来了口无遮拦起来,立马出生呵斥。
便是连打断别人的话也是笑眯眯的,却看着让人无端怵的慌。
翻看信函的喃喃自语被强势打断,霍原咽了口唾沫,清咳一声后假装没说过一样地扭过头去。细细地看着信函上的字句,只有依旧紧皱的眉心点明了心绪的不平。
“二哥……不至于吧,这是弦月湖,咱们自家地盘儿,又不会被人听见。”
“会不会被听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不该提。这些事给我烂在心里,下次再提,家法伺候。”
霍霖脸上浅淡的笑意未变,但是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周身平和的气场徒然一沉,让霍原真切地感受到了寒意。
霍原沉默片刻,撇了撇嘴,到底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是抖了抖手上薄如蝉翼的信纸,听着簌簌纸声,道:
“咱们去吗?”
霍霖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
“咱们老了,不去,看小的去不去吧。”
霍原愣了下,问道:
“听你这意思,小云岸要去?”
霍原又皱了下眉头,眉心都夹出了一道深深的竖纹,转头看向自家二哥,道:
“他不是向来不爱掺和这些事情吗?何况还是跟屠氏有关。他肯去中洲?不会是去打架的吧?”
霍霖负手而立,转头看向湖中若隐若现的朵朵盛放的青莲,余光里是一只只追逐戏水的锦鲤。
“不清楚。但这是大哥的意思,说是该让霍寻出去走走了,放他离开西洲试试,兴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霍原迈了两步,胳膊搭在白石的扶手上,闻言长长叹了口气,道:
“他们还是不相信?”
霍霖清浅笑笑,眉眼俱是无奈,说:“别提大哥他们了,我都不信,我不信你就信了。毕竟……换做是我,我反正是放不下的。”顿了顿,又道:
“说不定哪天想起来了,直接提剑将这纵云道里外杀个干净……”
霍原抹了把脸,将信纸揉成球,直接丢了出去,纸团落在撑开的莲叶上,咕噜噜滚下水面,然后被一条红鲤拱走了。
“可是十一年了,他什么也没做。”
“……或许这才是最让人不放心的地方。”
霍霖看着池中青莲呢喃了一句话,霍原听见了,也听懂了,更多的是无奈,还有些许惊心动魄的悲凉。
霍寻的修为进境太快了,快到让他们寻来压制修为的东西让他时时刻刻戴着,生怕他心境跟不上,最终走向不可逆的毁灭……
浓雾里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步伐不紧不慢,还有些懒散,一并传来的还有行走时剑鞘和腰间环佩撞击的声音。
霍霖道:“来了。”
霍原同他一同转头看去,片刻后,雾里走出一个青衣墨发的少年郎。身姿挺拔,行走间步伐沉稳,衣袍随风。
少年是明艳的长相,五官甚至有些过于张扬,眉眼深邃。明明是身姿挺拔修长的少年郎,每日背负着繁重的课业,用最精贵的食材养着,面色依旧略显苍白,唇色也有些浅,倒不像是身体原因造成的。
少年神情淡漠,目不斜视,只是微抿的唇角透露着此人此时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少年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串珠子,小指甲盖大小的珠子颜色各异,颗颗不重样,珠串上坠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金葫芦,此外全身上下无一丝多余的装饰。
“二伯,四叔。”
少年走近后停下步子冲着湖边伫立的两个人拱手作揖,左手上还握着剑。剑身修长,通体素白。样式简单的白玉剑,只是剑柄处不是霍家的青莲纹,而是一朵盛放的昙花的模样。
“小寻这是去见过你大伯了?”
霍霖笑眯眯地问道。
霍寻点了点头,眼神落在半步开外的地面,恭敬地道:
“是,刚从祠堂过来。”
“那中洲,你去吗?”霍霖问道。
霍原张了张嘴,不赞同地看了眼他二哥,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同霍霖一道,认真地注视着这个已经和他们一般高的年轻人。
在霍霖提到中洲时,霍寻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又瞬间恢复正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的昙花,指腹都压出了一片白。
“除妖,我去。”
没说中洲去不去,只提除妖。
但是也算是同意了。霍霖和霍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二伯,四叔,今日心经未抄完,我先回去了?”
