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五点半,我们一群人准时在学校后门集合。参加“壮行会”的,除了我们几个竞赛队的,还有一班的林修伟——被高伊强行拉来的,再加上高伊、柯静、江昊等一众活跃分子,浩浩荡荡十几号人。
“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嚎!”高伊大手一挥,带着我们杀向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川菜馆。
晚饭吃得热火朝天。一群半大孩子,赶上周末,彻底放开了性子。男生们抢肉抢得不亦乐乎,女生们边吃边聊各种八卦。谢怀意依旧话不多,安静坐在我旁边,小口夹着菜,神情却比平时放松不少,偶尔会被江昊的搞怪逗得抿嘴笑。林修伟一开始还有点拘谨,毕竟是外班的,但架不住高伊和柯静的热情,很快也融入了进来。
我一边跟江昊他们插科打诨,一边不动声色地照顾着旁边的谢怀意——给他夹够不到的菜,把他杯子里的饮料续满。他一开始还会小声说“我自己来”,后来大概也习惯了,只是默默吃掉,耳根泛着微红。
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一行人溜达着往订好的KTV走,晚风带着点凉意,吹散了身上的饭菜热气,舒服得很。
“等会儿谁先开嗓?”江昊摩拳擦掌,“我必须来一首《死了都要爱》震撼全场!”
“得了吧你!”高伊嫌弃地摆摆手,“你那破锣嗓子,别把人家音响嚎坏了!还是让文杨来吧,文杨唱歌好听!”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淡定拒绝:“我五音不全,谢谢。”
说笑间就到了KTV。包厢很大,灯光暧昧,屏幕闪着炫目的光。服务员送来果盘和饮料,气氛瞬间热络起来。
江昊果然第一个冲上去抢过麦克风,点了首高音爆表的摇滚歌,开始了他鬼哭狼嚎般的表演。那声音杀伤力极强,魔音灌耳。钟薛楼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地听着,但仔细看,嘴角似乎在微微抽搐。高伊和柯静早就捂着耳朵笑作一团。
谢怀意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微微蹙着眉,显然有点受不了这噪音污染。我凑近他,低声笑:“怎么样?是不是后悔来了?”
他瞥了我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说呢”。
我哈哈大笑,顺手拿起一瓣橘子递给他:“压压惊。”
他迟疑了一下,接过去小口吃着。屏幕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安静乖巧的样子,跟这吵闹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又奇异地和谐。
江昊嚎完,自觉把麦克风递给蒋文杨。蒋文杨果然“不负众望”,点了首旋律平缓的老歌,然后用一种毫无波澜、宛如念经的语调唱完了全程。众人齐齐叹道:“……辛苦了。”
接着是高伊和柯静合唱了一首时下流行的女团歌,又唱又跳,活力四射,赢得了热烈掌声。林修伟也唱了一首,中规中矩,不难听。
气氛越来越嗨,啤酒饮料喝了不少,大家都彻底放开了。江昊又开始蠢蠢欲动,想再点一首“劲爆金曲”。
高伊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抢过点歌器,目光在包厢里扫视一圈,最后精准锁定在我身上,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停!接下来,有请我们班的门面担当、拽王本尊——商君意同学!来给大家洗洗耳朵!掌声欢迎!”
“哦哦哦!商哥来一个!”
“商君意!唱歌!唱歌!”
“必须情歌!情歌王子!”
大家立刻起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我身上。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也没推辞,笑着站起来接过麦克风。走到点歌台前,我故意侧过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谢怀意,冲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用不大但足够让周围人听清的音量问:“喂,谢怀意,想听什么?商哥哥唱给你听?”
包厢里瞬间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和口哨声!
“哇哦——!”
“商哥牛逼!”
“怀意!快点点歌!”
谢怀意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点他名,在众人暧昧的目光注视下,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他窘迫地瞪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羞恼和一丝“你是不是有病”的控诉,飞快低下头,声音又小又硬邦邦地甩出三个字:“随便你。”
“哈哈哈哈哈!”大家笑得更欢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心里乐开花,转过身,在点歌台上熟练输入了几个字。前奏响起,是一首旋律舒缓带着淡淡忧伤又满是希望的歌——郭静的《心墙》。
包厢里稍微安静了些。这首歌不算特别闹腾,但格外好听。
我拿起麦克风走到包厢中间,灯光暗了下来,只留下一束追光打在我身上。我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
“一个人眺望碧海和蓝天
在心里面那抹灰就淡一些
海豚从眼前飞越
我看见了最阳光的笑脸……”
我的声音不算专业,但胜在音准不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这首歌的意境莫名契合。我没有刻意炫技,只是用最真诚的语调唱着。
唱到副歌部分时,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了那个角落。
“你的心有一道墙
但我发现一扇窗
偶尔透出一丝暖暖的微光
就算你有一道墙
我的爱会攀上窗台盛放
打开窗你会看到悲伤融化……”
歌词像是有魔力,一字一句,敲打在我的心上,也仿佛敲打在那个人的心墙上。我看着他。谢怀意没有再看我,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柔和。他长长的睫毛垂着,看不清眼神,但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种安静的氛围里。
包厢里很静,只有我的歌声和伴奏在流淌。高伊她们也不再嬉闹,静静地听着,江昊也难得安分下来。
我唱得很认真,把两世的情感,把那些说不出口的歉意、心疼,还有想要靠近的渴望,都融进了歌声里。我知道他听得懂。即使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
“你会闻到幸福晴朗的芬芳……”
最后一句唱完,余音袅袅。我放下麦克风,追光灯熄灭。
短暂的寂静后,包厢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尖叫!
