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找到关于孩子的答案,家里的毛孩子就生病了。
慎怡凌晨两点独自驱车到宠物医院,抱着反应异常的小猫,苍白的脸把医生都吓了一跳。
医生问她什么情况,慎怡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对方耳朵支起来,半天才听清,是回吐。
诊断结果是毛孩子吃饭习惯不好,总是狼吞虎咽,懒得咀嚼,食物在胃里吸收膨胀,再加上夏季消化功能会稍差一点,久了就会这样。
医生一脸淡定地开药,夸慎怡是个好家长。他说近来他们诊所门口越来越多流浪猫,好几只都是弃养的,现在的人越来越没有责任心,你这样的倒是少见了。
慎怡一阵冷一阵热地把夸奖和处方单收下,抱着奶黄包去拿药。
天知道她半夜睡醒看到它蹲在饮水池旁边吐得呜呜哇哇的时候有多害怕,简直是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最近工作和茶室都忙,慎怡回家几乎都是倒头就睡,根本没注意到它吃饭时的不对劲。
开车过来的时候她特别害怕是什么绝症,又因为自己发现晚了不能救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天亮,慎怡给纪则明发了很长的信息才躺下。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他开口第一句不是关心女儿有没有事,而是:“那么晚了,你一个人开车出去?”
“对啊,我真的一边开一边手抖你知道吗……”
纪则明听得眉心直跳,他似乎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半天,慎怡猜测的责怪没有,夸奖也没有。只察觉出他最后挂电话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
没过两三天,这个人居然飞回来了。
“陪着谈了那么久,总得有一两天给人喘气。”他这次去还带了一个茶馆的经理,那边有人看着,纪则明飞了三个小时回来就为了看看。他和慎怡说,“不止是你不习惯,我也不习惯。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待在家。”
慎怡听得心软软的,抱住他,一边哄他一边劝他,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还是要多赚点钱回来。
气得纪则明笑出来,骂她是狗东西。
晚饭他在家下厨,慎怡蹲在地上监督小猫吃饭,但凡发现吞咽太快,直接伸手去扇它的嘴。
“妈妈都是为你好知道吗……”
听着她小声的碎碎念,和热锅遇油后炸起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纪则明面无表情地把牛排放下去煎,心里却因为这份嘈杂而感到安宁。
那天早上睁眼看到慎怡的信息的时候,他真的吓了一跳,恨不得当天飞回来。
可是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回去也没有什么用。更何况这边暂时脱不开身,来回六个小时的航行,纪则明挤不出这三百六十分钟。理智告诉他要实现效率最大化,可情感上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回家,想回来看看慎怡。
等待的时间里他背过身,看她蹲在地上的小小的背影。
纪则明才发现,这些年下来,她已经长得那么大了,已经是一个能够处理好突发事故、拥有稳定情绪的大人。
他应该为她感到骄傲的,可自豪的同时又升起沉重的心疼。
吃饭的时候慎怡直竖大拇指,问他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纪则明说明早就回去。
“啊?”慎怡目瞪口呆,“那你回来干什么?为了看你女儿啊?”
纪则明摇摇头。
他其实想说晚上开车出去很不安全,可是面对生病的小猫,又没有办法顾及那么多。慎怡已经做得很好,他不想泼她冷水。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不在而感到惭愧,纪则明忍不住想,如果他在家,这些问题都会不存在。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以后他缺席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多。
所以纪则明没有把这些话告诉慎怡。他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害怕她会因为这无法避免的现实而难过。
他更害怕,慎怡会因为这些感情上新冒出来的矛盾而退缩。
于是他开玩笑地说:“回来看你有没有出轨。”
慎怡怒目圆瞪,她并起手指发誓,说自己怎么会出轨,说她是绝对不会出轨的。
“我对您的诚心天地可鉴,还望大人明察。”
纪则明放松地笑出来,捏着她的脸让她快点把饭吃完。
睡觉之前,他们躺在床上在小声说话。慎怡绑了一个斜斜的低马尾,已经因为滚来滚去变得很潦草。
纪则明平躺着,她支起手肘靠在他旁边。发梢随着她动来动去的姿势扫到脸上,很痒,可他始终没有伸出手去拨开,任由她作威作福。
她的声音很轻盈,“我跟你说,我今天……”
这句式是他们日常聊天的习惯性开头。无论是电话,信息,还是面对面,纪则明只要听到这句话,心情就会变得柔软。
他喜欢听慎怡说话,更喜欢她和自己分享那部分自己无法参与的时间。这会给他带来更充裕的安全感,会让他觉得,自己始终在她身边,而她也始终在自己身边。
小猫睡觉会打呼,慎怡说到一半被它的呼噜声打断,笑得东倒西歪,纪则明把她扶起来,她又继续滔滔不绝。
“然后呢,她就……”
室内只留了一盏陶瓷底座的台灯,温柔地释放光芒。那是他们一起去宜家买的,好像是八个月前,又好像已经过了半年,记不清了。纪则明捏了捏眉心,他已经很久没尝到这温馨的甜美,像逐渐干涸的植株,慎怡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的营养液。
她问他是不是困了,困了就睡吧。
他却答非所问。
“慎怡。”
手心里传来温热的触感,是他的指腹在摩挲自己的掌纹。他体温高,慎怡往他怀里钻。空调开得有些冷了,她把四肢蜷缩在一起,将自己塞进纪则明怀里。
“……嗯?”