霍寻直接告退,没有再多说别的。
霍霖点了点头,霍原倒是抬起手在霍寻肩膀上拍了拍,道:
“去吧,这会儿露水重,回去记得换身衣裳。”
“是,多谢四叔,我知道了。”
看着少年人远去的背影,霍霖嘴角的笑意收了起来,低眸看向脚边的青砖,眼神浮现出一抹忧虑。
眨了两下眼睛把情绪压了回去,低声道:
“你说他这是抵触呢?还是试探呢?”
霍原白眼儿一翻,又趴回扶手上了,道:
“我觉得你想多了,当年他才几岁?知道些什么?就是我们大人都理不清的事情,你们防备了这么多年。一个小孩子,再有天赋也是咱们自己一手养大的,他什么性格还能不清楚吗?要真是介意当年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他不闻不问的?
防备这么一个小孩子,整天疑神疑鬼的,你们也不嫌燥得慌?还怕他报仇?!
报呗!他本来也没错!”
霍原冷声道,声音一时有些大了,静默片刻后才又继续道:
“他都在弦月湖住了十多年了,明年就及冠了,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们防得了一时还能防备一辈子不成?至于吗?”
一向天塌了高个子顶着的四长老冷下脸色,眉眼间也浸出了三分威严,剩下的尽是烦躁,他说:
“小云岸还是你们自己推上去的下一任霍家家主,要是你们当真怕他,撸了呗,直接关起来。还让他越走越上去了?就看不懂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霍霖难得由着霍原说,转身和他并肩看着雾气包裹的湖面,沉吟不语,半晌后突然道:
“也许你才是对的。”
霍原冷笑一声,没接话。
少年远去了,未曾回头,自然也就没听到这些因他而起的争执。便是听到了,大抵也是不在意的,毕竟这些话他已经听了很多年了。
那道行走在雾中长廊的身影,挺拔且透着一丝孤绝。
只是提起中洲,提起四象城……
少年在云雾缭绕的连廊上停下脚步,抬手扯了一瓣探出扶手的莲瓣,在指尖攥出汁液。
垂下的葫芦轻轻晃动,冰凉透过肌肤,浸如腕骨,戾气从眸中浮现又随着垂手的动作逐渐消散。
“屠家……”
声音微凉,带着少年郎独有的磁性和清亮,只是语气里裹着开山斧都砸不碎的炽烈情绪,似恨、似厌、似嘲,细细聆听,或许还能听出其中一丝不宜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悲凉。
不知是对他口中的屠家,还是对他自己。
南洲·桐山祖地
巫族族长月君将一封信函递给底下站立着的一男一女,信函上是一枚上尖下平,长条五边的玉牌纹样:
正上是盛放的昙花;
左上是半开的莲花;
左下是獠牙闭目的狰狞鬼面;
右下是一条大鱼,鱼背上驮着山;
右上是腾云驾雾,半遮半掩的一叶扁舟。
昙花是中洲四象城屠家的族徽、莲花是西洲纵云道霍家的族徽、鬼面是南洲巫族的族徽、大鱼是东洲蓬莱岛海氏的族徽、云上扁舟则是北洲雪渡屿楚家的家徽。
而五枚章纹包围住的正中间,是一个古法写就的“境”字。
这便是五境令,可以号召大陆人族五大势力和开启问道台的唯一信物。
而如今,五境令掌握在中洲屠氏手上。
听闻五境令有沟通天道的作用,但是传说终究是传说,至今还无人见过。
月君收到印着五境令纹样的信函时不可谓不惊讶,但是五境令出,巫族就是再避世离尘,也得派人按照信函上的要求往中洲走上一趟。
为了显示对五境令的在意,派去的人还不能是小喽啰,得有点地位才行。
当然了,他们这些做主的老狐狸就不能出面了,说出除妖,其实不过是为了召开“五境大会”,展示自家实力罢了。
待五十年一度的五境大会择出唯一的强者,谁家的小辈实力最强,谁家就是下一轮五境令的掌管者了。
月君眉心稍稍拧起,不知道为何,他近来总有些心绪不宁。
“族长,是我和妹妹去吗?”
