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浙江国际赛车场。

下午一点整,所有车队车组进入P房(维修房),准备就绪。

下午一点三十分,媒体入场,与所有车队经理进行采访预备,递交采访内容进行紧急粗审。

孙旭接了一个省台体育频道的采访,和汽联官方的采访,其他一概拒掉。他不放心那位刚毕业的男大学生,那家伙当初面对镜头的“倚父之名”孙旭记忆犹新。

路城山穿行在三个车组的P房里,为三台赛车做最后的车检。

二十分钟后,所有车组工程师不可以再触摸赛车。也是这个时候,媒体进入P房,开始对车手进行采访。

这次场地竞速赛的观赛人员爆满,人山人海,有人挥舞着法拉利火焰红的旗帜,上面绘有第一代OC发动机的图案。有一排车迷扯着一条巨大横幅,上面写“We shall never surrender!”意为内燃机永不屈服。

燃油赛车最后的黄金时代,没有人愿意错过这场鼎盛派对。

导播镜头从第一间P房向后推,这些当代汽车工业的尖端工艺品,被加上赛用配件的改装之后,在车厂给予的设计开发外形之上,也拥有场地赛上才能见到的高下压力巨大尾翼。

阿波罗ie也是如此。

当浙赛场地的大屏幕上出现阿波罗ie的时候,整个观众席爆发出震天的呐喊——鸥翼门徐徐升起,从里面下来的年轻赛车手,头盔赛服,不露出一丝皮肤,宛如穿戴完备盔甲的战士。

裴淞走向路城山,告诉他赛车启动后一切正常。

“练习赛是满载油,你不会很快,因为我需要高载油的数据。”路城山带着他从停车区走向控制台,“过来跟我测试一下无线电。”

头盔里不止有无线电通话器、通风口,坐进座舱之后还有一个饮水系统,在头盔里会伸出一根吸管,让车手喝水。

喝水的目的不仅是防止比赛中赛车手脱水,也是为了赛后称重。

车手和赛车在结束比赛后的重量,必须在赛会的标准内,如果超过最轻线,将被取消成绩。还是那个原因,车轻,车就更快,所以赛会有限重。

“Test。”

“Test。”

二人都清晰地在耳机里听见对方的声音,裴淞比了个“OK”,路城山也点头。P房里其他人井井有条地忙碌着,就像从前的每一次比赛一样。

裴淞有点紧张,路城山伸手检查他头盔和HANS头颈保护系统的连接处,又按了按他的肩垫。这套系统能够在车手以300km/h时速撞墙时,吸收头部和颈部的撞击力。

“小裴!裴淞!”经理叫他,“过来跟省台记者采访一下!”

“哦!”裴淞应了声,然后看向路城山,“路工,我先过去了。”

路城山点头:“采访结束后就可以直接上车。”

“好。”

裴淞从控制台这边走向经理,穿过拿着机油刹车油的同事们。他刚刚走过阿波罗ie的车头,记者说:“等一下等一下,就站在车头那个位置,特别好!”

记者小心地跨过地上的东西,走过来,话筒对着他:“你好,裴淞。”

“你好。”裴淞点头。

他的整套头颈设备已经穿戴好,他只把护目镜推上去的话,嘴巴还在头盔里,讲话很闷。

他和记者两厢尴尬的时候,路城山走过来,从后面帮他松开Hans和头盔连接的地方,辅助他摘掉头盔和头套。

头盔被拽起来的时候,裴淞头发被泡沫内衬摩擦得炸成太阳花,经验丰富的路城山当即把自己的黑色鸭舌帽扣在他头上。

“呼。”

由于那头盔是根据自己脑袋定制的,过于严丝合缝,被拽起来的时候,裴淞有一种头被剥掉一层的凌乱感。

路城山帮他拎着头盔,左右这个时候已经不能碰赛车了,他就在画外站着,看着裴淞。

记者问:“裴淞你好,请问你今天作为ST车队新人车手,开总工程师的私人超跑改装的赛车,是怎样的心情?”

裴淞下意识瞄向路城山,答道:“12缸发动机的阿波罗ie改装的赛车,我只觉得我够幸运。”

确实,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开到这样的车。

记者又问:“关于燃油车到电动车的转化,你作为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代燃油车赛车手,你个人的感受可以简单说说吗?”

这是个敏感话题,路城山换了只手拎头盔,盯着裴淞的眼睛。

“我……”裴淞快速和路城山对视了一下,他舔舔嘴唇,扶了下帽檐。

裴淞说:“我个人的感受是,像我的一个老朋友,它渐渐地,从一个我熟悉的,粗糙的、脾气很臭、大小毛病一堆的损友,变成了……精致的仿生人。”

“……”记者一时间说不出话。

显然,记者没想到裴淞会这样回答。关于这个问题,记者听到的多是叹惋,例如电机的模拟声浪,以及内燃机历史的悲哀。

裴淞说完这句话也沉默了,只剩下嘈杂的环境音,大工小工们和后勤组核对消耗品的数量,轮胎、刹车盘片……

精致的仿生人。

启动会使用生物锁,会自动驾驶,会主动规避事故,甚至会在路口预判行人而减速。

在记者愣怔之际,路城山不管不顾直接入镜,把裴淞搂着拉了过来,同时对记者说:“不好意思今天就到这里。”

记者“啊”了声,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后面的大工和小工就堵上来,熟练地挂上歉意的笑容。

“我说错话了吗?”裴淞问。

“没有。”路城山把他鸭舌帽摘下来自己戴上,“闭眼。”

裴淞听话地闭上眼,路城山替他把头套戴好,头盔也戴回去。按上Hans的按钮,再调整一下和肩垫的位置。

路城山说:“你说得很好,但是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裴淞不解:“为什么?”