“哇!商哥!深藏不露啊!”
“唱得好好听!”
“这歌词……有情况啊商君意!”
“绝对是唱给某人听的!”
我笑着接受大家的起哄,目光却始终锁定着谢怀意。他抬起头,眼神有些复杂,带着点茫然、一丝触动,还有不易察觉的慌乱。他飞快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端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喉结轻轻滚动。
我走回座位,在他身边坐下。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怎么样?商哥哥唱得还行吧?”我凑近他,压低声音,带着点邀功的意味。
他没看我,耳根红得厉害,声音闷闷的:“……一般。”
死鸭子嘴硬。但我看到他放在腿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着。
这时,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是首热闹的合唱曲,大家又开始抢麦克风,包厢重新喧闹起来。
趁着没人注意我们这边,谢怀意突然低声问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音乐淹没:“……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我心里一动——机会来了!
我侧过身,凑到他耳边。包厢里太吵,我必须靠得很近才能让他听清。我的嘴唇几乎要碰到他敏感的耳廓,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KTV里淡淡的果香。他身体猛地一颤,想躲,我却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对着他通红的耳朵,用气声,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和某种不容置疑的暧昧:“这首歌叫——为、谢、怀、意、一、人、唱、的、歌。”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我能清晰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瞬间停滞,连脖颈都红透了。他猛地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我,瞳孔里映着闪烁的灯光和我带笑的脸,写满了震惊、羞恼和……无措。
我们离得太近了,近到能数清他颤抖的睫毛。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然后,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我的手,霍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碰倒桌上的饮料瓶。他看也没看我,丢下一句“我去洗手间”,就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包厢。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摸了摸鼻子,心里有点得意,又有点……心虚。是不是撩得太狠了?
“哎?怀意怎么跑了?”高伊注意到动静,凑过来问。
“哦,可能喝多了饮料吧。”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高伊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也没多问。
谢怀意这一去,过了挺久。直到好几首歌放完,他才回来。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一些,但眼神还是躲闪着,不敢看我,默默地坐回角落,离我远远的。
后半场,他都没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听着别人唱,或者低头玩手机。
聚会散场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大家互相道别,各回各家。
我自然又“顺路”送谢怀意。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比平时更甚。路灯下,他的侧脸没什么表情。
走到他家小区门口,他照例说:“我到了。”
“嗯。”我看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再见”,转身就要走。
“喂,谢怀意。”我叫住他。
他停住脚步,没回头。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有些闪躲的眼睛,笑了笑:“竞赛加油。别想太多。”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快步走进了小区。
看着他的背影,我叹了口气。操,好像……又玩脱了?这次是不是太过火了?
有点懊恼地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发个消息道个歉,或者解释一下我只是开玩笑。
正纠结着,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新消息,来自那个灰色的卡通头像。
谢怀意:【郭静。《心墙》。】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去查歌名了!他居然去查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抱着手机,差点笑出声。
所以他跑掉是因为害羞,不是生气!他还特意去查了歌名!这说明他在意!他很在意!
我激动得差点原地蹦两下,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回复:【嗯。好听吗?】
发完,我紧紧盯着屏幕,心脏砰砰直跳。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其实也就两三分钟),屏幕又亮了。
谢怀意:【……还行。】
看着这两个字,我仿佛能看到他打出时那副别扭又害羞的样子。
我再也忍不住,倒在床上,抱着被子闷声笑了起来。
值了。今晚的一切,都值了。
郭静是吧?明天就去把她的歌全下载了!单曲循环!
——
『2015年11月14日晴转多云
周六,KTV。很吵,光线很暗。
他唱了歌,郭静的《心墙》。
声音和平时不一样,有点低,有点沉。歌词……很奇怪。
“你的心有一道墙,但我发现一扇窗。”
唱这句的时候,他在看我——光线很暗,但能感觉到。耳朵很热,不敢抬头。
他凑过来问歌名,靠得太近了,呼吸打在耳朵上,很痒。他说是“为谢怀意一人唱的歌”。
……骗子。
跑掉了,在洗手间用冷水冲脸冲了很久,镜子里的脸很红。
回来的时候,他还在笑。不敢看他。
散场后,他送我回家,路上没说话。他好像有点紧张。
用手机查了歌名——果然是骗人的。
歌名是《心墙》。
……还好。
有点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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