座下的少年突然出声,打断了月君的沉思。
月君倚坐在参天大树拱出地面的根茎上,似醒非醒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底下唇红齿白的少男少女,支起一条腿,抬手托着下巴撑在手边的树根上,含笑点了点头,道:
“老家伙们年纪大了,出门就是欺负小辈,又没到生死存亡之际,出去不合适。能出门的一群小屁孩儿里,也就你们兄妹二人天资最好。
妖祸目前看来问题不大,主要还是五境大会,已经很多年没有召开过了,这倒是你们这些小辈的机会,你们两个去走一趟吧。
料想雪渡屿那边也肯定是会去的,你们跟着去看看,看这一箴言应在何处。”
巫族少主巫肆徊同圣女巫肆灵对视一眼,低头应下了。
但是转身之际,巫肆灵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梧桐木下坐着打哈欠的白发老者,道:
“族长,楚三少虽有城府了些,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危险吧?而且如果真的是危险到您老人家都需要警惕的地步了,他真的还会有转机吗?”
月君笑了,眸子里似盛了一汪清泉,琥珀般的眸子泛起微光,一眼望进了巫肆灵不遮不掩的眼底。
“灵儿,人是很奇妙的……”月君顿了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抬手抚上身旁的梧桐树,道:“命运是不可捉摸的,当这两者结合到了一处,未来会有什么变化,是很值得期待的——因为它一定会出现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你应该对未知的一切都充满期待和踟躇,这是正常的。心诚则灵,当祈愿到达一定的程度,是会梦想成真的。”
巫肆灵似懂非懂,但是也明白天机不可泄露的道理,有些话本来就不能说得太明白。于是在巫肆徊的催促下,兄妹俩追着巫术造幻化的引路蝶,走出了祖地深处,回家去了。
月君后仰,靠在身后的梧桐树上,看着天边青山和流云,唇畔含笑,只是偶尔看着天边飞鸟的影子,露出一些沉思。
“何止是雪渡屿……纵云道里那位才是真的可怜可惜……”
轻声细语毕,头顶的树上落下一只雪白的团子,拳头大的身子圆嘟嘟的,黝黑的豆眼,橘红的喙,身后拖着长长的,有它身子几倍长的纯白尾翼。
“玄,你也知道了对吗?”
月君抬手,鸟儿停在他掌心,抬起翅膀梳理着羽毛,姿态娴雅,毛茸茸的。闻言抬头看了月君一眼,在他掌心轻轻啄了两下,转过头继续梳理羽毛。
“他们都说这一卦应在楚三上,依我看,该是应在那个孩子身上才对。当年他的命数就乱了,这些年赤星越发闪耀,唯独五境令出时,几乎一夜之间亮如启明星。
星子过亮……会坠落的。”
最后一句似喟叹似惋惜,目光落在日落的方向,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
只是话音刚落,指尖白鸟狠狠啄了下月君的手指,月君捧着鸟儿笑了下,“不说了便是……”
随即起身在树下躺椅上坐下,闭上眼睛往树上一靠,就这么睡了过去。
过长的白发垂下来撩在草叶尖上,随着风左右起伏。
走远了的巫肆灵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跟着灵蝶走出深谷,立在山崖上后眼前豁然开朗,青山绿水,屋舍俨然,草木和谐,竹铃声声。
走过石桥,穿过整齐的田埂,巫肆灵在村落中央的树下停下脚步,和巫肆徊一起对着大树祈愿完毕,就势盘坐了下来。
“哥……”
巫肆灵欲言又止。
巫肆徊俯身拣起一片树叶,探过去挠了挠妹妹鼻头,被瞪了一眼。
巫肆徊扬唇一笑,道:
“莫想了,就当去看看山水,红尘炼心,只管妖祸,不管其他。”
“可是族长让咱们去五境大会。”
巫肆灵有些犹豫,巫族的人不擅争斗,再说了,巫族的曲,也不适合对活人用。
“族长是让咱们看看箴言应在何处,可没让咱们跟人打架。去看看各家小辈如今的实力,对巫族未来的发展有好处,我们不能心在大山深处,见识也停在大山深处。
五境大会用不着认真,走个过场,到时候看看族里多少人跟咱们一块儿去,大家玩儿得开心就行了。”
“哥是说……妖祸。”
巫肆徊沉吟了一下,就着手上的树叶在地上划了几道。
巫肆灵低头看着巫肆徊的动作,自然而然在脑海中呈现出一副星象,和一个大凶的征兆来。
“妖祸……很严重?”