“就这两年,好吗?”他垂着眼睛,看她小小的发旋,长长的睫毛,“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我们可以先结婚,办婚礼,度蜜月,然后再过个一年半载,换一栋更大的房子,买那种有专门衣帽间的好不好?你可以把你的衣服全部装进去,不用把我的也放一起……”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某个瞬间,他的声音消失了。
慎怡睡着了。
她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指包裹在手心里。
相互依偎的姿势,让两个人都变暖了。
纪则明拨开她贴在脸侧的头发,轻轻薅去了她的橡皮筋,关掉台灯。
他凑上前,亲了下她的眉心。
“睡吧。”
-
早上八点的飞机,他六点就得走,慎怡闻到他凑近了须后水的薄荷味,迷迷糊糊地叮嘱他,以后不要突然跑回来了,往返太累,如果有时间不如用来休息。
纪则明说,“我乐意。”
慎怡困得没力气理他,马上又倒回梦境里。
混沌的意识里她听到他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打车去机场的路上,天光还暗藏在云后。马上就要六月,司机碎碎念着时间过得真快,眨眨眼一年过去了一半,问他去旅游还是去出差,得到答案,又说年轻是该多赚钱,这年头,什么都要钱。
不仅仅是维持生活需要钱,面子、尊严、尊重、亲情友情爱情,都需要钱。
纪则明说是,下车时点头谢过,让他不用找了。
等待登机的间隙,他接到冯楷文的电话。对方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我辞职了。”
这是年初就已经萌生的打算,在创业项目越来越忙碌也越来越成功的今天,冯楷文分身乏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是人生常态,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纪则明。
“全力以赴嘛。”他应该是在开车,窗外的风刮得很响,“你别说那些酸话,我听不了。”
纪则明本来就没打算说,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他也不恼,两人闲聊了几句,广播传来机械化的女音播报,纪则明说等回来见吧,双方便挂断了电话。
然而他的心情却并没有那么轻松。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放在赌桌上的筹码又增加了。
窗外厚重的云层极其缓慢地移动,将掩盖在身后的晨曦暴露,灿烂的颜色洒满地面,纪则明往登机口走去的间隙,余光里都被这闪耀的旭日填满。
旁边有旅客,是一家人出行,孩子很兴奋地说,妈妈,夏天到了。
夏天到了,一年当中,最活泼的季节要来了。
纪则明抽出手机,看到慎怡给他发的自拍。
是她趴在地上和正在吃饭的小猫合影,附文:已经治愈了^^我也是。
他看着这个简单的表情,莫名眼眶一热。
慎怡没听到闹钟,睡到八点才起来,她一边怀疑纪则明摁掉了自己的闹钟,一边回忆昨晚到底有没有定。
急急忙忙洗漱化妆换装,给小猫放粮,穿鞋出门,等上了车才松口气,来得及。
慎怡一边发动引擎一边看手机,她想让岑瑜给她带一份早餐。
结果入目第一条看到的是纪则明回复。
应该是登机前发的。
管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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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挑在端午假期开业,慎怡之前在单位提过一嘴,但其实会来的同事基本没有。倒是岑瑜这个比较熟的很积极,还说要带张应怀一起来捧场。
这么重要的日子,纪则明当然不会缺席。不过这边和茶馆一样聘请了专业人士来打理,不缺人手,他只是来剪个彩,确定了开业的活动环节就走了。
逢年过节需要送礼的日子他总是特别忙。再加上慎怡在现场,他开玩笑说老板娘亲自坐镇,还怕什么。
慎怡气得骂他,“你以为我做不好吗?”