路城山重新将他赛服领口的魔术贴撕开,又贴紧了些:“再说下去,要影响你自己心态了,上车。”

“哦。”裴淞扭头坐进阿波罗里。

说好的采访,两句话就撤了,另一家记者则直接被拒之门外,孙经理用职业微笑送给记者一套车队纪念贴纸,眼含抱歉地将其送走。

接着,练习赛开始了。

和F1的练习赛一样,这个阶段所有车手自由下赛道跑圈,取每个人的最快成绩来排序,最快成绩的排序就是排位赛的发车位置。

裴淞坐在车里,等着路城山的指令下赛道。

裴淞等了起码三分钟,通话器里路城山还是没有通知他进入赛道。他有点急了,这车底盘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别人的腰,这会儿乌泱泱的人挡着,他也看不见路城山。

终于,通话器响了。

“阿波罗车手你好,这里是控制台。”

裴淞赶紧:“工程师你好,通话器正常,我能下赛道了吗?”

“通话器正常。”路城山站在控制台前面,偏头看向P房中间停车的位置,说,“别急,再等等,等其他人把赛道跑热。”

“练习赛的时间不多。”裴淞说。

他听着赛道上一辆辆车飞驰出去,心急如焚。他是满载油,油箱满的,意味着车重,意味着肯定会慢一点。

然而路城山他在等的,是那辆赛道版保时捷919,那辆车还没下赛道,就说明WK车队的工程师也在等。

那就等,路城山有的是耐心。

对方也想在飞行圈跑到最热的路面,看谁比谁按捺得住。

终于,看见PM车队的兰博基尼埃文塔多也出现在赛道上,路城山按下通话器:“裴淞,点火,起步,出P房。”

阿波罗ie从P房开出来,开上维修通道,开去赛道。

这辆全球限量10台的稀有超跑,在年轻的车手脚下爆发出绝对优美的一声轰鸣,裴淞第一脚深油门一档连进到四档,开始计时的第一阶段,德系血统的超跑赛车立即成为全场观众的焦点。

1号弯,正常过,裴淞感受了一下轮胎抓地力,强悍的抓地力和高下压力,让赛车在过弯时候可以猛踩油门不减速。

1号弯紧衔接2号弯,不用收油门,持续地线性开油出弯。

裴淞跑过浙赛的赛道,但上次跑,是高中暑假过来玩卡丁车。4号弯,压路肩过,5号弯下坡,继续持续开油过。

路城山没有给他任何指挥,控制台上看他的车况和地图位置,路城山一直在等那台919出现。

——终于,在裴淞单圈过半的时候,WK车队的总工程师放行了。

观众席又一片欢呼声。

那是保时捷的原型车,不参加比赛,不量产,只在赛道里刷圈速。坦白讲,WK车队能搞来这样一台车,算是祖上够阔,家底雄厚,关系够铁。

“裴淞。”路城山打开通话器。

“工程师。”裴淞回应他。

路城山盯着小地图上阿波罗的位置,说:“T6全油,给满方向,下一圈直接飞行提速,尝试跑一个最快单圈。”

T6(6号弯)过后的7、8号弯是一个连续弯,裴淞控车稳,且快。从俯拍视角看下来,阿波罗的走线流畅,赏心悦目。

紧接着是浙赛的连续下坡弯,裴淞极度专注。

出弯时乍然出现小幅度的失控甩尾,裴淞立刻控住方向连退两档,在路城山出声的前一秒扶正车身,后轮横着擦过路肩出弯。

P房里的车组人们重重呼出一口气,路城山撕开可乐软糖连塞两颗到嘴里。

裴淞自己也吓一跳,好在虚惊一场,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左前轮打滑了。”

“是前车发动机漏油漏地上的。”路城山这边控制台接到赛会信息,“你做得很好,下一圈还是保持提速。”

“好。”裴淞说。

一圈回来,WK车队的919也在赛道上。

这圈是裴淞的飞行圈,按照路权,919的车手必须给裴淞让行。但明显,919车手没有让裴淞超车,反而在防守。

路城山眯缝了一下眼睛,按住通话器:“裴淞,从他内线强挤进去。”

裴淞有些犹豫,练习赛剩下的时间还足够他再做一次飞行圈:“呃……”

路城山:“只要不撞成粉末。”

裴淞:“Copy that,工程师。”

浙赛进入赛道有一小段,是隧道,隧道内引擎声的回响,让那美妙的轰鸣360环绕,然后冲出隧道冲上天际,再从天而降。

卡丁车的规则,谁抢到内线,这个弯道就属于谁。

而裴淞,卡丁车之王!

阿波罗ie一脚狠绝的深油门挤进919的内线,裴淞毫不顾忌,路城山说不怕撞,那就不怕撞。

路城山什么出身,纳斯卡冠军,那可是——允许合理碰撞的赛事。

裴淞这时候开着他的车,仿佛开启了纳斯卡血统一般——嗡!

919怂了,向右避让。

阿波罗ie内线超车,继续他的飞行圈。

*飞行圈:意为“全力冲刺的一圈”,在F1练习赛中为“有效计时圈”,通常这一圈会成为车手练习赛中的“最快单圈”。

(飞行圈也叫飞驰圈,但我个人更喜欢“飞行圈”的叫法h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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