巫肆徊闻言讥讽一笑,将叶子丢掉,仰头看着茂盛的树盖,道:
“我算的,可不是妖。”
巫肆灵眨了眨眼,只是叹了口气,拣起被丢掉的树叶,抚平了拢在掌心,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了眼睛向神明祈愿。
愿巫族平安,愿此行同去同归。
海外·蓬莱岛
“……”
“……”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呀?我也不想去的,听说内陆的人心里弯弯绕绕,一句话八个意思,我也不想去啊!谁让你们这些家伙修炼不认真,居然输给我了,我甚至怀疑你们是故意的?!”
一个头上戴着一圈五颜六色的小贝壳的少女站在海边大石头上,身上纱衣随风飘起,脚腕上一只雪白的小海螺用红线系着,和她手上拿着的一只大海螺一模一样。
“咳咳……”
少女说完话,围着她的一群少年纷纷低头咳嗽,看天的看天,数沙子的数沙子,反正就是不跟少女对视。
“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家伙不老实,居然还骗我说赢了可以吃到糖果?就不该信你们的!”
少女暴跳如雷,站在高处对着底下的兄弟姐妹们指着鼻子骂。
“瑶瑶——”
远处传来一声高喊,打断了少女的喋喋不休。
“摇铃,你哥叫你呢,快去吧。”
刚刚还面面相觑一脸尴尬的少年们突然笑开了花,拉着海灵瑶的手给人拉了下来,往不远处的屋舍方向塞。
“快去吧快去吧,我们一会儿找你玩儿……”
“我再说一次,不准叫我摇铃!我叫灵瑶!你们这群坏蛋!”
“好的摇铃,记住了记住了。”
面对一群嬉皮笑脸的家伙,海灵瑶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一起长大的人,在一起玩这么多年了,也不可能真的就生气了。
自打她负责海族的每年一次摇月铃拜月礼的祭祀之后,这群人就把她的名字反着念了。
扭头“哼!”了一声,海灵瑶朝着不远处的小路跑去。
“瑶瑶——”
“来啦——”海灵瑶大声回应道。
循声跑进竹林里,看到了伫立在竹屋前的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海灵玉看向头发乱糟糟的妹妹,笑着摇摇头,替她整理好跑乱的头发和乱飞的发饰。
“灵玉。”
对面的男人折着一张芭蕉叶当扇子,坐在竹椅上摇摇晃晃地,拉着一张脸等海灵瑶差不多整理好了才开口说话。
“阿爹。”
海灵玉神色自若地转过头,像是看不见他爹拉着的脸似的点了点头。
“此去中洲,路途遥远,到时候你们先去雪渡屿,和楚家的人一道同去,族里已经和楚家那边联系好了,他们会有人在渡口接你们。
看好你妹妹,别让她一张嘴就把人给得罪了,咱们蓬莱是小地方,山高路远地撑不住腰,到时候被人欺负了都打不回来……”
“阿爹,我不想去……”
海灵瑶打断她爹的话,扭着腰挂到了她爹手边,被她爹木着一张脸摸了摸头顶,然后听见她爹冷酷无情地道:
“你必须得去。”
海灵瑶顿时就拉下了脸来。
海灵玉笑了下,眼神一转,凑近海灵瑶耳边,道:
“听说五洲的少主和其他天骄都会在,从岸上回来的叔叔们曾说纵云道大师兄长得特别好看……”
“爹,我去!”