众目睽睽之下,一班年轻员工看着老板娘拍了一下那西装革履的男人的屁股。
这动作虽然私密,但抵不住他们八卦的眼神。才子佳人总是惹眼,这对恩爱夫妻自是不知道背后已经收集了多少艳羡的讨论和甜美的臆想,肆无忌惮地仍在散发粉色泡沫。
纪则明拉着她的手腕让她饶命,又说老婆大人顶天立地,那他放心走了,晚点见。
慎怡哼了一声,“滚吧你。”
她看着人上车,回头那瞬间好像电影重新摁下播放键,原本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员工们又匆匆活动起来。
慎怡无所察觉,纪则明前脚刚走,爸妈公婆就要来。两家长辈自订婚后因为种种原因见面甚少,如今时间流逝而过,把尴尬掩平了,双方又开始演起和睦友好的亲家。
她不想插嘴大人的谈话,把他们领进一处私人的庭院,又亲自送了茶,借口忙碌就溜走了。
才和前台妹妹聊了两分钟的天,岑瑜和张应怀就到了。
岑瑜一进门就抓着她一顿炫耀,说他们本来打算分头过来的,但是张应怀说顺路,非要来接她。慎怡听得微笑,“这样啊,那你们晚点也一起回去咯?”
岑瑜娇俏地捂嘴笑,“可能吧,谁知道呢?我和我爸妈一起住,有点不太方便。”
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扯到这,慎怡不知道该怎么答。好在岑瑜也没有缠着她继续说下去,反而是回头朝在参观的张应怀招手。
见他不来,她便松了慎怡的手腕,倒退几步去找他。
隔着短短的距离,慎怡能够听见她略带骄傲的语气:“这柜子的茶料听说都是从慎怡老公那个茶馆运过来的,价格可昂贵了。你知道她老公吗?他们家那个店都快百年历史了,所以今天才那么多人来捧场……”
张应怀说原来是这样啊,眼神越过岑瑜的肩头,落到了慎怡身上。
慎怡正在吩咐前台给他们倒两杯茶,端着盘子过来的瞬间,和这个男人对视上了,怪尴尬的。
她强撑着微笑靠近,让他们都尝尝。
岑瑜有点夸张,一入口就问她是不是金骏眉。
这茶室虽然区别于市面上常见的饮品店,走的路线略微高级,但是面向的消费群体仍是年轻人,所以一般不会用这样贵的原料来做产品。慎怡硬着头皮摇头,却发现岑瑜根本没看她,自顾自地和张应怀说起各种名贵茶叶来。
她跟纪则明混了那么多年,有时候忙,陪他待在茶馆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岑瑜说的那些名字、口感、产地,慎怡都略懂皮毛,甚至还知道她哪里说错了,就更别提张应怀这个长期浸淫在上层社会里的少爷了。
接二连三的疏漏让人听得出岑瑜根本不是嘴瓢,而是无知。慎怡尴尬到想原地消失,她偷偷看过张应怀的表情,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一边心想他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涵养就是不一样,一边给旁边的员工使眼色,让她想个办法解救自己。
在好大一声“老板娘”的呼唤里,慎怡笑意吟吟地对他们说:“今天真是有点忙不过来了,你们随便坐随便玩,吃喝算我的。”
岑瑜听到前面本来还有点不高兴,慎怡最后一句出来,感觉她眼睛都亮了一下。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她身边还带这个张应怀,根本不愁钱的问题,于是又摆出可惜的模样:“那好吧,你先去忙。”
慎怡飞速消失。
她一离开,岑瑜便又开始滔滔不绝。
只是张应怀表面上在听她说话,其实注意力都放在柜子里展览的茶叶上。岑瑜见状,温婉的表情僵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你还对这个感兴趣啊?”
“还好吧。只是其他地方很少能够见到这么齐全的种类。”
她笑得更欢,“单位里的人都开玩笑说,慎怡嫁的是豪门。她老公家确实是挺有实力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早结婚。”
她的本意是想和张应怀炫耀自己有这样一个好朋友,但说出口的话怎么听怎么像嫉妒。张应怀望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伸下手,说往里面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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