海灵玉刚说完,海灵瑶就一脸义正言辞地接了过去,对她爹道:
“听说大陆天才如云,我可不是为了美色,主要还是想为咱们这小破地方争口气,不能让人看扁了咱们!我是去挑战那些少年天才的,我要让咱们蓬莱岛的强者之风吹到大陆的每一条鱼身上——
让这群凡夫俗子知道,咱们蓬莱的人——才是最强的!哎哟!”
然后海灵瑶脑袋上挨了一扇子。
“其他人你自己看着办,你有分寸,但是有一个人,你得给我离他远点儿。”
说完扇子一指海灵玉,道:
“你也是。”
海灵玉和海灵瑶对视一眼,看向他们老爹,异口同声问道:
“爹,谁呀?”
“楚家的三公子——楚行远。”
海灵玉拧了下眉想了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顺手给他爹倒了杯茶,道:
“我听说过这个人,难道他很强?比纵云道的霍寻如何?但是也听说这人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一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有什么地方需要特别注意他?难不成这人还是个好战分子?”
岂料他爹摇了摇头,扇子在胸口晃晃,故作高深的模样还没摆出来,下巴一疼。
“诶诶!囡囡,别扯爹胡子——”
海灵瑶撒开手,盘腿在草地上坐下,嘟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
“爹,好好说话,不要学巫族那一套,神神叨叨的听不懂。”
眼看着他爹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是一扇子拍在海灵瑶脑袋上,海灵玉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杯在指尖转转,也没喝,沉思后道:
“阿爹,可是跟那个预言有关?”
海伏鲲挑了下眉梢,看向他儿子,问道:
“这事儿你是从哪听说的?”
海灵玉笑了笑,道:
“您别管,您就说是不是吧?”
海伏鲲点了点海灵玉,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道:
“不错,半年前雪渡屿的大师兄楚归雁和老二楚凤回又去了一趟巫族,这一次有些意外收获。”
海灵玉想了想,有些惊异地说道:
“难不成这命格能改?”
海伏鲲摇了摇头,道:
“能不能改……不好说。但是转机确实出现了。”
“五境大会?”
海伏鲲捏着芭蕉叶的指尖捻了捻,道:
“不一定,确切的来说,是此次中洲之行。”
“什么东西能改命?!”
海灵玉有些惊骇,倒是引得海伏鲲笑了下,同样拿扇子在海灵玉脑袋上轻轻拍了下,道:
“大惊小怪,这世间之人、时、事、物,你还是见的少了。看来中洲一行,确实很有必要。”
海灵玉摸了摸鼻子,道:
“阿爹说的是。”
旁边飘了凄凄凉凉的一句话:
“你们能不能说点儿我能听得懂的?”
海灵玉和他爹对视一眼后纷纷笑了,海灵玉走过去把他妹妹拉起来,道:
“那就来点儿你听得懂的,考考你《**曲》背完了没?”
“啊?不要——”
“这次大陆之行,是去除妖的,不是去玩儿的,出岛之前你《**曲》必须给我学会。”
“哥我错了嘛,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看着兄妹俩热热闹闹地走远,海伏鲲似想起什么,起身回到屋里,换了一身衣服后去了厨房,他亲亲媳妇儿要回来了,得做饭。
北洲·雪渡屿
悬崖上一棵歪脖子老松上,雪衣少年指尖夹着一封红底烫金的信函悠悠地转着。
寒风刺骨,但是山巅上的人跟感觉不到似的穿得轻薄透气,只是旁边的椅子上象征性地放着三件雪色的裘衣。
树下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沉着脸对弈,香炉里悠悠茶香笔直地冲天扬起,和远处的白雪皑皑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啪嗒。”
一子落下,输赢立现。
发上系着绣着飞鸟的白色抹额的青年叹了口气,耳边垂下的指长的白羽跟着他的动作晃动。他道:
“我好歹是兄长,你就不能让让我?都输了多少盘了?一点儿兄长的面子都没有了。”
这抱怨没能让对面端坐的年轻肃穆的脸上有一丝情绪变化,只是撩起袖子,抬手收着颗颗云子,顺口嘲讽:
“你还好意思说是兄长,我让了你三个子你都赢不了。”
楚归雁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
“你那是让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时树上传来一个更嘲讽他的声音:
“大哥,二哥确实让了,这一局下来让了你整整五个子,没想到啊……你这都能输。”
楚归雁气笑了,道:
“停舟,你是不是想挨揍?你睡你的觉,好好的睡醒了看什么棋?去练剑不好吗?难道我不知道吗?至少你可以选择不说。”
少年翻身下树,把手里的信函丢在棋盘上,盘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浅酌后才道:
“我也可以选择不练。”
话音刚落,袖中一枚金色钱币落下,咕噜噜滚落在茶杯边,“当”的一声撞到杯沿后停下,吸引了其主的目光。看向钱币落点后眸色一暗,险些捏碎了手中薄胎的青瓷茶杯。
棋盘上的信函被人两根手指捻起,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自己丢到了一旁。
“我去还是你去?”
楚凤回看向对面端着一杯热茶喟叹含笑的楚归雁,眸中清冷,但是神情放松,与以往对外那张阎王脸的冷心冷情雁翎剑主浑然不似一人。
楚归雁捧着热乎乎的茶杯,想了想,转开视线瞅向旁边盘坐的楚行远,目光在对方眉心小小一粒黑痣上停留了一瞬,茶汤下口,暖心暖胃,才道是:
“我去吧,你看家,拿不定主意的先去问一下小叔,或者几位师长也可以。”
楚凤回点了点头,艰难道:
“……行。”
楚归雁笑笑,安抚似的说道:
“莫慌,只要中洲不搞事情,妖祸不重要。五境大会才是重中之重,但是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你能者多劳,顺便替我喂一下小狸。”
楚凤回想起那只闹腾的雪狐就头疼,偏这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真把捡来的雪狐当闺女养了。
“大师兄,你要不要考虑下把那只狐狸一块儿带走?”
楚归雁笑了,摇了摇头,道:
“不大合适。”
楚凤回拣起手边的最后一子丢进棋篓,把雁翎剑拿在手上,但是没有立时站起来,而是将剑横在腿上,看向旁边的三弟,这才发现对方今天很沉默,抬手撑着头,指尖拂过眉心的小痣,眼神涣散而冷冽。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枚立在桌上的赤金钱币。
“停舟半仙儿,今天又算到什么了?”
楚归雁替楚凤回问了出来。
楚行远拣起钱币吹了吹,高深莫测地小心放回腰间纳宝囊里。
一身雪白的衣袍上墨色远山若隐若现,给一张眉目含情的桃花面平添一股风流和神秘。
尤其是这完犊子玩意儿不说话的时候,那模样还真挺能唬人的。
完犊子玩意儿楚行远摸了摸下巴上隐隐冒出头的胡茬子,道:
“中洲一行,看来会有些意外收获。”
刚说完就是“啪!”一巴掌被人拍了后脑勺,楚行远险些一脑门砸到茶桌上。偏头看见楚归雁一脸从容地收回手,好似刚刚拍了人家后脑勺的人不是他一样。
“楚停舟,好好说话。”
楚行远(字停舟)抹了把脸,再揉了揉后脑勺,道:
“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楚凤回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楚行远试探着将自己的爪子搭了上去。
“啪!”
伸出去的爪子又挨了一巴掌。
楚凤回打完了又继续伸手,这回开了尊口,道:
“把你身上那些神神叨叨的钱币、龟壳、还有你从佛门坑来的签文都给我交出来,不准带去中洲。”
闻言,楚行远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捂着胸口朝着一旁看好戏的楚归雁伸出手去,颤颤巍巍地道:
“大哥,救命,二哥想杀我,他居然要夺我命根子。”
楚归雁放下茶杯,把手揣进了袖子里,避开了楚行远的求救,只是笑看着楚行远,道:
“停舟,还是交出来吧,雪渡屿丢不起这个人。”
“那是我命根子……”
“你命根子属实是有点多了。”
楚凤回不等楚行远磨磨唧唧的,直接上手掐诀把人定住了,然后伸手从这狗东西的袖袋里,腰封里,还有衣领的暗袋里摸出来一堆卜筮的钱币、龟甲、签文……
最后拍了拍楚行远腰上白底墨山的纳宝囊,道:
“自己拿还是我帮你?”
本来被定身诀定住的人突然就动了,楚归雁挑了下眉,看向楚凤回,果然见他脸色黑了一层。楚归雁一手茶盏端着,一手伸到旁边,在一旁的桐木琴上零零碎碎抹了几个调子,回过头来继续看戏。
楚行远双手捂着腰间的锦囊,一脸悲伤地垂下眸子,道:
“二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是要跟它们过一辈子的,你不要逼我。”
“铮!”的一声,雁翎剑出鞘一指。
楚凤回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
“师弟,你也不要逼我……”
话音刚落,桌上“哗啦啦”落下来一捧多的金色钱币。
楚归雁嘴角一抽,有些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去。
楚凤回深呼吸一口气,突然觉得手痒。
“拿走拿走,趁我没反悔。”
楚行远不迭地说道,转过身背对着棋盘,看着歪脖子树一脸悲意地思考人生。
楚凤回收走了桌上的钱币,踩着薄薄的雪层,手指点了点楚行远的脑袋,披上狐裘离开了。
楚归雁倒了一杯热茶,戳了一下楚行远的肩膀,递给他,问道:
“你对中洲之行怎么看?”
楚行远接过茶杯捧在手里,歪歪斜斜地靠在桌上,支着一条腿,不明所以。
“什么怎么看?”
“你觉得你要去中洲的事情有几个人知道?”楚归雁换了一种问法。
楚行远悠然一笑,漫不经心地道:
“有多少人知道雪渡屿的大师兄年初去过巫族,就有多少人知道我楚停舟今年一定会去五境大会。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有心算无心,看谁手段高呗。”
“那你还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
楚行远抬眸望向对面的雪峰,微微日光落在雪花上,给山峰镀上了一层有些刺眼的光,皑皑雪原,不及眼前这棵歪脖子老松来得好看。
“需要怕的又不是我。再说了,不是说能改我天命的会在中洲出现吗?不去看看我怎么知道……那是一个人,还是一样东西?”
“你想要?”楚归雁问。
楚行远答:
“要,为什么不要?能对我产生这么大的影响的,不管是人,还是物,掌控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
“……你有想法就好,只管放手去做,师兄们都支持你。”
师兄弟同时放下茶杯,茶杯已空。
相视一笑,眼底尽是含蓄的狂傲。
凛然似寒冬的罡风卷过雪山,被阻隔在山峰上层叠交汇的阵法上,阵法内是青山绿水,繁花似锦。
中洲·四象城
一个墨色劲衣的少年在武场练剑,剑气如虹,姿态凛冽。
“柏离——”
不远处有呼喊声传入耳。
少年收剑回头,一抹同样的墨色闯入眼眸,少年清冷的眉眼顿时浅浅笑开了。
“疏和,你出关了?”
屠疏和眉眼间依旧有愁绪,但是脸上还是笑了,回声道:
“刚出来就被我师傅按在武场揍了一顿,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屠柏离看着发小有些凌乱的衣襟和唇红齿白的模样眼神微深,拉住他的同时顺手替他整理好,笑道:
“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刚出关不去看你娘,找我干嘛?”
屠疏和闻言脸上一僵,低下头去,问道:
“他们要开五境大会,你知道吗?”
屠柏离理好屠疏和的衣服头发,随后低头理了理自己袖子,毫不在意地说:
“知道啊。”
然后看来屠疏和一眼继续说道:
“你想说的不是五境大会,是妖祸吧?”
屠疏和抿紧了唇,半晌忍不住道:
“他们不能这么做……”
“疏和。”
屠柏离打断他,“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太久了……你能护住你娘,我顶多护得住你,再多的,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屠疏和便不再说话了,只是一身落寞的气质几乎遮不住。
屠柏离便拍拍他的肩膀,拽了他一把,笑道:
“来,跟我练练?看看你这次闭关进步了多少?”
屠疏和扫了一眼屠柏离高出他一个头的身高,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跟你打。”
屠柏离笑了声,随即低头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剑,有些饶有兴致地问屠疏和:
“你说,霍家会来人吗?”
屠疏和眉心微蹙,看着屠柏离,“你想问的不是霍家会不会来人,是霍寻会不会来吧?”
屠柏离对上屠疏和不赞同的目光,转身看向旁边的梅花桩,脸上笑意冷淡,“对,我想知道霍寻会不会来,那又如何?这有什么奇怪的。”
屠柏离拂过衣角,咬着牙狞笑了一下,语气却颇为复杂,“可他敢来吗?”
“五境大会霍家也许会来,但是妖祸,霍寻一定会来。”
屠疏和冷静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屠柏离冷了眉眼,一身欺霜赛雪的清冷,衬着眉眼分明的五官,看着极有威严。
“是了……他向来厌恶极了妖族……尤其是……”
压低的声音没有被风带走,在唇齿间流连了一圈又转了回去,连身后的屠疏和也没听见。
“你就不能跟霍寻好好相处吗?那人虽傲气了些,但是都知道霍家家风清正严苛,规矩森严,他便是再有意见明面上也从来都不会下你的脸。霍寻这人从不自找麻烦,更不会对人下暗手,何必每次见面非要闹个你死我活不可?”
“不会下暗手?”
屠柏离复述一遍这句话,看着发小自然而然的模样心里依旧觉得可笑,只是想起往事顿觉牙疼,霍寻那个人明明阴险得很,那小子藏得是真深呐……
“你想多了,不是我跟他过不去,是他跟我屠家人都过不去。”
屠柏离话语间透着微妙的不悦。
霍寻,屠家,这几乎是不能放在一起的两个词。
屠疏和唇齿几番开合,到底是无法反驳这句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会来的。”
屠疏和只是低声告诉屠柏离一句话,也有可能,他是在告诉自己。
两个少年并肩而立,抬头看向天边,都只觉得天空海阔,未来迢迢。
“这次妖祸……很严重吧?”屠疏和低头问道。
屠柏离看着发小的模样,有些无奈,抬手按在他肩膀上,收了剑取出两把木剑塞了一把在屠疏和手里,道:
“是严重,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到现在都没找到源头。不要紧,那是他们的事,跟我们没有关系,”屠柏离语气轻松到和他相熟的屠疏和听着感觉刻意,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阴霾没被任何人看见。
“跟着安排做事就是了。来,试试。”
屠疏和深呼吸一口气,按了按眉心,徒然笑开,笑容有些释然,也有些僵硬。指尖擦过剑身,压低身体,看着屠柏离道:
“那就小心了!”
灼灵写得不顺手,后期更了几章清明,遣词用句带上了灼灵的习惯,有点写不下去就干脆停更了。花了几个月打磨《坟》,拖到四月才写好大纲,好歹是写出来了。
后期还是老时间,晚21:30日更——一章。
首发20250402,记录第一次大更时间为2025060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五境令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